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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容茵抽空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聂子期做了个手势:“你知道当初在咱们班,钟教授还有另外两个老师是怎么说你的。你明明在专业方面有很高天赋,毕业后却在实习期突然抽身,挥一挥衣袖直接去了f国。5年后你回来,竟然成了一位高级西点师。这听起来实在有点……”他靠在椅背上,看着车子前方:“前面路口向右转。你的那间甜品屋在哪?待会吃完饭,我可以去参观一下吗?”

    “龙潭风景区附近。”容茵说:“那边原本是一片旧工厂。现在都是一些饭店礼品屋还有画廊什么的。我也就租了个院子,弄个甜品屋。”

    聂子期笑了:“那你就照着回家的路开吧。”

    容茵偏过头。

    聂子期说:“我想带你去的那家饭店,就在你说的那片工厂里。是一家私房菜馆,他们家做的鱼头汤很棒,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容茵耸了耸肩:“一想到吃完饭走几步路就能回到自己的家,还是挺感兴趣的。”

    聂子期哈哈大笑:“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懒了?”

    “我下午要正式营业的,刚才还在愁如果回去晚了,让光顾的客人白等该怎么办。”

    聂子期坐直了身体:“这么重要的事,以后要先说。”他看向容茵的侧脸:“阿茵,不管怎么说,我们也能算得上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吧,跟我这么见外,听起来真有点伤感。”

    容茵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其实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时机告诉你这件事,这不,我已经说了,你也知道了。”

    聂子期摇头笑:“你这个脾气,真是一点没改。”

    “我是什么脾气?”等红灯的时候,容茵难得认真地侧过眸看他。

    聂子期面上带笑,眼睛里却透着某种想要确认什么的认真:“说起话来似乎不大中听,但对在意的朋友,会很用心。总考虑别人的感受,习惯去当那个照顾别人的人,很少对别人有所求,却对自己要求甚严。”

    红灯变了绿灯,容茵踩下油门,车轮向前碾行,连带碾过窗外的烟尘粉雾,还有那些稀释在岁月过往的记忆碎片。她端正了视线,唇角含笑:“听起来简直像个圣人。”

    聂子期没有说话。

    他没有说的是,这是以前的容茵。现在的容茵,举手投足似乎多了几分任性和不羁。但无论是哪一个她,无论有多少优点和长处,在外人面前,也永远保持着一份有礼有节的疏离。

    所以尽管她很好,很优秀,却一直没几个朋友。

    当他听说她是为了某个“朋友”回国而跟着回来,心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弦不由得绷得更紧。

    他的目光顺着容茵的侧脸滑落至颈间,然后是手腕和指尖。和从前一样,她仍旧不佩戴任何饰品。聂子期不知道其他女孩子是什么样的。但他猜想,哪怕是容茵这样的性格,一旦处在恋爱关系中,也会佩戴上对方赠送的某件小饰品吧。

    基于这个框架的猜测,他偷偷松了口气,却不敢完全放心,实在因为身边这位容小姐的性格,与他认知中大多数女孩子的性格相差太多。他不敢打包票。

    可现在并不是询问此等私密问题的好时候。

    直到两人抵达私房菜馆,吃过午饭,驱车回到她的小院门口。面对着容茵明显带着笑容的脸庞,聂子期仍然觉得,不是开口的好时候。

    毕竟多年不见,他一上来问这种问题,很容易被人家女孩子直接摒除在外。这位容小姐的防备之重警惕之高,从学生时代他就已经深切领教。如今两个人各自长了5岁,她又在国外游历,不仅阅历见长,人生经验也更丰富了,想要干脆利落地拒绝一个人,想必更为得心应手。

    聂子期深觉自己等待多年,可不是为了上来送个首杀就轻易了结。

    第14章 炙手可热的容小姐

    眼下最重要的是和容茵重新建立起从前的友谊,两人都在同一个城市,也没有前尘往事干扰,只要耐下心来徐徐图之,想必总会有博得容茵青眼相看的时候。

    可当他下了车,转过身,刚好看见跟只大型犬一样蹲在小木屋前的年轻男人,聂子期仍然觉得有点血气上涌。

    他看向容茵,却不见她脸上流露出亲切的神情,偷偷松了口气,跟在她后面进了院子。

    那个穿格子衫的年轻男人朝容茵微微颔首,脸上透着笑,他戴眼镜,是颇为斯文俊秀的长相。见到聂子期跟在容茵后头,他也朝他点了点头:“你好。”随后便对容茵做了个苦脸:“不知道你今天上午竟然不在,本来带了个朋友来,结果她等了一会儿,临时有急事走了。走之前还跟我说,一定要让我把店里所有最好吃的甜点打包一份,给她捎回去。”

    容茵给两人做介绍:“这位是林隽林先生。”又指了指聂子期:“聂子期,老同学。”

    两个男人短暂地握了握手。

    聂子期听林隽说话的语气,也称不上与容茵多熟稔,心里顿时轻松许多,顺着林隽的话说道:“这事说起来也怪我。如果不是为了等我,今天阿茵也能早点回来。你那位朋友就能早一步吃到新鲜烘焙的甜点了。”

    来者皆是客。容茵对这位林隽先生称不上有多大好感,但对于这么诚恳找上门买甜品的客人,终是拉不下脸来。她打开门,邀请两人进来,快速收好私人物品,而后拿一份menu问林隽:“林先生是在这坐一会儿,还是直接打包甜品带走呢?”

    林隽心里怀揣着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自然是想借买甜品之机和容茵搞好关系,如果不是今天身边还有个聂子期,他肯定一上来就要拉着容茵的手为上次的事鞠躬道歉的。于是他露出一个特别诚恳的笑容:“在外边等了好半天,我都渴了。还是在这吃份甜品我再走吧。”

    容茵露出一抹笑:“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她朝甜品的展示柜方向做了个手势:“其实我新店开业,客人每天也就固定那么几位,他们一般都是午后或者傍晚时分来。所以我上午就出门办事了,准备的甜品也不太多。”她又看向林隽:“林先生想喝什么,饮料我请。”

    林隽深知与人熟谙之道,在于蛇打随棍上。通俗点说,对方愿意退一步,你千万别为了礼貌姿态端着不动,一定也紧跟着追上这一步才是。因此听到容茵这话,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容小姐有什么推荐吗?”

    容茵见他额头还冒着汗,显然是真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心里顿时更过意不去。她思索片刻,说:“您如果不讨厌薄荷的话,我帮您做一份特调的饮料吧,酸甜口味的,可以吗?”

    林隽说:“太好了。我喜欢薄荷。”

    聂子期也反应迅速:“给我也来一杯。”

    容茵抱着menu本子,解释说:“其实今天我准备的甜品也不太多……”她打开本子:“我今天做了这一页左侧的三款糕点,还有两款饼干。你们二位看一下,想吃点什么?”

    林隽说:“容小姐,其实这次带我朋友过来的时候,就想说,你这家甜品店,是只供应甜品吗?如果有客人饿得够呛,想吃点能管饱的东西,有可以点的食物吗?”

    林隽的这番话与其说是个提问,不如说是一条颇为中肯的建议。容茵一听,就觉得头脑被什么击中一般,她反应也快,唇角挂笑回答道:“林先生的这个建议很棒,我接下来会把这部分加入餐单,如果顾客有需要,我们也可以提供。不过……”她的思维转的很快,犹豫片刻,摇了摇头说:“应该可以提供的食物种类也有限,最首要的一点就是,我这里毕竟是个甜品屋,不会做气味太冲的食物,这样会影响到甜品的部分,甚至有点本末倒置了。”

    林隽发现容茵思维很快,而且她的回答是他作为一个外行人所没有考虑过的,觉得有道理的同时,不禁对容茵更多了两分欣赏。

    眼前这个女孩子,不仅做甜品擅长,考虑事情也很具有全局观,擅长接纳新的idea,却不会被一路带着跑偏。像这样的人才,如此放任流落在外,守着郊区一片破厂子开一家小甜品屋,实在是有点屈才了。

    容茵又微笑着说:“不过眼下,还是让我帮林先生准备一份额外的食物吧。”她略一思索:“牛油果三文鱼三明治好不好?再做一个芝士培根口味的。”

    三明治做起来没什么油烟,口味却很丰富,能顶饱,营养也均衡,在容茵的考量里,很适合林隽这种空着肚子来吃下午茶的男性顾客。

    两位男士一同点头,不光林隽,连聂子期的眼睛里都实实在在地流露出期盼的目光。

    容茵觉得也是奇了:“你不是才刚跟我一起吃过午饭……”

    聂子期一脸正直:“我之前连续熬夜加班,好几天没吃过饱饭,那点食物早消化了。”

    容茵点了点头,说:“那你们二位稍等。”

    大概是自己经营一件事业久了,容茵无论走路还是举止都相当爽利,转眼就不见人影。

    林隽颇有点心虚地扭过头,其实他也是和苏苏一起吃过烧烤才过来的,但能一尝美食又能跟这位容小姐好好套近乎,这样的绝佳的机会,他怎会轻易错过?

    因此他揉了揉胃部,在心里默默祈祷:主啊,请帮助我快点消化吧!

    然后一睁眼,就见聂子期往嘴巴里丢了两颗药丸,看那形状颜色……林隽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功夫修炼到家,说会瞠目结舌也不为过。

    但这位聂先生显然修养更好,见他干瞪眼,颇为体贴地递过来两颗:“你也要吗?”

    林隽接过药塞进嘴巴里,一嚼开,那股熟悉的山楂味儿便在嘴巴里蔓延开来。

    健胃消食片……

    林隽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聂子期微微一笑:“忘了介绍,我在北三院工作。”

    林隽反应慢了一拍:“所以你工作是在……消化科?”

    聂子期显然也被他这个选项逗乐了:“心外科。”

    容茵端着薄荷茉莉柠檬饮走过来时,就见这两位一副相谈甚欢的情形。其实如果这两个人是单独前来,哪一个都够她头大的。对聂子期,她虽然有着旧友重逢的欣喜,但也有着某种不愿将过往牵扯进现在的回避和决绝,而显然后者是更占上风的。在人的所有情感需求中,安全感在很多时候占据绝对位置。也是因为此,她对聂子期,多少总有点不自觉的疏远。

    第15章 捧场还是砸场子?

    对于林隽,如果不是他今天一来就说起带朋友来吃甜品却在门外空等半天的事,她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易让人进门。倒不是上一次两人的合作让她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她自认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而林隽当天的“反应过度”,站在客观立场来讲,也称得上工作范围内的尽职尽责。但那次会面之后,林隽前后又打过两次电话给她,都有想挖她去君渡工作的意图。容茵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自然不想打破现有的这份稳定。哪怕林隽提供的这份机会,在外人看来千金难求,可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份让人不快的干扰。

    如今这两个人坐在一处,聊得有模有样,倒把她彻底解放出来。可以安心做自己喜欢的事,又不会被其他负面情绪干扰,这感觉对容茵来说,还真有点意外的惊喜。

    送过饮料,很快,容茵去而复返。她并没有将三明治切得很小,相反,三明治端上桌,光看着就让人觉得馅料扎实、诚意十足。林隽率先拿了一份牛油果三文鱼三明治,大大地咬了一口,其实这种食物称得上家常,但当全部馅料滑入口中,林隽还是忍不住发出惊喜的呼声。

    聂子期那边则拿起一份芝士培根三明治。他边吃边皱起眉,恶狠狠地咽下一口后,他问:“这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有点酸,还挺脆,特别爽口的感觉……”

    容茵微微笑:“是一个朋友教我腌渍的俄式酸黄瓜。”

    林隽对容茵比了个大拇指:“我这个里面有番茄,应该还有大蒜汁,太好吃了。”

    这两个人相当捧场,也不知道是容茵做的实在可口,还是那两颗健胃消食片的功劳,等容茵再次端着真正的甜品上桌时,发现桌上盛三明治的盘子已经全空了。

    容茵说:“这是林先生点的,今天所有甜品都在里面,包括这两份三明治。”她又端过来两人各自的餐盘:“我想你们吃了三明治,大概甜品也吃不了太多,三种蛋糕都帮你们切了一小份。如果哪一样特别喜欢,我可以帮你们再去切一块大的。噢,这是今天的两款饼干。”

    两款饼干分别是巧克力曲奇饼和黄油手指饼干,看起来卖相并不多么出奇,咬一口就会发现,容茵做的甜品,哪怕是这种可以储存相当久的饼干,所用的材料也相当实在,因此无论是曲奇饼还是手指饼干,所蕴含的口味都相当浓郁。巧克力曲奇饼里甚至还有大颗粒的巧克力颗粒,林隽这种爱好甜食的老饕只尝了一口,就吃出这些巧克力豆是以克里奥罗可可豆为原料做成的dark chocolate。克里奥罗可可豆因其果香丰满、苦涩度低,是世界各国巧克力生产商最为青睐的一种可可豆,也是绝大多数高档和贵族巧克力专用的可可豆品种。林隽本人平时有点低血糖的毛病,口袋里常备着几块黑巧,对于用克里奥罗可可豆的味道可谓再熟悉不过。

    黄油手指饼干所用的也是上好的天然动物黄油,因此吃起来特别香,容茵似乎对于烘焙饼干的火候也掌握得相当精妙,因此手指饼干看似卖相平平,吃起来却齿颊留香,酥脆可口。让人尝了一块,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吃更多。

    林隽各自尝完一块,就忍不住开口:“容小姐,我想问,这两种饼干,今天还剩下有多少?”

    容茵说:“应该每种都还有五十块左右的样子。”这批饼干是她今天早上新鲜烤制的,因此无论味道还是口感,此刻吃起来都是最美味的时候。

    似乎已经猜到林隽要说什么,聂子期先一步开口:“每样都帮我包一半吧,阿茵。我想带回去,明天拿给办公室的同事尝尝。”

    第16章 小金库就这样被瘦身

    林隽本想阻止,可一对上聂子期含笑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大出口了。毕竟聂医生也没有做得太绝,还知道匀一半出来留给他。如果是他先开口,肯定要说全部打包的。

    哪知道容茵摇了摇头:“不能全部给你们。”她浅笑着解释:“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个女孩子来我这里买两包饼干,带回去给她和她男朋友当明天的早餐。”

    “那还剩多少?”林隽一听“两包”,就开始觉得心脏隐痛。

    容茵说:“一包十块。”她说着,一边走回去检查一遍饼干的数量,然后走回来告知两人:“待会我帮你们打包,两种饼干,每种每人20块。”

    林隽舔了舔嘴唇,颇不甘愿地点点头。

    聂子期却不慌不忙,笑着问:“阿茵,可以跟你预订每种口味半斤的量吗?帮我快递到医院。我和我同事加班的时候都很多,你这个饼干肯定大受欢迎。”

    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每天过的什么日子,容茵哪怕不看时下新闻都非常清楚,连吃盒饭的时间都没有也是常事。她很爽快答应下来:“我去帮你拿饼干的menu,你看都想要什么口味的,我可以每种帮你烤一盘。”

    林隽此时看向聂子期的目光里,透着某种不敢小觑的尊重。如果苏苏在这儿,肯定要骂他,作为一个吃货,你实在太失职太迂腐太不机动灵活了!

    但他有什么办法?遇上这么一个脑子比他快手段比他狠的竞争对手,他也很绝望啊。

    林秘书默默从口袋里掏出钱夹:“容小姐,不用看menu了,上面写的每种饼干,都帮我烤一盘,哦不,两盘,我这就写地址给你。”

    聂子期不禁看了他一眼。这是拼不过脑力要拼财力的节奏?

    林秘书默默捧着钱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容小姐不是在这儿开甜品店而是在他们君渡工作,吃这些都是免费的,免费的好吗?

    现在,只能拿自己的小金库填补。

    聂子期打量了一阵“竞争对手”,见容茵走远,低声问:“还未请教,林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聂子期的那点心思,说“写在脸上”也不为过,大家都是男人,林隽自认为也不是苏苏那样的白目,还是看的挺清楚的。他斟酌片刻,颇为谨慎地回答说:“在一家公司,做文书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