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心魔尖叫。

    李耀心思电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脚下的这片积雪，似乎比旁边的积雪要稍稍蓬松一些，这也是女娲族少女和“太阳浩劫”接连陷落和趔趄的原因。

    而之所以这片积雪比较蓬松，则是因为厚达近百米的积雪下方，并非坚固的山岩，而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或者说，一条幽暗崎岖的山谷。

    若是在平时，李耀绝对没有兴趣去山谷下方探索。

    但现在，这条深不可测的山谷，却成为了最好的避难所。

    滋滋滋滋滋！

    轰轰轰轰轰！

    电热战斧朝着下方疯狂挥舞，巨神兵脚底的动力单元喷口也不断喷涌着高热光焰，抢在雪崩来临之前，打开了一条通往冰谷深处的道路，李耀不顾三七二十一，拽着女娲族少女一路向下，一边跌落，还一边往头顶狂甩冰冻炸弹，随着幽蓝色的灵焰不断绽放，他们头顶再度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壳，支撑着白色的泥石流隆隆而过。

    李耀也不知道自己在亿万年冰雪凝固而成的缝隙中究竟跌落了多久。

    当“太阳浩劫”终于触及到坚实的地面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座幽蓝色的深邃宫殿。

    冰川的褶皱组成各种张牙舞爪，光怪陆离的模样，空气仿佛被压缩成了流沙和飞絮般有若实质的东西，一条条灵脉镶嵌在千万年不化的冰层中，散发出美轮美奂的光芒，就像是上古凶兽绝美的尸骸。

    抬头向上方望去，依稀能看到一条蜿蜿蜒蜒的白线，那就是他们刚刚主动跌落的地方，似乎没有冰壳碎裂，积雪滚落的迹象。

    李耀长长舒了一口气，瘫软在灵府中，听着“太阳浩劫”的各个法宝单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是巨神兵得了关节炎一样。

    暂时是安全的。

    但这样的“安全”就好像海难中的幸存者，暂时爬上一块支离破碎的浮木，能稍稍喘一口气，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第3074章 望月者

    李耀顾不上查看巨神兵的具体性能参数状况，却是先扫描跌落在不远处的女娲族少女。

    虽然逃脱了超级大雪崩的吞噬，但这一下跌落数千米深的缝隙，在冰层的褶皱之间跌来撞去，依旧把她摔得不轻。

    特别是她并没有人类的双腿，下肢是类似爬行类的结构，在光滑如镜的冰层上很难找到施力的地方，一摔到底，挣扎了好半天才勉强爬了起来。

    李耀注意到，她身上泛出七彩纷呈的微光，恰似一道道彩虹晕开，透露出温暖的气息和勃勃生机。

    原来是一件薄如蝉翼，近乎第二层皮肤的战斗服。

    看样子，这套战斗服既有吸收冲击波，积蓄能量，关键时刻释放出来缓冲的功能，亦拥有超强性能的保温神通。

    否则，以女娲族这种冷血动物和恒温动物融合在一起的特殊生理结构，在大雪山这样近乎绝对零度的环境下，早就冻成一根冰棍了。

    这名女娲族少女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大胆和镇定，刚刚逃过必死无疑的大雪崩，又和李耀这个“陌生的异族”一起跌落万丈冰谷，陷入幽蓝迷宫深处，她依旧没有半点儿慌乱，当李耀打量着她的时候，她也正歪着脑袋打量着李耀，眼底绽放出了幽深而瑰丽的光芒。

    李耀的心拎到了嗓子眼里，唯恐女娲族少女二话不说，掏出法宝，抬手就打，那就前功尽弃了。

    他急忙张开“太阳浩劫”的双手，表示自己绝无恶意，随后把心一横，干脆打开了巨神兵的灵府，让小黑都退到一半，暴露出自己真正的形态。

    “我没有恶意！”

    李耀也不知道女娲族少女是否能听懂，死马当活马医地喊叫道，“我为了和平和友谊而来，只想和你谈谈！”

    女娲族少女盯着他看了很久，“第二皮肤”绽放出了层次鲜明，绚烂如漩涡的上千种色彩，似乎在显露着她究竟有多么困惑和犹豫。

    她的嘴角隐隐渗出一缕血渍，呼吸也有些急促，巨大的尾巴不停摆动着。

    “你受伤了？”

    李耀小心翼翼地问，“是从上面摔下来的时候跌伤了，还是更早之前，被大雪崩的冲击波震伤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拽下来，只不过，现在这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我的乾坤戒里还有不少治疗药品，你需要些什么？”

    李耀十分缓慢地摘下了几枚乾坤戒，朝女娲族少女推了过去。

    即便在洪荒时代的盘古文明，空间折叠和存储法宝也是非常珍贵的存在，李耀相信这位女娲族少女能读懂他的善意。

    女娲族少女扫了乾坤戒一眼，又扫了“太阳浩劫”的左右臂膀一眼，“第二皮肤”上的图案，忽然变成了尖锐的锯齿状。

    尽管没有说话，但李耀却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发现了吕轻尘和血色心魔的存在。

    “这是我的两位同伴，呃，或许是‘一点五位’同伴，该怎么和你解释他们的生命形态呢？反正，盘古文明之中，应该也有信息生命、能量生命或者阴魂不散的磁场生命吧？就算盘古文明之中没有，盘古宇宙曾经诞生过的一百个上古种族中，一定有这样的生命形态。”

    李耀道，“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要搞清楚隐藏在太古遗迹背后的真相，一切的起源和原因，这……不正是你们创造我们的理由吗？”

    李耀开门见山，将关键球抛给了女娲族少女，他死死盯着对方，自己的心跳亦加速到了极限。

    女娲族少女很明显听懂了他的话，特别是“你们创造我们的理由”这句。

    她的脸上，有讶异，有惊喜，有失落，有担忧，却也有什么都无所谓的释然。

    她终于甩动着巨大的尾巴，朝李耀爬了过来，并且将泛着七彩光芒的尾巴伸向李耀。

    老实说，被一名身高七八米，人首蛇身的星空异族居高临下凝视，而且对方还将比水桶更粗的尾巴伸到他的面前，这种滋味绝不好受。

    即便那是一名看似“天真无邪”的少女，但脑袋比李耀大三倍的“少女”，本身就是诡异到极点的存在。

    但这可是人类文明和盘古文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沟通，李耀再怎么心跳如鼓，都要强装镇定，不能给人类文明丢脸。

    他只是不明白，对方究竟要干什么。

    女娲族少女的尾巴尖上，发出了“沙沙沙沙”的响声。

    她伸出一根手指，示意李耀跟着做。

    李耀沉吟片刻，没有拒绝，冲着对方的尾巴，伸出了左手食指。

    女娲族少女的尾巴尖在李耀的食指上轻轻一触，李耀的指尖顿时传来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被对方采集了一滴血液，又仿佛对方将一滴血液融入到他的体内。

    顿时，李耀自然而然产生一种感应，仿佛对女娲族少女此刻的生理和心理状况都了若指掌，知道对方的五脏六腑有些移位，并且发生了中度脑震荡，而且她的确保留了正常的心智，对李耀也只是好奇，并没有恶意和肆意攻击的欲望。

    同样，李耀相信自己的生理和心理参数，也蕴藏在那一滴鲜血中，被对方采集、分析和消化吸收。

    “原来，女娲族是用这种方法来‘打招呼’的！”

    李耀恍然大悟，“女娲族原本就是基因分析和融合的专家，这种互相交换血液的方法，能瞬间分析出体内激素的分泌状况以及各项生理参数，由此判断出对方的种族、文明程度甚至心态变化，包括是善意还是恶意之类——比方说，如果自己是居心叵测，憋着坏心眼想要暗算女娲族少女的话，自己在极度紧张的心情笼罩之下，体内激素的分泌肯定会出现异常，纵然自己能精确掌控每一次呼吸和心跳，却不可能将激素分泌控制到‘绝对善意状态’，那么，只要一滴血，对方就能看出来了！”

    这就相当于，女娲族的尾巴，是天然的“测谎仪”啊！

    这样的做法，是破除人与人之间“猜疑链”状态，确保对方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作为盘古文明这样一个多种族大融合的联盟，的确是必不可少的神通。

    当然，这样毫无保护措施就交换彼此的血液，是否会传播多种疾病乃至造成瘟疫的大爆发，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或许盘古文明的毁灭，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呢？

    女娲族少女仔细分析着李耀的血液，表情进一步放松下来。

    “看，我没有骗你吧？”

    李耀道，“我叫李耀，你叫什么？”

    这句话，他不但是用声带震荡空气，激荡出的声波来传输，亦是通过脑电波搭载，用神念来传输。

    时间紧迫，人类的声波语言能搭载的信息量毕竟太少，交流效率太过低下，李耀试图寻找一种双方都能理解的高效沟通方式。

    女娲族少女眨动着眼睑，喉咙深处发出“嘶嘶”的声音，随后吐出了九个佶屈聱牙，玄奥繁复的音节。

    虽然仅仅是九个音节，却像是将人类语言的九百个音节重叠到一起，每一个音节都蕴藏着无穷变化，像是一座错综复杂的信息迷宫。

    伴随着这些音节，女娲族少女亦激荡出一道道脑电波的涟漪，通过神念来强化音节的信息量。

    同样是语言和脑电波的双重叠加，但她的交流方式明显比李耀的更加先进和合理，李耀仅仅是把“我是李耀，你是谁”这句话简单用语言和脑电波两种方式重复了一遍，但她的脑电波和音节却是相辅相成，互为补充，像是在做语言上的“乘法”一样。

    李耀曾经在昆仑遗迹和盘古地宫中发现过一些盘古文明的语言痕迹，也曾下苦功研究过洪荒时代的文字。

    再加上晋级分神期之后，他的大脑已经强大到如阵列式超级晶脑的程度。

    所以，尽管是第一次听到活生生的女娲族说话，亦能大致分析出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女娲族少女同样是在自报家门，但她的名字和人类的名字不同，蕴藏的信息要多得多。

    人类的名字仅仅是两三个，至多四个字，但女娲族的名字却像是一幅图画，一段视频，甚至是一种无法用笔墨形容，十分微妙的心境、情绪和志向。

    李耀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一名高大巍峨，目光深邃的女娲族，在他们生存的原始星球上，从泥淖中挣扎着爬出来，仰望星空，目光被巨大而鲜红的明月吸引，仿佛被启迪了最初的智慧。

    这就是女娲族少女的祖先，这幅画面就是女娲族少女的姓氏，硬要用人类的语言来翻译，只能称之为“望月者”，但这样简单粗暴的三个字，却是将那副画面蕴藏的苍莽、古拙和深邃的意境，折损了大半。

    而在另一幅画面里，却是少女和她的父亲在太古遗迹，白银之城中眺望灰蒙蒙的天空，想要“望月”，却看不到任何天体，他们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这里，都没见过家乡的明月是何等皎洁，新月是何等瑰丽，月光洒落在身上又是何等的温柔，只能低头无语，默默思念着不曾去过的家乡，不曾见过的亲人。

    虽然如此惆怅，但为了家乡和亲人，就算燃烧他们的生命，终此一生和百世子孙的一生都无法回归家乡，无法见到家乡的月亮，他们亦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在这条看不见月亮的黑暗之路上一直走下去。

    这就是女娲族少女那九个音节和脑电波信息混合之后，解析出来的意思，亦是她的父亲——那位“制造人类”计划的主导者，为她取的名字。

    第3075章 第一百零二个陨落者

    李耀在少女传输过来的脑电波中，看到一名满脸皱纹，目光深邃，气质沉稳的中年女娲族，站在数百座水晶塔中间的景象，甚至扫到了曾经孕育着帝皇的那枚淡金色胚胎。

    看样子，少女的父亲是将他毕生的心血和志向，都化作某种“精神烙印”，蕴含到了女儿的名字里。

    她，的确是帝皇的“故人”。

    这当然不是巧合。

    倘若不是少女在李耀身上感知到了帝皇的气息，恐怕她也不会在大雪崩来临，毁天灭地的力量在屁股后面紧追不舍时，还要分出一缕感知来扫描“太阳浩劫”，从而被血色心魔发现。

    李耀不知道该如何用人类的语言来解释少女的名字，无论怎么描述，都无法诠释少女的父亲镶嵌在名字里那种圣徒般的虔诚，殉道者般的悲怆，以及飞蛾扑火，一往无前的壮烈。

    他只能简单用少女的姓氏，称之为“望月者”。

    看着沉思中的李耀，望月者的璀璨明眸深处，升起了两道新月般的弧光，“第二皮肤”的光芒变得柔和而温暖，甚至给李耀都带来了阵阵暖意。

    她的双唇和贝齿之间，又轻轻吐出了几十个音节，在脑电波的推波助澜之下，涌入李耀的脑域。

    “你不是他。”

    李耀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声音，还浮现出了一枚淡金色胚胎缓缓旋转的图像，正是少女通过这种方式，和他进一步交流，“但你拥有和他非常相似的气息，包括你的力量，已经不亚于绝大部分盘古族和女娲族的精锐战士了。

    “你是他的基因传承者吗？看起来‘原祖’的‘时弧曲率干涉法宝’确实有效，外面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啊！”

    李耀立刻明白，少女所说的“他”，正是帝皇。

    而她口中的“原祖”，大约就是人类口中的“黑墙制造者”了。

    “如果你是指那枚淡金色胚胎中孕育出来的碳基智慧生命，那我的确不是他，但是他在我们的文明中占据相当重要的位置，几乎所有现代人类都承认，我们是他的子孙，而且我还是他的直接传承者，就在不久之前，我刚刚得到了他的遗言和部分力量，甚至听他亲口提起过……你。”

    李耀模仿望月者震动咽喉，激发脑电波的方式，有些拙劣地和她交流着。

    大家都是碳基智慧生命，女娲族的声带和人类的声带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异，只不过在震动频率的范围方面要宽广许多，能发出普通人耳无法分辨的次声波和超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