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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他没念完,沈倦已经写完了,笔一放,手里的纸折了一折,随手拽过旁边林语惊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把纸夹进去了。

    何松南看得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谁啊?”

    沈倦懒得搭理他,把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上午睡觉的时候校服是披着的,他站拎着校服领子抖了下,套上。

    何松南看了一眼那书:“你同桌?”

    “嗯。”

    何松南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是,倦爷,您干啥呢?这才两天,怎么就给人小妹妹当上爸爸了?玩情趣的?”

    “滚,”沈倦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当我是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浪花。”

    “你他妈才浪得没边儿了,你不是我,你是性冷淡,”何松南说,他这么一会儿结合了一下刚刚那张纸上的字儿也弄明白了,人冒充家长给他同桌写住校回执呢,再结合上次一脚把他踹地上的事儿,何松南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怎么回事儿啊倦爷,真看上了?”

    沈倦套上校服外套,一边往教室外头走一边垂头拉拉链,声音淡:“看上个屁。”

    “看上个屁你上赶着给人当爸爸呢,”何松南跟他并排下楼,“还有上次,我就看看腿你就不乐意了,还踹我!踹你的兄弟!!你不是看上人家了?”

    “跟那没关系,”沈倦微仰着脖子,抬手按了两下嗓子,“你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腿看,不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我不觉得,”何松南回答的很干脆,完全不带要脸的,“爱美之心你没有吗?你不也盯新同桌盯得直上火吗,嗓子给你疼这样了?这火得蹭蹭冒吧?”

    沈倦踹了他一脚。

    两个人一路下楼,楼下正站着几个男生,低着头边玩手机边说话等着。

    八中的校服虽然长得都一样,但是每个年级也有一点点细微的区别,主要看校服裤子裤线和袖口两块的线,高三是浅蓝色,高二紫色。

    高三的教学楼和高二不在一块儿,平时在球场食堂之类的地方以外基本上看不到,所以此时此刻,站在教学楼下这几位穿着浅蓝色竖杠代表着这个学校学生里最高年龄段儿的几个人就显得有点显眼,高二的一些买了盒饭回教室里吃的路过都会稍微看两眼。

    其中一个玩手机的间隙抬了个头,看见出来的人,把手机一揣,忽然抬手啪啪拍了两下。

    剩下三个人也抬起头来,动作非常整齐地也把手机揣了,四个人立正在高二教学楼门口站成一排,看着台阶上的人,齐声喊道:“倦爷中午好!倦爷辛苦了!恭迎倦爷回宫!”

    少年的声音清脆,气势磅礴,直冲云端。

    路过的高二路人们:“……”

    沈倦:“……”

    沈倦面无表情地绕过去了:“傻逼。”

    何松南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朝他喊:“怎么样大哥!拉风吗!”

    沈倦回头,抬手指着他:“我嗓子疼,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你别让我揍你。”

    何松南朝他敬了个礼:“明白了大哥!吃饭吧大哥!吃米粉吗大哥!”

    -

    八中旁边吃的很多,出了校门右拐再过个马路,一条街上开的全是小餐馆。

    麻辣烫米粉,砂锅板面烧烤,还有炒菜什么的,一应俱全,该有的全都有,最前头还有家火锅店。

    林语惊没认识的人,一个人来,挑了家砂锅米粉,进去发现也没有空桌,就最角落一个小姑娘旁边还有空位。

    林语惊走过去,问了她一声:“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小姑娘正低着头安静地吃米粉,声音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匆忙地抬起头来,连忙摇了摇头。

    大眼睛瞪着,嘴巴里还咬着米粉,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挺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眼睛很亮,皮肤稍微有点黑,脸圆圆的,像一团,巧克力棉花糖?

    林语惊觉得自己烦躁了不知道多久的心情稍微被治愈了那么一点点,她在她旁边坐下,点了一份米粉,开始想孟伟国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

    她是说什么都不想在那个家里呆着的,但是转念想想,就算她搞到假回执,等孟伟国回来,也免不了一顿吵。

    那她塑造了多年的清心寡欲乖宝宝形象不就破灭了?

    林语惊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昨天晚上大骂“你们入赘的凤凰男”这回事儿。

    学校旁边的餐馆上菜速度都挺快的,米粉这种就更快,没一会儿就上来了,林语惊回过神来,垂头对着面前的砂锅米粉发了五秒钟的呆,才意识到没筷子。

    她抬头看了一圈,看见放在桌子里面靠墙那边的筷子盒,刚准备伸手过去拿,面前出现了一双筷子,还有一只肉肉的,有点黑的小手。

    林语惊侧了侧头,巧克力小棉花糖拿着双筷子递到她面前,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朝她眨了眨眼。

    林语惊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小棉花糖:“不……不用……”

    她声音很小,在嘈杂的小店里几乎听不见,还是因为就坐在旁边,林语惊才听见的。

    “要,要醋吗……”小棉花糖很小声地,结结巴巴地说。

    林语惊反应过来是跟她说,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没,没……”她连没事都没说出来。

    这也太紧张了。

    林语惊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不粘锅脸,她自己也很清楚,看起来应该是很好相处的好人,不明白为啥这姑娘害怕得话都说不利索。

    小棉花糖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吃了几分钟,林语惊掏出手机来,开了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手机一直关着。

    果然,刚开机短信微信就一条条往外蹦,孟伟国的名字占了满满一屏幕。

    【孟伟国:你刚刚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孟伟国:林语惊,你现在是真翅膀硬了?】

    【孟伟国:我对你不够好?我供你吃供你喝,给你送到好学校,你妈不要你,是我养着你——】

    “咔哒”一声,林语惊面无表情把手机锁了,屏幕一瞬间恢复了一片黑,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把手机放到桌边,继续吃米粉。

    刚咬了一口鱼丸,店门口传来一阵嬉笑声,几个女生走进来,最前面的那个喊了一声:“没桌了啊?”

    “没了!”

    “那等一会儿吧,我今天就想吃米粉啊。”

    “等个几把,烦都烦死了。”

    “诶,这不是有空位置吗,拉个椅子过来拼一下呗。”

    旁边的小棉花糖明显僵硬了一下,林语惊侧了侧头,看见她低垂着头,睫毛挺长的,覆盖下来颤了颤。

    整个小店里就剩下她们这桌还有空位置,四人位的长桌,林语惊和小棉花糖坐在一边儿,对面本来还有个人,刚刚吃完了,此时空着。

    外面几个女生商量了两句,走了进来,然后不知道谁忽然笑了一声:“这不是我们意姐吗?”

    一只手按在林语惊她们那桌的桌边儿上,挺干净漂亮的手指,手腕上戴着个款式简单的红绳:“我们意姐也来吃米粉?那就拼个桌吧。”

    就是这个音调听着让人讨厌。

    几个女生直接在对面坐下,三个人,还有一个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林语惊旁边,点完餐以后就边聊天边等,笑得很大声,有点吵,还刺耳得很。

    林语惊叹了口气,加快了一点速度,想快点吃完好回去。

    没几分钟,那三个小姑娘视线一转,落在了林语惊这边儿,看着她旁边的小棉花糖:“意姐,米粉好吃吗?”

    小棉花糖没说话,林语惊侧了侧头,看见她捏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诶,意姐,同学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对同学友好一点呗。”

    之前戴红绳的那个姑娘笑了起来:“让她说什么啊,一个结巴。”

    小棉花糖低低垂着头,一动没动,看不见表情。

    “意姐,怎么这么闷呢,你说句话呗,说句话给我们听听,没礼貌呢?”

    “就喜欢听你说话,”另一个女孩子掐着嗓子学着,“你你你们讨厌!还还还给我!”

    她声音很大,说完小店里的人都看过来,三个人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声。

    林语惊感觉到,身边的女孩子连身体都在抖。

    林语惊闭了闭眼。

    这时候红绳她们的米粉也好了,老板娘夹着三个小砂锅过来,放在她们这桌上。

    几个人一边笑着拿了筷子,又去拿醋,倒完以后红绳忽然“诶”了一声,“意姐,你吃米粉不放醋吗?我给你放啊,这些够吗?不够再来点儿……”女孩拿着醋瓶的手伸过来,直接把盖子拧开,哗啦啦整整一瓶醋全倒进小棉花糖的那个小砂锅里。

    浓烈的酸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对面的三个女孩又开始笑,其中一个笑得不行,“啪啪”拍着桌子,小店里看起来质量就不怎么好的小桌子因为她的动作很危险的晃了晃:“不是,李诗琪你过分了啊,怎么欺负人呢?”

    “我哪儿欺负她了,”红绳笑着说,“我不体贴吗?”

    小棉花糖一声都没吭,低低埋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林语惊听见了一声很轻很小的,微弱的吸鼻子的声音。

    啪嗒一声,脑子里紧绷了不知道多少天的神经跟着这一声一起断了。

    像是一直晃啊晃的可乐瓶,里面的气儿憋得满满的,瓶盖终于不堪重压,啪地一声被崩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