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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原本以为小姐现下肯定是难受万分,哪里想到她却是沉着一张脸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双燕心中的确是有些奇怪,别人不知道,自然以为陆起淮这是带着女人去见自己的父亲,可她却清楚得知道,那里供奉得根本不是他的生身父亲,就算他有喜欢的人也不会带她去见自己的属臣。

    除非…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觉得好似有一道灵光在脑中炸开,丫鬟眼看着她脸色苍白,自是忙搀扶了人一把,口中也紧跟着一句:“小姐,您怎么了?”

    而杨双燕耳听着这一句话却未曾开口,她只是一瞬不瞬地朝两人离去的方向看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了口:“先扶我回禅房。”不管她猜想得究竟对不对,她今日都要探一个究竟。

    丫鬟耳听着这话还想再说道什么,只是看着她脸色的确不好便轻轻应了一声。

    …

    佛堂。

    供奉陆步巍牌位的佛堂仍旧如往日那样,瓜果糕点每日都有人更换,长明灯也从来不曾灭过。

    此时两侧的轩窗大开,正有日光穿过几株茂密的树打进里头,倒使得这佛堂之中也添了几分外头的鲜活气,透过日光可以瞧见这佛堂中的一切好似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唯有那香案上头所供奉牌位的地方却又多了一块牌位。

    两块牌位都是黑底金漆,一块是陆步巍的,而另一块略微有些崭新得却是…荣国公夫人的。

    此时沈唯已经摘掉了头上的帷帽,她眼看着那两块牌位什么也不曾说,只是虔诚而又肃穆得跪在了那蒲团之上,而后她双目微合、双手合十,只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便发觉身侧也有了动静。

    沈唯拧头看去便瞧见身侧的蒲团上也跪了一个人,正是陆起淮。

    “你…”

    沈唯神色有些怔忡,就连声音也有些震惊。

    这世上男儿大多觉得男儿膝下有黄金,要跪也只跪天地君亲,何况陆起淮还是那样的身份…他这番动作,却是有些过了。

    陆起淮眼看着沈唯脸上的震惊却是轻轻笑了笑,他什么也曾说只是轻轻握了一回沈唯的手,而后是朝香案上供奉着的那两块牌位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若不是他们,我也遇不见你,何况陆家予我有大恩,这一跪,应当。”

    等这话说完——

    他便也未再多言,只是松开握着沈唯的手,而后是朝那两块牌位嗑了三个响头。

    沈唯看着他这幅模样自是也未再多说,她也敛了心中的思绪,而后是与陆起淮一样朝那牌位磕了三下。

    等磕完头,沈唯便被陆起淮扶着起了身,而后她是从原先带来的锦盒之中把里头的那封信取了出来,信封上的字在日头的照射之下仍旧呈苍遒之势,她轻轻捻着信封把上头的褶皱给抚平,而后才捏着信角碰了下烛火。

    沈唯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并未多说一句话。

    等那封信被点燃,她便蹲下腰身把信放进了底下摆着的盆中,信很快就被火给吞噬了,遗留得也只是一点灰烬…沈唯微合了一双眼在心中默语一句,而后便察觉到脸颊处好似被春风拂过,等她重新睁开眼便发觉那盆中所燃得灰烬正被风吹起,在空中盘绕着迟迟不曾落下。

    不知道为什么,沈唯竟觉得身子一个轻晃。

    陆起淮原先一直安静得侯在一处,眼看着她这副模样自是忙伸手托扶了沈唯一把,等把沈唯扶起,他眼看着她脸色苍白便皱着眉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不曾说话,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在先前心中默语之后便觉得心下一疼。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撑着陆起淮的胳膊朝那两块牌位看去,眼看着那两块并排在一侧被日光照射下的牌位,好似有些明白了。

    那并不是她的情绪,或许是原身在离开人世之前在这具身体上遗留下了一抹残念。

    沈唯一直都知道原身怨恨陆步巍甚至怨恨整个陆家的,所以纵然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却还是保留着一缕怨念,而如今在知晓了所有的事情真相后,知晓了陆步巍留给她的这封信后,她也终于可以彻底离开。

    沈唯想到这也不知怎得只觉得浑身一轻,好似是一直积压在心头的那股子不属于她的情绪终于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她的脸上重新挂起了温和的笑意,而后她也未说什么,只是拧头朝身侧的陆起淮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没什么,我们走。”

    陆起淮见她此时面色如常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口中是应道:“好。”

    两人余后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举步往外头走去。

    沈唯在跨出门槛的时候倒是朝身后看了一眼,原先盆中的灰烬早已不知道被风吹到了什么地方,而被日头照射下的那两块牌位好似萦绕着柔和的光芒,她仿佛能透过这些余光看到两个身影。

    陆起淮见她停下步子便也跟着止了步子,口中是柔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唯耳听着这道声音便笑着回了头,她朝身侧的陆起淮看去,嗓音柔和,只是说道:“没什么…”等前话一落,她便率先往外迈出了步子。

    …

    杨双燕站在一处隐蔽的小道上,她先前让丫鬟去向寺中的大师要一盏安神茶,此时便独自一人站在这儿。眼看着佛堂的门被打开,两道身影从那处走来,她便又稍稍隐蔽了些身子…她知道那位贵人的身手不简单,唯恐人发现自然也不敢靠得太近。

    眼看着两人携手穿过小道,她袖下紧攥的手便又多用了几分力道,连带着脸上也是往日从未有过的阴沉。

    杨双燕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头戴青色帷帽的女人身上,只是帷帽遮挡得很好,她却是连半点面容也瞧不见,而就在此时,许是天色渐晚的缘故,这会的风较起先前便又大了些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原先遮挡在那个女人身上的鲛绡纱也被风吹得掀起了几分。

    显露在杨双燕眼前的是一张清丽的面容,女人不曾施粉黛却依旧有着不可比拟的气质,只是较起以往她瞧见得那副稍显端庄的面容,此时不远处的那个女人却好似多了些往日从未有过的娇俏,尤其是衬着那右侧脸颊上的那颗痣更显娇媚。

    女人好似被风吹乱了发,此时正伸手想去拂一回微乱的青丝。

    只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陆起淮却已先伸出了手,他半低着一双眼仔细得替人把微乱的青丝绕于耳后,而后才在女人的笑目中,握着她的手往外头走去。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

    而杨双燕眼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想着先前瞧见的那副画面,脸上的阴沉却是怎么也掩不住,她的手撑在身侧的树干上,早些日子才修缮过的指甲一寸而又一寸得磨着树干,而她的目光却仍旧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怪不得…

    她先前便觉得奇怪一直好说话的谢老夫人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易怒,竟然还把一直疼如亲儿的儿媳休弃。

    原来,竟是如此。

    这个贱人,只怕她是早就是看上了贵人,这才联合陆家做出这么一场戏!贱人,贱人!杨双燕只觉得心下有滔天怒火,就连那双一直清平的双目也被嫉妒和怒火遮掩,直到身后传来丫鬟的一声“小姐,您怎么在这?”

    她才阖目掩下了眼中的所有情绪。

    没一会功夫,丫鬟便走到了杨双燕的身侧,她先前寻了一路,此时已有些气喘吁吁了,这会她便半弯着腰喘着气,等她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便瞧见了杨双燕脸上还残留着得几抹阴沉。

    她自幼就侍奉在杨双燕的身侧还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一时也有些怔忡。

    杨双燕自然也瞧见了丫鬟脸上的怔忡,她微微垂下了眼帘,等她重新掀起眼帘的时候便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了,连带着声音也很是柔和:“我先前觉得禅房太闷便出来走走,好了,我们回去。”

    丫鬟眼看着杨双燕这幅模样,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她明明瞧见了小姐先前脸上的阴沉,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便又消散了,不过想着小姐素来的为人,或许是她瞧错了也不一定。她想到这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扶着人的胳膊,轻轻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杨二会不会去找沈姐呢?

    第134章

    日子到了三月, 这天也越渐暖和了。

    今日恰好天朗气清, 沈唯索性便让秋欢领着人把屋中的书拿出去晒一晒, 也省得过了一个冬日存了些霉味,日后翻看起来也不爽。

    外头是丫鬟们的笑语声, 她们一边晒着书,一边是轻笑着说着话, 娇声燕语得倒是给这春日也添了几分鲜活。

    沈唯站在大开的轩窗前挽着两节袖子剪着盆栽, 耳听着外头的这些笑语声,她脸上也带着些笑意。

    水碧眼瞧着她笑盈盈的模样, 眉眼之间也带了些笑意, 她的手中捧着帕子,似是想起什么便轻声与沈唯说道:“你当日教给奴的药方, 奴已遣人制成了药丸,过些日子便能好了。”她这话一落察觉到沈唯剪花的动作一顿, 连带着脸上的笑意也是一顿, 便又忙跟着一句:“您放心, 奴行事很小心, 不会有人知晓的。”

    沈唯耳听着这话也未曾说话, 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便继续修剪起了叶子。

    她半低着头, 水碧也瞧不见她脸上的神色,自然也不知道她现下是个什么情绪,她有心想说些什么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外头却传来一声通禀:“主子, 杨家的那位小姐来拜访您了。”

    这话一落——

    屋中的两人却是同时皱了一回眉,水碧紧皱着一双眉,口中是没好气得一句:“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等这话说完,她眼看着沈唯紧皱的双眉,跟着便又是一句:“奴这就把人赶出去。”

    上回宫里的事,夫人就和主子置了气。

    这次杨双燕还登门造访,谁知道她打得是什么主意?对于这种暗藏祸心又窥探主子的人,她自然是不高兴夫人见的。

    “让人进来…”沈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如常。她先前皱眉倒也不是因为陆起淮的缘故,只是有些奇怪杨双燕怎么会寻到这个地方?不过想着杨家的本事,何况她本来也就没怎么避人耳目,若是有心人想寻她的踪迹自然也不难。

    想清楚了,想明白了…

    她自然想知道今日杨双燕登门究竟是想做什么。

    水碧耳听着这话却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沈唯如常的面容,她也只好轻轻应了一声。她把手上的帕子递给沈唯,而后是接过了她手中的剪子,跟着才朝外头说道:“让人进来,迎去花厅。”

    等到外头应了一声,她才又朝沈唯看去,口中是问道:“夫人,可要遣人进来洗漱一番?”

    沈唯闻言却只是笑了笑。

    她半低着头把修长而又细白的指尖擦拭过一回,而后才淡淡说道:“不用了。”一个杨双燕,可不值得她如此对待。

    …

    花厅。

    杨双燕被人引至花厅的时候,沈唯已经坐在那处了,她身上穿着一身寻常的齐胸襦裙,满头青丝也只是用一根簪子简单得挽了一个发髻,衣饰简单,就连脸上也未施什么脂粉,可即便是这样,那一副好颜色却也是掩不住得。

    她就这样闲闲淡淡得坐在那儿,手上端着一杯茶盏,此时正微微低垂着双目握着茶盖扫着茶沫,而嘴角噙着一道笑。

    杨双燕以前见到沈唯总把她当做一个长辈,自然也从来不曾怎么关注过她的面貌,可如今这般看去才发现这个女人其实很年轻,没了以往华服加身的庄重,这个女人好似多了以前她从未见过的风姿。

    若说她的容颜,其实并不算绝色,顶多也只能算个中上,可偏偏她的身上却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从容气度…杨双燕想起当日在西山寺瞧见的那副画面,原先眼中不自觉闪过的几许惊艳便又化为了嫉恨。

    任凭她再怎么风华无边、气定神闲,也掩盖不了她的所作所为。

    那位贵人是什么身份?倘若不是这个女人私下对那个贵人做了什么,贵人又怎么会对她青眼有加?

    杨双燕想到这,袖下紧攥的手便又多用了几分力道,早在西山寺的时候她便发现这个女人身上多了些娇媚,那样的媚态自是被人疼爱后才会显现出来的,或许如今这个女人早就和那位贵人共处一室…她只要想到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竟然和别的女人睡在一张床上,想着他们在一个又一夜里缠绵在一起,她心中的怒火却是怎么掩也掩不住。

    他为了这个女人竟然当众拒绝了她。

    这个女人有什么好的?一个嫁过人的女人他都如珠如宝得对待着,却把她这样的珍珠当做鱼目扔于一侧。

    杨双燕甚至想不顾一切得走到那个男人身前问问他为什么,可她不敢,她只能来找沈唯。

    她要告诉沈唯,她根本就配上那位贵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走进这个屋子,在她看到沈唯的那一刹那,心中的那些话竟然有些说不出口,明明这个女人是这么得卑贱,可她却觉得她身上的气度竟是和那位贵人如此投契。

    杨双燕想到这,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许是几分惊怒几分愤然,甚至还有些自责,自责自己竟然把这样一个卑贱的女人和那位贵人相提并论。

    那个贵人只能是他的。

    除了她,谁也配不上那位贵人?

    杨双燕心中的情绪翻滚,可她到底不是寻常人,等到步子迈进了屋中,等离沈唯越走越近,她便也恰好得遮掩住了自己的情绪。而后,她是如常给沈唯行了一个礼,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夫人。”

    沈唯耳听着这道声音也未说什么,她的手中仍旧握着一盏茶,此时便半垂着眼轻轻吹着茶沫,等到那热气渐消,她才饮下一口盏中茶。

    茶香在唇齿之间慢慢散开,打前几日才送来的碧螺春,正是这三月里的第一批茶,闻时清香,入口醇厚,还有些醒神的效果,正是碧螺春中的最上品。等把手中茶盏落在一侧,她才握着一方帕子拭了拭唇角,而后才朝仍旧屈膝半蹲着的杨双燕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杨小姐不必多礼,起来。”

    杨双燕闻言便也未曾推辞。

    她面带微笑得坐在了椅子上,而后是接过早些时候丫鬟上来的茶饮用一口,她惯来也是喝惯好茶的,因此一入口自然也辨出了这是最上等的碧螺春。这个时候,就连宫中的贵人们只怕都还用不到,可这个女人…

    必然是那位贵人给她的。

    想着那个贵人待她的冷漠,甚至连余光都不肯施舍给她,可对这个女人…杨双燕想起园中随意摆着得名贵花草,还有这屋中随意置着得名画古玩,只是一个待客的花厅便已是如此奢华,还不知她那屋中有着什么样的宝贝?

    她握着茶盏的手便又多用了几分力道,只是也就这一瞬的功夫便又笑着开了口:“真是好茶…”等这话一落,杨双燕便搁下了手中的茶盏,而后是朝主位上的那个女人看去,口中是跟着娇娇一句:“双燕有几句体己话想与夫人私下说,倒是不知夫人方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