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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
    如果这些红卫兵在众目睽睽之下,语录背得还没他们这些公社干部溜,他们还有什么脸面过来指点江山?

    他是真没想到,社长居然能用这种法子来治他们。

    这叫什么,对了,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他们瞎嘚瑟,吃他们的,住他们的,还想撵他们下台,美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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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章

    十月的天, 不冷不热,风吹在身上柔和得像是母亲的手。

    公社门口坐满了人, 齐齐看向前面那二十几个穿着绿军装的公社干部。不明白这是搞什么名堂。

    社员们指着他们, 交头接耳讨论个不停。

    到处都是嗡嗡声,刘福生侧头看了眼社长, 心里直嘀咕, 这么吵,社长是怎么做到丝毫不受影响的?

    突然,刘福生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

    一回头, 刘福生就看见穿着整齐划一的公社干部正招手让他过去, 他怔了怔,无声寻问, “怎么了?”

    大家的视线齐齐看向林炎城, 就是不肯说。

    刘福生只好起身走过去。

    一个公社干部拉着刘福生, 小声问, “如果我们跳错了或是说错,会不会出事?”

    刘福生指着身上的衣服,“没事。我也跟你们一起跳的。”他顿了顿又道,“放心吧, 有社长给咱们撑腰,怕什么!”

    有人道,“社长这几天心情好像不太好?我们都不敢说话。”

    刘福生笑笑,“没事儿。社长是有其他事。不是为了这事。”

    众人放了心。

    身后传来突突声,众人回过头去, 只见一辆拖拉机从公社旁边的巷子拐角处缓缓驶过来。

    刘福生也顾不上安慰他们,立刻转身,朝着群众双手向上抬示意他们起来,“快点,热烈欢迎革命小将到我们长江公社指导工作!”

    群众们都有点懵,不明白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可在刘福生以及各公社领导的带领下,他们还是齐齐鼓起了党,嘴里也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拖拉机手庄同军都被这阵仗弄懵了,很快在林炎城的示意下,把车停了下来。

    这些头戴绿军帽、身着绿军装、腰间束武装带、左臂佩红袖标,手握红宝书的红卫兵们别提多高兴了。

    串联时,他们虽然没能跟主席握手,氛围却是感受到了。

    他们借着大串联的机会到处游玩。来长江公社,无非这边的气候好,再加上离长江也近,兴许还能吃上江鱼。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他们主要还是为了给这些土老帽上上课,指导他们要一心向党,把对□□的忠诚,融化在血液中,铭刻在脑海里,落实在行动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长江公社的社员们根本一点也土,反而很积极。

    “欢迎你们!我们一大早就这边等候你们的到来。快快上座,我们特地为你们准备了节目。”

    领头的□□叫陈四新,是个大学生,听说还是清大的。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林炎城,上前拍了拍林炎城的肩膀,给他肯定,“不错,你这同志不错!”

    刘福生握紧拳头。什么东西,一个大学生,居然对社长这么不尊重。

    林炎城却好似不觉,笑着道,“为人民服务嘛!我之前从史县长那边听说有人要来咱们公社,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要不是我走不开,我真想跟你们一起到首都见见主席同志?”说到这里,他眼睛亮晶晶地,“你们见到主席同志了吗?”

    有人自豪地挺起胸膛,“当然见到了!他看起来非常慈祥。”

    林炎城与有荣焉,“那就好。我就希望他老人家能长命百岁!”

    等大家落座后,林炎城简单做了一遍自我介绍,就迫不及待地道,“他们非常想看你们表演忠字舞,听说首都那边都开始练了,你们会吗?”

    有人想张嘴说,他们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已经累得不行。肚子也饿了。可是当他们看到林炎城那渴望的眼神,又无法把这话说出口。

    刘福生闷笑。社长还真是蔫坏蔫坏的。

    积极份子陈四新自然不服输,“当然会了。林社长想看,我们可以给你们表演。”

    说着,他起身,把饥肠辘辘的同伴们叫起来。

    公社这边的收音机早早就拿过来了。放上电池,熟悉的《大海航行靠舵手》缓缓唱起。

    忠字舞的动作其实非常简单,但是这些人刚下火车,疲惫不堪,再加上还没吃东西,动作很不得要领。

    舞蹈者全身心充溢着朝圣的庄严感和情绪激荡根本没有表现出来,显得软绵绵的。

    群众们捂着嘴偷笑。

    正在跳舞的人恼了,指着群众,不满地叱责,“笑什么?这是忠字舞,是向我们伟大的领袖m主席献上我们最忠心的爱护。”

    底下的社员们不敢再笑,收起笑脸,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小将们也觉得无趣。

    陈四新刚要对林炎城发难。就听林炎城道,“这几日,为了欢迎你们到来,我也督促了底下的干部们跟着一起学习忠字舞,正好你们是从北京来的,帮我看看他们练得怎么样?标不标准?”

    陈四新挺了挺胸,“行啊。你们这觉悟挺高,你们跳吧,我们会好好看给你们指导的。”

    林炎城拍了拍手,刘福生带领底二十几个干部站到中间,跳了起来。

    整齐划一的服装,歌曲节奏强且刚阳有力、舞者们边跳边唱,可以说是曲舞合一。底下的群众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坐着的红卫兵们脸上火辣辣的。

    这些小将的年纪都不大,最大的就属陈四新,也只有二十出头,说是指导人家,可他们跳的却比不过这些乡下土老帽,一个个臊得满脸通红。对方跳得可比自己好多了,还指导什么?

    但是也有脸皮厚的,比如陈四新。在他们收队回座位的时候,他装模作样地挺了挺胸,“跳得不错,如果幅度能更大一点,表情更严肃一点会更好。”

    群众齐齐发出嗤的一声笑。陈四新装作没听到。

    林炎城很谦虚地点头,“高见。我也觉得他们还有进步的空间。不过也不急,由你们这些专业人士指导,他们一定会再进步的。”

    陈四新点头说好。

    林炎城又继续道,“我还想让你们帮忙指导红宝书。你也知道我们乡下人没什么能力,就像我,一天学都没上过,知识有限。话会说,但是意思却不懂。他们想请教你们关于红宝书里的内容。”

    陈四新这回不敢说大话了,本能拒绝了,“可是红宝书一共270页,我们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指导他们。”

    林炎城有些失望。

    刘福生从旁边插了一句嘴,谦虚中透着几分骄傲,“社长,不瞒你说,上次我听你说要让新来的小将们帮忙指点红宝书,我就吩咐大家回去好好学习了。我觉得咱们公社的干部们可以跟他们切磋,不需要他们的指点。”

    林炎城故作惊讶地张了张嘴,低眉训斥道,“你瞎说什么,你们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嘛。人家是从北京来的,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子居然想挑战他们?”

    刘福生不服气道,“咱们看着同样的书,都是识字的,难道他们北京来的就了不起吗?忠字舞跳成那样,丢死人了!”

    这两人在这边一唱一和,声音没有刻意压低。

    □□们都听到了。

    陈四新热气上涌,“你们真能耐,行啊,那咱们比一比。看谁更厉害!”

    林炎城插在中间,当和事老。他一边训斥刘福生,“不好吧。怎么说人家也是客人,咱们怎么能这么对客人呢。”

    一回头,他又开始激陈四新,明劝实贬,“咱们公社的干部个个都记忆超群,你们都是学生,整天忙那么多功课,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比赛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输了多丢人啊。”

    ……

    天之骄子陈四新气得直拍桌子,“不行!一定要比!”输给他们,他咽不下这口气。

    心愿达成的林炎城朝着刘福生使了个眼色,刘福生回之一笑。

    比赛方式很简单,双方各出十个人各组一队,陈四新战队和刘福生战队,开始背语录,说的语录不能重复,连续重复三次的一方就算输。

    刘福生战队首先开口:“最高指示: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geming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陈四新战队:“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geming的首要问题。”

    刘福生战队:“geming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

    两个战队你来我往,脑子里的语录越来越少。渐渐说得不那么顺畅了。

    到最后,在陈四新战友连续说了三个已经说过的语录后,这个比赛终止了。

    这些从首都来的小将们不服气,“你们会背有什么了不起,你们懂什么意思吗?”

    刘福生胜利后,也乐意表现得谦虚一点,“要不要再比比?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好!这一次,我们一定不会输!”

    林炎城在中间打圆场,看向这些小将们,“你们就不累吗?还是回去歇着吧。以后再比也行,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不行,就现在比!”

    “那好,比赛可以,但是我们得先说好。输了不能打击报复。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们可不能找我们麻烦!”

    “行!”

    林炎城只好再次冲当裁判。

    这次不是比赛背语录了,而是自互相出题让对方回答,问题必须是跟语录相关。回答时间是半个小时,过时就算输。

    陈四新战队自诩是知识份子,让着乡下土老帽,再说这些大队干部文化水平都不高,而语录上面的话有的很难懂。如果对方讲错了意思,那他们可以借机生事,“你们先提问。”

    刘福生也不客气,在林炎城的眼色下,直接抛出之前就想好的问题,“我看书时看到一句话,弄不太懂。希望你们能帮我解答。”

    陈四新翘起嘴角,矜持道,“你说。”

    刘福生面露疑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相信大家都听说过。但是主席的原话是这么说的:需要的时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需要的时候,群众是不明真相的。我想问问你们,需要的时候是指什么时候,不需要的时候是指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可就深奥了。

    陈四新还真没听过原话,转身跟身后人讨论。十几个人讨论了二十多分钟,每次提的答案都有人反对。

    最终,他们采用投票的方式决定了一个答案,说给他们听,“我的理解是:需要的时候是指当民族被压迫的时候,我们需要叫醒他们。让他们的眼睛雪亮。不需要的时候是指……”说到这里,他也不太确定,声音低了许多,“是指老百姓不方便知道的时候,比如说国防大事,作为老百姓不需要知道这些。知道得太多,反而会被敌人利用。”

    这个答案勉强算是通过了。

    陈四新这边提出的问题也是相当刁钻,“在华国,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你同意这句话吗?”

    这句话也是主席说的。如果他同意,岂不是让他承认看不起农民。看不起自己。如果他不同意这句话,那就是反对主席。

    林炎城见他慌了,咳了一下,提醒他,“好好回答这个问题。不着急!”

    刘福生怔愣了好一会儿,转身跟身后人讨论,二十分钟后,才避重就轻地回道,“这句话摘自主席的《论人民民主专政》,原话是: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农民是现阶段中国文化运动的主要对象。所谓扫除文盲,所谓普及教育,所谓大众文艺,所谓国民卫生,离开了三亿六千万农民,岂非大半成了空话?所以哪怕再难,主席都不会放弃我们农民,难道你想放弃吗?”

    陈四新被他反将一军,不高兴地哼了哼,“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不是你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