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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厨房南北各地的食材和调料是一应俱全,分门别类地放在一个个方格里。

    琼娘在厨房拣选了些原料和调料,三下五除二做了些味道浓郁的菜肴,准备给太后调调口味,顺手也为琅王做了些滋养的晚餐。

    琼娘听楚盛说过,琅王在南蛮作战时,因为当地阴冷潮湿,寒气入体,身体有寒症,特地选了些南方特有的辛辣调料补充阳气,制作了一盘子祛除寒气的菜肴。

    当天晚上,琅王吃到了一盘辣油炒羊脸儿,外带一碗热腾腾的羊汤,配着吃的乃是揉了葱花的酥饼。炙热的天气里,吃干了一大碗羊汤,淋漓尽致地出了大汗也是痛快。

    就是那小娘不甚痛快,不愿陪着自己来同食。

    琅王饭罢,只披着长衫半躺在宫廊下的藤床上摇着扇,今日在与皇上议定了运河一事后,他并径直与皇上言明自己想要成婚的意思。

    皇帝原以为他是相中了哪位贵女,满心欢喜,直问是哪家的小姐。

    当他言明便是韶容公主时,皇帝的笑意顿时一滞,只皱眉道:“不是说要纳她为侧妃吗?怎么娶她为正妻?胡闹!忘山,你是想要成为天下人的笑话吗?”

    楚邪倒是不意外皇帝会这么说,事实上他先前也是这般想的。

    但是有些话,自己当初想着便觉得理所当然,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哪怕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楚邪听了也满心不是滋味。

    第70章

    皇帝说了半响, 不见楚邪回答。抬头一看, 只见儿子的脸色已经满是阴云。

    “忘山, 朕是为你着想, 娶妻不可随意……你现在无父母操持,少不得朕为你操心,朕已经看了各府的小姐,靳家的云曦不错, 为人贤淑大气, 品貌也是万里挑一,当不是那种善妒的小家子气,你且娶了她, 以后爱娶哪个为侧妃, 朕绝不阻拦就是了。”

    楚邪没有讨要到想要的圣旨,也是满心不悦, 他不愿再跟皇帝多言,是冷冷回了句:“琼娘跟臣的娘亲一样, 不愿与人为妾。”

    这一句话可真是堵住了皇帝的肺门子。

    嘉康帝猛地一拍桌子,气道:“你母亲出身大家, 才貌无双, 自然心高气傲……那也是有底蕴和本钱的。那个厨娘算得什么?虽有太后赏赐的封号,不过是对那等小民的恩典, 留着光耀门楣的衔号罢了!”

    到了这个份儿上, 楚邪的反骨尽是被激得起了兴儿, 只冷声道:“臣知那韶容公主的头衔不能叫人高看她, 便做了臣的正妃,看谁还敢小瞧了她去!”

    皇帝的手,气得直哆嗦,只举着手指了他半天。

    楚邪不愿再跟皇上多言,起身道:“臣身体欠奉,着实撑不住,却先向万岁请退。”说完,转身就走了。

    虽然没有讨得圣旨,楚邪也全没放在心上,大不了回转江东,天高皇帝远,倒也逍遥自在!

    至于与琼娘那劳甚子的干干湿湿的辈分,若真有御史吃饱了参奏一本,那也随意。反正他楚邪的名声向来不佳,再添一笔也是无妨。

    打算好了迎娶小厨娘的前路,这晚饭也吃得酣畅淋漓。听送餐来的丫鬟说,琼娘往食材里加了些驱寒的中药,正好趁着大暑的日子调养寒症,驱赶下他在南地时,受了冷湿的身体。

    楚邪觉得这小厨娘现在已经有了当自己妻子的自觉,这般的小心调养,可是担心他日后雄风不振?日后便叫这小娘知道,补得太甚,她可受用不起!

    思绪这般一飞扬,便飞到了天边,迎着晚风阵阵,琅王着实认真的思量着回江东娶妻的细节。

    儿子这般舒畅,老子却是被气了个窝脖儿。

    嘉康帝晚餐都没进,只跟自己贴身的大太监文泰气愤地道:“真是要造反了,怎的长得这般不受教!都是教人把朕的儿子教歪了!”

    文泰不好说,万岁爷您之前还夸琅王英才远瞩,像足了您呢!

    这父子吵架,外人也不好劝解,是以文泰小心翼翼道:“琅王毕竟年轻了些,小儿用情都是烂漫了些……”

    嘉康帝倒卧在了软塌上,心里反反复复都是那句:“琼娘跟臣的娘亲一样,不愿与人为妾。”

    是啊,当年自己登基之初,根基不稳,急需世家大族扶持匡正。可晴柔出身虽好,却早早失了父母,养在太后的身边。

    加之她年岁比自己大,这种亲上加亲又无什么裨益。

    是以太后决定,让自己迎娶了现在的皇后,害得晴柔心伤远嫁……也是心狠的,竟然怀着自己的龙种却默而不宣,生生让自己的儿子被冠上了外人姓……

    现在想来,儿子忘山的逆骨便是随了他的母亲,看着不声不响,抽冷子便来个让人措手不及的心狠。

    自己若是应压着他的逆骨来,保不齐便像他母亲晴柔那般搞出个什么不可收拾的幺蛾子……他如今没有顶得皇子的头衔,平白也少了许多的束缚不自在。

    这孩子跟自己一样,用情甚专,既然是喜欢,便让他娶了,免得冷落了好不容易热络的父子情谊。

    坐拥六宫粉黛的皇帝向来觉得自己心内挚爱表姐晴柔,乃是肉身放浪,本心质纯的典范。这般一想,心里犹自舒畅了。

    只准备第二日同太后打声招呼,便自下旨赐婚。

    第二日,嘉康帝去见太后时,正巧琼娘也在。

    这位韶容公主可真是大沅朝商贾的典范,据说她带的那些个奇巧玩意已经兜售给了整个夏宫的贵女们。

    现在这位公主又是与太后进宝,虽然并无售卖,可依着他看,也是要太后戴了她的首饰,给满朝的贵妇们打个样板,引导了她们钱银的走向去。

    在爱积攒钱银的嘉康帝看来,这能赚钱,其实还真是个绝佳的技艺!可惜就是个女子,若是男子,定然将她提拔入了银司,替大沅朝多折腾出些个库银出来。

    琼娘是个乖巧的,见皇帝前来与太后闲话,便自请安退避了。

    皇上跟太后说了一会子话后,便转入了正题。

    可待说出要楚邪迎娶琼娘的意思后,太后却是斩钉截铁道:“不妥!琼娘已经是哀家的义女,哪有外甥娶姨母的道理?”

    嘉康帝见太后动了气,少不得赔了小心道:“忘山那孩子原本就对琼娘有意,倒是您没问就认了琼娘为义女,乱了一对小儿女的辈分,而且琼娘比忘山年纪小,算得什么姨母?总不能因此,就让一对有情人不得相守吧?”

    太后闭着眼,捻着手里的佛珠道:“皇上这么说,可是埋怨哀家当年的决定,拆散你们?”

    嘉康帝虽然心有怨尤,可是哪里会跟太后当面承认?只微微一叹气道:“儿子不敢,母后这般,也是为儿子着想,只是忘山不在皇族,倒是不必受了这么多的拘束不是?”

    太后微微睁开眼道:“哀家知你心里是有怨的,哀家也觉得对不起晴柔那孩子,可是到了现在,却越发觉得当年拆散了你们是对的。晴柔那孩子才气大,心气儿也高,你觉得尊了她为皇后,她便会依守在你身边吗?”

    说到这,太后又合上眼,叹了一口气:“她那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子,可你贵为皇帝,定然要笼络宗亲,平衡朝堂势力,后宫里的哪个妃嫔的撤立不跟朝堂息息相关?出身事小,晴柔在容人这点上,不堪为后。”

    太后还有一番没有说出的话,那就是她当初看见琼娘时,便觉得这女子跟晴柔气质相似。她收了琼娘为义女,除了感激这小厨娘的救命之恩外,也是为了断了皇帝的念想,免得皇帝一时动念,非要纳了琼娘入宫,好好一朵傲长在大地的野花,便要自枯萎死去。”

    哪成想,老子没有动念,小子却起了意。可楚邪府宅里的风气,是琼娘那样的孩子能呆得住的吗?

    她如今礼佛,见不得冤孽,原本不是一路的人,何苦搅和在一起?便是坚定了这辈分的上下,绝不允了这荒唐走板的婚事。

    皇帝说了半天,龙涎欲干,也没说动太后的老僧入定。

    待得辞别了太后从宫门里出来时,嘉康帝全然忘了之前跟儿子的争执,只将自己代入,觉得儿子不能与心上人相守,是跟他一脉相承的悲离。

    想到这,嘉康帝仰天长叹,儿子都当自持些才好,免得闹大了干姨母的肚子,却不得将母亲娶进门呢。

    自己的亲生儿子管别人叫爹的滋味……不好受啊!

    这边太后与皇帝为了一对小儿女的婚事争执不下。那边的事主却全然不知情。

    当琼娘走出太后宫门后,便顺着羊肠小径,在园子里先逛逛。

    这几日,她那两船的订货尽出。心情甚是舒畅,只觉得重要的关隘熬过去,前方全是坦途。

    但是这运河买卖里最大的赢家却不是她,还有人比她更会生财有道呢!

    听闻因为朝中银两周转不畅,以至于运河最后关节的工期延误。琅王倒是慷慨解囊,愿借给朝廷银两垫付工程款,这样算来,两个月后,吃水不重的小船便可通行。四个月后,大船也畅通无阻,工期加快了不少。

    只是为了抵偿垫付的工程款项,江东段的运河税收,十年内都归江东所有。

    琼娘自己拨打了一番算盘,琅王这笔放贷,堪比民间的高利钱贷,真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正自想着,迎面走来一个行色匆匆的丫鬟,只片刻的功夫,便有一张纸条塞入了她的手中。

    琼娘方才抬头看的真切,那塞纸条的丫鬟正是以前服侍她的翠玉。

    只是好好的清秀小姑娘,方才从匆匆一瞥时,那脸颊都是肿的。

    待得到了无人处,琼娘展开了纸条。只见上面写道:“太后所食药丸忌杏仁,切记!”

    琼娘站定,看着纸条半响不语。太后服用了柳萍川进献的药丸,忌讳的食材也一并送到了御膳房。因为她时常跟太后制素斋,也抄录给她一份。

    里面的确是有忌杏仁的一项。

    虽然因为太后肺虚干咳,她曾经在凉菜里配以苦杏仁。但是自从借了这忌讳的食单后,便再没有加过。

    为何翠玉要煞有其事,如此费心地传递纸条强调这一点?

    琼娘想了又想,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翠玉其人,她经历前世深知其品性,乃是淳朴正直的丫头,她这般写留,必有其意!

    第71章

    回到了自己休息的院子, 琼娘反复思量那纸条, 起身便去了供她专用的小厨房。

    那厨房灶上摆放着一排她自己专用的佐料。有许多都会从宫外带来的菇粉, 茴香一类的调料。琼娘想了想, 挨个打开那些个瓷盖子,逐一细细地品闻。

    她鼻子向来灵便,加之这些个佐料都是她自己亲自挑选碾磨的,自然熟悉它们的本真味道。

    最后终于在一罐香菇粉里闻到了淡淡的杏仁香。

    当闻到这股子香味时, 琼娘的后脊梁都冒出一股子冷汗——昨日她给太后做的蛋羹里, 正是放的这罐子菇粉。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前世里太后病重,终于觅得良医开此药方,病情渐有好转, 但有一年中秋节食用月饼时, 因为下面的御厨一时疏忽,竟然在月饼里加了杏仁碎, 被太后吃了三大块,当天夜里, 药性相冲,太后心疾突发, 最后便是殁了。

    当时人都不知, 是后来太后贴身的田嬷嬷看到了太后吃落在软塌上的渣滓里有杏仁碎,这才东窗事发, 御膳房上下死了不少的人。可是她当初听闻那消息时, 总是觉得这御厨何至于这般不小心, 把太后忌吃的食物硬往里加?

    可是万万没想到, 这一世,太后吃到那效用甚佳的药丸时间,大大提前了。而错给太后服用杏仁的倒霉御厨也变成了她崔琼娘!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没有什么可费解的。柳萍川急着讨好太后,便急着将前世里后来给太后呈现配方的神医找到,早早地呈现了上去。

    而这惊现在菇粉里的杏仁粉,大约也是柳小姐的手笔!她应该是受了前世太后之死的启发,想出了这个借刀杀人的法子。

    因为杏仁本身不是毒,就算太后的每一餐有人试毒也无甚状况,可以照常通过呈送到太后的面前。

    太后吃了杏仁粉后,体内的毒素积攒到一定的量,自然会心悸发作,想当然,那柳萍川自然也会想法子引导人来查自己的小厨房,到时候她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必定要跟前世那个制作月饼御厨糕饼师傅一样,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琼娘扶着灶台站起身,幸好翠玉顾念旧情,知悉了此事后便给自己送了信儿。不然她岂不是要毫无觉察,入了柳萍川的歹毒圈套。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柳萍川知道她向来心细,不敢同大颗粒的杏仁碎,而是改用了粉末,参杂进去的比例也不是很多。太后一时并无甚大的反应,但是思及她之前曾经说过口苦,必定是拿药跟自己做的面点小食一起服用了。

    现在既然发现,她当然会打起十二倍的小心,可是这偷偷放了杏仁粉的是何人呢?她必定是很熟悉小厨房里的事务,知道她经常用这瓶子菇粉调味,才在这个瓶子里加了杏仁粉的。

    想到这,琼娘心内自有了主意。

    待得第二日时,太后传过话儿来,说是想吃琼娘做的绿玉糕。

    她这糕饼手艺乃是传承自崔氏夫妇。加之每块糕饼上都有太后虽喜欢的兰花图样,真是让太后百吃不厌。

    琼娘得了信儿,便召集了自己小厨房里的厨娘、婆子,还有灶下的粗实丫鬟,一起忙碌了起来。

    许是太过着急,忙里出错,琼娘在接过水盆子揉面时,喜鹊过来帮她擦汗,错身的功夫,满满一盆子的水全洒在了灶上。那些个瓶瓶罐罐的调料也全湿了透。

    替琼娘擦汗的喜鹊不由得懊恼地叫了一声:“都是奴婢粗手粗脚,耽误了小姐做事。”

    琼娘微微笑道:“不碍事,我带的调料多,大不了全换了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