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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郁南甚至想,如果不是严思尼,他或许能和严先生成为朋友。

    而那头,严思危在原地伫立少时,脸上不自觉又露出一点微笑。

    他也揽了一辆出租车:“去希尔顿,谢谢。”

    *

    霜山市已经下过好几场大雪,铲雪车正在工作,交通拥堵。

    厚厚的大雪将霜山市装点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与深城的景色完全不一样,这里更为纯粹、自然。呼吸着寒冷的新鲜空气,听着久违的乡音,郁南一下子有了安全感,从没哪一次回来能给他这样独特的感受。

    天快黑时,郁南刚走到自家单元楼下,远远的就看见高个子的女人站在阳台上朝他挥手。

    这情景很像他高中时每个回家的夜晚。

    一进门,郁姿姿就捧着他的脸:“瘦了、瘦了,小脸憔悴的,你们学校食堂是不是太抠了?打一勺菜还要抖几下那种?”

    郁南笑了,眉眼弯弯:“才不是,我们食堂的大妈是最好的,他们才不背锅。”

    郁姿姿啧啧两声,把行李箱替他收回房间:“该不是谈恋爱谈瘦的。”

    郁南卡壳。

    他本来打算这次回家好好和妈妈说说宫丞的事,这下叫他怎么开口。

    好在郁姿姿因为儿子回来的兴奋冲昏了头,暂时没发现他的不对劲,还以为真的是感冒所致。

    “今天晕机吗?”

    家里暖气开得足,她替郁南脱掉外套,像小时候一样帮他拿拖鞋。

    布拖鞋是去年回家买的,浩克款,当时郁姿姿还说郁南幼稚。

    现在被郁姿姿洗得干干净净,就等着他回来穿。

    “妈妈,我自己来。”郁南不好意思,“今天没晕机。路上遇到一个认识的人,他是一名医生,送给我一瓶这个。”

    郁南拿给郁姿姿看。

    郁姿姿动作僵硬了一下:“医生啊。”

    郁南说:“对。他们全家都是医生呢。”

    郁姿姿含糊应了声,大概不怎么感兴趣,转而叫郁南去洗手准备吃饭。

    舅妈今年做了辣酱腌肉干,给郁南留了好多送过来,说吃不完的话叫郁南带回学校去吃,画画什么的熬夜了拿出来吃一吃补充点热量。

    郁姿姿说了下过年的安排,问郁南今年和高中同学什么时候聚会。

    郁南下飞机后还没开机,之前同学们在群里商议过,没出个最终结果,现在应该讨论得差不多了。郁南打开手机,还没打开微信群,手机就一阵震动。

    来电者:宫丞大老爷。

    为什么改成这个昵称,郁南已经忘了。

    现在一看到这个名字,他下意识就按掉了电话,他不想接。

    昨天宫丞对他说的那些解释,他其实是不太相信的,因为他不知道宫丞还有没有什么是瞒着他的。

    那幅画也好、替代品也好、调味剂也好,他分不清楚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所知道的就是宫丞选择了不对他坦诚相待,宫丞的态度说明了他像个傻瓜。

    就算宫丞说的是真的,他也无法再做到毫不介意了。

    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份独一无二的爱。

    郁姿姿给他夹菜:“大年三十和舅舅家一起过,初二你可以去和同学玩,但是初一得空出来。”

    宫丞发了信息来。

    宫丞大老爷:[宝宝,你在哪里?]

    郁南眼眶酸涩,心中泛起怒气回复:[不要你管。]

    两三秒后,他又发了一排滴血的尖刀过去表达恨意。

    他扒拉了一口饭:“初一怎么了?你们有什么安排吗?”

    郁姿姿顿了顿,告诉他:“初一家里有客人来。”

    郁南好奇:“谁要来啊?”

    郁姿姿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郁南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吃过饭,郁姿姿拖着他看了下他的纹身,面上的心疼掩都掩不住:“好看是好看,我都看不出疤痕了,就是不知道得多疼。郁柯回来后,闹了半天要去纹身,被你舅舅揍了一顿才老实,前几天他偷偷跑去纹了个花臂,割线割一半就疼得受不住,逃跑了。”

    郁南惊讶:“真的?”

    郁姿姿说:“真的!现在他想不纹都不行了,过完年你舅舅要把他按着去纹完,手铐都准备好了呢,要是敢跑就把他铐起来纹完为止。”

    “噗!”郁南终于笑喷,真正觉得好笑极了。

    他笑到肚子疼,还发信息去嘲笑郁柯。

    郁柯羞愤欲死,表示过年没什么面目见人,谁敢提就和谁绝交。

    郁南好久没这样开怀过,回来也是强撑笑容而已。

    郁姿姿见他开心了,这才勉强放心,又讲了些郁柯和郁桐做的二逼事迹,剧团里的趣事,邻里的八卦,小小房子里充满愉快氛围。

    晚上郁姿姿帮他铺床,顺便从柜子里拿出洗过、晒过的公仔们往床上堆好,念叨着:“这么大了,睡觉还要抱着东西才睡得著,这些玩具都多少年了,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得慌。”

    郁南说:“因为都是你买的啊。”

    郁姿姿笑骂:“还好意思说,那会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上完一天班还是得去给你买玩具。”

    郁南趴在床上装死。

    柔软的床铺是熟悉的洗衣液味道,家里很多年都没换过牌子了,闻着特别舒心,他几乎马上就要睡着了。

    他滚了两圈,郁姿姿装被子也不赶他,铺天盖地罩下来,把郁南整个捂了个严实,真是亲妈没错了。

    郁南闷声闷气地讲:“要是永远都不长大就好了。”

    明明前一天,他还恨自己太小。

    哭着痛恨自己的年纪。

    他明明那么想快点长到三十岁、三十五岁,足以以一个成熟男人的方式出对待世界,而不是被世界愚弄。

    可是回到家里,回到母亲身边,他又想要是永远都是小孩就好了。

    永远都五六岁的样子,足以帮妈妈做一些家务,可以写作业、看动画片,表现好的时候会得到玩具,玩具那时对他来说就是整个世界。

    他可以主宰他的世界。

    “你讲些什么傻话。”郁姿姿突然有些哽咽。

    郁南一下子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圆而明亮:“妈妈?”

    郁姿姿又扯出笑容,拍他一下:“不长大还得了!你想妈妈永远那么累啊!”

    郁南眨巴眼睛。

    郁姿姿一边给他整理床,一边说:“以后啊,到了别人那里,床上可不要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家看了会笑你没长大,欺负你。”

    郁南不解:“什么别人那里啊?”

    郁姿姿顿了下,便说:“你不是谈恋爱了吗。难道你们以后不住一起啊,总不会搞什么柏拉图。”

    她说完,不确定地问,“”男生和男生谈恋爱应该和女生没什么不同吧?我上网查了一下,好像差不多……”

    郁南:“……妈妈!”

    郁姿姿啧一声:“我又不是老古板!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我最近看了一些耽美小说,快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郁南都没看过耽美小说。

    不过他不想聊这个话题是他不想妈妈伤心。

    上次他对妈妈说,宫丞对他很好,现在他自己都还是一团乱麻,不敢那么确定了。

    等他理清楚了,他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妈妈的。

    郁姿姿又继续刚才的话题:“郁宝贝呀,长大了就是这样的呀,你都要长大的,你不可能一直都做妈妈的宝宝,你要去见识更宽广的世界,认识更多的人。就像你画画一样,一山更比一山高。”

    上次郁南的作品卖了一笔钱寄给郁姿姿,她逢人便夸。

    现在人人都知道郁姿姿的儿子郁南是个画家,还给余深当学生了。

    说起这个,郁南咬着唇,将恐惧讲给她听:“其实我……最近状态不好,好像怎么画都画不出来了。”

    郁姿姿问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害怕超越不了上一幅作品?”

    郁南摇摇头,他眼睛里有深深的担忧:“不是的。那感觉……很像是有人掐着我的脖子,不让我去思考一样。”

    “我们郁宝贝可是艺术家,艺术家都有需要克服这些问题的时候。”郁姿姿摸摸他的头,慈爱地劝慰,“没关系,可能和你这场感冒有关系。等你感冒好了,那种感觉就过去了,灵感就会回来的。”

    郁南若有所思。

    郁姿姿只当他犯傻发呆,郁南从小就这样,有时候说话说得好好的,就开始进行一场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思考。

    家人早已习惯,一般这个时候都不去打扰他。

    郁南的房间特别小,东西又多,行李箱得挪去外面才有地放。

    郁姿姿给他把外套、衣服等拿出来挂好,袜子内裤都分门别类,冷不防在箱子底部看到一张面具,差点吓一跳。

    郁姿姿是文艺工作者,时隔多年,还是认出那是一个大红色的傩戏面具,她曾经和亡夫进行过一场下乡表演与这有关。

    “你买的?”郁姿姿刹那间回忆翻腾,思绪万千,将面具拿在手中把玩。

    郁南回过神,看到那个面具。

    他讶然,它怎么会在箱子里?

    应该是他暑假时收起来放在行李箱,昨天收拾行李时又未加注意。那个面具是宫丞带他去看藏品展时送给他的,可是他现在却舍不得扔掉。

    这个面具给他的感觉,更多代表的是父亲的回忆重现。

    他现在都还能记得骑在父亲脖颈上耀武扬威的感觉。

    郁南如实说:“是别人送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