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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它佝偻着背,长长的发丝一缕一缕地往下滴血水。

    液体滴滴答答,砸到水泥地上,溅出朵朵乌黑的血花。

    一只彻头彻尾的魔鬼……

    下一秒霍免知道了女人没有呼救的原因。

    来不及的。

    力量极大的手捏住她的脖子,只再不费吹灰之力地一扭,她就会断气。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降临。

    它惊惧地松开手。

    浑身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仿佛遇见了天敌。

    她的脖子系着一条绳子。

    绳子连接着一把银色钥匙。

    是那把,银色的钥匙。

    第6章 伙伴

    怪物是一只以人类为食的怪物。

    从前还没成为怪物的时候,它叫尤谙。

    尤谙短暂的七岁人生里,遇到过一个很好的人,她叫霍免。

    如果脑海深处存在一段记忆,能让尤谙回想起他曾经作为人类的部分,那段记忆的名字就是霍免。

    认识霍免以前,尤谙没有朋友。

    男生女相,尤谙的样貌比女孩子更漂亮。

    男孩们不愿意跟他玩,女孩也一样。

    车队里的小孩欺负他,骂他不男不女。尤谙忍耐委屈,不招惹他们,沉默却引发更大的暴力。尤谙被欺负哭了,他们嘻嘻笑他果然是女孩子,那么爱哭。

    最严重的一次,几个年长的孩子围住他——他们不信他是男的,要脱他裤子证实。

    再然后他被欺凌的范围,甚至延伸到了成人。

    霍免是因为幼儿园猥.亵事件去学的跆拳道,而尤谙是事件的被害者……

    是霍免的到来,将这一切改变了。

    最初霍免也以为尤谙是女孩。

    她跟他玩得好,当他是比自己小的妹妹来照顾,常常从家里偷偷带东西到幼儿园给他吃。

    他们的幼儿园,午睡的时候。

    看到管小孩的阿姨走开,霍免便跨过铁架床之间的缝隙,做贼似地往他被子里塞吃的。

    柿子饼、小鱼干;一次是青芒果,她从操场摘的,酸得他直吐舌头。

    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尤谙抬眼便能望见粉蓝色的无垠天空,转身是霍免胖乎乎的脸。

    她总是比他先睡着。

    于是尤谙悄悄地把手伸进她被窝,小心翼翼牵住她胖乎乎的手。

    她让他感知到生命的美好与鲜活。

    小班开学许多个星期后,霍免才知道尤谙是男孩子。之所以耗费比较久的时间,是因为尤谙从不在幼儿园上厕所。

    就算他憋尿憋得满脸通红,也绝对不去。

    这和不想让霍免知道他是男孩子无关。

    即便是后来,霍免不介意她有一个男生的朋友,照样跟他很好,尤谙还是不要上厕所。

    “你是不是不敢一个人去嘘嘘,那我带你去?”

    看见尤谙忍得很辛苦,霍免怕他会尿裤子,所以主动提出要陪他。

    有霍免的话,就像有了一道护身符。尤谙开心了一瞬,表情立刻又黯淡。

    “可是……我不是女孩子。”他虽然长得像女孩,但他不能和霍免去女孩的厕所。

    “知道呀!”

    霍免笑容爽朗,用她直直的脑筋,飞速解决了尤谙的顾虑:“我带你去上男厕所。”

    她带着他冲进男厕所,把里面的男孩子吓得鸡飞狗跳。

    尤谙上厕所的时候,霍免背对着他,门神似的帮他守着。

    看着霍免的背影,尤谙又想哭了。

    和之前被欺负时的哭完全不一样,他觉得霍免太好了。

    尤谙想和霍免结婚。

    他想着,等他长大以后,要把他拥有的最好的,都给霍免。

    他会像她保护他那样,勇敢地挡在她面前。

    上幼儿园小班的尤谙,没有什么能送霍免的。

    尤谙家的条件不好。平时为了省钱,他爸送货时,会偷很少一点货物回家,自家吃自家用。

    他家的东西来历不好,父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尤谙跟认识的小朋友乱说,以免传话传得单位里的人知道。

    尤谙不想把不好东西给霍免。

    他两手空空,她带给他的柿子饼却越来越多。

    尤谙怀疑,是不是霍免家每次吃柿子饼,她都故意不吃,全部带到幼儿园送他。

    的确是那样的。

    早晨一来,她跟他问好。

    手握到一起时,尤谙觉得掌心有什么硌硌的东西。

    霍免松开手,在他手里留下一块柿子饼。

    圆圆的脸上挂着笑,她快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至于为什么是柿子饼……霍免最喜欢吃柿子饼呀!

    那是她觉得,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

    尤谙忍不住把他兜里的散装奶糖掏出来。

    他满心忐忑地捧着,觉得那配不上给霍免……万一她问糖果是哪里来的,他要怎么说?

    霍免没有问。

    她笑得好开心,两颊开心得红扑扑的。

    第一次尤谙送她的东西,她一直放到下午,奶糖被她捏得化了,她才舍得吃掉。

    ……尤谙将他家里的零食搬空一样地,全全部部都运输给霍免。

    从自卑,到完全敞开家门。

    他见她喜欢,给予的想法充斥脑海。大晚上他会坐在家里,面对一众家具,思考还有什么能给的。

    乃至,尤谙病态地开始期待,他爸爸快一点、多一点把“偷来”的东西带回家,这样他又有东西能去讨好霍免。

    有一次,厂里分配了一个比较罕见的单子给尤谙他爸。

    货主出了丰厚价钱,让他把运的东西丢到郊外,挖坑埋掉。

    尤子健以前处理过一次类似的业务,心想说,那可能是过期的东西或者厂里不要的废物。

    有的大工厂对做工要求严格,有稍微的瑕疵就将货物处理了。实际上那些处理品也不是完全不能用,过期的食品或许烹煮一下,还是可以吃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尤子健傍晚把车开回了车队,想到仓库看一眼送的是什么。

    如果的确是要扔的东西、没法拿回家的,他再开去郊外,也不迟。

    尤谙他妈抓了好几个购物袋塞到尤谙怀里,让尤谙跟自己一起下楼。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可能能拿的东西很多。

    正是晚饭的时间,楼里吵吵闹闹。有的人家里在炒菜、有的人已经开饭,有的人趁淋浴房没人排队,先去把澡洗了。

    尤谙走路走得很快,他答应霍免晚饭后一起去喂他们养的小宠物,如果能带一些好吃的去找她就好了。

    等了几分钟,母子等到尤子健的车进来。

    这个时间点外面没人,车丝毫没有惹人注目地开进了车队仓库。

    对于小小个子的尤谙来说,他爸爸的货车是一个铁皮的庞然大物。

    车轮子又高又大,缓缓地倒进他家的杂货间。

    尤子健熄了火,从车上下来。

    少了发动机的声音,仓库里瞬时间变得静悄悄的。

    “孩子妈,过来帮忙。”

    尤子健招招手,林翠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尤谙跟在父母后面。

    他仰头,望着铁皮大卡车的门被他爸爸拉开。

    里头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子。

    它隐没在浑浊的黑色中,看上去有几分神秘。

    与货车的内部空间相比,它不算太大。

    即便是这样,两夫妻合力把木箱子搬下来,仍旧费了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