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把事办的那么缺德。
“可我家也有难处啊!”甘草嘟着嘴,“我爹身体又不好,回来种地得靠他这个劳力。我帮不上忙,顶多就是弄点草药送到收购站去换点钱……再弄一这么小不点的孩子,日子真没法过了……”
“回头我给你们送到细粮去,给孩子先喂着。农忙都是年后的事了,先这么养着,你容我想想办法,行不行?”端阳也是一筹莫展,如今只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
不行也得行啊!要不然怎么办?
“那就这样吧。”甘草又左右看看,“那我先走了。”说着,就要窜了。
这大晚上的,端阳就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甘草就要走。
端阳跟在后面,这一片治安不算是混乱吧,但是总有些坏小子拦着人家大姑娘吹口哨搭话的,一个厂子那么多人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他觉得还是送回去保险。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后面老跟个人,甘草都不会走路了。觉得再走下去,非得同手同脚不可。她就站住,说后面的端阳:“你走前面……”
我走前面能怎么的?“替你挡狼啊!”
甘草面色一红,幸而天黑了,谁也瞧不见。
她‘嗯’了一声:“就是叫我替我挡狼了。”
“放心,狼来了我肯定不把你扔出去。”端阳自顾自的在前面走,甘草在后面跟着,不敢离的太近,也不敢离的太远。
远远的听见几个人的说话声从对面传来,紧跟着,对面的手电就朝这边照了。
甘草蹭一下跑过去,猫着腰躲在端阳的身后。端阳两手插着裤兜,军大衣是披着的,胳膊这么撑着大衣,整个人就宽了很多。后面挡个人,远远的是看不清的。
甘草抓着端阳的衣服,端阳不得不伸手拉了拉大衣领子,披着的衣服被她这么一拽,会很容易就掉下去的。然后还得眯眼看对面:“谁啊?照啥呢?”
铁蛋的声音传过来:“端阳哥?”他关了手电筒,“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出来晃荡啥呢?”
“出来随便转转。”端阳摆手:“赶紧回去吧,一会子婶子又该喊你了。”
还有几个人也都是跟端阳认识的,嘻嘻哈哈的打着招呼,端阳慢慢的转身,侧着身子,不停的转着方向,就是不能叫别人看见身后藏着个姑娘。
也是!大晚上的,大男大女的,容易叫人误会,没事也得说成是有事。
等人走远了,他才说:“行了,出来吧。”
甘草吓的一身汗:“吓死我了。”
“至于的吗?”端阳见把人吓的真不轻,就笑。
“当然至于了。”甘草哼了一声,“我还要嫁人的,叫人看见了算怎么一回事?”
这种说法吧,也对!
不过大姑娘说了这话叫人觉得挺尴尬的。
甘草低着头,蹭蹭蹭的赶紧走。听到后面的脚步一直不近不远的跟着,心里也不那么害怕。等到了家门口,她停下脚步:“以后我不去找你了。你要是给孩子什么东西,就敲三下门,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行。叫人看见了……对我不好……对你也不好……”
说着,就开了门,直接回家去了。
他爹睡了,孩子在炕上也还安稳。
这一瞬间,她突然就委屈上了。没来由的,就是觉得鼻子酸,心里难受。
当爹的不是真睡了,抬眼看了一眼闺女,就叹气:“以后别去了,大不了这孩子爹养着。”人家那小伙子他远远也见过,长的是真好。出身又好,大姑娘到了这个年纪,心思本来就活了。这要真是一颗心全抛出去了,才是受罪。
两家的情况……不般配!
咱也不想赖着人家,真借着这事来来去去的高攀成了,他还担心孩子过去会受委屈呢。
甘草抱着孩子回房去,“您就是爱瞎想,啥事都没有!”就是不该手欠,捡了这个小讨债的回来。
人家父女是怎么说的,端阳不知道。
回去的时候一路还在琢磨,这孩子得怎么一个安置法。
到家的时候,蛋糕还是温热的。
当妈的就抱怨:“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大冷天的。”
朝阳挤眉弄眼的,五官都在动的感觉。
四爷就说:“你那什么怪样子。”
这小子老实了,低头喝奶去了。
林雨桐的视线在俩孩子身上转转:“你们哥俩打的什么哑谜。”
“没有!”朝阳就笑,“就是出去找铁蛋说了句话。”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
该休息的时候了,朝阳要回屋了,却又跟着林雨桐去了厨房:“妈……我能从家里拿两斤米吗?给孩子熬粥吃的……”
林雨桐就以为是他相熟的人找他,是为了借粮食的。
给孩子吃的,那肯定得细粮了。有些人家真不够用的。
林雨桐就指了指柜子:“里面还有十来斤,你拿上三五斤的吧。人家张了一次嘴了,咱也别小气。”
端阳应了一声,蹲下舀米的时候,不由的叫了一声:“妈!”
林雨桐扭脸看他:“咋的了?”
端阳嘴角动动,然后摇头:“没事,就是想说挺晚了,别收拾了,赶紧睡吧。”
肯定不是想说这个。
睡下以后,林雨桐就跟四爷说:“端阳这孩子,心里有事。”
谁心里能不放事了?
心里搁下事了,就证明长大了。
过了年,这都十八了!
日子过的可真快!
端阳拿了粮食,天不亮就给送去,敲了门,然后把粮食给从门缝里塞进去。直到看到粮食被拿走,他才骑车走了。
他除了给了五斤大米,还给了几斤粮票,到粮站能换小米,又给留了二十块钱,怎么也能养到年后了吧。
潘厚朴就说:“人家这孩子还怪实诚。”这种出身的人,身上没有骄娇二气,办事也地道。说起来,真是好孩子。
再好的孩子,家世配不上啊!
甘草就说:“您还说!我知道配不上,也没想着配!咱家就我一个,我还想着招赘呢。不招个女婿上门,您咋办?”
当爹的就不言语了,心里却寻思着找个上门女婿的可能性。
快过年了,骄阳回来了。
这丫头一回来,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招了一院子的小姑娘在分糖纸。男孩子收集烟盒,女孩子就爱收集糖纸。五颜六色的糖纸上,因着米老鼠的图案,孩子们都喜欢。这种糖纸拿到了得洗,把上面的糖渣都给洗干净了,要不然夹在笔记本里,就黏住纸张。
骄阳这种小主持人,每次汇报演出之后,领导上来慰问小演员,跟他们握手,这么可爱的孩子……孩子给领导戴红领巾,领导用兜里把预先准备好的糖果塞给孩子。
什么水果糖奶糖什锦糖,都是外面不好买的好糖。
她把糖块分给少年宫的小朋友吃,糖纸却带回来,还有很多小伙伴们喜欢。当然了,糖也会带,只不过数量少了。一人一块有时候都达不到,不过没关系,可以两个人分一块,一样觉得骄阳好。
等好不容易把小朋友打发完了,然后大哥也出门了,她才找妈妈,把大哥跟党老师之间的奇怪之处说了,“……我们党老师孩子的爸爸,听说是当大官的,我大哥大概是得罪人家了……怎么办?”
一说是姓党,林雨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范云清是靠着谁才升迁的,这个只要用心打听,很容易就打听出来。又有她特意给自家送过粮食的事,粮食又是怎么弄到的。她露出来的东西太多,想要查证,其实很简单。
孩子养在家里,当然得清楚这背后都有什么牵扯的。
骄阳这么一说,林雨桐就知道了,这怕是母子两个见面并且认出来了。
见妈妈一脸沉吟,骄阳的心就悬起来了:“那我大哥最近是不是不对劲?”
是!
林雨桐肯定的点头:“早出晚归,骑个自行车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端阳能干啥去?
在想办法找那个孩子的父母呢呗。
孩子放的那个位置,证明那人是背着筐子从厂子和周围这些村子过去的。自己回厂,站在车道的一边,过了车道看到筐子,基本是可以确定那人是趁着乱,大家都挤在前面没人注意的时候,扔下筐子原路返回的。火车那么长,过个火车得两三分钟,这一耽搁,人肯定是走远了。路过的有很多人,估计大家也看到了筐子。不过他们跟自己不一样,他们是挤着过去,因为身边都是人,也不确定那筐子是谁丢失的还是人家主人就在边上,肯定不会有人动那东西。自己走的时候,确定是人都走过了,没人挤了。而潘甘草呢?却是幸运的赶来的时候火车刚好过去,她是直接过了火车道然后跟自己同时拉住筐子的。
把当时的情况重新想了好几遍,他还是觉得,这孩子的亲生父母,肯定是这一片的。
而孩子的身上又包裹着崭新的襁褓,上面盖着崭新的床单。端阳又几乎就排除了是农户扔孩子的可能。一般人家,要不是遇到特殊情况,第一胎是女孩是不会被扔掉的。要是第二胎第三胎,那就不会给孩子这么多新东西。没那个物质条件。
尤其是农户,布票更是紧缺。谁家有多余的?家家都是老粗布,可那襁褓绝对不是粗布的,甚至那个床单,还是没有工业票就换不来的东西。
他就把范围缩小到了厂里的职工及其家属,四处的转悠,打听谁家生了孩子。
今儿回家,见自家妈严肃着一张脸。他就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过去,半蹲下,手搭在妈的膝盖上:“妈,咋的了?”
“长大了,有事知道瞒着爸妈了?”林雨桐眼皮子一抬,说了这么一句话。
端阳没往骄阳身上想,只以为是早出晚归这事呢,他赶紧就把事情说了:“不是瞒着您,是想着这事一旦惊动了您跟我爸,这要是再找不出孩子父母,这孩子……”不就砸在咱们手里了。
林雨桐没想到还有这事呢?
她就点了点端阳:“机灵劲哪去了?你妈是妇联主任,这事归你妈管。起来,带我去那个什么甘草家,看看情况去。咱们厂里要真出现这种是,绝不姑息。”
潘家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孩子,周围念叨人家的不在少数。
林雨桐就点了点端阳:“你看把人家姑娘给拖累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一个大姑娘带个孩子,等耽搁了人家的婚事,我看你怎么办?”
端阳回答的特认真:“我后来就后悔了,可事情都这样了。只能糊里糊涂的往下走。实在不行,我还说我们俩过算了……”
林雨桐一下子就顿住脚了:“你跟什么样的姑娘结婚,我跟你爸不干涉。农村户口也罢,城里户口也罢,这些都不要紧。你自己选的女人,你得认。你就是割肾卖血,你养得起你的女人孩子就行。但我跟你爸希望你结婚,是因为你喜欢对方。不是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婚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跟一个不喜欢的人捆绑在一起一辈子,许是会磨合的彼此适应的过下去。但就怕一辈子的怨侣,日子过的天天都是折磨……再说了,你过了年才十八岁,我跟你爸得多无能,才叫我儿子这么大点的年纪就得背负那些……不至于的……但是……你要是喜欢……”
“妈!”端阳赶紧道,“就说过那么几句话,见过两面。送东西都不见人的,怎么就说到喜欢上去了。没有的事!”
没有就好!
这母子的来访,还是叫这父女俩吓了一跳。
甘草赶紧倒热水,潘厚朴就道:“您看您这么大的领导……”
“啥领导。”林雨桐就过去,“不说这个,我是听端阳说了。这孩子做事不地道,这不是把你们家好好的闺女给坑了吗?”
潘厚朴摆手:“您这话说的重了。医者仁心……横不能看着孩子冻死在外面……没有坑不坑的……”
林雨桐就点头,跟人家握手:“是!善,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不是错的。要真是有一天,这样的孩子摆在路边都没有人肯上前去……那这个世界冷漠的未免叫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