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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姜蜜当是听错了,颠他一下,让重复一次,再说一次。

    再说一次?

    不存在的。

    等吴婆子吹完牛回屋来,姜蜜跟她抱怨来着,说宣宝上辈子该不是话唠?上辈子就把这辈子的话一块儿说了吗?他这一天天的怎么就憋得住呢?

    吴婆子也纳闷,原先在乡下家家户户都喜欢生来活泼好动调皮的娃,尤其早不早就能说会走的,这是聪明相。宣宝这种,让外人看来跟笨蛋没两样,偏自家人知道他一点儿不笨,学爬学走学说话也快,学会就不想动了。现在已经能两三个字儿的往外蹦,就是比较少开口,看他经常在走神,也不知道在想啥。

    要说他像谁,话少这点像老头子,可老头子又不懒的。

    “再看看吧,看他长大点会不会改。不说这个,媳妇儿我有个事同你商量。”

    “家里大小事娘都能做主,跟我商量啥?”

    “我说,你听听。”

    姜蜜点头让她说,吴婆子说升官是大事情,她琢磨着还是该写封信给老家那头报个喜,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事,藏着掖着像什么话。

    “这事我也想过,本来想等忙过这阵子,在新宅那边安置下来再跟相公提一提。自古就有衣锦还乡的说法,在外面有出息了,是该传回喜讯让大家高兴高兴,也羡慕羡慕。”

    吴婆子:……

    还是媳妇儿说得直接,老太太她就是心里得意,想让人羡慕,动机如此的单纯。不过她也有顾虑,担心那头知道之后就卖田卖地赶着过来投奔,她把心里的顾虑说出来,姜蜜想了想:“娘也说升官发财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哪有刻意瞒着不往外说的?很多事瞒一时容易,要瞒一世绝无可能,只要有人存着那心,今儿不来明儿也会来,迟早的事。”

    要姜蜜说,除非老家那边有很大变故,否则哪怕再眼馋京中的好日子也很难有那魄力举家北上。毕竟兄弟是分了家的,他们真要上京得想到要是相公不肯好吃好喝白养他们怎么办?

    到时候田地没了,就连退路也没有,要在京城里求活哪那么容易?

    而且,以相公以往的做派,让他帮帮兄弟他肯,帮忙总是有限度的,指条路可,白养一家子不可。

    这点姜蜜能看出来,老家那头还能看不出?大嫂傻气一些,她兴许看不出。二哥二嫂心里总该有数,再眼馋也不可能贸然上京。

    除此之外,另有一点很重要:

    “我觉得兄嫂真要上京也会等毛蛋或者登科中举后。”

    吴婆子不明白,问怎么说?

    “科举考试有章程,朝廷规定了院试和乡试都得在祖籍地考,哪怕大哥二哥来京城安家了,除非他们能同皇上求个恩典,特许在京城考试,否则临考前就得回老家去。这么规定听说是防考生钻空子,怕有些觉得本地难考,挑着偏远地方去应试。娘想想看,院试一年一回,乡试三年一回,谁能保证一次就中?那么远的路往返奔波糟蹋人就算了,谁敢保证次次太平?早早搬出来显然弊大于利。”

    从上回送来的书信里就能看出,大嫂对毛蛋二嫂对登科是寄予了厚望的,他们怎么会贸然上京?

    上京来是可以让相公想法子去求恩典,求到恩典在京城考试却不见得是好事情。全国最高等级的官学在京城,国子监那边能耐人太多,一二榜进士很多都是那边出的,最难考就是这儿了。

    这么多坏处都摆在台面上了,只要没傻到家都不可能北上。

    就过去发生的种种看来,兄嫂也不是那么傻,至少在利之一字上还算精明,他们岂会做害己之事?

    姜蜜说完,吴婆子想想,还真有道理。

    老大老二明显憋着气,也想供出个读书人来,她们现在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上头,做什么决定之前总会为读书人打算。为读书人打算的话,真不好走。

    诚然京城这边学堂更好,夫子本事也大,可国子监又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进不去国子监的话,最好就是挤进府学,再不然县学,那都没必要搬。

    想到这里,吴婆子拍拍脑门:“还是媳妇儿你想得全面,这回我钻牛角尖了。这么想想他两家真想搬出来也还早,毛蛋才十岁出头,哪怕再聪明考秀才都还有几年,二十能中举都是天纵英才。”

    放下心来之后,吴婆子合计晚上跟三郎提一提,让他还是写两封信,一并送走。

    姜蜜搂着宣宝,偏着头想了想:“在老家乡下的人看来,咱们如今发达了,干送信不大合适,不然下回旬休让相公去京城这边的书局转转,挑几本好书一并送去。书是金贵物什,比那一两口吃的体面,对毛蛋他们也有帮助。”

    让吴婆子给金银这些他舍不得,说给孙子送书,她倒不心疼了。想着媳妇儿说的是,老家那边到底是小地方,什么都不齐,就连书肆也小得可以,哪像京城这边,你有钱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挑几本书好,比给吃的穿的强。

    婆媳两个商量得差不多了,等卫成回来就同他提了提,卫成听罢,转身进西屋书房搬出来一摞做工寻常的书本。姜蜜取过来,看了看,然后惊讶的抬起头。

    “这是相公你抄的?”这个字姜蜜看过太多回,眼熟极了。

    卫成说不是抄的,老话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他现在有时间还是会翻出四书五经这些来看,看的时候顺便会写下见解,时间长了积累下来的也就多了。

    这年头书就很值钱,比书更值钱的还是名家大儒的批注,很多道理要自悟太难,学塾先生讲得浅,都说不透,卫成以为自己虽然及不上做学问半生的老翰林,他好歹是二榜进士出身并且在翰林院学了四载,这些批注对正在苦熬的学子来说价值超过真金白银。

    卫成写这个的时候想着留给砚台,他是用了心的,现在看来使不上了。砚台记性好,甭管什么你说过他就能记住,过好多天去抽考都能照原样说出来。

    记性如此之好,就不是那么需要这些,给侄儿们倒是雪中送炭。

    卫成解释过后,姜蜜拿起书本翻了翻,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这摞书看着不太精致工整,男人没有直接把想法写在书上,他另外裁了纸做批注,并且拆了原本的装订线自个儿重装过。书本比正常的厚了一倍,他的批注比原文要多。

    吴婆子跟着瞅了一眼,说这要是拿去卖,能值不少吧?

    “原先老三读书的时候哪有这些?都是听学塾先生粗讲一遍,回来自个儿反复琢磨。还是他们有福气,拿着这个要是都还考不上,那是蠢得没边了。”

    “有这个,那就不费钱买其他的,我只盼他们拿着就好好使,莫糟蹋了老三的心血。”

    第125章

    卫成不是个磨蹭人,听娘提了这事,他当晚就提笔写了信,写好自个儿默读两遍将不合适的地方修掉,看没问题了又誊录一遍,等墨迹干了才小心叠起来。

    信是两封,一封给兄嫂,一封给丈人。

    备注清楚之后,卫成跟姜蜜要了块方方正正的蓝布,把抱出来那摞书本同家信一起包好,准备托人送回老家。官逐渐做大了,做大了之后要托人送个东西就比原先容易很多,普通人要出趟远门困难至极,可要是人面广些,要寻个南下的车队也很容易。

    卫成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一个,倒不是专门去宿州那一片的,是去更南边的省份,正好要从那头经过。听说是四品京官的家书,他们毫不犹豫就接了,记下地方之后保证一定送到。卫成不放心,提醒了一句,说蓝布包里是他写的经文注解,送回老家去给侄儿参考,不能沾水,请人家路上仔细一些。

    接活的一口答应下来。

    还想着家里出个大官老爷就是好,书这玩意儿有钱就能买,名家注解最是难求。官家子弟起点就比平头百姓高了许多,他们不需要自己琢磨,只要翻着族中长辈留下来的批注,看明白,记住,消化掉,很容易就能考出功名。

    这时候,接活儿的还只是羡慕,想着自家能有这么一套多好。他一路从京城羡慕到松阳县,车队在松阳县城休整,他单独跑了趟后山村。

    后来一想起都觉得这趟跑得很值,打死他都想不到右通政大人的兄嫂这么不识货。

    看他抱着个蓝布包袱,那两家人双眼都亮了,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着急打开一看,一摞书。

    书也好啊,这年头书是金贵物什,陈氏招呼毛蛋过来,让他瞅瞅都是啥书,本来以为要是京城那边有老家没有的,那就挺好。结果发现竟然是科举范围内最常见那一套,基本上只要是读书人,人手都有。

    这种书,要是崭新的一本能卖个一两银子,这种装订不齐整还有毛边的旧书,半两就差不多了。以旧书的价钱来算,这一摞就是十多两那么大回事儿,哪有前次送给姜家的绫罗绸缎稀罕?

    心理期待太高,看明白是啥玩意儿之后难免会有心理落差,帮忙送东西来的看他们将失望写在脸上,猛的就动了心思。

    虽然动了心思,也不敢忽悠着两家人把这一摞贱卖了,他耐心等在旁边,等他们读完。

    如他所料,右通政大人没在信上过分吹嘘这摞书的价值,他只不过提了一句,说是自己读书时的一些心得随记,送回老家来希望对侄儿们有所帮助,让他们刻苦努力争取早日考上秀才举人……

    乡下人眼界低,根本想不到这玩意儿的价值,只想着四书五经这些学堂不都会讲?他们甚至没仔细去琢磨,心里更多想的是老三都是四品京官了,听说知府大人也才不过四品,知府是地方官,哪怕油水儿多实际不如京官稀罕。这么想,两家难免不平,觉得你那么大官当着不说给兄嫂买田地起新房,送东西也不知道送点好的,就一摞书。

    他们读完信都还是没闹明白这玩意儿的价值,帮着跑路的就提了一句,大概是说这套书你们要是已经有了,能不能割爱?

    “这书又不稀罕,你买去干啥?”

    那人搓了搓手,不好意思说:“再不稀罕也是右通政大人用过的东西,大人他四年多以前还在应殿试,如今已是正四品官,连带家里母亲妻子都封了恭人,满京城谁不羡慕?我想着,这个拿回去没准让家里的笨东西沾沾光,兴许用着就开窍了呢!”

    这个想法陈氏李氏很能理解,她们之前想占老屋就是想让儿子搬进卫成住过那屋去。

    帮忙跑腿的一下抓住了人心,让两家人几乎毫不怀疑就信了。

    “让给你也不是不行,可你也知道,这是四品官用过的东西。”话是陈氏说的,没说得太明白,不过在场的都听懂了。卫大犹犹豫豫说这是老三千里迢迢托人送回来的,转卖不好吧?

    跑腿那人笑道:“卫大人送这个回来不外乎是想帮扶兄弟,你们要是已经有了,这个放着也是积灰,反而糟蹋了大人一片心意。不若转卖给我,我出五十两银子。”

    “五、五十两?”陈氏眼都瞪圆了,她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正想感叹一句这么多,又想起这会儿在谈买卖,话到嘴边她打了个转,“这也太少了。”

    “我是真心实意想沾喜气,不然您看多少肯卖?”

    两家子到边上商量一会儿,说要一百两,给一百两直接拿走。

    “可我全身上下加一起统共只得八十两官银票。”

    卫大卫二交换了个眼色,说行吧,八十就八十。这摞旧书转手就是八十两,二一添作五他们一家能分四十,四十两都能买几亩水田了。这么算起来,就等于老三送回来八十两银子,两家人心里舒坦多了。

    卫成送这个的时候,也想过大哥二哥会不会不识货,但他总不能在书信里面吹嘘我这东西值钱让你们珍惜,后来修改的时候特地加了一句希望侄儿妥善使用,盼能帮到他们。结果两家子人的确妥善使用了,寻着机会卖了个好价钱,八十两,这在乡下算得上是一笔大钱。

    两兄弟心里舒坦了,两嫂子拿着官票看了又看。

    买书的怕节外生枝,包好之后拿着就准备告辞,他计划赶紧跑一趟姜家那头,把信送到立刻就走。这么计划着,也这么做了,那人跑完腿立刻乘马车回了松阳县城,歇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继续上路。

    卫大卫二得了钱,也放不住,回头又去买了地。

    因为前次读信丢了大脸,他们怕这封信里又有骂人的内容,当时没让别人来旁听。后来看他们在打听谁家卖地,才有同村来问,问卫三送钱回来了?

    两家人摆手说没有。

    “那你们怎么能双双买地?”

    “老三他是没送钱,他送了一摞旧书回来,那摞书是不稀罕,好歹也是四品官用过的,有人说想沾沾喜气,高价买去了,给了足足八十两银子。”

    呵!

    乍一听说,人都惊了。

    八十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卫三用过的东西值那么多钱?

    “老三心里说是他用过的旧书,里面有些心得随记,书都不是什么稀罕的,就是四书五经之类。看那人诚心想要,我们又不缺,就卖他了。你想想看,八十两,买新的都能买多少套了?他花这么大钱来沾喜气就给他沾呗。”

    乡亲们第一时间也没品出味儿来,有人羡慕他们转手就赚八十两,也有人觉得好歹是大老远送回来的,卫老三一片心意,卖了是不是不合适?

    又不是缺钱缺疯了,别人送的东西咋能随便卖呢?

    “别人送的不能卖,亲兄弟给的有啥不能?”

    “老三都说让我们妥善使用,换了这么大笔钱还不算妥善?”

    这话题再说也尴尬,就有人站出来和稀泥,转而吹捧卫成能耐,才出去几年都当大官了。又问他们是四品什么官儿来着?管啥的?

    “送信的说是右通政,管申冤的,谁家有冤屈就找他说。”

    村人听了连翻惊叹,说不得了,不得了啊。

    “我当初就觉得你们家老三和乡下泥腿子不同,走出来就是读书人一个。”

    “他那几年真是把一辈子的霉运全走完了,现在官路多顺!”

    “我看你们毛蛋也是聪明相,好生培养没准就是第二个大官老爷。”

    陈氏瞪她一眼:“什么毛蛋,叫大顺,卫大顺!干啥都顺!”

    ……

    一摞旧书卖了八十两银子,这多稀罕?听说的人有机会都在吹嘘,慢慢的这事儿就传出去了。过了两三天,有个穿长衫的急匆匆从镇上赶来,到后山村顾不得歇口气,一路打听去了卫家。他见到的是卫二,见着之后都没客套两句,就问他是不是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