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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
    心头的阴郁暴躁忽然就消退了许多,他略带着迟疑,微微侧了下头。

    阿离踮起脚,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双清亮的眼睛里好像罩着层水雾,就那么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嫣红的唇轻轻一动,她的声音就像是勾魂夺魄的海妖,她说:“我好喜欢你。”

    他看到她额心的那根小触须直直飘过来,落在他的额心。阳光下,它闪烁着剔透的光芒,比世间最纯净无暇的宝石还要澄澈耀眼。这样至纯至美的欲.望触须他只见过一次——那一日在千封雪原,她伴着那束光跌跌撞撞扑向他的时候。

    他当时就知道,她是带着记忆回来的。他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理,居然趁着她不能说话时,强行给二人安上了夫妻之名。她刚能够化形、说话的时候他还有些忐忑,生怕她揭穿他。幸好她很有眼力,这只呆鸟虽然很呆,但却很懂得怎样保住自己的小命。

    后来他发现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每次名正言顺地对她好时,看着她那副又欢喜又紧张的小模样,他都能在心里偷偷乐上好久。

    直至今日,听了须臾君的大实话。

    他忽然意识到,她涅槃之前他对她并不好,那时候她是想从他身边逃走的,她和他在一起,自始至终都只是为了保命。她的羽毛那么漂亮,她那么懒,那么爱干净,他却强行留她在身边,逼她在尸山血海里打滚……

    他不是感觉不到须臾君的鬼魅伎俩,但他知道对方的话并没有错,既然须臾君想要引爆自己心中的黑暗,那便让这个世界承受自己心底的怒焰吧!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他听见自己不由自主地说。

    阿离的身体像海草一样从他身后缠到了身前,她用视线捆住他,双颊泛起好看的酡红,柔声细气的说:“云欲休,我好喜欢你。你想听多少遍都可以。以后我可以每天对你说。”

    顽强的小触须钻进他的额心,勾住了他的神魂,抵.死.缠.绵。

    他重重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眸中已不见血色。

    “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他依旧绷着脸,唇角却不小心露出了一星笑意。

    阿离悄悄松了口气,从他身上蹦下来,气势汹汹单手叉腰,指着须臾君道:“揍他!”

    不等她发话,云欲休早已欺身而上。

    他的周身氤氲着黑雾,那雾似冰又似火,一掠而过时,空气被点燃,然后瞬间冷凝,结成一片密密实实的白色小冰晶,簌簌地掉落。

    须臾君一计不成,面色竟然丝毫不变。

    他的身体薄如纸片,好像不堪一击。

    一个念头闪动间,须臾君面前已密布着黑雾,只见云欲休眸色冰冷,自雾中探出一只手,直直插.进了他的心窝。

    “呵,”须臾君那苍白病弱的唇角浮起浅浅的微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么。”

    在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云欲休已捏住了那颗跳动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羸弱心脏,将它摘出体外,等到话音落时,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已被云欲休捏成了一蓬血水。

    然而须臾君并没有死。

    他的嘴里涌出大蓬大蓬的鲜血,很快就把身上的白袍染成了红袍。

    他像个木偶似的站在原地,嘴唇翕动,不住地重复着一句话:“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么。”

    阿离在一旁看着,只觉头皮发麻,足底生寒。

    其实在她命令云欲休揍须臾君之前,她已悄悄在他身上写了个“走”字。她知道云欲休的实力大概与神王相当,想要在这里击杀须臾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好的结果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神山共有七位神王,此刻根本不是和人拼老本的时候!

    云欲休就算再暴躁,也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阿离已经做好了准备,将天谛崽和昏迷的玉离衡拢在一起,就等云欲休虚晃一枪之后将他们几个打包带走。

    却没想到,形势居然变得这般诡异!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么。”须臾君的下巴已被鲜血淹没,他的眼睛并没有失去神采,反倒熠熠逼人。

    云欲休疾退,揽住阿离,将她护在怀中。

    须臾君的声音仿佛带了回声,远远近近地响了起来。

    阿离偏头去看,只见不远处的街道上,无论行人还是商贩,个个直通通地向着他们走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么……”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么……”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和须臾君眼中一样的光。

    阿离看见方才卖烧鸡给她的胖伙计也走在人群中,他的手中还拎着一张包烧鸡的荷叶,虽然形貌未改,但他的气质已然大变,和面前这位病态公子须臾君如出一辙。

    阿离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第70章 .能说会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么。”最初的那个“须臾君”神色愈加诡异, 此刻鲜血堵塞住了气道, 话音变得断断续续,血沫和血珠从鼻孔里往外喷。

    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阿离紧绷着头皮,踮脚一望。

    一时之间,她竟有种错觉——全天下的人都在说着同一句话,向着这里聚拢而来。

    “怕什么。杀光就是了。”云欲休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眯了下眼睛,神态慵懒闲适。

    在须臾君更换台词之前, 云欲休把身体微微向前一倾,唇角勾起一个恶到了极致的笑,一字一顿, 清清楚楚地说道:“如果你送来的人足够多,说不定可以见识到我一半的杀人本事。”

    阿离看到“须臾君”本就扭曲的面容重重抽搐了一下。

    云欲休不再多言,身体微微一晃, 在原地消失了一瞬。

    下一秒, “须臾君”胸前破洞上燃起了幽暗魔焰。这具活死人一般的躯体顷刻间化为飞灰,再无半点存在过的迹象。

    云欲休朝着人潮踏前一步。

    他的指尖跳动着魔焰,薄唇微勾:“慢慢烧更好看。”

    人潮齐刷刷地停下脚步, 一顿之后,众人齐声怒道:“丧尽天良!玄凰!你当真要与此等恶魔同行么!”

    声浪排山倒海一般袭来, 阿离的小身板不禁随之轻轻晃了晃。

    云欲休把她的脸蛋摁在自己心口,长袖一合,将她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丝风也吹不到她的身上。

    他垂下头, 轻轻用下巴抵了抵她的发顶。

    “不要看,不要听,不要想。不要怕。”

    阿离环住了他的腰。他的肩背和胸膛上都有结实的瘦肉,腰间也是,摸上去硬硬的,薄薄的肌肉层中好像偷藏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他并非善类,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性命,但靠近他时,总会闻到一股清新至极的诱人香味,不染丝毫血腥。

    他的心跳平稳有力,只在她的脸颊贴上去的刹那微微乱了乱。

    阿离的心忽然变得十分平静。

    她想,‘他的怀里,就是我的安乐乡。’

    鸟儿都不贪心,有一个舒适的窝就能满足的睡个四仰八叉。

    阿离的心神缓缓沉入了与天地共鸣的状态。这一回,她看得更加清楚了,天地之力的海洋上,那具庞然大物像是苔藓一般飘浮着,形状细碎颜色驳杂。不远处有一大片深色的区域,好像是染了病一般,正向着自己和云欲休蔓延而来。

    阿离心有所感——这片深色藻状物与方才观察“须臾君”时看到的色泽一模一样,只不过范围扩大了许多,若说方才的“须臾君”像一枚深色的带触须的海胆,那眼前这一大片便是在水里泡得又松又大的“胖大海”。

    云欲休掠过之处,它们迅速枯萎凋零,消逝在天地之力的海洋中。

    “他操纵着这些人!”阿离脱口而出。

    她从云欲休怀中挤出了脑袋,见他已把周围清理得一干二净。

    更多的人正从远方围过来,他们齐声劝说阿离离开云欲休这只恶魔,声音层层叠叠,像魔音灌耳。

    阿离把小手放在云欲休心口,轻声对他说道:“先别杀,我试一试他。”

    “唔。”云欲休拧起眉毛,很是有些不满。

    “须臾君!”阿离朗声道,“你一定想不到,其实早就有别人来找过我,还教了我怎样防范你。”

    人群一顿。

    阿离道:“不然你的招术为什么对我无用?那人说,若是你来找我,便让我稍微将你拖上一刻半刻——我方才是把你当猴耍呢!”

    众人的脸色齐齐变了。

    方才阿离的表现的确很诡异,须臾君只当人与鸟的思维方式不大一样,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她戏弄了。

    “所以,”阿离得意洋洋,“你确定你在神山的真身安然无恙?!”

    仿佛有一阵风轻轻拂过。

    下一秒,只见满城提线木偶一般的人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奇怪地看看左右,挠挠头,各自散去。

    阿离急急沉浸心神,只见那片深色苔藓像光斑一样,飞速掠向远方。

    一晃眼便消失不见了。

    云欲休眸色沉沉:“谁找过你。”

    阿离默默在心里替他的智商点了蜡,脸上却丝毫不露:“我诈他的。方才我心有所感,觉得这些都不是他的真身,便故意这么一说,就看他慌不慌。他这一跑,证明我都猜对了!待会儿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细细说给你听。”

    云欲休眸光轻轻一闪:“哦。哪这么麻烦,全杀了就是了。”

    顿了顿,他道:“神山算什么东西。”

    “是是是,你最厉害!”阿离蹲到玉离衡身边,仰起脸来看自家呆鸟,“他怎么回事?”

    云欲休一手拎起玉离衡和天谛幼崽,另一手揽住阿离,施展缩地成寸术,来到一处无人的谷地。

    “他以死相逼,求我放了青衣。”云欲休随手把玉离衡扔在一株雪树下,道,“此人与你有些渊源,若是叫他死了,怕你又在我耳旁聒噪,是以暂且留他性命。”

    阿离的神色顿时萎靡了许多:“如此说来,他果然和青衣是一伙的。”

    她盯着地上的玉离衡,脑子里闪过许多从前的画面。

    “不要多思。”云欲休不动声色,把一只手掌放到她的头顶上,轻轻替她顺毛,“弄醒他,一问便清楚了。”

    阿离点点头。

    玉离衡悠悠醒转,看清面前二人,再看了看蹲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天谛幼崽,他的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他很随意地倚着雪树坐定,模样看起来倒有几分潇洒。

    阿离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正是玉虚子。当初他每每“路过”凤栖岭,给自己讲那些奇闻趣事时,摆的便是这个姿势。

    玉虚子后脑轻轻搁在雪树树干上,屈起一条腿,微仰着脸,眼神放得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