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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在农村里生活了几十年,他不会用城里人的这些电器,索性连碰都不碰,甚至在晚上,他也不会开灯,只是在黑暗中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爸!就算你再恨他,也不能动手打他,是他救我出来的!要不是爷爷,我昨天晚上就被烧死在房间里了!”

    听到女儿的一番话,迟骋彦的手突然僵了一下。

    这个男人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恨自己的人,他应该最希望自己受折磨,最希望看到自己心痛,怎么会……

    一点点松开五指,他被迟微微的一番话吓到了。

    站在爷爷身边,迟微微心疼地替他擦拭着脸上的脏污。这都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他都只顾着拯救那些湿透的钱,都没有好好地收拾一下自己。

    他的那一双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委屈,而满是从容。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该受的,是他之前虐待自己儿子的代价,所以,他并不会觉得迟骋彦有多么过分。

    迟骋彦:“他……”

    “爷爷昨天晚上冒死也要冲进来救我,是他盖着棉被把我带出去的。要不是他,你和姥姥真的再也看不到我了。”回想起昨晚的意外,到现在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拉住爷爷的手臂,她忘不了昨天晚上,在自己最无助、最害怕时出现的那一个英雄。

    迟骋彦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的情绪。最恨的人救了自己最爱的人……想到这,他的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滋味。

    “女娃啊,你这脚不方便,快回去歇着吧。”拍了拍她的手臂,爷爷小声地安慰道,“放心,就算你爸再怎么赶我我都不会走,我还得等他给我送终。”

    这一番话从爷爷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稀疏平常,勉强挤出一个笑,满满都是对她的心疼。

    弯下腰用那根柴火棍又从火炭里面捡出来了一块烤红薯,爷爷捡起几张枯树叶子把它包起来,“饿了一晚吧,先吃点红薯暖和暖和。”

    看她们孙孝爷疼的画面,迟骋彦心头的愤怒莫名消失地干干净净。

    “叮~”手机提示音打破拉回了迟骋彦的思绪。

    一步步往后退,迟骋彦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看了眼助手发来的消息。

    ——迟总,房子已经找好了,佣人已经安排好了,随时都可以把人接来。

    犹豫了片刻,迟骋彦快速地按下了一串字符。

    ——不用了,把房子退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迟微微:爷爷,你怎么喜欢吃红薯?

    爷爷:吃红薯通气,对身体好。你爸不也爱吃吗?

    迟微微:不啊,他不爱吃。

    爷爷:那怎么天天放p?

    楼下传来迟骋彦的叫喊声。

    迟骋彦:喂!贺琰又打电话来催你出去了,不许去听见没?

    爷爷:看,又放p了。

    第105章

    迟家搬到了s市最繁华的商业区。

    城市的正中央,任何富豪都不能投资的地段,迟骋彦却将它整个都买了下来。

    那是上世纪某位名人曾经住过的旧宅,这两年被开发当成了旅游景点。里面的每一件陈设都散发着历史的气息,甚至一块瓷砖都有超过五十年的历史。

    但迟微微相信,老爸买下来后一定会珍而重之的保护,就像他对待其他的老古董一样。

    “我也是病人,为什么还要给你当苦力?”背着迟微微上楼,黎梓琛不服气地抱怨道。

    买下的旧宅还在重新布置,这段时间,迟家买了一栋装修好的别墅暂住。

    这次,迟微微的房间被安排在了迟骋彦的隔壁,回旋的木质楼梯对现在的迟微微而言就像是难以攀越的天堑。

    用手指拨动着黎梓琛的耳朵,看到他耳后的那一处刺青,六芒星的形状在这里停留了两年,“因为你现在是家里唯一强壮的男人啊,要是贺琰……”

    “哎呀,别啰嗦了,我背,我背行了吧?”

    无奈地撇撇嘴,黎梓琛又加快了上楼的步伐。

    他和迟骋彦一样,听到贺琰的名字就像是听到了紧箍咒一样头疼。将背上的迟微微背得更高了些,也不知道这样照顾她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小琛,一会快下来帮忙包饺子,姥姥一个人忙不过来。”捏了捏手里的饺子皮,姥姥冲着楼上叫喊道。

    今天就是冬至了,冬至吃饺子的习俗姥姥一年都没有落下。

    每年冬天姥姥都会准备整整一百只饺子,不过今年,应该再多准备一些才好。

    年龄大了,比不上早几年可以站在案边忙活几个小时都不费力。这才站了半个小时,姥姥就已经觉得腿脚酸疼,坐在椅子上才勉强好一些。

    “她姥姥,孩子们能帮上什么忙?还是我帮你吧。”用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爷爷主动走到了案台边。

    把手洗净了拿起旁边的擀面杖,又抓起一把面粉熟练地洒在菜板上,手背上的青筋隐藏在那些白色的粉末中,这一看就是把做饭的好手。

    前几天,迟骋彦带着闺女去商场给老爷子买了不少的新衣服,虽然嘴上没说,却能看得出来迟骋彦对他的关心。

    只是,他到现在还穿着从西北带来的粗布衣裳,袖口的补丁露了不少的棉花,来回在菜板上刮蹭看着还是一股子寒酸。

    “她爸不是给您买了新衣服吗?怎么不换上。”

    “穿不惯城里人的衣裳,我这身挺好。”

    说到底都是父子,再多的深仇大恨也都有过去的一天,更何况是几十年前的事。

    姥姥对迟骋彦他们父子的事情一无所知,只知道第一次见面迟骋彦就表现出了敌意,老爷子也没有摆出什么好脸色,只是一味地赖在家里不走。

    搅动着碗里的饺子馅,姥姥小声地问道:“你之前,对你儿子很不好吗?”

    听到姥姥这么问,正在擀饺子皮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

    “不是不好,都称得上是虐待了。”睁了睁眼睛,爷爷放慢了擀动的频率。

    姥姥的这个问题又勾起了他的心事,每每想到都会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撇撇嘴,姥姥回道:“怪不得你儿子这么对你,别人都是把孩子当成宝,哪有你这样当爹的?还虐待。”

    和迟骋彦生活了几年,对他的脾性姥姥还是很了解的。要只是生活上的小事,根本不会值得他记得这么久,除非是真的伤到他了,才会表现得这样暴跳如雷。

    “当时家里不还有个小的嘛,想着都是男娃,心里承受能力强,谁知道……唉!”把擀好的饺子皮放在一旁,他的眼眶有一些湿润,“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指望他能对我多好,等我死了,肯给我送终就行,也不枉我和他妈生他一场。”

    爷爷的要求显得那么卑微,为父母养老送终本来就是子女分内的事情,到了他这,却成为了一种奢望。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话真是一点都不错。哪怕现在都已经成为一家人了,老爷子和迟骋彦间的这笔账,还真的没那么好算。

    晚上的餐桌上,每个人的盘子里都摆满了三十只饺子。

    一半是圆嘟嘟的形状,周围的一圈褶子被开水煮成了孔雀开屏的形状;另一半是瘦条的扁舟状,一来一回的交叉褶皱隐约还能够看到镶嵌在里面的肉馅。

    “这饺子,一定不是姥姥包的。”用筷子指了指盘子里的长饺子,迟骋彦的眼光不知不觉就移到了迟微微身上。

    姥姥喜欢□□薄馅大的饺子,所以从她手里出来的饺子,每一只都像是圆滚滚的汤圆。

    端着一盘饺子默默地蹲在茶几旁边,爷爷低头自顾自地吃着那一盘水饺。分明桌子旁边留有他的位置,他却还是拿着半头蒜蹲在那里。

    看向爷爷的方向,刚夹起的那一只饺子又被迟微微放回到盘子里了。

    “来,让我尝尝我闺女的手艺!”

    用筷子在饺子上戳破一个小口,蘸着旁边盘子里的醋和辣椒油还有那些沉在下面的蒜泥,塞进嘴里之前再来一撮香菜末。

    “嗯~”

    同样的肉馅,姥姥做的和自己闺女做的就是不一样,里面有一股独特的香味,像是某种调味品的味道。

    “好吃!”

    那只饺子塞满了他的嘴,说话时,他的声音都被饺子馅堵住了,不过言语中的喜悦却一点都没少。

    拉住迟微微的手,迟骋彦一脸幸福地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我闺女做的饺子就是好吃!嗯,今天我肯定要吃完。”

    看着笑颜盈盈的老爸,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注意着蹲在茶几那里的爷爷。

    迟微微:“其实……这饺子是爷爷包的。”

    听到这一句话,刚才嘴里还香喷喷、甜蜜蜜的饺子馅一下子变得苦涩。停止了嘴里咀嚼的动作,迟骋彦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看向旁边的父亲。

    几个小时前,爷爷准备好饺子皮后看到了姥姥手旁边的那些肉馅。

    “可以让我也包一点吗?狗蛋,他还没吃过我亲手包的饺子。”

    姥姥点点头,把剩下的半碗肉馅和勺子推到了爷爷面前,“成,用不用再给你准备点别的馅?”

    爷爷:“这样就行,稍微再加点十三香吧,我们口味比较重。”

    从小到大,家里逢年过节包饺子都没有迟骋彦的份儿。

    那时候家里穷啊,那点肉馅全都进了自己弟弟的肚子里,只剩下来一点随意的包裹在面团里进了自己的肚子,连醋都没有得蘸。

    父亲的手艺,迟骋彦从来都没有尝过,以至于第一次吃的时候他还不知道。

    “不想吃就吐了。”咬一口手里的蒜,爷爷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积压在嘴里的饺子哽了一下,犹豫了一会,迟骋彦还是给咽了下去。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低头吃着盘子里的饺子,每一次塞进嘴里他都是简单地咀嚼了两下就咽到了肚子里。

    他不敢细细品味,因为他怕这味道会勾起他小时候那些不堪的回忆……

    晚上十一点半,迟骋彦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觉。从床上起来,本想下楼喝一杯水,却鬼使神差地推开了爷爷的房门。

    爷爷还没有睡,正坐在床边望着外面的天色发呆。

    关着灯,房间里的电视插头也在地上放着,整个屋子里听不到半点电器的声音,就像失火的那一晚一样。

    “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迟骋彦再一次问道。

    扭头看了他一眼,爷爷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为了等我死的时候,你能给我送终。”

    “那你为什么要包饺子给我吃?不会是为了弥补吧?”

    商人的警觉性没有被那一盘饺子抹去,在迟骋彦的逻辑里,所有的付出都是有目的性的。

    爷爷拉扯着领口浅浅地回了一句,“只是觉得过节了,给孩子们做盘饺子,不是单独给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