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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不练了呀!怪好看的呢。”霍辛略有失望,“要是小郎将能留在咱家就好了。爹爹为什么不娶了小郎将呢?”

    温嬷嬷微惊,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低声训斥道:“少爷!若是您为了咱们霍家好,这话可不能再说第二遍。小郎将是要做皇后娘娘的人,少爷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可是要老爷与我齐齐掉脑袋的!万万不可再提!”

    霍辛还小,被她的话吓得惨白了脸,连连点头,温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

    到了次日,江月心醒来,收拾收拾,便想起了要学棋的事儿。左右询问了三次,到了午后,忙完公事的霍青别才请她到书房去。恰好温嬷嬷说,淑君小姐也可一道学学棋,于是,霍淑君也跟着一道去了。

    霍青别坐在书房里头,穿了身月白色的宽松衣袍,发间别了枚乌木簪子,袖口卷得略高,露出双细瘦的手。他已布好了棋盘,只等着对头人上座。

    “九叔!”霍淑君提了裙摆,抢先一屁股把霍青别对头的位置给占了,让江月心只能坐在一旁观战。霍大小姐瞧了那棋盘一眼,道,“哎,九叔,我也是会下棋的。温嬷嬷定要说什么我得学棋,可我的棋术也是不赖的!”

    说罢,她便闹着要与霍青别下棋。霍青别无法,便陪着她下了一盘,只不过五六步,就将霍淑君杀的片甲不留,令她抱着头直在那儿哀哀叫唤。

    “棋术一道,需得静下心来,才能学得进。”霍青别撩了袖口,慢慢道,“若是静不下来,便是学再多也惘然。”

    霍淑君和江月心面面相觑。

    “大小姐,我觉得你静不下来。”江月心对霍淑君道。

    “小郎将,你也静不下来的。”霍淑君对江月心道。

    饶是如此,两人还是坐下来,继续学棋术。霍青别精于棋术,教起二人来,自然不会在话下。只可惜他对面的二位,一个没什么耐心,另一个却有些笨拙。

    霍淑君学了没一会儿,便开始打起了呵欠;江月心却是笨手笨脚的,一道规矩要听两三遍才能懂。学了老半天,也只不过是将这棋术的规矩听懂了个皮毛。

    ——看来,要想和阿延对弈,还要花上好一番功夫。

    而一旁的霍淑君,却已经开启了小差,对着她的耳朵嘀咕起来:“哎,小郎将,你知道么?我昨晚上梦到了顾镜!他呀……”

    江月心:去去去,不知道!我哪儿知道你梦到了什么啊!

    霍青别见江月心甚是苦恼,便起身去书架前。他翻找了一阵子,抽出一本略旧的棋谱来,甚是珍爱地用手指轻拂了一阵细灰,递过来道:“若是要想学得快些儿,可多读读这本棋谱。但这册棋谱乃是孤本,市面上没的寻,小郎将万万要小心了。”

    江月心闻言,小心翼翼捧过棋谱。翻开第一页,但见上头写着行秀气的簪花小楷。虽有些年份了,但字迹却是极清晰的,写的是一个人名,叫做“霍魏氏领中书曼儿”。

    霍是夫姓,魏是本姓,领中书瞧着是此人父亲的官职,曼儿则是名,合起来,便是魏曼儿。江月心斟酌了下,问道:“霍大人,这本书……乃是令夫人的?”

    “从前是。”霍青别道,“她在时甚为珍爱此书。不过,她也说过,书乃死物,还是要留给有用之人,才算是派上了用场。若是终日在书格里头积灰,那便不好了。”

    听霍青别主动提起夫人,江月心一下子就想到了在叶家时,叶夫人所说的那番话。什么李延棠从前借住在霍府时,霍九夫人魏氏对他特别之流的话。

    她纳闷了一阵子,便问道:“霍大人,容我失礼问一句,那天叶夫人一个劲儿地和我说阿延和霍九夫人关系好,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霍九夫人与阿延亲似姐弟吗?”

    若是霍九夫人真与阿延交好,那她也要好好地谢谢霍九夫人当年的照顾,给她多上一炷香。

    霍青别愣了下,面色微寒。旋即,他解释道:“陛下那时方来京城,体弱多疾,常常夜半惊醒病复,彻夜不得安眠。我又在朝中忙碌,无暇分心照顾,乃是曼儿……我夫人照顾了一阵子,才令陛下好起来。”

    在旁边玩着指甲的霍淑君忽然疑惑道:“夜半惊醒病复?陛下那时都十二三岁了吧,还尿床?”

    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第一次发的时候,把两篇v文的内容发串了。如果有看到的内容不正确的读者,清理一下缓存即可。

    第50章 九爷(二)

    陛下当然不会尿床。

    霍淑君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话说出来也不怕被斩,只是吐了吐舌头,自顾自傻兮兮地笑起来。又闹了好一阵子,她才安静下来学棋。

    霍青别事务繁忙,教了二人一阵,便命他们互相对弈,自己则出去了一趟。在外头服侍的温嬷嬷,便进来照料二人,顺道陪着说说闲话。

    江、霍二人的棋术皆是刚刚入门的水准, 一阵草鸡互啄之后,便都没了心思。温嬷嬷得了机会,便笑眯眯对江月心道:“小郎将可想过, 去宫里头住一段时日?”

    “不了不了不了。”江月心立即摇手,“那叶太后的脸色, 嬷嬷怕是不曾看到过。太后见了我,便如见了那太岁似的, 难堪得紧。”

    “那是因为小郎将那时住在西宫呢。若是住到陛下那头去,也不用日日去给西宫太后请安,岂不方便?”温嬷嬷慢声道,“老身总想着,陛下常住深宫, 不能见到小郎将,多少有些可惜了。咱们霍家虽极是欢喜小郎将来住,但小郎将将来总是要嫁给陛下的。”

    江月心道:“我虽粗野, 可也知道这有些于理不合。我和阿延还没成亲呢,便住到一块儿,外人听了,难免笑他不守规矩。”

    温嬷嬷答:“这有何难?挑位太妃娘娘宣你进宫,那便是名正言顺。只要小郎将想,陛下便定然会答应。”

    听温嬷嬷的话一说,江月心也有些心动了——若是能天天见到阿延,那自然是好的,可她生怕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不敢乱提。

    温嬷嬷见她犹豫踌躇,便笑道:“若是小郎将有意,我便与老爷提一提,让老爷向陛下禀报。如果小郎将觉得一个人无聊,那便让褚姑娘也一道入宫作伴去。”

    江月心闻言大喜,一拍膝盖,道:“好!”

    温嬷嬷笑吟吟的,心里头微微舒了一口气。

    待霍青别回来了,温嬷嬷便一路跟着他到了穿花廊上头。霍青别见嬷嬷一副欲言又止模样,便停了脚步,问道:“温嬷嬷有什么心事儿?”

    温嬷嬷笑道:“小郎将方才和老身提了一嘴,说是想去宫中长伴陛下。但小郎将早晚要嫁进宫里去的,提前去住一阵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霍青别听了,一掸袖口,淡淡道:“这有些于礼不合了。更何况,小郎将那样的性子,必然不喜待在规矩森严的宫里头。日后她嫁进了宫,便再也出不来了;倒不如趁着还在家做姑娘,让她在霍家过段轻松时日吧。”

    温嬷嬷不赞同,又苦口婆心道:“小郎将早晚都要嫁进宫里的,九爷这又是何苦?”

    霍青别怔了一下,垂了眼帘,道:“嬷嬷不必多心,我只当小郎将是侄女。”

    说罢,霍青别便不再提起此事。

    可怜江月心眼巴巴盼了一阵,都不见霍青别提到入宫一事,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的,猜不透是温嬷嬷没说,还是霍青别不曾禀报给李延棠,又或是李延棠不希望她入宫去。

    每每思及此处,她便觉着自己不在阿延身旁甚是烦人。要是心里有什么话,都能直接在他耳旁说了,那该多好?如现在这般层层阻碍的,直如牛郎和织女一般。

    她憋了两天,还是忍不住与霍青别提了。

    “霍大人,温嬷嬷有没有与你说过,我想去宫里头……”

    “小郎将想入宫住么?”

    霍九爷端了茶盏,一副笑眯眯的神色。他不疾不徐,翻了手上书页,道:“若小郎将能在下棋上赢了九叔,九叔便让你入宫去住。”

    江月心懵住。a_c_t_d_d_j_z_l

    在下棋上赢了霍青别?这可真是痴人说梦。谁不知道霍青别精于棋术,难逢敌手?!

    一时间,江月心头顶愁云惨雾。可她这人从来都脑袋直,有时候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虽知道如她这样的初学者要赢了霍青别绝无可能,可仍旧想试上一试。

    于是,她便苦心琢磨起下棋之术来,捧着魏曼儿留下的那本棋谱,日也瞧,夜也看,一副醉心模样,连褚蓉找她说八卦她都不怎么理会了。

    一番琢磨之下,她竟得了几番个中趣味,竟悟出这棋盘上厮杀的伎俩,与那沙场上的并将之术也有几分相似。于这小小棋盘上,竟能体会到旧日于不破关杀敌入阵的滋味,实在是妙。

    如此一来,她便愈想赢下霍青别了。

    中间李延棠也来瞧过她,知道她在苦学棋艺,就想陪她练练。王六献上一计,道:“若是陛下想哄小郎将开心,那便不露痕迹地让上几子。只要小郎将赢了,定会心底欢喜。”

    李延棠道:“哎,她这人,不喜欢别人相让,只喜欢自己动手打下来的江山。”

    王六听了,只能作罢。

    李延棠来霍府一趟,便听闻江月心想入宫先住一段时日的事。他很爽快道:“若是小郎将不嫌弃宫里头闷,随时都以来住。朕正想着将从前的太妃请一位回宫里来,帮着照料后宫事宜;以太妃的名义宣小郎将入宫,想来不难。”

    但江月心却答:“入宫是要入宫的,不过,我还是想先赢了九叔。”

    李延棠:……

    当今陛下静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小郎将,只怕你这入宫的日子要延上五百年了……”

    江月心:……

    ***

    叶府。

    自从陛下的赐婚圣旨下来后,叶府便是一阵愁云惨雾。仔细教养长大的嫡长女,竟被指婚赐给了淮南王,这简直是一桩极大的浪费。废了一颗棋子不说,还离那宫城又远了一步。这皇后之位,恐怕轮不到叶家的女儿来坐了。

    宝珑堂里,叶夫人于晨间早早起了身。

    她洗漱罢第一件事,便是到小佛堂里头去。叶夫人素来笃信佛家,平日里便最是虔诚,每日皆要在佛前念上半个时辰,吃斋食素不曾停下,手里念珠日夜不离,甚至于在宝珑堂里设了个小佛堂。

    这小佛堂修得精致,又有专人打理,日夜佛烟袅袅不停。佛前的叶黄蒲团,被叶夫人的双膝跪的几要磨破。插了几炷香的小香鼎里,满是昨日的余烬残灰。

    叶夫人如往日一般在佛前跪下,双手合十。可她一瞧见那尊佛像,心底竟有了一丝浅浅的怨憎——都说只要诚心,菩萨佛祖都会听着自己心底的愿声。可如自己这般的信女,捐的香火钱都占了京城大头,寺庙的住持都奉她为座上宾,可佛祖、菩萨,却个个都不如她的愿,这又是为什么?

    一想到叶婉宜被指婚给李素,叶夫人心底的怨就未曾停过。

    她在小佛堂里待了一阵子,便出去用了早膳。思虑一会,她便朝叶婉宜所居的小院子去了。

    “婉宜起身了么?”叶夫人问院子里服侍的丫鬟。

    叶夫人生怕女儿受辱想不开,每日都要来问上几句。婉宜自幼比照皇后之选教养长大,如今却做不成皇后娘娘。换作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娘,我起身了。”却见叶婉宜推了门,自里头走出来,脸上不见前几日的黯淡衰败,却有几分踌躇与欲言又止,“婉儿思虑了几日,觉着嫁给淮南王,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她有些忐忑,说这些话时,心里揪得紧,手搁在袖里,紧紧握着当日李素丢下的玉佩。

    她对陛下,本就无男女情爱;只是她出身叶家,又是嫡长女,本就该嫁入宫中为后。她放不下名门嫡女的骄傲,又担负着叶家的前程,这才断了与李素的前程往事,一门心思地要嫁入宫中。

    如今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李素身边,这便是命,逃也逃不脱的。

    叶夫人闻言,却是柳眉一竖,面露怒色。

    “婉宜,你可不能就这样认了。”叶夫人牵过女儿的手,与她耳边仔细道,“你爹已与我仔细商议过了,只要淮南王肯主动解除婚事,一切皆有回转的余地。淮南王对你有旧情,他若怜惜你,便该放手,让你做皇后!”

    叶婉宜听了,面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

    她这几日思虑再三,心里的天平已倒了个儿。她本来只瞧得上皇后之位,可被陛下如此羞辱一番之后,她却抗拒起入宫为后一事来。

    “娘,还是算了吧……”她声音略带哀求,“既陛下赐了婚,那我便嫁给淮南王。他知道我要嫁他,定然是心里欢喜的。淮南王虽无权势,但到底对女儿有情,总比困于深宫之中要来的好……”

    叶夫人冷笑道:“你以为李素真会待你好?李家的男人,最是刻薄记仇,他又怎么会放下从前的事儿,高高兴兴地来娶你?怕不是娶你过门后,便想方设法地磋磨!”语罢,叶夫人到底有些心疼女儿,又道,“如今也只能一条道儿走到底了。你过几日,便亲自去劝淮南王解除婚约……”

    叶夫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叶婉宜却听不进去了。

    李素是什么样的性子,她能不知?若是要李素退了这桩婚事,这无益于是在羞辱他。他会做出什么来,叶婉宜也不知道。

    是杀了她,毁了叶家,还是……

    干脆把这江山都翻覆了?

    第51章 九爷(三)

    叶夫人与女儿谈罢此事, 隔了几日,便携女儿一同到京外的妙缘寺上香。

    这妙缘寺乃是京城名寺,寺内皆是些名扬天恭的得道高僧,素日来香火极旺盛,四方香客千里迢迢赶来,只为在佛前许上一愿,以是这寺内终年游人如织。叶夫人出手阔绰,替这妙缘寺捐了三樽金身,妙缘寺的僧侣都将她奉为座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