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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节
    有怜惜子女的父母甘愿自尽把粮食留下,有怜惜自己的把儿女关在屋中饿死,省下粮食自己吃。

    偷盗、拐骗、抢夺,种种恶行都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

    城中大户也会缉凶,但凶人死了,他们的肚子还是填不饱。

    就算想以身为奴,换一家活命,城中大户也不肯收下全城的百姓当奴隶啊。

    鲁国大将军带着粮食来救郑人的事一传出去,各城轰动了。

    如果是传言还算了,但开门投降的城真的有了粮食,大将军真的把粮食给百姓吃了,而不是给世家大户占去了。

    百姓就都疯了。

    他们要去见大将军!他们宁可把身家性命都送给大将军,只求大将军活命,只求大将军带他们回鲁。

    各城世家从善如流,郑王跟赵国打了败仗,说不定又要来折腾他们,索性带城投鲁!等他们归了鲁王后,郑王再也折腾不着他们了。

    而且两位大王都继位有几年了,行事做风也都叫人看得清楚明白。

    郑王是个傻子,不懂爱惜百姓,爱惜国民的道理,只顾自己的口袋。

    鲁王是个聪明人,会治国,会治民,会治人。

    他们不愿意在郑王手下送命,不如在鲁王手中活命。

    这十四座城本来就都是刑家所属,除了离得太远的三座城没办法归附之外,这十四座城串通好了之后,一起向姜大将军献城了。

    姜武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容易。但一切章程都是来的时候都制定好的,他夺了城,就要安抚百姓,安抚完之后,就要把城中文武职都给换上他的人,换完之后,就要百姓们开始种地。

    别看现在夏天了,不是春天,但不能种谷米,还不能种黄豆吗?黄豆是还来得及种一茬的,种完到秋天收获,至少这几城的人这个冬天不至于饿死太多人。

    所以他受了献城后,把多出来的几座城的著姓大族的男丁全都给“请”来,准备送他们去鲁国拜鲁王——你自己说要去当鲁人的,不拜鲁王象话吗?你说拜我就行了?我又不是大王,你你是不是想害我?你是不是想污我有不臣之心?

    等把这些人都给搓走了,他就一个城一个城的走一遍,先发粮,再让大家种地,就种黄豆。

    鲁人爱黄豆也传到郑国来了,但郑人从来没把它当粮食种过,就是随便种种,随便收收,不就是马料吗?他们还曾经笑话过鲁人连正经的谷米都吃不上,拿马料当粮食。

    但现在由不得他们了。

    姜武行的是军法,不是在同他们商量。他一声令下,城中百姓就要去田里除草翻地,他说你们给我种黄豆,百姓们就要好好的种下去。

    等十四座城走过一遍,他回来时,第一座开门的城中的黄豆已经冒出尺长的苗了。

    他这才班师回朝。

    “每座城里都留了三万人,这十四座城可以守望相助。暂时还需要运粮过去。”他道。

    他平平静静的说完,她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是看到郑人的惨状觉得不安?不忍?

    ……怪她?

    她不是头一遭经历,却仍觉得从头顶心凉到脚底心。

    她一条计策,意在郑王,结果郑王不仁,转头坑了世家,世家不仁,坑了郑人。说到底,是她的计太毒?还是人心太毒?

    她不否认自己做过的事,如果亲临郑地,也会心痛难忍。

    但倒回去,她仍会这么做。

    她能承受任何结果,不惧怕。

    她唯一怕的,是亲人因此怕她。

    她没说话。

    姜武就继续往下说:“郑王已经立了赵王后之子为太子。但赵王也没有再往前进一步,因为赵王后赋诗召告天下,请赵王退兵。她说之前赵王派兵进郑是爱护女儿,现在女儿已经没事了,他再不退兵就不是爱护女儿,而是要行不义之事了。”

    赵王军队没了继续往前打的大义名份,只得先停下,等赵王的话。

    姜姬点头,道:“郑王还不知道鲁国要了他十四座城的事。我已经让人去斥责他了。”

    这个敢死队队员,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第471章 自取其祸

    那天宴请诸媛, 姜姬只打算见范姝一人。至于姜奔是不是娶了个假世家女,这个她听过、笑过,就忘到脑后了。

    冷不丁冒出一个男子说想投效“隐王”,蟠儿二话不说就将人拿了。

    问清来历后禀报于她,不过就算是建城世家之子, 要杀也没什么。

    但姜姬起意想见一见, 主要是这个人的话很有意思。他似乎认准“摘星公主”与“隐王”有关,蟠儿的脸又实在太有辨识度,所以他见着蟠儿就先畅谈一番, 赞“隐王”的数项措施实在是有千古之功的。

    比如“隐王”陷樊城得四十万流民,可充军备;

    比如“隐王”激怒庄苑得双河城, 将铜矿、铁矿握在手中;

    比如“隐王”以大兵压城轻而易举的得到涟水城,建涟水大关, 从此手握晋江与涟水两条要道;

    比如……

    这既是在夸耀他的眼光,也是在威胁幕后之人。

    ——你敢不出来见我?我可是知道你这许多隐秘!

    蟠儿把他拿了,他也不喊叫不反抗, 好生生坐着,等蟠儿去“请示”。

    “是个狂人。”姜姬笑道。

    狂人,通常自持才高, 遇上不能降服他们的主君时, 拆起主君的台来那是毫不客气的, 而且这类人最擅长的就是背叛。我觉得你不够好,不足以令我信服,我遇上一个比你好的, 我就去找他了,临走再坑你一把,当做是给新主的投名状——这种事他们做起来是没有一点心理压力的。

    如果爱惜人才,自然可以慢慢收服。但她现在觉得身边的聪明人已经够用了,聪明人又不是越多越好?事实上一个环境中的聪明人越多,越容易出矛盾。

    于是,她接见了王姻,不等王姻想明白他要见“隐王”,为何是“摘星公主”出来前,就问他可否愿意去郑王,完成一件必死的事。

    王姻对找死没兴趣,但他对公主要说的事有兴趣,就不置可否,要先听听再说。

    姜姬就说,大将军要回来了,斩城十四,未费一员兵卒,不过郑王忙着跟赵王打架,到现在都没发现!于是,出于道义,鲁国需要派个使者过去提醒郑王:哎,你家南边的十四座城我看着好,我先收走替你管管啊。你说什么时候还你?这个我们再商量。

    姜姬:“你要让郑王同意此事。”

    这种一听就不合理的要求,王姻却听得心潮起伏,激动了。

    “非凡人不可为啊……”他说,这一般人都做不到啊!

    基本就是答应了,他愿意去试试。

    这可比在姜奔家替他准备个假妻子有意义多了!

    姜姬:“你做不到?”

    王姻:“某若做得到,如何?”

    姜姬:“等你平安归来,可在殿上有一席之地。”他要真有这个本事,那当个大夫还是够格的。

    办这么危险的事,才只能混个大夫当当。

    王姻觉得这酬劳太小,不值得。但不是不值得去,这份差事的危险和奇异性就值得他跑一趟了!就是他觉得大夫这官配不上他。

    王姻正想领命,姜姬接着道:“准你在郑国……便宜行事。”

    王姻从刚才进来就好奇为什么是公主在此,现在对上公主的眼睛,听到她的话,他才仿佛明白了什么。

    姜姬怕这个聪明人钻牛角尖,特意点了一句:“赵王使应当也在郑国。”王姻试探了一句:“赵王年高……”

    姜姬笑了一下。

    ——当真是在暗示他可以挑拨郑赵的关系,在其中添油加柴!

    王姻这才相信!隐王,正是摘星公主!

    他马上想起街上的传言,毫不客气的问:“公主可欲为皇后?”如果公主当真是隐王,那她就不能离开鲁国!

    王姻的想法和龚香一样,对摘星公主来说,当皇后是所有女人最大的梦想,但摘星公主去当皇后了,鲁国她就不可能再管了,山水迢迢的,她想管手也伸不过来啊。

    对公主而言,当皇后百利无一害,如果公主当真如他所想正是隐王,那她去当皇后,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当小皇帝的皇后。凤凰台现成的例子,仿朝阳公主例,她这个皇后一去,朝阳公主和小皇帝估计都不是她的对手。

    但对鲁国来说,百害无一例。诚然,鲁国公主为后,对鲁国来说是份荣耀。可这荣耀是虚的,比得上隐王在朝的实惠吗?

    比不上!

    王姻想,如果公主是隐王,她要想去当皇后,那他问清楚了,再图其他。

    姜姬脸一沉,“与尔何干?”命人把他搓出宫去了。

    王姻自以为看穿了公主的盘算,也不恼怒。毕竟当皇后,掌天下之权,远比在鲁国这小水潭里扑腾来得爽快。他不生气公主要舍鲁国而去,他只是犹豫,既然公主是隐王,他是投奔隐王而来,可公主又想去当皇后……那他……跟公主去凤凰台?

    也不是不行啊。

    王姻被蟠儿送到龚香处,拜见丞相。龚香一听他就是要去郑国的勇士,笑眯眯的说官袍宝冠等他回来再做,现在没有现成的,他这里可以先资助王姻一些盘缠送他去郑国,他家中还有几个勇士可做护卫。

    明显是坑。王姻闭着眼睛就往里跳,没有二话,也不给家里送信,就拿了龚香的盘缠,带着护卫骑上马就往郑国去了。

    龚香送走此人,问蟠儿:“这人是个什么东西?公主要怎么用他?”哪冒出来的?

    蟠儿摇头,只说:“公主说他是狂人。”

    哦,龚香懂了,公主要把他给驯服了再使。所以才这么“难为”人。这人要真能扛得住——从郑国活着回来,不管差事办成没办成,公主都会知道该怎么用他了。

    因为,这个通知郑国的事,本来就是可做可不做的。

    城都占了,郑王不知道就不知道,知道了,他能在刚跟赵国打完的时候再来跟鲁国打吗?

    结果是一样的。

    这趟差,是为了试将。

    姜姬当个闲话把王姻的事说给姜武听,他听完了,突然冒出来一句:“你去吧,我不拦你了。”

    姜姬怔了,串起来了。

    他不是因为看到郑国的惨相才难受的,是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同而难过。

    她以前的密友中也有人诚实的告诉她:你的天地太大了,我跟你不一样。

    通俗点说,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我们的所知、所见、所想都不会一样,与其眼睁睁看着情谊渐渐泯灭,不如现在就分开。

    长痛不如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