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京都两人说过话,不算陌生。
见郁安夏出来,樊通下车帮她拉开后车门:“太太,先生吩咐了,这段时间我接送你。”
“辛苦你了。”郁安夏微颔首,嘴角含着浅笑。
黑色保时捷稳定驶在车流中,郁安夏随意问了樊通几句,比如把他暂时调到她身边对陆翊臣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之类的,樊通从善如流地一一回答。
快到蓝水湾时,郁美芝突然打电话过来。
郁安夏原本不想接,只是铃声一直在那锲而不舍地响。
三四次后,她停下和樊通的谈话,拿起手机接听。
郁美芝约她下午两点在蓝水湾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郁安夏,你别忙着拒绝。还记得六年前翊臣为我特意定制过一条项链吗?港城那次只是他不想你伤心才故意对我那样,都是做给你看的而已,现在那条项链他已经送给了我,你想不想看看我戴起来是什么样的?”
笑声听起来十分刺耳,郁安夏神色渐渐凝重,抿着唇,明眸眯了眯。
“你不愿意见我其实就是心虚,想要自欺欺人对不对?”郁美芝再三挑衅,隔着手机,郁安夏都能想象到她得意的模样。
片刻,她缓缓放松脸上神色,应道:“好,下午两点,不见不散。”
车子停在工作室门口,临下车前,郁安夏突然问樊通:“他有没有让你把我平时的行程或者要见什么人都汇报给他?”
樊通神色陡然一肃,以为郁安夏误会陆翊臣让他保护之余连带着监视,忙摆手解释:“陆总说过,只需要接送您,负责您的安全即可,其他您的私人事情一律不用告诉他。”
郁安夏莞尔,笑得意味深远:“今天下午两点,我大堂姐约了我在附近的悠享时光咖啡厅见面。”
说完,推开车门下车。
樊通反应慢,皱着脸百思不得其解地目送她纤细的背影渐渐走远。好一会儿,才逐渐回过味来。
刚刚太太说那句话的意思是想让他把这事转告给陆总?
恒天集团,中午十二点半。
“扣扣”响起两声敲门声,陆翊臣抬头:“进来。”
葛杰已经吩咐人查清楚了当年郁安夏在会所被下药一事的经过:“找到了当年朱天磊身边的司机,他把事情都交代了,那晚太太是和郁美芝一起去的会所。”
说着,将手里刚拿到的文件递了过去。
陆翊臣一页一页仔细地翻,一个字都没放过。看到后来,五指收紧将纸张捏得不成样子,葛杰看过去,他深沉的墨眸已然一片寒峭。
葛杰又道:“刚刚樊通打电话过来,说是郁美芝约了太太下午两点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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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我喜欢的人一直是夏夏(首订1)
下午的见面郁安夏如期而至。
排列在咖啡馆过道两侧的和风式包间,郁美芝已经在里面等待许久。郁安夏进来后随手拉了下黄杨木拉门,但并未完全关起来。
“等了很久了?”郁安夏在她对面坐下。
郁美芝的视线落在她略施粉黛的俏脸上,被有“时尚色”之称的酒红色高领毛衣一衬托,原就白皙娇嫩的脸蛋看起来更显明艳照人。
她掩下心里不快,若无其事地喊来侍应生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和一份欧培拉,又将菜单递给郁安夏:“这家的甜点就属欧培拉和柠檬香草名气最大,你要不要试试?”
“我不爱吃甜点。”
郁安夏接过菜单扫了眼,最后只点了杯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
纯正的黑咖啡品在嘴里虽苦,但过后的香醇却其味无穷,同生活一样,真正懂它的人才能喝出来。
郁美芝放在桌上的手手指痉挛似的曲了曲,双目瞬也不瞬地黏在郁安夏脸上。
饶是她不承认,分别这六年,曾经的堂姐妹已经相去甚远。郁安夏言行举止间都透着股优雅,而她,身上的灵气早已被在国外经历的那些肮脏事磨光了,外表再怎么伪装,内里也早就腐败不堪。
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跌落尘埃就越不甘,越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郁美芝接过侍应生端来的咖啡和甜点,顺便看向她受伤的手腕,努了努嘴:“怎么弄的?”
“不小心出了点意外。”
“是吗?”郁美芝翘着唇,微垂眸拿咖啡勺搅拌着杯里的棕灰色液体,“该不会是你得罪的人太多有人故意寻仇吧?”
郁安夏捏着咖啡勺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她,似是透着了然的目光步步紧逼:“我得罪的这个人是你吗?”
郁美芝含笑的嘴角渐渐僵硬,旋即笑容淡去,撇开视线不看她:“想象力真丰富。”
郁安夏没再往下接话,只端起咖啡杯慢条斯理地品了起来。郁美芝在电话里说要谈项链的事,但郁安夏不急着打开这个话题,反而是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开口有些沉不住气了。
“郁安夏,回头草好吃吗?”
郁安夏脸色没变,放下咖啡杯淡淡看着她:“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想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了。”抬手看了眼腕表,“咱们在这坐了有二十分钟了,你和我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早就等不及了吧?”
郁美芝扯着唇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好多年前就暗恋陆翊臣了吧?悄悄收集和人家有关的信息,把报纸上和他相关的报道剪下来收藏。还写了许多日记,那些话,我看到都替你脸红。二叔一直说你多上进多听话,他肯定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就思春想男人了。”
“所以,这和你有关系?”
郁美芝微抿唇,的确没关系。
当年她偶然间进郁安夏房间里找东西不小心翻到她的日记,通篇看下来才知道她居然一直暗恋陆家的太子爷,不过那会儿她并没有当回事,郁家虽然也算是豪门,但和陆家差太远,她从不认为郁安夏的异想天开能成真。
可后来奶奶居然告诉她陆翊臣喜欢她想娶她。当时她一心就想着跟外国男友甜甜蜜蜜,眼里哪容得下别人?哪怕那人玉质天成。她担心家里逼婚,所以在外国男友的怂恿下策划了诈死私奔。但她又太了解父亲和祖母重利的性格,没了她,难保不会为了郁家利益想方设法让和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郁安夏顶替,更何况郁安夏还暗恋陆翊臣,她就更不会让她如愿。
郁美芝就是这样的性格,她觉得哪怕是自己不要的,但那人喜欢她,她就看不得郁安夏有朝一日代替她在他心里的位子幸福美满。
她以前爱玩,经常出入娱乐场所,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朱天磊朱总。果不其然,那老色鬼看到郁安夏照片后惊为天人,两人一拍即合,她骗郁安夏去会所给她下了药把她送给朱总,想杜绝自己离开后她和陆翊臣的一切可能,但事与愿违,她也不知道那晚本该和郁安夏在一起的朱总怎么就成了陆翊臣。那之后没几天朱总公司出事,她吓得不轻,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巧合,可事实始终骗不了人,陆翊臣为了郁安夏把朱总公司连带着他自己都给端了。
思绪渐渐回笼,郁美芝看着郁安夏依旧淡然的脸,胸口一腔嫉妒与痛恨交织,她狰狞着脸色开口:“难道奶奶没告诉你?翊臣当年本来要娶的人是我。他对你好,一是为了孩子,第二是因为他以为我不在了,拿你当替代品!”
郁安夏面色冷然地看着她,忽然,“扑哧”轻笑一声,勾起的嘴角尽是讽然。
“你笑什么?难道你觉得我在骗你?”
郁安夏将手里咖啡勺放在小碟上,不紧不慢地回她:“我记得你比我要大吧?算起来,也是要奔三的人了,怎么想事情还这么自以为是?陆翊臣那种人,你以为他如果不喜欢我,会委屈自己假装对我好?”
郁美芝一时语塞,硬着头皮顶回去:“男人不都是那样,上了床之后食髓知味移情别恋有什么好奇怪的?就算后来他喜欢上了你,可你也无法否认他心里依旧有我的一席之地,否则又怎么会特意为我定制了项链时刻在心里缅怀?”
说话间,将戴在颈间的项链从毛衣里扯了出来,被她捏在指间的项坠上细钻拼成的“c&z”折射着耀眼的光芒。郁安夏对珠宝有着天生的敏锐力,不同于上次薛黎戴的那条出自他人之手的仿制品,她一眼就认出郁美芝脖子上这条确实是当年她在陆翊臣抽屉里看到的那条,货真价实。
垂在身侧的手五指拢了起来。
郁美芝并未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灰败,扬着眉将项链放回心口:“郁安夏,我就弄不懂了。五年前你介意我的事情坚持要离婚,怎么现在就能完全抛到脑后了?难道过了五年,你把你所谓的自尊和骄傲都丢到脑后了?”
郁安夏没作声。
郁美芝又问:“还是说,离开几年,你发现自己太爱他离不开他,又或者是陆翊臣妻子这个名衔太诱人你抗拒不了,所以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郁美芝知道郁安夏心里肯定不像表面那样淡定。上次去港城,后来她旁敲侧击地问过随行人员,郁安夏并不是和陆翊臣一起来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郁安夏知道她也去了,这才匆忙赶过来。说到底,还是忌惮她的存在。
“郁美芝。”郁安夏等她说完才缓缓开口,“以前人家都说我们俩不似亲姐妹反而比亲姐妹长得要像。现在我觉得那些人都是在胡说八道,我们哪像了?不仅脸不像,而且六年过后,你更刻薄,而我比以前更自信。”
“你——”
郁安夏打断她的怒火,继续道:“人都是会变的,我成长了,不会再在同样的事情上跌倒第二次。而你没有,嫉妒让你连仅有的一点理智都没了对吗?”
郁安夏刚刚之所以久久没回应,是因为一直在想,如果现在这个她回到当年薛黎怂恿她打开抽屉看到项链和照片的时候,事情的发展肯定会南辕北撤。她不会再凭着一腔怒火冲动行事,而会像刚刚听到郁美芝说的话一样,即便心里有疑问也会先用心感受平日里她和陆翊臣的点点滴滴,等心绪平复下来再去慢慢分析对错。
性格的升华,或许是她在外面磨练这五年最大的收获。
郁美芝其实并不是多聪明的人,若是聪明,当年也不会被人骗出国后来凄惨度日。她有点小心机,心够毒,却沉稳不足。
“你就自己骗自己吧!项链是他送我的,这你总没得辩了吧?”
鼻尖窜入很淡又很熟悉的男士香水味,郁安夏不动声色地侧目朝门口看去,一双黑色手工皮鞋出现在视野里。她收回视线,冲郁美芝莞尔:“你说这条项链是他特意为你定做的而且又亲手送给了你?”
“那当然。”大红色指甲再次捏起项坠上的字母给郁安夏看,“c&z,臣和芝,我和他名字最后一个字的首字母,在国外请的已经多年不出山的大师亲手所制。而且,我在电话里不跟你说了吗?你们有两个孩子,他对你也是有一些感情的,不想你伤心才没和你说。”
话音落,却发现郁安夏正扭头看向门外。
郁美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突然出现的高大男人骇得她脸色一白。
陆翊臣的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即便冷着脸眉眼间如隔着一层远山亦让人控制不住心向往之。但郁美芝此刻更多的是撒谎被当场抓包的惊惧与心慌。他眼底那层冷峭,让她不敢直视。
“你来了?”郁安夏弯着唇起身朝他走过去,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樊通,嘴角笑意里多了一丝赞赏。能跟在他身边的人,果然都不是愚蠢之辈。
陆翊臣没戳破她的小心思,拉过她受伤的手仔细看了看,肃着脸,嗓音低缓有力:“手还没好怎么就到处乱跑?万一又弄伤了怎么办?”
郁安夏朝郁美芝的方向努了下嘴:“堂姐约我出来喝咖啡怎么会把手弄伤?”
她的声音很软,言语间带着平时极少有的撒娇。
郁美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惊慌之后,她下定决心,大不了今天就把事情捅破。她不相信,六年前还不计代价要娶她的男人现在会对她一点感情都没了,就算爱上了郁安夏,也不可能完全对她绝情!
她一站到两人跟前,最先暴露在陆翊臣眼底的就是颈间那条泛着银光的项链。
花了两三年让人做的,怎么会不印象深刻?只是当年气郁安夏不知好歹非要离婚,她出国后,他一气之下已经让秘书扔掉了,现在会出现在郁美芝手上确实让他惊讶。
刚刚在门外他站了有两三分钟,郁美芝那番颠倒黑白的话让他怒到极致却想发笑。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即便骄纵如小妹陆娇依,追着易明爵时都没有这样的厚脸皮。
长臂一伸,揽着郁安夏的细腰将人带到怀里,侧过头脖颈微微下倾,深邃的墨眸和她相对:“你信她说的?”
即便隔着一层厚厚的冬衣,他掌心的温度依旧灼热了她的腰际。郁安夏承认自己今天确实耍了点小心思,不过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实在烦了郁美芝这副好像她欠了她的嘴脸。再者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她也想知道当年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传言,说陆翊臣喜欢的人是郁美芝。
郁安夏嫣然一笑:“我要是不相信还能带着孩子和你一起生活?”
这话明显取悦了陆翊臣,看他脸上露出笑意,郁美芝终于忍不住拍着胸口质问出声:“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了?才六年,你心里就只有郁安夏一个人,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喜欢你?”不同于以往的喜恶不行于色,从略带上扬的尾音里,郁安夏听出了他对郁美芝的不屑。
“难道不是吗?你不是和我爸爸说了,你想娶我的!”抬手一指被他揽在怀里的郁安夏,眼眶泛红,“是因为她!是她不要脸未婚先孕勾引你有了孩子,而我又在国外出了意外,你才娶她的。你是因为她长得像我,所以才对她好,才慢慢移情爱上她的不是吗?”
陆翊臣没搭腔,但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当年他在一次酒会上偶然间听人提及郁家,提的那人说郁氏公司遇到了麻烦,听的那人却以玩笑口吻回了句,说他们家不是有两个挺漂亮的女儿吗?到时候只要舍得随便送一个出来,麻烦不就迎刃而解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郁安夏只是郁家的养女,如果真的要被送出去,那首当其冲肯定是她。于是他让人联系上了郁氏抛出橄榄枝,也在郁伯康和郁叔平兄弟面前有意无意地多次提郁安夏,问及她是否恋爱等等情况,目的就是想让郁家人知道他对郁安夏有意,这场合作是他为了郁安夏而为之。不过那时的他虽然对郁安夏有好感,但刚接手恒天不长,没有恋爱或者结婚的打算,所以并未明说只是暗示。没想到郁家人竟以为他看上了郁安夏的相貌,企图用和她有几分相似的亲女儿攀上陆家。
陆翊臣看向郁美芝,语气并无起伏:“六年前,我并不认识你,而我想娶的人,一直都是安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