老太太眯眼打量着那个女孩,脚上穿的鞋子很脏,裤子很短,衣服却很长,显然并非她自己的衣服,瞧她母亲抬手,吓得脸都白了。
家中有个重病在床的弟弟,怕是也没过上好日子。
“我过来就是想和你说,你不要再找小弟了,当初就是你们丢了他的!”女孩躲在千江后面,大声喊着。
“你……”马银翠显然没想到会被自己女儿反咬一口,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当初你们为了救弟弟,才准备生他,结果找到匹配骨髓,要不是当时孩子很大,打不掉,你们根本就不算留他。”女孩当年已经记事,许多事都历历在目。
“你们觉得他根本没有用,当时家里欠了很多钱,根本养不起多余的孩子。”
“我听到你们说,他是累赘,是负担,要把他丢了!”
“他……”女孩声音哽咽着,“他、还活着,你们为什么还要去打扰他。”
“混账东西,你抽死你!”黄建华气急败坏,冲过去就要打她,“那个小被子里的纸条……”
“你们都没给他过周岁生日,连奶粉都舍不得给他喝,我想要是被好心人捡到,最起码在他生日时还能给他煮碗面条!”
怀生出生后,正是他亲生哥哥做完手术不久,基本是黄璨在哄他,自然有感情。
“那纸条就是我写的,我塞进去的!”黄璨没否认。
“你们连名字都没给他起,没名没姓,我不想他连自己何时出生都不知道。”
马银翠面对女儿指责,只觉得眼前昏花,身子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们一家都去死嘛!”
“我不想你们再欺负他了。”女孩哭着,直接给她跪下,“您就不能放过他么?他不是您儿子吗?”
“我原来生他就是为了救……”
“要不是好心人抚养他,你还能见到他?还救什么命,我们不能反咬人家,忘恩负义。”女孩跪在地上,哭得身子发抖。
老太太微微别开眼,眼底猩红,这年纪大了,真是见不得这种事,没想到这个家里,还有这样的孩子,当真造孽。
周围私语声越来越大,因为对话中信息量太大。
除却点名这对夫妇抛弃亲子,还说怀生出生本就是为了救前面的孩子,只是没用才被扔,而且这孩子时接受过骨髓移植,再次复发而已。
所有这些都是电视上不曾播过的。
电视上总不断播出他们多辛苦,倾家荡产为孩子治病,反复播出孩子治疗过程多痛苦,博取同情。
若是早说那孩子曾接受过救治,怕是大家都能想清楚前因后果。
此刻听了,唏嘘感慨。
“真是够狠心的,父母造孽,报应在孩子身上了。”
“如果没有这孩子站出来,怕是我们都得被蒙在鼓里,太可怕了。”
“谁说不是呢,都是儿子,既然能救命,更该善待啊,只生不养,全无感情啊。”
……
黄建华知道事情一旦戳破,面对自己的将是什么,冲过去就要打她,“你这死丫头,是想我们全家不得好过啊,谁是你亲爸亲妈啊!”
千江急忙伸手拦住他,而这时候,马银翠也扑过去,之前听戏的人全部冲过去,护住了女孩。
“还等报警,报警啊,抓了这对丧尽天良的父母。”此刻群情激奋。
两人一看情势不对,若是警察来了,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
马银翠被一群人拽着挣脱不了,黄建华突然发力,猛地推开千江,袖子都被扯破了,抬脚朝外面冲。
这刚越过梨花木的屏风,就被人一脚给踹了回去。
惯性使然,他身子飞出去,撞在一侧椅子上,犄角撞在腰后,疼得他瞬时失去知觉。
“哐啷——”巨响,周围瞬时无声。
方才就被千江踹了一脚,这人出脚迅疾,他躲闪不及。
腹部狠狠挨了一下。
后背疼得发麻,身子抽搐,急喘着,险些疼得背过气。
“这哪个不长眼的,险些撞了我。”京寒川不知何时到的,抬脚理了下裤腿,神色闲适。
他今日穿着一袭白衣,如风淡雅,似雪清傲。
“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撞咱们六爷!”京寒川身后这群人也是非常识趣,冲过去,提起他,就是一顿胖揍。
马银翠看到丈夫被打,刚想开口,京寒川视线射过来,吓得她瑟缩不敢近前。
“老太太。”京寒川走到傅家老太太面前,“实在不好意思,在我的地方,还让您受惊了。”
那群记者是认识京寒川的。
心神惊颤,这场子是京六爷的?
京寒川瞥了眼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抬了下手,“这地方是我父亲买下,赠与我母亲的,见了血腥已是不好,别死了人,弄得场子不干净。”
黄建华像是一滩烂泥,跌坐在地上,敢舒一口气。
只听他又说了一句。
“把人拖出去打,生死不论,别脏了我母亲的地方就行。”
黄建华心头大骇,吓得跪地磕头求饶。
傅沉轻笑,这小子惯会唬人,现在这什么社会,谁敢明目张胆取人性命,吓唬这怂货罢了。
所有人都被吓得噤若寒蝉,就在京家人要把黄建华拖出去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今天算你运气好。”京寒川哂笑。
警察冲进来的时候,黄建华直接扑过去,“是我丢了孩子,是我的错,抓我回去啊!”
他见过京寒川之后,才听说他的恶名昭彰,坐牢最起码有命,落在他手里,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警察傻了,这特么怎么还有人求着让人逮捕的啊。
不过他们定睛一看现在的的阵仗,已是胆颤。
报警人只说有人闹事,可没说傅家老太太都在这里啊。
“警察同志,我们这里有监控,我马上将录像调给您。”经理上前招呼,和他们交流情况。
民警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先把这对夫妇带走吧,剩下的人就在这里做笔录。”
包括听戏的票友,还有后台唱戏的戏班子,百余口人,都带回派出所岂不乱套了。
就在那对夫妇即将离开时……
“等一下。”怀生不知何时走出来。
“哎呦,你出来干嘛啊。”老太太并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幕,才让千江将他支开。
怀生看着不远处的夫妇二人,“我会去配型的。”
“你胡说什么,你才多大,身体吃得消嘛。”出生孩子取的是脐带血,怀生的话,那就真的要骨头穿刺了。
“合适我会捐的,就当还他们生育之恩。”怀生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
马银翠忽然掩面大哭……
怀生走到被人安顿在一侧的黄璨面前,那女孩显然也没想到怀生会突然出来,看到他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他从口袋摸出几块椰子糖塞给她,那是宋风晚回南江特意给他带的,今天装在身上,还没舍得吃。
“姐姐——”
黄璨一把抱住他,哭得声嘶力竭,一直说对不起他,没保护好他。
……
老太太站在边上,抬手抹了下眼泪。
傅沉递了张纸过去,“擦擦?”
老太太抬手“啪——”一声打掉他的手,“什么东西,擦什么?”
她也不愿在孩子面前落泪,偷偷抹眼泪,傅沉非戳破她,这让老太太有些气急败坏。
京寒川站在一侧,低头闷笑。
活该啊!
傅沉看了眼微红的手背,“这老太太年纪大了,可真难伺候,真不懂父亲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
警察做完笔录,大家陆续离开,唯独那群记者,想要和傅沉或者京寒川说两句话,又不敢上前,只能灰头土脸离开了。
“就这么让那群记者走了?”京寒川眯着眼,手中还有从怀生那里拿来的两块椰子糖,拨了一块丢到嘴里。
心底暗忖:傅沉的小媳妇儿可真不地道,带了那么多好东西,却只给他几盒糕点?
其实宋风晚一共带了两包椰子糖,都是给怀生的,傅家二老,忠伯年叔都是牙口不好,不吃甜食,傅沉也不喜欢,谁知道突然冒出来的京寒川如此嗜甜。
傅沉眯着眼,给段林白打了个电话。
段林白也在开会商议新区开放问题,接到电话,听到傅沉叙述,立刻跳脚。
“卧槽,有这样的事情,你们都不叫上我,真特么不够意思!”
“叫你干嘛?”傅沉轻哂。
“我去吃瓜子看戏啊。”白白错过一场大戏。
“还有别的地方需要你。”
段林白狐疑,“你又给我挖了什么坑?”
京寒川瞧着傅沉打电话,偏头看向不远处抱在一起的姐弟两人,那女孩一直摸着怀生的头,泣不成声……
“弟弟,你头发怎么没了?”
“你头发呢。”
“你怎么不长头发。”
……
黄璨一直在医院,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父母又根本不会告诉她,怀生被谁收养她都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