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白终于能确认,边斜是真的不高兴。
虽然,她不明白因何而起。
但毕竟是未来男朋友的人选,她还攥着人钱包没还呢,哄哄总是没错的。
唔,不在意吗?
于是,在春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边斜忙完工作室的事回到律所,发现自己的座位上正正放着一只红色的信封。
其实更像是红包。
他一拿起来,就看见了信封上端端正正写着的“程白”两个字,心头忽地一跳。
里面会是什么?
难道是她终于准备给自己答复,又不好意思当面说?
啊,这么古老的方式……
可想想莫名有点羞涩是怎么回事?
“真是,放抽屉里也好啊。谈个恋爱没必要让整个律所都知道吧……”嘴里忍不住低声抱怨,可唇边的笑容却没压下去,边斜打开那信封,便想看看里面的内容。
没想到这时候姜明怀竟然走了过来。
他昨天跟程白去了一趟法援中心,今天最后一个工作日,又回了律所,很早就来了。
边斜几乎立刻就把信封压在了手心里。
这动作引得姜明怀多看了他一眼:“边神这是在看什么呢,这么紧张?”
边斜咳嗽了一声,想说没看什么。
但信封那么大,又是喜庆的红色,他压在手心里也露出来一角,姜明怀瞥见,突然就恍然了:“啊,是新年贺卡吧?”
“新年贺卡?”边斜顿时就愣住了,有些怀疑地低头看自己手里那个信封,然后抬头看姜明怀,“这里面是……”
“边神终于也来了啊。”另一边肖月他们几个人也都走了过来,同样看见了边斜拿着的信封,“早上程律给大家发压岁钱和贺卡呢,本来也给边神准备了一份,但你那时候没来,就放桌上了。我们刚才还说,边神今天要不来,这一份我们可就要瓜分了!”
边斜脸上忽然没了表情。
他重新把那信封拆开,里面还真塞了800块钱的纸钞和一张新年贺卡。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先前那颗飞起来的心,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肖月还在为收到了程白的红包和贺卡高兴,拿起自己那份来就亲了一口,眉飞色舞:“以前在乘方的时候程律也发,听说是每次过年都有,一张贺卡,一句‘新年快乐’。呜呜,可惜我到乘方的时候太晚,只收到过程律的贺卡一次,今年在天志,是第二次……”
她展开了自己那张贺卡。
边斜看见了上面清秀有力的“新年快乐”四个字。
钱兴成也打开自己那一份,在手里晃了晃,笑道:“我这是第一次诶,有点做梦一样的感觉……”
书婉婷和唐驳也收到了。
红包的金额和贺卡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姜明怀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到边斜那一张隐隐透出几分咬牙切齿的脸上,故作揶揄地打趣:“边神刚才那样,不会是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有吧?”
这时候矢口否认未免太假。
边斜心里面虽充满了希望落空的不爽,但论机智还没输给过谁,于是装出一副不大好意思的模样,道:“还真差点误会了。我在想,程律这大过年的就给我一人红包,要让你们知道,那我不成了公敌吗?所以才藏着点。”
众人都善意地笑起来。
边斜垂下目光,听着他们的笑声,这时才不甚在意地将那一张印着生肖图案的贺卡翻开。
然后愣住。
不一样……
竟然不一样!
相同的字迹,但不是相同的内容。
没有什么“新年快乐”,填在这小小一方贺卡上的一句话是,“但我好像有点在意呢。”
搭在贺卡边缘的手指忽然轻颤了。
他抬起头来,就看见旁边办公室的门打开。夕阳斜晖下,程白臂弯里挂了大衣,拎了包踩着高跟鞋出来,在看见他,又看见他正翻着贺卡时,便唇角一弯,笑着向他扬了一下眉。
那眼神瞬间就砸进他心里。
什么姜明怀啊,方让啊,更合适的人啊,甚至那倒了的醋瓶子,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不一样~我们不一样!
周围其他人都还在互相向对方炫耀自己收到的贺卡,唯有边斜在这时默不作声,悄然将这一张贺卡藏到了自己掌心。
谁也没注意到这细节。
程白走了过来,状若寻常地注视着他,淡声道:“春节快乐?”
边斜抿唇压笑,一本正经:“啊,快乐。”
第89章 扫墓
春节放假, 七天。
在这一年最后的一个工作日里,律所里所有的律师结束了一年的辛苦,就算是平日里再严肃的人, 也都难得地挂上了几分笑容,相互告别,再收拾东西离开。
团队里的人, 也都跟程白告别。
很快, 整个律所就变得空空荡荡。
边斜跟程白是最后从里面出来的,回头朝里面一望, 不由笑了一笑, 道:“看惯了这里人来人往的样子, 忽然放假没了人, 居然还挺不习惯的。”
程白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
寻常那亮如白昼的灯光已经熄灭, 冥冥的暮色笼罩了整个世界, 让隔着几扇玻璃窗的桌椅和门墙都陷入了沉沉的昏暗之中。
的确是再没有一个人了。
虽然完全不是当日的情景, 甚至就连律所的装修风格也截然不同, 可她的记忆,在她的视线触及到这一片空荡与昏暗时, 却如河流般往前倒回, 翻腾而上。
还记得,乘方注销的那一天……
似乎也是这样冥冥的暮色。
人去楼空, 方让不见影踪,只有她站在门口,看着人把那块写着“北京乘方律师事务所”的铭牌摘下来, 扔在走廊上。
“看多了就会习惯了。”程白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按了电梯,然后问边斜,“大家过年都回家去了,你呢?”
“……”
有片刻的沉默,边斜似乎是没想到程白会问这个问题,也似乎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犹豫。
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回去一趟。”
他家在南京,不过从大学开始便常年在外面,虽然从事的是自由职业,按理说在哪里写书都行。可事实上他和别的忙于工作的人没什么区别,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里面显然有点什么原因。
从边斜回答她问题时那片刻的沉默之中,程白也能窥见些许端倪,但她向来不是什么八卦的人,到这里也就不再往下问什么了。
老弄堂里住的大多都是上海本地人,也有一些房子被租给了外地来的租客。一到这种阖家团圆的节日,便能听见许多行李箱的滑轮从地上滚过的声音,是在上海打拼的租客收拾好东西返乡,也是离家在外的本地人回家。
程白载着边斜回来的时候,能听见一扇扇窗户里传出来的声音。
或吵或闹。
或抱怨,或关怀。
工作室那边来接边斜去高铁站的车,已经在别墅外面等候。边斜进去随便收拾了几本书,装在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里,便走了出来。
这时程白就站在老房子的二楼。
她两条细细的手臂交叠支在栏杆上,从高处看着她,那微卷的长发在暖黄的灯光中倾泻下来,一双眼底竟透出些许的温存之感。
可边斜的心里,忽然泛上几分酸涩的揪痛来。
弄堂里其他人家都已经热热闹闹的,唯有程白这里,一栋老房子,一个人,安安静静。
那一刻,他有几分冲动——
想就着这抬头仰望她的姿态,留下来陪她,或者喊她一块儿去他家里过年。
但还没等他开这个口,程白已经笑着对他挥了挥手,语气松快,轻轻地道:“好邻居,明年见。”
于是所有的话语都被压了回去。
边斜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也向她笑:“明年见。”
边斜走了。
隔壁别墅没了主人,也空荡荡。
程白的老房子毗邻别墅区,又在那一片老弄堂的尽头和边缘,在这种热闹的日子里,越发显得两头不靠,仿若一座与外界隔绝的孤岛。
而程白,是这座孤岛仅余的主人。
边斜走的这天晚上,她睡了一觉,少见地在回到老房子之后失眠了半宿,次日起床洗漱照镜子时,眼底有淡淡的血丝。
衣柜里挂着的衣服不多。
程白挑了一件暗蓝的大衣,穿在身上,透出几分冷沉。
春节期间的上海,整座城都空了大半,可以说是一年里少见的不大堵车的时候。
她驱车一路向西北,出了外环。
在接近某处公墓的时候,才渐渐看见路上的车多了起来。
程渝东病逝后,就葬在这里。
一块简单的黑色墓碑,与周遭所有新新旧旧的墓碑挤在一起,上面贴着一张黑白的照片,是程渝东青年时的模样。
唇边有笑,温和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