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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她的钱我来出。”

    恰在此时,忽然一个年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医生的话。

    齐悦心下一跳,扭头望向门口,门口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面白体瘦,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身上穿着干净熨帖的白衬衫黑长裤,称得他更添一份清隽的气质。

    见她望过来,青年朝她微微一笑,眼底似蕴着欣喜和激动。

    “秋实,你现在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凭什么还给她出钱?”

    一声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视,齐悦恍然,原来他就是黄秋实,难怪引得原主寻死觅活。

    不对,是已经死了。

    目光转向黄秋实身旁喊叫的中年女人,一脸刻薄相,体型却比她身侧的黄秋实还壮三分,齐悦想起一段画面,就是个面向刻薄的中年女人引着一群人去原主的家退婚,又狠狠羞辱了原主一顿。

    “白眼狼,老子正愁找不到你,你倒是送上门来,很好!”

    余国庆大步走到门口,“好”字一落,出其不意地提拳轰到黄秋实的脸上,打得他连人带眼镜一并跌出门外。

    这可惹得中年女人如疯了一般扑打余国庆:“你是谁,凭什么打我儿子!”

    余国庆被黄母缠住手脚,第二道轰向黄秋实的拳头落了空,齐悦目光一闪,忽然冲过去大叫一声:“舅舅别打了!”

    她冲过去拦阻舅舅,但身体却好似不经意地撞了中年女人一下,力道很重,撞得中年女人“啊”的一声大叫,身体朝着后方倒去,肥厚的屁股恰好蹲在眯着眼拾捡眼镜的黄秋实身上——

    “啊!”

    一声惨叫,黄秋实噗通倒地,拦腰坐在儿子身上的黄母随之摔到,脑袋磕在地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但她却顾不得自己,骨碌滚下去,惊叫着拉扯仰面着地的黄秋实:“儿子,你没事吧?啊,你的脸怎么摔成这样了!”

    齐悦被黄母的尖叫惊得一跳,抬眼看去,看到黄母怀里的黄秋实鼻青脸肿,尘土满面,再无一丝小白脸的清隽,她忍不住噗嗤笑了。

    齐悦并不知自己绽放的笑容有明媚,如水的眸子似要将四周的光都要吸入进去,黄秋实原本因着摔到而生出的气愤在她的笑容里消融,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来。

    黄母却与她儿子的感受却截然相反,她被齐悦的嘲笑激得跳起来,摔得她怀中的黄秋实脑袋着地都没发现,大叫着扑向齐悦:“贱丫头,我要撕了你!”

    只是不等她冲到齐悦身前,就被余国庆抓住了手腕,凶狠地瞪着她:“你敢!”

    黄母被他凶狠的目光瞪得一缩,却转头冲街道大喊:“打人了,大家快来看看啊,当街打人行凶了!”

    卫生所开在主街拐角的一条巷道上,黄母这一喊,顿时引得主街上的行人过来看热闹,黄母更来劲了,冲到人前,指着后脑勺上的鼓包哎呦哎呦的叫唤:“都看看,都看看,头都被打破,他这是存心要杀了我啊!”

    余国庆被气得脸色发青:“我要杀人,会只打你一个包?”

    “是啊,大妹子,就一个鼓包,没出血啊。”一个路人说一句公道话。

    黄母怒目瞪向行人,迅速伸手往后脑勺鼓包一挠,皮破血流,沾着血的手伸到路人眼前:“看这是什么?是血,都是血!”手一转,点向余国庆,又扫过齐悦,眼底闪过得意,“这就是证据,你们打人的证据,我要去派出所告你们,让公安抓你们去坐牢!”

    一提到公安,在场之人皆是变色,不管什么事,只要进了牢房那就是一辈子的污点,一辈子抬不起头!

    余秀莲急得脸都白了,猛地冲向黄母,齐悦都来不及拦阻,她就抓住黄母的胳膊哀求:“都是我的错,求你大人大量,我赔钱,我赔你医药费……”

    “呸!”黄母一口啐到余秀莲的脸上,“你想赔钱就了事?没门!我就是要你们进牢房改造!”

    齐悦刚按住脾气暴躁的余国庆,就看到余秀莲被啐了一脸的唾沫星子,脸色顿时一沉,赶过去一把扯过余秀莲,挡在她身前冷笑对黄母道:“你头上的包是你自己站不稳撞到你儿子摔的,出血也是你自己抓破的,你尽管去派出所告好了,我看到时候公安会抓谁走!”

    黄母怒指着她大骂:“你个贱丫头,不是你撞我,我能站不稳?好嘛还敢倒打一耙,我告不死你!”

    第11章大学生

    许她使手段,就不许自己倒打一耙?

    云霁面露讥诮,一边伸手拦住欲要上前解释的余秀莲,一边慢悠悠地反问:“你说我撞的你,撞在哪里了,可留下痕迹?”说到这,她忽然沉脸喝道,“没有证据的事就是污蔑!”

    被她这一喝,黄母下意识地按着左侧腰哎呦喊疼:“你撞我腰上了,就在这,疼死我了。”手上暗自使劲,心底得意,贱丫头这次你死定了!

    齐悦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好心提醒道:“撞伤的痕迹与自己掐的可是不一样的,当然,你也可以反口说是我掐的……”

    黄母被叫破小动作,原本脸上有些慌乱,听到她后半句话,慌乱褪去,狠心用力掐了一把,疼得她眼角都抽了,就见对面那贱丫头忽然冲她一笑,而后就看到一双手伸到她面前——

    一只手肿成发黑,一只手白生生的,但两只手上的手指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指甲!

    黄母僵了,慌乱地放下了腰侧的手,齐悦笑了:“我的手上没指甲,所以你腰上的掐痕不会是我掐的。大婶,为了证明你不是故意诬陷我,就掀一下衣角,比对一下你的指甲如何?”

    黄母到了此时自然明白自己被齐悦摆了一道,本就气怒交加,又听得围观人群中有二流子起哄大喊“掀衣服”,黄母的脸都青了,梗着脖子怒骂:“要不要脸啊,大马路上要掀女人衣服,你们这是在耍流氓!”

    回应她的是一片嘘声,那二流子还躲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污蔑不成就说人耍流氓,还真以为我们稀罕看你那一身肥肉啊,没得伤眼!”

    终于从地上摸到眼镜戴上的黄秋实,视线终于变得清晰,但首先入目的却是围观者鄙夷的神色,俊秀的脸一下子涨红,低着头急步上前扯住黄母劝道:“娘,咱回去吧。”

    被二流子的话气得头疼的黄母,忽然看到黄秋实,双眼顿时发亮,反手扯过他,点着他脸上的青肿冲围观之人喊道:“看到了吗,我儿子的脸就是证据,这是被她舅舅打伤的!”她转向齐悦满脸的得意,“贱丫头,我奈何不了你,但你舅舅别想脱身!”

    “是我打的,那是你儿子欠揍!”余国庆按捺不住,冲上前怒吼一句。

    “都听到了吗,他承认了他打伤我儿子,这次不是我污蔑!”黄母冲着人群兴奋大叫。

    齐悦刚刚没拦住余国庆认下打人,就知道对方绝对会打蛇顺棍而上,但她也不是没法应对,一把抓住余国庆的手,捋上袖子,露出一条条清晰的抓痕:“你抓伤了我舅舅的手,也是证据确凿,你去告吧,等到公安到了看看到底会抓谁!”

    事到如今,围观群众也大致看明白了,这两家应该早有结怨,碰上后双方都出了手,就有那心善之人开口劝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你们双方受的伤都不重,闹到派出所谁也得不了好,何必呢?”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劝和,黄母却是大怒,扯着黄秋实冲那说话之人不依不饶地嚷着:“谁说伤不重?我儿子都伤了脸破了相了!我儿子可是大学生,他破了相毕业后若是当不了干部算谁的?他破了相娶不着好媳妇算谁的……”

    劝和的众人听到“大学生”三个字,齐齐禁了声,这年头的大学生可是矜贵的,一毕业就能进单位做干部,最差也能进入工厂成为高级技工,端上金饭碗。

    一时间,众人看向黄秋实的目光又敬又羡,连带对黄母也客气起来,但就在这时,一声暴喝响起:“你们还有脸提大学生,黄秋实,你的大学生名额怎么来的!”

    “大学生”三个字一入耳,齐悦一阵恍惚,昨日那个让她忘得差不多的梦境猛地浮了出来,没来得及拉住余国庆,他就怒喝着提拳砸向黄秋实。

    黄母被吓得惊叫“杀人了”,慌忙扯着黄秋实躲入人群,附近之人怕遭了池鱼之秧,忙出手扯住了余国庆,还有人好心劝道:“小伙子,他是大学生,打坏了你可真赔不起啊。”

    余国庆被刺得双眼发红:“狗屁大学生,那名额是我外甥女的,若没有我外甥女,他屁都不算!”

    此言一出,围观之人齐齐怔住,扯住余国庆的人手一松,他就挣脱了身,长臂一伸,隔着两个人一把抓住黄秋实的衣领怒喝:“忘恩负义的东西,今日我就打死你!”

    “大学生的名额本就是我儿子的,你不准打他!”黄母发了疯,转身抱住黄秋实拍打余国庆的手臂,“有种你打死我,打死我你要吃枪子!”

    吃枪子这三个字,让晃神的齐悦猛然清醒,抬头看见余国庆已经扯出黄秋实甩到地上,提拳砸向后者的眼眶,而那眼眶上还挡住圆框眼镜,齐悦的脸色大变,众目睽睽之下,若是黄秋实的眼睛被镜片碎片扎坏的话,余国庆怕是真的要蹲牢房了,她冲过去大喊:“住手!”

    她喊得急切,却快不过余国庆的拳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拳头砸上了眼镜,听到镜片开裂的声音,心一下子凉了。

    但就这在一瞬,她的眼睛好似出现了幻觉,余国庆的拳头停住了,就停在那玻璃镜片上,没能更进一步。

    直到两道视线扫过来,齐悦一个激灵,才看清余国庆身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伸手钳住了他的拳头,他扫了她一眼后,手上一使劲,就把余国庆推得一个踉跄。

    “你是谁?”余国庆稳住身形,握住发红的手腕戒备地瞪向这忽然出现的男人。

    “小舅舅!”

    男人身着军装,还有那异常高大的身形,让齐悦恍然记起,他应该是早上那个二八大杠的男人,她急忙赶过去扯住余国庆防止他冲动,但余国庆显然误会了,转头问她:“你认识他?”

    男人恰在此时侧过脸,左侧脸颊上一道疤痕从眉骨蔓延到耳后,狰狞如同蜈蚣一般,一向惧怕多脚爬虫的齐悦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男人似乎对这样的目光习以为常,淡漠地收回视线,一个身影哭喊着扑了上来:“解放军同志,你要为我们做主啊,他们这是要打死我的儿子啊……”

    扑人的正是黄母,眼见就要抱住他的胳膊,男人一个错步,黄母就扑了空,哭喊的声音不由得一滞,而后转换成可怜模样哭求起来:“解放军同志,你真得给我们娘家做主啊,不然得你离开,他们三个都得打死我们娘俩,或者你好心帮到底,帮忙把他们扯到派出所去……”

    看着黄母不依不饶的样子,齐悦头疼又不耐,她转头冲着刚爬起身扶着眼睛的黄秋实,冷冷地道:“黄秋实,若你不想让你大学里那位女朋友知道你的大学生名额如何来的,就带着你的母亲赶紧离开!”

    听到她的话,黄秋实面露慌乱,又急切地否认:“我在大学没有女朋友,你知道的,我们半年前还是……”

    齐悦却不耐听他说他与原身的前事,冷淡地“哦”了一声:“原来你在湖畔牵过手的女生不是你女朋友,行啊,我找时间再去一趟你们学校,把你刚刚的话转告给她。”

    黄秋实如被掐住了脖子,脸色青紫交加,黄母这时顾不上拉扯军装男人,转头大叫着扑向齐悦:“贱丫头你要敢去破坏我儿子与未来儿媳妇的好事,我就撕了你的嘴……啊!”

    第12章再遇

    黄母扑到半路就被抓住了手,疼得她惨叫一声,出手的人正是军装男人,他松开手,淡漠地扫了黄母一眼:“你刚刚不是说要去派出所吗?正好我顺路,我带你们去。”

    原要叫嚷的黄母,被男人冰冷的眼神一扫,声音戛然而止,身体都哆嗦起来。

    “娘,你别闹了,我们赶紧回家去。”黄秋实涨红着脸,急步过去拉扯黄母,不过面对身前高过他一头的男人,他下意识地有些畏惧,低着头与他道谢,“多谢同志了,不过这都是些误会,不用去派出所了。”

    说完,扯着黄母就走,而这一次黄母竟然没有挣扎,黄秋实走了两步后才发现他娘有些不对,转头看到她满头冷汗,不由得有些吃惊:“娘,你怎么了?”

    黄母没有血色的唇哆嗦了一下,只吐出两个字:“快走。”反扯住儿子的胳膊快步离开,人群自动散开,给他们让了路,只是那眼神明显透着鄙夷。

    “就让那白眼狼这么走了?”余国庆有些不甘心。

    齐悦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也不理会他,走到军装男人面前,压下心里对他脸上蜈蚣状疤痕的恐惧,仰起头朝他一笑,而后弯腰道谢:“谢谢你。”

    齐悦低下头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如有实质一般,压得她的头都沉了三分。

    “不客气。”

    低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疏离而淡漠,她这才抬起沉重的头,就看到他转身的背影,他的步伐很大,三两步就走出了人群,消失在拐角处。

    齐悦有些恍惚,她为何觉得他的眼睛有些熟悉呢?

    “悦悦,你的手又流血了,咱们快回卫生所包扎。”余秀莲心疼地说道,扯着她进了卫生所。

    “娘,你早上问我记不记得他,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谁?”齐悦忍不住问道。

    “我不知道他是谁。”余秀莲说得又急又快,眼神也不看她,齐悦心知有异,想要追问,又被医生的话打断。

    “医药费到底谁给?”医生眼神凉凉地扫过母女俩。

    随后跨入卫生所的余国庆气得脸都黑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块钱拍到桌子上:“这钱够不够!”他之前就是手慢了一点,就被黄秋实那白眼狼抢了先,不然也不会闹出刚刚那一出。

    医生被怼得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拿过那五块钱,拉开抽屉,找出三张一块钱推给余国庆,而后开始处理齐悦手背的伤。

    这一过程,齐悦疼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怀疑医生将怨气发泄到她的手上,但她识趣的没吱声,心里也开始反思,之前撞黄母那一下太过莽撞了,不然也惹不出刚刚那场麻烦。

    “悦悦,之前你怎么还向那男人道谢?若不是他拦着,我就能将那白眼狼狠揍一顿给你出气。”

    推着单车往回走的路上,余国庆还在愤愤不平地抱怨。

    齐悦停住了脚步,望着余国庆的眼睛认真地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一拳下去,黄秋实的眼镜碎了,镜片扎入他的眼睛里,而眼睛脆弱,十有八九会瞎掉,到那时我们就真的去派出所了,你说是你认罪去坐牢,还是我去?”

    余国庆僵住,余秀莲却是吓得脸都白了,那时的场景太乱她没有看清,而今听到齐悦的描述,心底后怕不已,忍不住伸手狠打了他一下:“国庆你都这么大了,做事怎么还这么冲动?若真出了事,你让我和娘怎么办?”

    看见他姐的眼泪都出来了,余国庆忙伏低做小:“姐,我错了,我当时也就是脑袋一热,没注意到他的眼镜,不然也不会照着他的眼眶打。”

    “眼镜不能打,别地就能打了?”余秀莲气怒。

    “都不能打,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犯了,我改,我都改。”

    “记住你的话,以后别让我和娘操心。”

    看到余国庆也败在余秀莲的眼泪下,齐悦心里顿觉平衡了,不过抬头望见快升到当空的太阳,她提议道:“小舅舅你先送我娘回家,她答应奶奶回去做午饭,你载她一个速度能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