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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长缨扬眉,示意他下文。

    他晃了下杯里的茶,缓声道:“没有什么渊源,只不过三年前在通州,我与拙荆同时受困,是她拿着我手里这枚玉佩刮开泥土让我俩重见的天日。”

    长缨怔住。

    “尊夫人是傅家的小姐?”

    杜渐瞄着她:“她姓沈。”

    长缨又怔了一下:“这么巧?”

    杜渐顿了下,道:“是很巧。”

    长缨默然想了想,傅家并没有什么姓沈的亲戚,至少是没有能熟到可以赠与刻字玉佩的亲戚,甚至是京师都没有什么沈姓的名门与他们家交好,不知道这玉佩又何以到的他妻子手里?

    想到他还提到他们夫妻受困,这里头指不定又还有什么内情,也不便再问。

    于是岔了话,说道:“也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

    说完拂拂裙摆跨出门。

    杜渐坐着没动,一直到看她在门外消失才把搭着的脚放下来,整个人往椅背里靠去。

    长缨走出院外,又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杜渐总像是在暗示她什么一样,但是这就奇怪了,他有什么好暗示她的?

    “沈将军?”

    正疑惑着,身后传来声音。

    杨禅站在后面,扶刀笑晏晏的。

    长缨也笑:“杨头儿这么快吃饭回来了?”

    “哦不,”杨禅道,“方才我们大人传我去问了几句老杜的事儿,我也就先回来了。”

    长缨眉头一动,哦了一声:“大人问你什么?”

    “咹,也就是几句闲话,昨夜我不是跟他一块喝酒来着嘛,大人就问老杜酒量怎么样什么的。”

    长缨微顿,扭头看了眼程啸住处方向。这个时候的程啸惊魂刚定,还有心思关心杜渐喝酒的问题?

    她笑了下:“那他酒量如何?”

    “那当然是比不上我!”杨禅拍着胸脯,嘿嘿地笑道,“每次喝酒我都是眼看着他趴下的!”

    长缨笑笑,走出来几步,竹林下停了停,又抬了脚,往程啸院子里去了。

    程啸不会无缘无故找杨禅打听杜渐,如是,迟早必然也会疑心到她,这比她想象的来得要快,原本打算等周梁回来再她作主张,眼下看起来却是不能等了。

    第017章 你欠我的第一个人情

    程啸打发走了杨禅,负手立在廊下逗鹦鹉。

    杨禅说杜渐昨夜比他先醉,这个他倒也没有不信,当初为了试探他,他旁敲侧击过许多回,的确是扛不过一斤酒他就已经趴倒。

    昨夜里杨禅都醉成了那样,杜渐若真醉了倒也并不奇怪。

    但如果杜渐是清白的,究竟黑衣人们又是怎么不声不响潜入府中做下那么多准备的呢?

    难道……

    “老爷,沈将军求见。”

    刚想到这里,家丁就前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蓦然一顿,转头看向院门。

    长缨跨门进来,见程啸顶着双深陷的眼窝立在屋檐,她弯唇走过去道:“大人受惊了。”

    程啸迎前两步,郑重地拱手冲她深作了个揖:“在下还未来得及跟将军致谢,倒劳烦将军先移驾过来了。

    “此番真要多谢将军的救命之恩,回头在下定将此次事件前因后果细细跟谭将军表明,为将军请一大功!”

    长缨随着他的指引进了屋,笑着在窗下落座,说道:“大人想必知道,谭将军治军最是严谨,闻得此讯必然震怒,因此在下已请示谭将军,将留在长兴细查此案,倒要看他们究竟哪里来的胆子敢屡屡冲我大宁的命官下毒手?

    “我就是过来跟大人打声招呼的,回头我着周梁在附近找个院子落脚,就不再叨扰大人了。”

    程啸心念微动:“将军要搬出去?”

    “追查匪贼是我们南康卫的事情,自然不好再给大人添麻烦。”长缨坦然道。

    程啸望着她,沉吟未语。

    昨夜之事若有内贼,那么绝非等闲人所为,原先他怀疑杜渐,但杜渐身上找不出疑点,于是剩下就只有这个古古怪怪的沈长缨了。

    除去她有能力之外,她之前潜伏在长兴的那两日究竟干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所以如果一定要有个内贼的话,沈长缨应该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不然怎么那么巧,她就出现救下他了呢?

    她究竟为什么要救他他并不清楚,此时她的突然请辞,就更加显得不寻常了。

    坦白说就在这片刻之前他还坚定了必须趁早打发她的念头,可她这一请辞……

    他想了下,撑肘笑道:“将军这就见外了,在下家眷不多,地方也还宽敞,倘若要是将军不嫌在下招待不周,何不住下来?

    “我与谭将军也是多年的老友,您是他的部下,到了我这长兴地界,我还让您住外头,这像话么?

    “再说您还是我的救命恩人,留下来也是为着我程某着想,我程啸再不济,也断做不出那过河拆桥的事情来不是?”

    说到这里他又愈发和气了,“将军也不必着急,难得来趟长兴,便安下心来先熟悉熟悉环境,回头我着小女去将军屋里给您做个伴儿。

    “小女不才,也还读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别的事情不好说,但有什么要动用到笔墨的,您不妨差遣着她去办。”

    如果说留着她在府里不安全,那么放她去府外就更加危险了。

    她呆在眼皮底下好歹能看着点儿,这要是出了府,他上哪儿盯她去?

    送去的丫鬟被她支远了,他就不信,放着程湄这正经的主人在,她还能好意思撇开?

    长缨道:“那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他笑着打断,“这是我程某人该有的礼数,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让杜渐带几个人过去听候将军差遣,事情发生在长兴州,我这个知州也有份,自当提供一切方便。”

    有理有据的,长缨似乎也只能点头:“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程啸对她的怀疑其来有自,想让这老狐狸释疑几乎是不可能的。

    既然她已经跟杜渐谈好了条件,那眼下最快捷的办法就是把程啸所有的怀疑揽到她自己身上。

    毕竟她并不忌讳程啸,她的身后有个谭绍,已经足够他掂量着来。

    送走了她之后,程啸坐在原位上脑子又转了好几道弯,才唤来扈从吩咐下去:“速去南康卫,打听沈长璎背景!”

    杜渐很快就得知了长缨去程啸面前欲擒故纵又引鱼上钩的事情,虽然不意外她的诚信,但也意外她出手如此之利落。

    不过还没等他意外完,就已经收到了她的纸条:“这是欠我的第一个人情。”

    他勾唇轻哂,把纸给焚了。

    焚到一半他又突然熄灭火苗,盯着纸下还剩下大半的娟秀字迹看了会儿,掸去余烬,塞进了荷包。

    程湄惊魂一夜,自杜渐出现之后,一副心肠却是又挂到了他的身上,连后怕也忘了,只管坐在房里发呆。

    程啸着人前来让她去沈长缨屋里串门,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一个小从五品的武将,也值得我去作陪?我不喜欢她,我才不去!”她道。

    程啸闻言沉了脸色:“溹姐儿为了你父亲还有你弟弟们的前途至今呆在罗家,你倒好,让你干这么件小事你都不干!

    “杜渐他虽然不错,但你母亲说的对,他不过是个武夫,对程家产生不了什么作用,你趁早死心!

    “倘若你要任性,那回头我索性将你留在长兴也罢!”

    程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下唇被咬得惨白,但未及她答话,程啸人已经拂袖走了。

    长缨小歇了一阵起来,并没有等到杜渐回话,周梁却正好披着一身夕阳回了来。

    不出所料,谭绍批准了她的请示,但时间不宜再长。

    这就足够了。其实她帮杜渐遮掩也并非全为了他,程啸这件事她也还怀着心思的。

    黑衣人们虽基本确定后头有背景,但究竟是何背景她并不知情,除去以顾家为首的太子党之外,能与之匹敌的勋贵一党也势力颇大。

    但这两党之间又并非界线明显,甚至可以说是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而这些关系,若不是后来凌家的灭亡,她也不会发现。

    所以如今匪贼能捉到则最好,万一捉不到,她至少也要从程啸这个事件里摸清楚京师那边动向。

    她叫来少擎:“你找程啸要几个捕快,然后带着周梁黄绩去城里搜查。”

    又吩咐紫缃:“上街去买些针线和布头来。”

    少擎倒罢了,紫缃惊讶起来:“姑娘难不成还想做针线?”

    “不是我想做,”长缨笑着拂拂裙摆,“是回头程湄要来监视我。不找点事情做怎么行?”

    第018章 我们私奔吧!

    紫缃买了针线回来没多久,程湄就过来了。

    看到长缨正在捋绣线,她好奇地问:“将军也会女红?”

    “女儿家出门在外,多少总要会一点的。”长缨让她同坐在炕沿。

    程湄没说什么,顺手也帮着缠起线来。

    她是不太信一个弄枪弄棒的女将会捉针线,但看她十指翻飞十分灵巧,又不由打量起她来。

    这一看就忍不住细细相看,一细细相看就又忍不住心下不悦。

    她自认生得虽不算倾国倾城,却总算走出去也没有谁轻易能挑出她五官上什么毛病来,但每每看到这个沈长缨,她就总觉得自己多了几分小家子气。

    长缨招待她纯属敷衍,自不会理会她在想什么。

    追贼的事情交给少擎他们三个她自可放心,杜渐那边接下来理应也会对程啸有些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