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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三舅道:“弄得好像我讹你们似的。”

    牛二他爹是个场面人,赶紧说:“我们治病求医,大兄弟是妙手仁心,我们给的是看病的钱。”

    三舅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要在后院起一小楼住,这小楼就算是你们捐的吧。”

    谈妥了价钱,三舅蹲在担架前,握着牛二的右手,所有人都目不转晴看着他,尤其是牛二爹妈,呼吸都要停了。

    三舅对我说,拿一碗水来。

    我赶紧进厨房接了碗水,三舅念念有词,然后含在嘴里,对着牛二一喷。

    牛二喉头咯咯响,猛地睁开眼往地上一吐,竟然吐出一滩黑水来,隐约就看到黑水里密密麻麻好像有很多小虫。

    我眼睛发直,对三舅更加佩服,更确信那天晚上诛杀纸人张的前辈就是他。

    他这一手太高明了,害人于无形之中,随意掌控别人的命运。牛二他爹是我们村有名的老混混,村长来了他都连踢带骂的,可遇到三舅,还不是老老实实听任摆布,跟乖乖猫一样。

    我心里有团火在燃烧。

    三舅站起来,拍拍手:“行了,抬走吧,明天就好了。以后长点记性,注意点口德。”

    牛二他爹敬畏的五体投地,点头哈腰说,明天就把盖小楼的钱送过来。

    正文 第十章 遗物

    三舅惩治牛二,小小露了一手,名声在村里传开了,大家都说老王家住进来一个道行高深的大仙儿。

    家里装修能有一个礼拜,快竣工了。我正在厨房给老妈熬中药,老妈忽然进来,悄悄地说:“强子,我觉得不太对劲。你三舅刚刚找到我,问我要东西。”

    我疑惑问,他要什么。

    老妈低声说:“他要你姥爷留下来的遗物。”

    我其实挺怀疑三舅的身份,他出现得太过突然,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还知道他的另一面,他实际上杀人不见血,纸人张就是折在他的手里。

    遗物?莫非这才是他来到我家的真正目的?

    我加了个心眼,低声说:“妈,你告诉我,是不是姥爷留下了什么值钱东西,奇珍异宝?”

    老妈苦笑:“做梦吧。你姥爷就是个穷老头,每个月退休金还不到三千块,过世之后留下的遗物都是书书本本,真要有值钱的东西咱家还至于落到现在这地步?”

    我说,你把遗物都交给三舅了?

    老妈点点头:“也没啥背人的东西,和你爸的遗物一起都堆在库房里,你三舅去看了。”

    我想了一会儿。老妈推我,这时中药咕嘟咕嘟快扑出来了,我赶紧把药盛出来,擦擦手跟她说,我去看看。

    施工队很专业,给三舅起的小楼已经建得差不多了,造型很是突兀,有点像东南亚那边的古建筑,怪里怪气,全村都没有这么一栋。

    后院库房的门开着,我走了进去,里面亮着灯,三舅正坐在马扎上,一本一本细细翻着,身边摞了成堆的旧书。

    我咳嗽一声,他没抬眼看,随口道:“强子过来了。”

    我蹲在旁边:“三舅,找啥呢,我帮你找。”

    我原以为他能不高兴,或是找借口把我支走,哪成想他点点头:“也好,我正想有个助手,这里的杂书成千上万,一本本翻过去耗时太长,有你在就好了。”

    “具体找什么呢?”我问。

    三舅把手机打开,调出一张图片给我看:“这是你姥爷的字迹,你看清楚了。”

    姥爷死的太早,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更别说他的笔迹了。图片是一封信札,字迹是规规整整的小楷,字虽然多,但一个是一个,清晰毕现,密而不乱。一看就是有相当的功底。

    我正待细看内容,三舅把手机收起来:“看仔细了?你姥爷的字体辨识度还是很高的。你就帮我找他写过的东西,哪怕只言片语也要。”

    “哦,我还以为有什么奇珍异宝呢。”我说。

    三舅淡淡笑:“奇珍异宝不假,可分在谁的眼里。在你的眼里,你们这些村民的眼里,你姥爷留下的东西可能连擦屁股纸都不如,可在我这里,它洛阳纸贵,一字千金!”

    我嘿嘿笑,随口说,有那么神奇呢,那我的仔细点。

    三舅交待我,如何翻找书目,把没用的书撇出来,另摞一摞。我们两个一直忙活到傍晚,妹妹过来喊吃饭,我这才感觉到腰酸背痛。

    留有姥爷笔迹的东西找到不少,可大多是剪报随批,三舅每一个都仔细看过,都不是要找的。眼看着仓库找了一半,明天还得一天。

    吃完饭,三舅搬了一张小桌子在后院,泡了茶自斟自饮,对着月光发呆。

    我搬了张凳子坐在旁边:“三舅,你到底找啥呢,能告诉我吗?”

    三舅看看我,沉吟一下说道:“强子,你应该认出来我是谁吧。”

    他突然这么直白,我一时说不出话。

    三舅道:“真人不说假话,认出来就说认出来,这里只有咱们爷俩,不必拐弯抹角。”

    我压低声音:“纸人张……”

    三舅点点头:“那天晚上的人正是我。纸人张以前害过我,那时候我还小。我找了他很多年,没想到回乡的时候发现他藏身在此地,这是偶然,也是天意,冥冥中自有因果相报,想跑都跑不了。”

    “三舅,我说句话你别不愿意听。”我说。

    三舅做个手势,让我但讲无妨。

    我小心翼翼说:“你,到底是不是我们家的三舅?”

    三舅哈哈笑,给我斟了杯茶:“这个嘛如假包换,我确实是安仕昌的儿子。”

    安仕昌是我姥爷的大号。

    三舅笑罢,神情没落:“在血缘上,我是他儿子不假,可我不认他这个爸爸。因为我六岁的时候,他就把我卖了!”

    说着,一仰脖把热茶水全部灌进肚子。

    三舅叹口气说:“强子,那天晚上你出现在纸人张的房子里,说明咱爷俩有缘!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我的大外甥呢。做我这一行的,是不能结婚生子的,你就相当于我儿子!你能信任我吗?”

    我赶紧点头:“三舅,你能耐太大了,咱俩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可娘亲舅大,血浓于水,这个是跑不了的。我信你。”

    三舅神情落寞:“好一个血浓于水。”

    能看出来,他想和我说什么,始终没说出来的。

    我有分寸,我们之间最多也就认识一个礼拜,说有多深的感情不至于。他没说出来的那些话,不知是太过隐秘,还是他并不完全信任我。

    第二天,我陪着他在仓库又呆了一天,把所有的遗物都过了一遍筛子。

    三舅眉头紧锁,看样子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他又去问我老妈,姥爷留下来的东西是否就是这些了。

    老妈咳嗽着说不知道。

    据老妈说,姥爷虽然和我们住在一起,但这老头脾气古怪,经常独来独往,有什么事也不和家里说,和儿女之间的关系很淡薄,就像是寄居在我们家的一个远方亲戚。

    三舅紧皱眉头,一个劲地说不对,应该是忽略了什么。

    这天我出村办事,回来的时候,看到张宏被一群人围着,正是牛二他们。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人,原来张宏开车出村,着急忙慌没怎么看路,把牛二一个哥们停在路边的摩托给碰倒了。

    那哥们正在苞米地里拉屎,当时就不干了,屁股都不擦,把张宏的车拦下来,非让他赔个新的。

    张宏和牛二他们这伙人都是一个村的,年龄相仿,但彼此没什么交情,互相都看不上。牛二这些混子看不上老实巴交种地的,张宏更是不会跟这些混混为伍。

    牛二他们是碰瓷专业户,只是很少在村里干,现在得理不饶人,非让张宏赔。张宏被他们包围,推来搡去,脸红脖子粗,大吼一声:“你们欺负老实人是吧?!”他跳上货车,拿起一把铁锨,在车上挥舞,眼珠子通红:“来啊!不要命就来!”

    有混子笑:“别说,真像王八耍拳。”

    张宏眼珠子瞪圆了:“你说什么?”

    牛二的病已经让三舅治好了,又是一副无赖样,懒洋洋说:“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让你当乌龟王八,你现在就是王八耍拳!”

    张宏血灌瞳仁,握着铁锨从车上一跃而下,一铁锨砸向牛二。

    牛二反应很快,往后一跳,地上被砸了个坑。

    牛二火了:“我靠,杀人未遂!报警抓他!”

    旁边有人说:“牛哥,现在咱们揍他算是正当防卫,打死都不用偿命。”

    一群人蜂拥而上,把张宏围在里面拳打脚踢。

    我赶紧挤过去,用肩膀撞着这些无赖,大叫:“都住手!”

    牛二骂骂咧咧:“谁裤子没提上,又露出这么一位。”他一眼看到我,脸色有些变化。

    我瞪着他:“牛二,让你们这些人都住手。”

    牛二不动,眼神不善看着我。

    我知道他不是怕我,而是怕三舅。

    这一瞬间,我浑身热血沸腾,突然冒出一种强烈的欲望,我要成为三舅那样的人,让所有人都怕我!

    我看着还在被拳打脚踢的张宏,盯着牛二的眼睛:“牛二,让他们都住手!要不然,我告诉三舅去。”

    牛二咂咂嘴,说道:“行了,行了,别打了。”那些人还在动手,牛二大吼:“别打了!”

    场面静下来,混混都站在牛二的身后。

    牛二冷着脸说:“姓王的,要管我们的事你毛还太嫩,以后少他妈用你三舅压我!今天我给你个面子,别说我怕你,下次就没有这样了。”

    他招呼着众混子,一个个都上了摩托,眨眼间呼啸而去。

    我过去把张宏扶起来,张宏满脸是血,哭得特别悲愤,胸口剧烈起伏,嘴里还在骂:“欺负人,让你们欺负人……”

    我拍拍他:“走吧,去医院处理一下。”

    我们两个开着车到了镇医院,张宏本来是去送货的,只有延后。我陪着他把伤口都处理了,他呜呜哭得伤心。

    他哭着说:“强子,说什么我也要认前辈当师父,他要不认我,我就去死!”

    正文 第十一章 浮士德

    家里装修正式竣工,应三舅的要求,我在家门口放了一千响的鞭炮,噼里啪啦很长时间,门口聚了一堆看热闹的。三舅非常高调,掐着烟披着衣服笑眯眯看着。

    三舅的名声在村里传播开,而且罩上了层层迷雾,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传闻说他是南方的江洋大盗,回老家避难来的。不过从此没人小瞧我们王家。

    这天晚上,我们一家人正在看电视,三舅突然道:“强子,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有些尴尬,嗫嚅说:“想在镇附近找个工作,先把家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