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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叶:我说我遇到了一个人,她太好了,我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她,她是帮会很多人的知心姐姐,人缘好、脾气也好,她是高材生,在985学校念书,每回考试都是年级前三名,她长得也漂亮,会唱歌、弹琴,还写书,总之很厉害。

    他把我一通夸,我心里甜蜜,又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没那么好,而且我长得很普通,根本不漂亮,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笑了笑,忽然十分紧张地问,“程玲,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考虑的时间没超过五秒,我答应了。

    我们是同城,后来也正式见了面,接着一个月,他每周都过来我学校,找我吃饭、看电影。可随着我越来越在意他,却发觉他的态度在一天天改变。

    我生气了,他不再哄我,而是不停地发我不喜欢的表情,要么就是拼命复制我生气前他发来的最后一句话。

    吵架永远是我先低头,他说:你是我女朋友,对我低头怎么了?

    我第一次学做菜,拍了照片给他看,他看一眼就说:做成这样也好意思拍照?你活到现在没做过饭吗?番茄块这么大,你干脆一整个放进去啊?我说没有做过,我从小怕火,不敢用液化气,他便说:你怕火怕水怕冷怕热,你什么不怕?

    他说的对,我确实什么都怕,但是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从来没说过会因为这些而数落我。我有些难过委屈,他口气就更差,“我是你男朋友,说你几句都不行?你这么玻璃心吗?打是亲骂是爱,骂你是爱你。”

    我大概是鬼迷了心窍,才会觉得他那时的话有道理。我那时候太喜欢他,可是也会忍不住难过,有次吵了架,我说先睡,其实我在翻我们之前的聊天纪录,越看就越委屈,一直哭到凌晨三点。

    我跟朋友说起我跟叶之间的事情,甚至还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做得不好,他才对我有诸多挑剔。朋友跟我说,“傻铃铛,他只是没那么喜欢你。刚刚在一起的新鲜感过去,理智盖过肾上腺素跟多巴胺,他现在已经难以忍受你的一点小脾气。他希望你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任他摆布,他不是掌控欲强,不是太爱你了想管你,也别拿‘直男’这词当借口,他只是很单纯地不喜欢你了,所以不想花费心思讨好你。跟你打个赌吧,一个月、最多两个月以后,他就会跟你提分手。”

    一开始我仍执迷不悟,直到他真的跟我说:算了。我这才知道我朋友的话是多么有先见之明,不过我没答应分手,不是因为还喜欢,而是我马上要考试,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考试的状态跟心情。从考场出来,我给他打了电话说要放寒假,他语气与一般无二,我差点以为我们还能继续,结果当天晚上有一个女孩找上我,说叶跟她在一起一个月了,我算了算时间,就是他说算了那天。

    我这时才大彻大悟,对他甩出一句分手,再无牵挂。

    因为谈过这段恋爱,所以我才更珍惜现在的男朋友,他温柔体贴,虽然没那么多哄人的花样,但是我心里很踏实。我们已经见过父母,等毕业以后,我们就要结婚啦。

    祝每一个女孩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真爱自己的另一半。”

    看完以后,沈念柯很久没有回神。因为程玲这篇文章里写的“叶”,跟孙树瑾太像了,孙树瑾当初也说过他在朋友面前是多么没有自信地说她太好,他担心配不上。“叶”后来每句话的态度,都跟现在的孙树瑾一模一样,而她果然就像当时的程玲,当局者迷,一次次原谅他的坏态度、差语气,劝自己别跟他计较,他只是脾气不怎么好,至少他还是爱她的,也没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可是现在,她发现忽然骗不过自己了。

    孙树瑾脾气一直是那副德行,但为什么最初追她的时候他能够有所收敛,对她那么好,从不说重话、浪漫又贴心,如今变成这样不过是伪装的耐心告罄、本性暴露。为什么没了当初的耐心?因为人已经到手,他觉得她跑不了了,也没一开始那么在意、珍惜她,所以觉得不再需要顾忌她的情绪,因此他屡次说出那么多她不爱听的话,一回又一回地挑战她情绪的底线。

    沈念柯撑着额头,眼角忽然落下一大颗泪,啪嗒一声打在桌子上。

    勤姐立马察觉她情绪不对,赶紧凑过去看她表情,这一看就愣住了,“怎么了念柯,怎么忽然哭了?”她低头看了眼沈念柯手中的手机,轻声嘀咕,“看到什么了这是?”她慢慢把手机从沈念柯手里抽出来,看了一会那篇文章,抬头问道,“就因为看这个哭了?”

    沈念柯摇摇头,默默擦掉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抬眼一字字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我跟孙树瑾快结束了。”

    勤姐心里一惊,虽然她本来就没看好两个人的感情,但是沈念柯自己都察觉到了,就说明两个人之间真的出现了大问题,她缓了缓情绪才心平气和地说,“你们这才在一起多久啊?情侣之间有矛盾是正常的,两人一起解决就好,别太放在心上。”

    “如果是不可能解决的矛盾呢?”沈念柯问。

    勤姐不明白,“怎么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有的,”沈念柯戳着菜叶,道,“孙树瑾的脾气就是永远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他一天不肯让步,我们的关系就会一天天变差,一直到开始折磨人,折磨得人不得不选择分开。”

    “我们双方父母都没任何人发出反对的声音,甚至是孙树瑾的粉丝,当她们怀疑她们的偶像有跟我在一起的迹象时,也没有对我恶语相向,”她顿了顿,“我们之间,一丁点外界的阻力都没有,我真没想到,我们最大的阻碍会是我们自己。他那样的性格,要是遇到一个听话、软和点的,估计也能将就一下、一起长久地过下去了,可是我不行。”

    “我想要平等的恋爱关系,一次两次我能忍,如果以后都是这样,我接受不了。从小到大,爸妈、哥哥都很疼我,我应该找一个会疼人的老男人,也未必是老男人,但是我跟孙树瑾,一定走不长。”

    勤姐听得忘了说话,过了会才出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念柯垂眸道,“再一再二没再三,如果有我无法容忍的下次,我就不再忍了。”

    回到家,沈念柯在酸疼的手上贴了一片膏药,味道有点冲,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于是把几盆花从客厅搬到了卧室去,掺杂着花香,膏药味不再那么刺鼻。看了看时间,孙树瑾这会正休息,于是她拨去电话。

    结果占线。

    她挂掉电话,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他打过来了。

    “刚刚你打电话了?”

    “是啊,”沈念柯躺在床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拿手机,试探地问,“刚刚你在跟谁打电话?”

    孙树瑾说了两个字,“卢雅。”

    沈念柯脑袋嗡地一声,半晌没说出话。沉吟良久,她道,“你跟卢雅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话一出口,她都能听出里面的阴阳怪气,就别说孙树瑾了,他声音也淡下来,“别多想,她找我是说有一首歌要跟我合作。”

    “我没多想,就怕卢雅多想了。”

    “什么意思?”孙树瑾笑了一声,带着询问的情绪。

    沈念柯道,“卢雅微博加了我关注,之后发的两条微博都隐隐约约想让我看到,要我意识到什么,她对你有意思,又听说了你跟我的绯闻,所以才会这么做。”

    她语气笃定,孙树瑾却不以为然,“你想多了,别疑神疑鬼,工作不够累吗?”

    “累,所以想到这些我才更烦。”她看了眼自己手腕。

    “那不说这个了。”

    沈念柯说,“不行,今天既然开头了,我们就好好聊聊。”

    孙树瑾叹了口气,“你想聊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卢雅?”沈念柯问。

    他没有半分迟疑地回答,“不喜欢。”

    沈念柯却没因此就相信,“你采访的时候说过欣赏她,信纸上的暗纹也是她的照片,还说不喜欢?”

    “采访我自己都忘了,信纸是随便买的,二中门口的文具店卖的最火的就是这种,我只是随手拿了,没再换。”孙树瑾道。

    她很快问,“那中医院呢?你在那里跟卢雅遇到了吧?”

    “对,”他没什么可心虚,干脆承认,“在医院她主动告诉我不小心加了你微博关注,所以我才觉得是你想多了。”

    “孙树瑾,你太不了解女人了。”沈念柯呵笑一声,有些讽刺。

    她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地喊过他,他心里忽然有丝烦躁,紧接着问,“你今天忽然怎么了,到底想说什么?”

    沈念柯顿了顿问,“你能否为了我,拒绝跟卢雅合作?”

    孙树瑾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为什么?就因为你无凭无据的猜测?没有正当理由,我不会去说。”

    “你看到我跟商守青吃顿饭都可以发一顿脾气,我只是让你想办法拒绝她工作上的合作,没有让你彻底跟她斩断什么关系,这样都不可以?”她逼问。

    他说,“那不一样。”

    沈念柯说,“当然不一样了,宽于律己,严以待人。”

    孙树瑾一时气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打电话就为说这些?”

    沈念柯没接他的话,而是追问,“你跟卢雅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孙树瑾冷笑一声,“你这么希望我跟别的女人有故事?”

    “你不用阴阳怪气,我在心平气和跟你讨论卢雅。”沈念柯把晚上思索的结果告诉他听,“你们最近的交集是在春晚,那天你们几个一块出去吃饭喝酒,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人家误解的事情?”

    孙树瑾想了想,他那天是照顾了卢雅的情绪,可那是因为在场的就她一位女性,他会发现卢雅因为程杰抽烟不耐烦,是因为沈念柯讨厌烟味的时候也是那副表情,很淡的不满,但他知道她不喜欢那味道。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预感很差,因此并未对她承认,“没有你想的那回事。”

    “不管有没有,她对你有意思这点假不了。”

    “就凭你刚刚说的那些?”

    “不止,”沈念柯讽笑了声,“那晚卢雅忽然莫名其妙转发了文筝的微博,我很奇怪,于是点进去看,结果发现文筝在江边大桥拍戏,你去时栎那家茶餐厅吃饭,被拍到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不是凑巧?更何况记者还起那么一个引人遐想的标题。如果有人将卢雅、文筝中的任何一个,跟你那天的踪迹对上,就又是一条难以澄清辩解的绯闻。”

    “我去江边大桥确实看到有人拍戏,但没走近,所以我并不知道是文筝还是别的谁在拍戏,我行程随机,照你的意思,卢雅如果一早有准备,可她并不清楚我行程,这互相矛盾。念柯,”他顿了顿,沉声说,“你太可怕了。”

    沈念柯心脏狠狠地抽疼了一下,晚饭时看到那篇文章所感触的远没有此刻来的真实,他这句话,比她联想到的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伤人得多,也更能让她看清。

    她之前就算多想也忍着没有直说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你老乱想什么”、“你太可怕”、“你怎么会去查这些”这样的评论。

    如果他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她何至于自己去查这些东西?她也想无忧无虑地谈个恋爱,可是经历了陈敬的背叛,她再也不能轻松地与人相处,她怕重蹈覆辙。

    “是啊,你说得没错,我是很可怕,那是因为我曾真心在乎过你,”她慢慢地说,“你肯定很奇怪我为什么忽然变这样,之前不是很乖很听话吗?因为人都是一样,你有你的面具,我有我的伪装。如果热恋期就看到了对方缺点,那这个恋爱大概也不用谈了。”

    “之前我一直在想,你对我是怎么样的感情,我跟陈敬在一起前,你就喜欢我了吧?我怕你觉得不公平,所以遇到不满也一直尽力地忍耐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现在我发现,其实不忍耐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我知道,你也没那么喜欢我,现在你又觉得我可怕,既然如此,我们还有在一起的必要吗?”

    她说出这一番话,孙树瑾从头冷到脚,千言万语,她挑了最能刺痛他的讲出来,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完却没什么情绪地说,“你说的都对。”

    他一句话就把她掐着掌心才说出来的指控打发了。

    “嗯,”沈念柯侧躺着,一行泪流了出来,打湿了枕头,她擦了擦眼睛,“上回你不是说让我反省用微信分手的事吗,我反省好了,我也听你的,最后一次听你的。”

    孙树瑾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眼睛发红,紧紧咬着牙关没出声。

    “孙树瑾,这次我打电话告诉你——”她顿了顿,一字字道,“我们分手吧。”

    第五十四章

    她去了十楼收拾东西, 才刚刚充满爱意跟期待地把自己的生活跟他的掺杂糅合在一起, 这会却要把所有牵扯连根拔除,她把洗漱的东西、放在他这里的盆栽、尤克里里、漫画书, 一样不剩地清理出去, 锁门以后,她拿钥匙去邮寄, 地址是他的旧住址。

    床头柜有那晚他亲笔写下的保证书, 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她似乎能听到自己那天一字字念给他听的声音,和他在她耳边落下的轻轻的笑声。泪啪嗒一声砸在纸上,他的名字被晕开, 沈念柯手背抹了下眼睛, 慢条斯理地将手中薄薄的纸张撕碎, 她踩进拖鞋里,拿去洗手间丢进马桶冲掉。

    解决完这一切, 她浑身无力地躺在了床上,随手扯了下被子盖住腿, 她闭上眼,在汩汩流出的眼泪中入睡。

    一直半睡半醒,大概一个小时以后, 她睁开眼, 摸过来手机,删除他的微信跟手机号码。朋友圈也有几条她因为孙树瑾才发的状态,她在泪眼朦胧中一条条删除。

    -以后曲奇的含义是歉意跟爱你?配图是那天她讨好孙树瑾时亲自做的曲奇饼干。

    -这么爱生气, 气球吗?配图是床头的玩具熊,一副凶巴巴模样。

    -最幸福的圣诞节,玫瑰跟我谁更美丽?配图是那日孙树瑾送她的花。

    女人总是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抹去一个人在她生活里留下的痕迹,能比男人狠心百倍,但率先绝情的未必无情,相反,正因为放不下才需借用外在的形式表达自己的放下。

    不过她也不想后悔、再跟他继续了,就像她的歌里所说,爱情是透支快乐,迟早都要还的,现在不就还了吗?

    第二天,她跟孙树瑾分手的消息谁都没有告诉,甚至勤姐提出她应当主动跟孙树瑾互动时,她心情平静地发了一条带了热搜#我想跟你在一起#的无关痛痒的微博,并在末尾艾特了孙树瑾,仿佛昨晚所有的眼泪都已流干。

    没过多久,孙树瑾就转发评论了她的微博。

    孙树瑾v:纵使前路万千障碍,我想跟你在一起//@沈念柯v:#我想跟你在一起# 爱情是最鲜艳的美丽,脆弱却处处有生机@孙树瑾。

    没有感情的微博,没有灵魂的转发。

    沈念柯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旁边小陈以为她的笑是甜蜜,胳膊捅了捅她,露出两颗小虎牙道,“粉丝们都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等着吃你们的狗粮了,加油呀。”

    而在那之前,沈念柯仍需录制《可爱的他》。孙树瑾录完节目回来没有找她,地下停车场他的车子不在,大概是因为不想遇见她,搬回了原来的房子,她没去问,任由他的影子从她的世界里一点点消失。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消息,就连出门买菜,超市里都有他的人形展板。她对小陈说,每顿饭准备好了再叫她,又干脆把手机丢给小陈,交代她有要紧事才需要转告她,对跟他有关的任何东西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