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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节
    羡月洞府经过重修,凿壁成楼,已是羡月重楼,楼上楼下皆有妖兽站岗,随着季遥歌脚步而响起一声声“城主大人”的呼唤,季遥歌只是不理,几步行到羡月重楼最上层的洞府外。洞府外聚集了三名妖兽,皆是昊光亲信,其中一人正是桀离,眼下目光沉凝地看着洞内,看到她来,其余两人行礼唤道“大人”,只有桀离与她熟稔,只道:“你可来了。”

    季遥歌点点头,不发一语进洞。洞中弥漫着一股浓重血腥味,曲漓比她早到一步,带着两个小妖正忙前忙后,脸色十分之差。洞正中的巨大云莲座上,正趴着半兽形态的妖修,其躯足有两个妖修之巨,虽仍是人形,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却有橘金斑纹,长发也炸如兽鬃,只有那张脸,棱角分明,轮廓深邃,仍旧是俊美的。

    竟然伤到无法回复人形?

    季遥歌眉头猛然蹙起,目光落在他胸口处正汩汩流血的窟窿上。她到的时候,曲漓正把刺穿他胸口的一段尖锐晶棱拔出,那血溅得到处都是。她不说话,看着曲漓连施十二枚针,再以灵气为线缝肉敷上灵药,最后喂他服下两丸上品丹药,这才开口问曲漓。

    “伤得虽重,但并没性命之忧,不过经脉受损,恐怕需要闭关疗伤一段时间。”曲漓擦洗着染血的手,一边回答季遥歌,一边没好气地看昊光。

    听到昊光无性命之忧,季遥歌也微微松口气,看着昊光思忖片刻,并未立刻上前慰问,而是折身走到门口,朝桀离低语:“此事可有其他人知道?”

    桀离摇摇头:“只有我们知道。同去的十名妖修,只有我四人回来,余者皆殒。”

    “旦戈暗中有所异动,昊光重伤闭关之事,切不可走露一丝风声,对外继续称其在神陨海域探秘。你传我之令,让卫极暗中戒严安海全城,再召城中所有妖军将领、部众长老入夜后到安海殿会面。对了,这消息,也务必通知流华君一声,让冕都也有所准备。”季遥歌压低声音,凝色吩咐起来,又与桀离商议了几句话,才放桀离与其余两人离去。

    她转身关紧门入内,曲漓已经处理好昊光的伤,也将屋中收拾妥当,许是听到她的声音,昊光睁开眼,比全人形态时要圆大的瞳眸,带着些微愧疚,静静望她。对此,季遥歌只回以冷静的目光,她拉过曲漓细问昊光的伤势,又另外交代了曲漓几句话,曲漓这才带着人退出殿去,把空间让给季遥歌与昊光。

    “对不起。”昊光缓缓坐起,在榻上如同一座小山。

    季遥歌仍无甚好脸色,她和昊光这场争执,已经持续了三个月,直到他从神陨岛回来,这火气仍没消下去。

    流放之海大定,昊光就又打起神陨岛的主意,因有定风珠在手,他觉得万事俱备,便带着一队人亲自前往神陨岛,和一百年前一样,他果然没带季遥歌。不管平时他有多好说话,不管季遥歌如何想方设法要让他改变主意,这回昊光死活没有妥协,因怕她纠缠竟还趁夜偷偷出发,接着便带回这身伤。

    季遥歌能不恼火吗?

    “不过幸好你没去,那边委实危险,就算是定风珠在手,也没胜算。”他可能想起同伴的惨状与此行的挫败,浮现一丝沮丧,但很快也就藏压心底,露个笑出来,识相地转移话题,“你刚才和桀离他们说什么?”

    季遥歌冷着脸把嘱咐桀离的事再说一遍。

    昊光边听边点头:“很该如此,此番是我托大了。”他虽是上修,有错时却并不推诿,承认得干脆,语毕又叹道,“想不到我昊光也有让人替我主持大局的一天……”说着他又笑,瞳眸闪亮。岛上大事如今很多由季遥歌决定,有她在,不单是底下的人,似乎连他这个合心境界的大修都觉得安心。想想刚才她在屋里指挥若定、主持大局的模样,是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就像他的……

    “别说了,昊光大人,好好歇着吧。你闭关之事马虎不得,需得多加防范,待夜里我和几位主事开过会,商议了对策,再来禀你。我先出去了,不吵你。”季遥歌其实还想问问神陨岛之事,不过看他略显虚弱的模样,也就作罢。

    交代了两句,她也要出去,不妨手被他握住。

    兽掌比她的手大了三四倍,皮肉粗糙,利爪未消,很小心地把她的手攥在掌中。

    季遥歌有些诧异。

    “季遥歌,我在神陨岛遇险,差点殒命,被那晶棱穿透之时,我并不惧怕,只是觉得遗憾,遗憾不能再见到你,所以我拼了命回来。刚才看到你,我很……很高兴,很高兴……”他加重语气,有些语无伦次,耳根红得明显,手略一用力,将人拉到怀中,只道,“你到流放之海已有百年,与我也相识了百年,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

    一百年的时间,直到与死亡擦肩,他才有看清楚自己——他们并肩而战,风雨同历,创下眼前这片平静海域,这份懵懂感情,已随时光深入骨髓,不容逃避。

    季遥歌却是懵了,心里的恼火也被吓得烟消云散,怔怔坐到他怀里,被他山峦似的半兽躯体拥着,好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处变不惊的她陷入浑沌情绪,那毫无疑问,肯定只有她所不曾拥有,亦很难明白的东西——爱情。

    第172章 摊牌

    季遥歌脑袋有些放空, 她首先浮起的感觉,并不是什么尴尬暧昧, 而是昊光的怀抱确实舒服。舒服到什么程度呢?舒服得就像是她驯养的小猊突然长大,有脑子了, 每次朝她飞扑过来的时候不会舔得她满脸口水,大概就这么回事。

    是一种可以让身体完全陷落的温暖厚实,四面八方的围绕。可能男人们形容女人常用的一个词,温柔乡, 用在这里也挺合适。

    除此之外,季遥歌暂时没有其他想法,他的表达来得猝不及防, 也许在这一百年里早有苗头, 不过他们忙于征战, 忙于公务, 便有那些儿女心思也都是淡的, 偶尔感慨所出的一两句话, 湮灭在浩浩岁月, 并没掀起风浪,她也不曾放于心上——毕竟有那么多琐碎的事, 那么紧凑的修炼, 她哪有功夫去想这些。

    说句实话, 要不是有楚隐那张脸在身边时刻提醒, 恐怕她连元还的长相都要记不清了。虽然她为元还做了许多事,但除了开头那一两年她有些想念他外, 后来也都是淡的。

    幽精未成,一切男女情思都是淡的,像无味的水。当然,欲、望除外,在这点上,她和元还都有共识,并且都很坦白,他们互相试探,针锋相对,知道彼此的感情深浅,所以元还的喜欢,是水到渠成的表现,他们之间的相处并不会因为她爱与不爱而有所变化。

    但昊光不一样。

    仅管有这百年交情打底,但他们依旧是站在彼此利益上的朋友,亦或是战友。这事说浅了不过男欢女爱,便是不成,顶天了以后见面不说话,以昊光的为人也不会怎样,但是说深了,就涉及二人间的关系、两座岛的发展以及日后的长远合作……要是处理不好,就是祸患。

    总不能让她用对付元还那套来应对昊光,光想想自己在昊光面前肆意撩拨的画面,她就有点……

    放空的思绪瞬间归窍。

    昊光已经托举她的手擎到唇边,克制而温柔吻上她的手背,似乎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珍而重之。如果她幽精完整,面对来自合心境界大修的爱慕,可能也难免心动,甚至于会有几分虚荣心,但是现在,她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完整。

    “一百年前流华君就让我将你留在身边,说你能够辅佐我,说我们之间有亲,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对我会有很大好处。不瞒你说,那时我是抗拒的……天禄兽认定的伴侣,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我不希望我和我的妻子之间,一生一世都要算计这些好处、利益。我的伴侣,不必与我心有灵犀,但至少也要两情相悦,遥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的语无伦次渐渐被另一种强大的气势取代,羞涩亦化作从容有力的剖白,半俯的头甚至带着兽类独特的亲昵轻轻蹭她的耳,手臂也微微收拢,把她圈在自己的胸腹前。

    兽腹是大部分兽类最柔软的弱点,他这般举动,无疑是给她无与伦比的信任。庞大的猛兽收敛凶色,乖顺地俯在她头侧耳鬓厮磨,竭尽全力释放他的善意与温柔,这种巨大的反差几乎能令天下所有女人沦陷,季遥歌即使没有感情,眼下也有些把持不住。

    她收回手,身体却不太敢动,他胸前有伤,若是她动作太大,刚刚合拢的伤口可能会再度绷裂。

    “昊光大人……”开口的声音莫名有些哑,她只好清清喉。

    “叫我名字,一百年了,你为何总如此生分?”他不太高兴,磨蹭的力道带了几分少有的霸道。

    如果是猊兽,季遥歌现在可能已经狠狠揉过去了……其实很多时候,称呼已经能够代表一种态度和答案,但显然昊光需要更直接的答案,他不喜欢模棱两可的回复。她斟酌字句,酝酿情绪,慢慢道:“多谢大人厚爱,不过……”话语转折时,昊光动作微僵,她语气温和,可用词并不委婉,“抱歉,我对你仅有敬重友爱,并无男女之情。”

    昊光与元还不同,元还之情并不需要她的回应,他一直都清醒地知道爱或不爱只是他自己的事,给她足够宽阔的空间,但昊光需要一个答案,偏偏这个答案她又给不了。这不是昊光不好,相反他太好,仙途中似他这般认真而深情的人很少很少,这样的深情花费在她这没心没肺,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长出幽精的人身上,那简直是……说句俗话,暴殓天物吧,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来。

    快刀斩乱麻的拒绝,让昊光的脑袋只保持垂在她耳畔的姿势一动不动,沉默了许久,她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那么,你是心有所属?是楚小兄弟?”语气迷茫失落,有些追根究底的意味,却没动怒。

    “扯哪去了,我与楚隐并没什么,事实上,我对所有人……”她想到元还,顿了顿,还是说出口,“都无法动情。”也罢,据实以告吧,这并没什么好隐瞒的。

    “哦?”昊光抬起头,盯着她的侧颜。

    季遥歌斟酌片刻,正想说幽精之事,洞门却被一阵风扇开,有人风风火火进来,正是听闻消息从冕都传送阵直接过来的流华。

    “小崽子,听说你重伤,到底如何了……呃……”艳丽的女人在门口处停步,美眸眨了两下,有些惊讶地盯着姿势亲密的昊光和季遥歌。昊光的耳根顿时红透,有些暗恼地低道:“流华君!”手臂的力量却是一松,季遥歌飞快地脱身出来,看着眼下这尴尬透顶的局面也是一阵无语。

    流华讪讪一笑:“来得不巧,不巧,你们继续。”说着要退出去,却被季遥歌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