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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
    林玉芝这一眼看去,只看到这一堆光秃秃的蒲公英杆子,有些发愣地看着对方,好一会才应了声:“啊?”却又意识到这话好像不太正式,忙吗试着学曾荣之的腔调说道,“曾知青,你说的是什么呢?”

    看着林玉芝这懵懂的神色,曾荣之好一副心痛地想到这片被作践了的蒲公英海,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这村里人没半点浪漫细胞,倒是给他惹了麻烦。

    他立刻笑着继续说道,“这片蒲公英,之前的样子你有看见过吗?”看到林玉芝摇摇头,他有些郁闷,但脑子动得很快,一下便反应过来接着往下说,“虽然现在看起来,它们是很普通的样子,但是曾经这里就像是一片海,上面都是黄色的小花,连成一片,风吹过来,蒲公英花轻轻地在风中飘舞,特别好看。”

    林玉芝在脑海中想象着对方形容的景色,虽然对究竟有多美没有什么概念,但从曾荣之口中说出来,还是要她很是不知所措了起来,头又渐渐地低了下去。

    曾荣之把刚刚一直抓在手上的小花拿了出来,是一朵小小的野花,可却挺精致,因为刚刚被采摘下来,看起来还很是鲜艳,他把这花举起来,冲着林玉芝那边:“就像你,好看的时候比谁都要更好看,就如同山间的这朵小花,只要看到,便眼睛移动也移动不开。”

    他勾起唇角:“虽然现在这片蒲公英已经不太好看了,但是明年,你愿意和我一起来看蒲公英吗?”

    他总结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归根结底就是许佳佳这人太轴,他又说得不够直白,倒是让对方真觉得自己要和她共同学习了,所以虽然知道说这些太出格,但是这回他就是要打直球,一下将林玉芝给拿下。

    林玉芝也跟着伸出了手,红着脸笑开了,看向曾荣之的眼神带着些羞涩,手就快碰到了这花。

    “你们在做什么呢?”单静秋一看旁边的狗蛋妈和陆生妈正因为看着曾荣之的撩妹技巧看得目瞪口呆,下一秒这林玉芝没准就接过小花心驰神往了,她一下从里头跳起,直接打断。

    世人都对女人更刻薄一些,单静秋虽然想让自己女儿躲过这男人,可她是不想把这份苦换到别人身上的,原本打算在开头就掐死,只是不能抓贼抓赃,哪能把这曾荣之一棒子打死呢!而且世界上最怕的就是暗度陈仓,就怕曾荣之私下筹谋划策,毕竟哪有防贼千日的道理。

    随着单静秋这一跳出,狗蛋和陆生也跟着蹦跶了出来,直接跑到了林玉芝身边,狠狠地把曾荣之就是一推搡,虽然这孩子力气不大,还是要对方退后了两步,林玉芝惊呼一声,正要伸手拽,可却被狗蛋和陆生一左一右地抱住了腿,不肯放手。

    他们俩虽然还小,可是从小人小鬼大,听说过不少故事,什么哪家的姑姑非要嫁个坏人,最后命都没了,虽然平时对曾荣之印象还行,可这么勾搭林玉芝就是不对头!

    狗蛋妈和陆生妈也走了出来,狗蛋妈毕竟是长辈,此时皮笑肉不笑地冲着那面露惊恐的曾荣之便说:“这曾知青,如果你是真的中意我们玉芝,你自然也可以和我们家提亲,只要你态度端正、人也诚意,我们长辈的肯定会给玉芝做考虑,哪里有这样把她拉出来就勾勾搭搭的道理,你是可以甩了袖子就走,玉芝以后可还要在这十里八乡过的,我可真要谢谢你了!”

    陆生妈也凑上来补充,她刚刚已经气得恨不能出来骂人了:“我们刚也在后头听了一耳朵,这我就奇了怪了,我们玉芝平时也就出半天工,几乎没怎么和你那头说过话,曾知青你都来了这么久了,起码我们眼看着你和玉芝是没有干系的,怎么现在就突然跑出来请她看花了。”

    她们俩这话也没有说得太明白,但讽刺意味十足,虽说被家里人撞破羞得恨不得钻地洞下去,可林玉芝这时刚刚的一头热血才算冷却下来,她这么听着听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就像是入了魔一样,不带犹豫地便做了想要答应,丝毫没有考虑些别的什么。

    而单静秋呢,最擅长的是火上浇油,她凑了上来,似是不经意又似是提醒地说道:“这我先头听我大伯说了,这城里有文件下来,说下半年冬天要恢复高考,别是为了这……”她眼神往曾荣之身上直打量。

    这消息直接震得曾荣之目瞪口呆了起来,他还没听过这消息,不过其实单静秋若不说,还有几天他便会听到从城里头传来的风声了,这也是单静秋非得这次就出手的原因,虽说这次恢复高考,村里要拦也拦不住,可这上上下下包括后头的政审,都是得过村长的那一关的,她就怕到时候不只是许佳佳,这曾荣之直接逮住谁就恨不能贴上去,到时候真的就造成苦果,无法挽回了。

    旁边的林玉芝更是被震得目瞪口呆,她是老会计的女儿,平时村里分肉分粮的时候,总也有人想来和家里套套近乎,让老会计抬抬手,松松秤砣,能多得个一点,所以这一听什么恢复高考,再联想到这段时间来从未亲近接触过的曾知青突然这么约她出来,说这些话,她便捂着脸,哭着往山下跑去了,觉得自己丢了大脸。

    狗蛋妈和陆生妈忙追了下去,这可不能让这孩子直接这么哭下去,等等要人家知道,说了声抱歉便径直地带着俩熊孩子追了过去,只留下单静秋一个人。

    曾荣之眼看事态稍微过去,人也走得差不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神色有些恍惚,正要过去,却被单静秋一把抓住,他面对单静秋是有些想闪躲的,毕竟前头他来三角村第一个撩拨地可不是别人,正是许佳佳。

    “曾知青。”单静秋一字一句地说道对方的名字,“今天这事情呢,我也看在眼睛里,村长那头我也会同他说,这你倒是不用担心,这事情是肯定会让人知道的,绝不会有人帮你瞒着。”

    曾荣之有些愤愤,若不是被单静秋紧紧地制住,他一个文弱人反抗不及,早就要做动作了。

    单静秋接着往下说:“说是一回事,至于你去不去高考,也没人会拦你,只要你符合规定要求,振兴也不是什么谋私的人,倒是不会卡你。”曾荣之一听这话便是一脸狂喜,不过单静秋倒不是骗她,后来年份来的她知道这高考恢复以后可不是仅此一届,而且这后来也开放了回城返乡,现在就算卡着也卡不了几年,而且打老鼠伤了玉瓶,就怕这曾知青狗急跳墙,闹出什么事情。

    她说得很冷:“我和你这样说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三角村上上下下也没人对不住你,一没故意给你重活累活、二没害你伤你,反倒是你,恨不能拿刀子往村里人身上戳。”

    “今天我话放在这了,你别看我只是个普通农村女人,这兔子被逼急了也要咬人这道理,你读书人,不会不懂的,我只是村里头一个普通孩子的妈,见不得别人伤害孩子,如果你又把谁家的孩子拿来当靶子、当工具,我还就真不放过你了,这龌龊人,你放心,别人不做,我也一定要做!”单静秋撩着狠话,手用了点力气,要曾荣之好一阵吃痛,他眼睛一看到对方带着刀子般锋利的眼神,忍不住想逃开,却怎么努力也挣扎不开。

    单静秋一把松开了手,曾荣之一下往后一坐倒,坐在地板上很是狼狈的样子,想骂人又不敢骂,她冷笑地道:“你凭自己,没人能拦你,要是你想凭别人,后果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这一亩三分地我还是管得着的。”

    放完狠话的她正要转身离开,末了又回过身,冲着那还躺在地上怕得没反应过来的人便说,“我也谢谢你对我女儿的照顾,不过有我在,还不太需要曾知青你,我倒是要看看用尽了心思的曾知青你,能有个什么好出息,希望你可别要我失望了。”笑容中带着些嘲讽,居高临下地,看着曾荣之的神色中写满了不屑。

    看着单静秋离开的曾荣之用手狠狠地往地上一砸,刚刚被单静秋握住的手到现在还痛,可他心里的烦闷压过了这两重疼痛,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说不清楚。

    刚刚单静秋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懂得这里面的意思,可他依旧心中的万般思绪,不知道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

    而就在这边才刚进入跟踪环节的时候,在另一边的单家,此时正有人从门内探了进来。

    “佳佳,你在吗?”门外传来了清脆的女声叫唤。

    许佳佳才刚洗了菜,手有些湿,往旁边一甩水,小跑地走到了外头,看到出现在门外的那人有些发蒙,叫了声:“一兰姐,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天晚上,感觉干了件大事的狗蛋和陆生才回家,就被狗蛋妈和陆生妈扒了裤子就是一顿好打,哭爹喊娘的他们嚎啕大哭,明明,他们是救人了啊!

    第113章 天要下雨,女儿不嫁!(五)

    对于刘一兰而言, 眼前的一切都很是陌生,她跟在许佳佳身后, 走进了房里,这是两辈子她第一次到许佳佳的家里头来, 屋子里头打扫得挺清爽,一尘不染,门户都开着, 堂屋里头看起来也很是亮堂, 而在里头的桌上正摆着几本书,原本旧书上就有些痕迹, 而此时更是被做上了满满的笔记。

    前段时间许佳佳还把书躲躲藏藏的, 不过这几天倒是再也不躲了,前头妈妈说了,下半年就要恢复高考,现在像是他们这个年纪的,更是不被禁着看书, 所以倒是也不用小心。

    “一兰姐, 你请坐。”许佳佳把书稍微收拾了下放在了旁边, 给刘一兰打来了一碗清水, 然后也在刘一兰旁边落座,只是稍微有些局促不安, 毕竟在这之前两人基本上没什么来往,也就只是个点头问好的关系,所以一下凑在一起, 反倒是很不自在。

    刘一兰的眼神有些复杂,上下打量着许佳佳,许佳佳正穿着一身洗得有些翻白的简单上下分体衣裳,下面是一双穿得已经有些旧的一带鞋,还是从前许佳佳的舅舅从外头给她带回来的,头发打理得挺清楚,绑了两条麻花辫垂坠在肩上,倒是一副清秀样子,虽说她这么唐突出现了,也不会把她拒之门外,反倒是很欢迎她。

    “你在看书?”不知道找什么话题的刘一兰思前想后还是从这切了进来,眼睛瞄了眼书,她识字倒是不少,毕竟上辈子跟了大老板,之后也见识挺多,还有什么智能手机之类的,基本识字还是不成问题。

    说到读书许佳佳眼神都亮了亮,原本不知道要说什么话的她突然口若悬河了起来:“是啊!一兰姐,我现在已经读到高三的书本了,也托了舅舅帮忙去外头倒腾些其他的材料,不知道舅舅什么时候能弄来呢!”她又满脸期待地说,“我这每天闲下来就忍不住看,听妈妈说外头开放高考了,我也能报,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本事考出去,听说这高考可难了呢!”她说到这害羞地握住了手。

    “你要高考?”刘一兰听得有些恍惚,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一样。

    许佳佳知道自己的这个“梦想”是有些大,在别人看来肯定是匪夷所思,毕竟他们村里头还没出过大学生呢!所以她没介意对方的震惊,只是也不动摇地点了点头,就像昨天妈妈和她说的,只要她愿意去试试、就去试试,要看不起也得看不起那些连试试都不敢的,怎么会去瞧不上这些肯去努力、肯去尝试的人呢?

    “你要高考做什么?去念大学?去城里?”上辈子没和许佳佳接触过,刘一兰关注的也都是那些子家长里短的事情,最多是关心下曾荣之和许佳佳的感情发展,哪会去琢磨许佳佳的什么愿望梦想呢!所以她现在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上辈子的许佳佳到底有没有去高考,只一点她可以肯定,起码是肯定没有考上的,若是考上了她还是能听到些风声。

    不过她此时心里认准了,许佳佳和上辈子的她一样,这心里肯定是想往城里去,想去做城里人,否则考什么考呢?念这书有个什么用?她在心里嗤之以鼻,上辈子她跟的那大老板也就小学文化,不也带了一堆大学生,大勇没怎么读书,后头还不是去当了军官,听说还升得挺高呢!

    她自觉发现了许佳佳的“误解”,对方没准现在还没和曾荣之勾搭上的原因,是因为她还没认识到这去城里头的捷径是嫁个城里人,靠自己考,她撇撇嘴,怎么想也不觉得许佳佳能考上,上辈子那些个知青有的考了好几年都没考到呢!

    刘一兰一把拉过了许佳佳的手,不容拒绝地抓在手上,忽视了对方似乎很不自在地动弹了下身体:“佳佳,你和我说说看,这你是不是就想读读书,考到城里去?”

    许佳佳抽了抽手没能抽出来,有些觉得这突然过于亲近了,不过出于礼貌没说什么,只是接着刘一兰答道:“是的,一兰姐,我以前没怎么认真读书,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外头的世界这么大,不只是县城、还有省城、还有更大的地方!甚至还有许多人出国呢!”

    她在看书的时候,单静秋装作无意地和她感叹过一堆诸如“小时候你上课回来,还和我讲两句俄语呢!佳佳你知道俄国是什么样的吗?”、“我看这书上什么长征、小时候听人说打仗走了多少里,我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路就是村里到县城。”……还会用说民间故事的口气同许佳佳说些以前打仗时,发生在某个大城市的传说,让许佳佳也跟着她的话语想象起了那些未曾见过的东西。

    她说得有些激动,反握住了刘一兰的手:“而且那可是大学呢!我还没有去过,我偷偷问人打听过,听说外头的大学特别大、那的老师都很有知识、还有里面放了很多书的图书馆,能让人借书……”当然这向人打听,也就是向曾荣之打听,曾荣之那时候怕堕了面子,倒是怎么夸张怎么来,更是要许佳佳好一阵心驰神往。

    刘一兰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这许佳佳说的这些怎么和她想的好像不太一样?城里的图书馆有什么好看的?老师又有什么好看的?真是没眼光!只是她压住心里的不可置信,感觉自己身为“过来人”还是得给许佳佳一些好建议,好让她能放弃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佳佳啊,这别的不说,考大学哪有那么容易?读书要是那么容易,谁人都是大学生了!再说了,读这么多书能有什么用呢?你到时候还不是要嫁人找个好对象的,以后没准生了孩子就得待在家里头顾家了!”她自认自己说得还是很贴心的,可没一会这獠牙就露了出来,“所以你听我一句劝,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去城里、真的这么想去看看人家大学,那还不如找个大学生做对象呢!”

    “不过现在咱们这十里八乡也没有大学生,不如你就找个考大学希望大的人!到时候跟着他一起去上学,跟着他一起去城里头,没准就留在那了,这不是挺好吗?你还能好好照顾他……”

    刘一兰就差明晃晃地把居心摆在脸上了,只是也有些心虚,毕竟曾荣之是个火坑,不过她在心里也保证了,这辈子如果她能和林大勇成了,她是肯定会好好帮帮对方的,大不了到时候再给对方介绍个对象嘛!这许佳佳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以后的人发财了换老婆找小情人的多得是,她从前也认识一些人,以后就给许佳佳介绍一些,不就也扯平了,这么安慰着自己倒是理直气壮了起来,活像她真是在无私奉献为别人好似的。

    她在许佳佳不可置信地眼神中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了几个候选人:“像是咱们村那几个知青就还不错,不过咱们还是要选个年轻些的、俊气些的……像是曾荣之知青就算是知青里面最出挑的一个……”

    许佳佳稍微用力,也顾不得礼貌了,直接把手给抽了回来,神色有些冷,冲着刘一兰眼神一点也不动摇:“我这想去城里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想去读书、想去学习、想去见识又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我相信如果要靠别人,那靠我自己也行的!”

    她掷地有声,可是听在刘一兰耳朵里全是滑稽,这刘一兰感觉自己是被狗咬吕洞宾了!这许佳佳怎么都不知道她是为对方好,要知道上辈子这曾荣之可是村里头一个考回城里的,许佳佳反正上辈子肯定是没戏,这辈子又能有什么差别?她指望自己啊还不如指望曾荣之呢!她给指出了捷径,这许佳佳还不努力把住,这辈子跟紧点,直接跟到城里头,那不就解决了?

    “佳佳,咱们做人呢还是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别的不说,你说你自己在家里看看书,能有个什么用?要是你这样能行,那全天下的人都能行,我都能行了!曾荣之可是咱们村里知青最出息的一个,我这是在帮你,看你确实想上城里头去!起码你和他在一块,他考中的几率可比你大多了去了!”刘一兰还翻了个白眼,分外嘲讽。

    她可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上辈子就连她后面可都是去城里过了些富贵生活呢!可这许佳佳,就守着她妈妈在这乡下过了大半辈子,没个半点出息,这烂泥扶不上墙,想救也救不起来。

    许佳佳性子有些软,她不知道要怎么呛声,毕竟刘一兰年纪还比她大些,打小没爹的她反倒是挺依赖母亲,个性软和,刚刚和刘一兰那些争锋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再要吵,她根本也做不到,只是这么想着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头打转了,红着鼻头就差哭出来,但是那股倔劲要她死活憋着,没把眼泪掉下来。

    她真不明白这刘一兰大白天上门来干嘛,而刘一兰越是一直说曾荣之她心里就越是委屈,分明她和曾知青交流得挺多,在学问上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两人各有优劣,像是那些曾荣之不会的数学题,她早就都琢磨会了,起码在数学上她可不差对方什么,可在刘一兰眼里他们俩一个是天上的天上白云一个是地上的烂泥,她拍马都赶不上对方。

    凭什么这样说她呢?只是不太擅长吵嘴,越是在这种场景下越是憋着气,不知道要怎么回击,只得咬着唇试图恶狠狠地看向对方。

    刘一兰只是啐了一口,许佳佳就连吵架都不会吵的样子要她瞧不起得很,她向来是挺泼辣、挺果敢一人,否则后来也做不出卷款跑的事情,此时她只是这么翘着二郎腿坐在那,看向许佳佳的眼神里全都是看不上,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

    忽地,刘一兰的身后传来了从嗓子眼中挤出来的中年女声,说得很不客气:“哟,倒是哪里的贵客临了我们家的门,要我们这破屋子都亮堂堂的了!”

    顺着声音一回头,刘一兰吓得腾时就站起,这站得飞快倒是要正坐着的长条凳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的巨响,让她跟着就是一抖。

    别的不说,这单静秋她还是有些怵地,对方一个寡妇能在村里立住可不是只凭着这些亲人的照顾,她在村里也算是出了名的泼,脾气挺大,要刘一兰好一阵怕,不知道刚刚她说的那些话有没有被单静秋听进耳朵里。

    单静秋才刚从外面回来,这还没进家门她就远远地看着家里大门大开地,屋子里还传来不小的尖利女声,要她一下听了好几耳朵,可这越听她便越是面如黑墨,直接闯了进来。

    她直接站到了许佳佳的前头,隔开了两人,皮笑肉不笑地便说:“这一兰啊,婶子呢说话也不太客气,前头呢你在村子里也出了名,这村里头对曾知青最热情的不就是你吗?只可惜人家似乎不太中意你!这些风声满天飞,就连我也听了好几耳朵,哪里知道你还真这么好,居然这曾知青看不上你,你还要帮别人牵线搭桥、做起媒婆活了?”

    她眼神带着些狠厉,气得挺厉害:“这也不知道你们家里是短你吃喝了还是短你用的了,倒是要你个没出嫁的闺女特地跑到我家来指手画脚,就差非要我女儿成你之美,给你这谢媒礼了是吧?只是你要知道,这不是什么香的臭的啊,我们就往家里头捡!”

    刘一兰不敢反驳,村里这些泼辣妇人一火起来,能撕烂对方的脸,可不只是嘴巴上不客气,所以此时她看起来倒是也挺消停,但是心里不住地腹诽着,觉得这一家子鼠目寸光,怪不得上辈子把不住曾荣之,没能跟着进城,这辈子她重来了想帮帮,居然还不能抓住机会。

    单静秋才不管对方应不应呢,继续说道:“这普天之下事情这么多,是不是我家的房你都要进来住?要不要我给振兴反映反映,全村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你来管?怎么还就管上了我家呢?我家自有我在,还要得你来做佳佳的主,来撑什么长辈款,替她做主了?”

    “我是为她好!”想着要憋住,可刘一兰这火蹭地就起来了,忍不住撇着嘴便应。

    “哦,那是不是我还得谢谢你了?要不要我到你家和你爹妈说声谢,谢谢你来我家替我管家呀?”单静秋一下笑出了声,觉得眼前这人分外脸大,还为自家女儿好,真当她这做妈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听了刘一兰的话,得倒霉八辈子!

    一听单静秋说要找父母刘一兰立刻就瘪了,毕竟她之后和大勇的事情还得要父母帮衬,若是又得罪了父母,没准也就没戏了!于是又变得默默。

    单静秋靠了过去,只是轻轻地替刘一兰把头发拨弄到后头,在这年代,大家都把头发扎得整整齐齐的,刘一兰这一头披肩发也许她还自觉得很美,可却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散发着一股从骨头里出来的“异类”味道:“这婶子我啊,都知道,你就中意曾知青,你觉得他好,这婶子也没意见,不过你这非要把他推到我们家这事婶子可就不喜欢了,我倒是觉得他呀,更适合你,你们俩个,天生一对!”

    可不是天生一对吗?单静秋想起这原来故事世界里,两人一个抛妻进城读书,一个抛夫进城享受,两个打心底眼里只有自私、只有自己的人,真是上天下地的绝配!

    单静秋这话听在刘一兰耳朵里要她差点跳起,毕竟曾荣之可是她现在看不上眼的人,她冷着脸就是硬邦邦地堵了句:“反正婶子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说的这些都是为了佳佳好,这佳佳想要进城里头,怎么可能靠自己呢!就她,能行?”她冷笑了一声,接着便说,“归根结底,不还得靠别人,与其以后找个县城的,不如找曾知青,没准直接到大城市里去!”

    她这下可算是有些撕破脸了,不过她心里有底气,大勇上辈子这段时日就快从城里头回来了,到时候她嫁了人就随军,单静秋就算再怎么泼辣,也是天高皇帝远,管不上她!

    “那这份好,你自己享受吧!我们家消受不起!”单静秋忽地背着身的手抓住了身后的女儿,这任谁听到像是刘一兰这些打着“为你好”全是“看不起”的话,心里都绝对不会好过,她冲着刘一兰便是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不管你怎么看,我相信我们家佳佳可以做到,因为她不像是你一样,这辈子眼光就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头,就知道靠着别人、指望别人,就单是她指望自己,她就比那些利用人、指望人的人要强!”

    “你说再多,我也信佳佳可以,我也觉得佳佳比那什么曾荣之要好!再说了,就算不可以,我这个做亲妈的乐意她去试、乐意她去做,又管你何事呢?”

    刘一兰看着单静秋似乎不动摇的瞳孔,后退了一步,没应声。

    单静秋只是伸手往外头一指,声音很冷:“天晚了,我们家也要吃饭了,倒是没有你的分量,不用等我这个做婶子的来送客吧?”她这话也算是直接在赶客了。

    呵呵,厉害了,她倒是要看看这家说这些话能闹出个什么动静!刘一兰连客气话都不说,转过身便气冲冲地往外头,拧着脾气,这对方非要撞南墙才肯回头,她管得人家,她倒是要好好地看看这笑话。

    单静秋一回身,看到女儿在后头正用分外崇拜的小眼神看着自己,那样子别提多可爱了,这年头环境复杂又单纯,她之前倒是没注意到孩子她连吵架都不和人吵的柔软个性,忍不住心底有些叹息,所以正是因为这份柔软心肠,上辈子的许佳佳受到的伤害才更加的加倍。

    “妈,我真的可以吗?”许佳佳这下好不容易把眼泪藏了回去,可这脸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歪着头往妈妈那就问,毕竟就连她心里都有些没底,妈妈反而比她更相信她得多。

    这自家孩子哪怕是长大了在母亲面前依旧是孩子样子,单静秋一看这可爱样子忍不住伸出罪恶之手把许佳佳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这么轻轻一拨弄,一下就乱了几分,更是懵懂了起来,她就连眼里都写满了笑意,冲着女儿便说:“当然,妈妈相信你,妈妈相信你可以。”

    这话一出,许佳佳当即就红了脸,冲着妈妈直傻笑,就连平时很是在意的发型的顾不上了,这么看着她视线一动不动的,毕竟有一个人在就连你都有些质疑你的时候,能这么坚定、毫不动摇地告诉你,她相信你可以,是多么好的事情。

    单静秋看这孩子笑个没停的样子,无奈极了,只得祭出了杀手锏:“佳佳,你今天辛苦了,要不妈妈去煮饭吧!要你好好地休息一下!”这辈子的她空有一番“好”厨艺,却被自家女儿养出了个米虫样子,倒是让单静秋有些享受懒散的时光了。

    “妈!”许佳佳当即有些紧张,立刻往旁边迈了一步,伸手就是冲着妈妈一拦,扯了扯嘴角笑得客气,直说:“妈妈你才辛苦,这都上了一整天工了!家里的活还得我来,你赶快坐下好好休息一下,要不我可是会担心、会心疼的!”

    话才说完,拔腿就走,直接跑到厨房里忙活了起来,毕竟她可不是为了一顿饭在战斗,是为了一张不想吃进黑暗食物的嘴巴在奋斗!只是哪怕到了厨房,等着烧火的时候,她依旧时不时地就这么笑了出声,满心底全都是放松和快乐。

    她知道的,她可以的。

    就算别人说她不行也没事的,妈妈说她行了呀!她也想带着妈妈,去看看外头的世界!看看外头的人、事到底是怎么样,不再只心安理得地被拘束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自己满足自己。

    ……

    林大勇才刚放了假,这特地从部队那头赶了回来,毕竟现在一年到头来也就能回家这么一次,逢年过节都得在军营里头,所以一得了假期,肯定得回来看看亲人,虽说吧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可家里的其他长辈这些年来还是挺关照他,否则他也不能跑到外头当了兵。

    他先头已经拍了电报又邮了信,因为当初他这一走,继母便把他的那房间安排给了对方带来的继弟用,直说什么他平时也不回来,空着间屋子浪费什么的!所以这两年,每次回来他也都直接到大伯家里去,他心里有些苦,毕竟自家亲爹把他的房间给了别人,反倒是自家大伯,还给他留了个房。

    林大勇背着包,身上东西鼓鼓囊囊地,他来之前特地换了票,买了挺多时兴东西,要带给大伯用,还有堂妹,堂妹自小也很关照他,从不因为他是这家的外来户排挤他,反倒是把那些吃吃喝喝的,丝毫不藏私的往他那就送,很是大方,很快地,林大勇直接到了大伯门前,他也不用敲门,直接径直走了进去,像是从前一样一进堂屋便在黑黝黝地脸上挂着挺大的笑容,露出了白色的牙齿,朗声便唤道:“大伯!大伯娘!玉芝,我回来了!”

    可这一进屋,他才发现眼前的情况不对,屋子里此时做了好几个人,正中间的是堂妹林玉芝,此时哭得泪眼涟涟地,大伯在旁边点了老烟杆子,好一阵烟雾缭绕。而玉芝旁边狗蛋娘和陆生娘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着,大伯娘也正跟着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