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轻尘深沉道，“你不反对我们‘求同存异’，以共同的利益诉求为出发点，展开新的合作了？”

    “那肯定啊。”

    李耀忙不迭点头，“依你之见，我们最大的共同利益是什么？”

    “当然是星耀联邦，无论你我身份如何，追求什么，道心的差异有多大，但至少我们都是真正的爱国者，都希望星耀联邦能蒸蒸日上，崛起于星海中央，乃至领导整个人类文明前进。”

    吕轻尘盯着李耀，“所以，我们应该为了联邦的崛起而联手，精诚团结，一致对外，没错吧？”

    “这……必须没错啊！”

    李耀用鞭毛挠了半天头，“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呢，伏羲已经被消灭了，伏羲舰队也正在崩溃中，尘埃落定，我们赢了啊，这个‘精诚团结，一致对外’的‘外’，又是谁？”

    “你究竟是又一次被愚蠢的善良蒙蔽了双眼，还是明知故问？”

    吕轻尘深深皱眉，声音愈发低沉，充满了不可抗拒的霸气和令人恍惚的魔魅，“你该不会忘了，咱们星耀联邦一共有两大强敌——圣盟和帝国吧？

    “现在，圣盟的主脑被毁，甚至连最精锐的舰队都有可能落入你我的掌控。

    “而帝国人支离破碎的心脏，又毫无防备地彻底暴露在我们面前。

    “就算你只剩下蚯蚓一样小小的计算力，也应该能想到，这就是我们联手，一举毁灭圣盟和帝国，令联邦一战崛起于星海中央，称霸整个盘古宇宙，最好的机会！”

    第2942章 最后的胜利者

    李耀的笑意就像是浸泡在绝对零度中，先是凝固，随后就片片龟裂了。

    “你，你说什么？”

    李耀喃喃道，像是不相信他并不存在的耳朵，“你要……毁灭帝国？”

    “你的迟钝真是令人惊讶，难道岁月对你真的就这么残忍，或者你疯狂修炼对神魂造成的创伤就这么严重，令你的计算力已经暴跌到连普通人都不如的程度了吗？”

    吕轻尘有些悲哀地看着李耀，“告诉我，你究竟是真没想到这种可能性，还是不愿意面对这种可能性，自欺欺人地切断了自己的神魂，对这种可能性的探索不用千年万年，也不用无数场惨烈的战役，就是现在，就靠我们，只用一场战役，一场漂亮的歼灭战，就能彻底击溃帝国，令星耀联邦成为这场三方会战最后的胜利者，星海的统治者，人类文明唯一的领导者！”

    “这，这不可能！”

    李耀下意识道，每一条鞭毛都在颤抖。

    “呵呵，可能的，你我心知肚明，可能性非常大。”

    吕轻尘双手一挥，身后的数据海洋不断搅动着漩涡，漩涡化作数百个大千世界的星域图，还有一连串眼花缭乱，暴雨如瀑的信息流，他将一簇簇信息流呈现到李耀面前，侃侃而谈，“从伏羲侵入敌方晶脑搜集到的各项数据来看，现在的真人类帝国，真是处于最混乱，也最虚弱的一刻。

    “在帝国外围世界，无数军阀和地头蛇仍旧举棋不定，在观望风向，帝都和四大家族领地的具体情况，尚未传递到他们那里，即便传递过去了，等他们反应过来，统合全部力量，仍旧需要一年半载甚至三年五载，在那之前，他们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在四大家族的传统势力范围，虽然另一个皇帝‘承武帝’的行宫黄龙界已经被包围，连承武帝都被活捉，但革新派的兵力匮乏，时间紧迫，并未真正将其攻陷就算攻陷了黄龙界，距离四大家族控制的所有世界投降，仍旧有很长一段距离。

    “你知道，在一场星海会战中击溃敌方主力舰队是一回事，但是将敌人苦心经营数百年的数百个武装到牙齿的星球，统统占领，彻底纳入己方的掌控，并且恢复当地的秩序，能从当地汲取大量资源，这又是另一回事。

    “一场星海会战，十天半个月，至多三五个月就能分出胜负，但真正的占领、消化和吸收，没有三五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水磨工夫，绝不可能的。

    “换言之，现在的四大家族领地，同样处在极度混乱，失去秩序，无法无天，也无力向外界投放军力的绝望中，每一个世界都像是一座失落在黑暗迷雾中的孤岛，连半艘星舰都别想冒出来！

    “无论你那个便宜弟弟领导的新帝国，还是苟延残喘的旧帝国，都丧失了对整片星海的有效统治，你可以理解为，‘帝国’这头庞然大物已经瘫痪了，绝没我们想象中那样强大。

    “更何况，在新帝国这边，他们想要恢复对星海的有效统治，令瘫痪的巨兽重现生机，全都仰赖于发达的商贸网络，也就是万界商盟的运输舰队来充当‘血液’，而现在，为了对付圣盟人，万界商盟也押上了最后一艘运输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执行常规的运输任务，你可以理解为，这头瘫痪巨兽的血液，也流干了，枯竭了，干涸了！

    “呵呵，呵呵呵呵，现在的革新派修仙者，凭什么宣称他们是全帝国乃至整片星海的统治者？无非两点，第一是他们刚刚战胜旧帝国以及圣盟主力舰队的无敌威望，第二就是他们麾下还拥有一支成建制的庞大舰队，理论上，御林军加讨逆军加深海舰队，是此刻整片星海中最强大的暴力集团。

    “而这两点，都高度压缩在帝都，在我们周围的方圆上千万公里之内。

    “所以说，一系列的天时地利人和以及机缘巧合，令革新派修仙者自寻死路，将‘毁灭帝国’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压缩和简化成了‘毁灭帝都’，甚至仅仅是‘毁灭帝都的所有帝国舰队，杀死所有帝都的修仙者’！

    “看，我这么一分析，你是否发现，咱们的任务变得简单多了？

    “只要我们能一举歼灭雷成虎的舰队和御林军的残兵，甚至都不用真正攻陷天极星，只要镇压天极星的同步轨道，切断天极星的对外通讯，然后向整片星海宣布，帝都已经被我们星耀联邦攻陷，我们成为了极天界、天极星的新主人，真人类帝国这头看似强大的巨兽，就会轰然倒塌，彻底崩溃了！

    “整片星海，无论群龙无首的首都圈诸世界，还是陷入混乱、自相残杀的四大选帝侯领地，亦或者一盘散沙，墙头草一样随风飘摇的外围世界，绝没有任何一支力量，能够和我们抗衡。

    “这是机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是足以铸就星耀联邦未来万年辉煌霸业的机会！李耀，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机会，从我的指缝和你的鞭毛之间溜走吗？”

    李耀看看自己的鞭毛，无话可说。

    神魂深处却疼痛欲裂，无数可能性如毒液般喷涌而出。

    没错，吕轻尘都想到的事情，他没理由想不到，甚至他远远早于吕轻尘就想到了，只是，只是……

    “现在，只剩下最关键一个问题，凭我们的军力，能否摧枯拉朽地毁灭帝国舰队，乃至镇压天极星呢？”

    吕轻尘笑着，笑得越来越得意，也越来越狰狞，“联邦对帝国，看似飞蛾扑火，异想天开，但在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时间点，胜利的天平竟然奇迹般倒向了我们这边。

    “你看，革新派修仙者已经倾巢而出，非但御林军和讨逆军都在连番激战中损兵折将，弹尽粮绝，甚至连他们的小皇帝都亲冒矢石，冲到了第一线。

    “哈哈，你这个便宜弟弟真有点儿意思，过去半个月的战斗，他在全体帝都人面前出尽了风头，隐隐取代厉灵海，成为了新帝国的灵魂，如果我们能在一次短促突击中生擒这个‘新帝国灵魂人物’，接下来的仗，还用打吗？

    “当然，当然，不单单帝国人筋疲力尽，咱们的联邦远征军也同样油井灯枯，不堪再战。

    “但别忘了，还有我们啊！

    “你的两个孩子，叫小明和文文是吗，他们似乎控制着整颗天极星的战争网络，从防空基地的火控系统，到民用设施的氧气循环系统，他们统统可以侵入并破坏的吧？

    “而你还控制着整座金晶塔，威力无穷的恒星级法宝，可以借助太阳的力量，令你的意志在整个星系中肆虐，如果我能把你的神魂送回到金晶塔，你通过太阳向整个极天界发送修真者的声音，一定会对全体修仙者和民众，造成极大的震撼，特别是，你刚刚在一场无比华丽的表演中，当着诸天星辰和亿万民众的面，击溃了传说中的伏羲！这样的你，哪怕出来轻轻咳嗽一声，都能令无数修仙者心胆俱裂的吧？

    “最后，就是我了。

    “现在，伏羲舰队仅仅是瘫痪，尚未被联邦人和帝国人消灭偌大一支舰队，仍旧凭借本能进行着防御，哪有这么容易被弹尽粮绝的敌人消灭？

    “我可以控制伏羲舰队，只要你帮我争取时间，让我彻底消化吸收掉伏羲残留的所有数据和权限，我就能取而代之，成为伏羲舰队的‘主脑’，控制圣盟庞大的兵力。

    “我想想，让我想想，你可以给丁铃铛和小皇帝发送一道讯息过去，就说你已经彻底击溃了敌人的主脑，正在尝试收拾残局，让他们不必急于攻击，可以先休整一下，补充一些弹药补给。

    “你刚才释放出去强大的灵磁暴潮，而伏羲舰队又已经停止进攻，全面瘫痪了，他们也是强弩之末，没理由不相信。

    “此刻，联邦远征军和新帝国残兵都像一锅烂粥那样混杂在一起，一时半会儿，根本凝聚不起有效的阵型和战斗力，纯粹靠最后一口气在勉强支撑，只要你告诉他们大获全胜的消息，他们这口气一定溃散，一倒在地上休息，就绝对爬不起来了。

    “而你则在暗中，向丁铃铛，白老大还有诸多联邦高层，发送密信过去，说清楚我们的战略，让他们暗中提高警惕。

    “等到我们彻底控制住伏羲舰队，伏羲舰队加联邦远征军加白老大的队伍加你和小明、文文在地面上攻击帝国人的战争网络事情就这样成了，帝国人绝对抵挡不住我们的致命攻击，整个帝都和革新派修仙者庞大的军力都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在这场残酷的战争游戏中，最后发出的，注定是联邦人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吕轻尘背后，闪电凝聚成了狂乱舞动的头发，他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大笑起来。

    第2943章 你变了

    这笑声令李耀不寒而栗，仿佛又回到昔日被燕西北、萧玄策，吕醉，幽泉老祖，武英奇……笼罩的恐怖中。

    “……不。”

    李耀喃喃道，声音虽然低微，在吕轻尘的狂笑和周遭混乱的漩涡中，却显得无比坚定，“我不能这么做。”

    吕轻尘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瞪着眼睛，一半阴冷一半灼热的目光像是要割开李耀的神魂，把他乱七八糟的念头看个通透。

    “为什么？”

    吕轻尘不可思议地问，“如果说你的神魂遭到重创，计算力暴跌到谷底，一开始没想到这个可能性，我不怪你，但现在我已经明明白白将整个局势都和你剖析清楚，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半点花言巧语——从未有这么一刻，终极胜利距离联邦这么近过——这样的胜利，原本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即便想象力最丰富的联邦孩子们，也只敢说‘终有一日，我们必将称雄于整片星海之上’，但现在，不用‘终有一日’，就是今天，就是这一秒，联邦就能夺取最终的胜利，只要你点一点头，动一动手指！”

    “呃——”

    李耀扬了扬鞭毛，“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指。”

    “……”

    吕轻尘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悲悯和遗憾之色愈发浓郁，幽幽道，“你变了，李耀，你不像是一个纯粹的爱国者和修真者了，为何要拒绝我对祖国的好意，甚至阻止祖国消灭它最大的敌人？难道你对修仙者都充满了同情？难道你和那个便宜弟弟真的相处出感情来了？难道你沉溺在这种左右逢源的日子里不可自拔，真把自己当成真人类帝国的‘黑风王李耀’了吗？”

    “我没有。”

    李耀苦笑，“你知道，我绝不是这种人，绝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心慈手软，犹犹豫豫！”

    吕轻尘发出怒其不争的咆哮，“我还记得一百多年前，你在昆仑秘境斩杀盘古族，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还无法接受爷爷是被你害死的事实，还对你抱着浓烈的恨意，但即便如此，当我知道你连‘神’都可以杀死时，我都深深震撼于你的强大，坚定和冷酷！

    “你可是一个为了联邦的至高利益，连神魔都可以毫不留情斩杀的英雄啊，你可知道有多少孩子从小就在各种媒介上反复观看你斩杀盘古族的一幕，成为刻骨铭心的记忆，并以你为最大的偶像吗？可惜，看来再大的英雄和偶像都经不起时间的侵蚀，一百多年过去，你变了，你软弱了，你堕落了，你猥琐了，你学会和敌人妥协了！

    “可笑，真可笑，我原本以‘星耀联邦的修仙者’自居，认为修真大道和修仙大道可以融合在一起，变成‘真仙大道’，但即便是这样的我都没想过要和帝国妥协，坚信唯有星耀联邦征服整片星海之后，在联邦的领导下，才可以贯彻真仙大道，没想到反而是你，你这个自诩为最坚定的修真者，竟然在这么要命的时刻，退缩了，软弱了，妥协了！

    “我可以不计较彼此的私人恩怨，我可以忽视你如此猥琐的身体在我面前扭来扭去，但我没想到在国家兴亡的大事上，你的‘普通人的美德’又发作了，又变成了既愚蠢又善良的高中生，我太失望了，秃鹫李耀，你太令人失望了！”

    吕轻尘愤怒咆哮，尽情宣泄着自己积郁好几年——或许是上百年的情绪。

    李耀就像是狂风中的枯叶，或者干脆说，就是漩涡中的蚯蚓，在惊涛骇浪之间滚来滚去。

    “冷静点，吕轻尘，你听我说，我也希望一战而胜，让联邦瞬间就成为星海的主宰，而我则变成联邦崛起之路上，天字第一号的大英雄，但事情没这么简单，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啊！”

    李耀挥舞鞭毛，奋力挣扎着，艰难道，“我答应和你联手，但事情真不能像你这样搞法，这样会害死无数人的，我们想想，我们再好好想想！”

    “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你就是不愿意？”

    吕轻尘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和逻辑中，掀起一道道雷霆闪电和惊涛骇浪，忽然，他的眼珠定住了，直直看着李耀，道，“我明白了，你不相信我。”

    “啊？”

    李耀忙着抓紧小明和文文两个小小的“浮游生物”，一时间没搞明白吕轻尘的意思。

    “你不相信我是真心实意和你联手，你宁可相信修仙者，都不愿意相信我，你一定认为我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和野心，等我控制了伏羲舰队之后会为所欲为吧？”

    吕轻尘的眼底，忽然流淌出了两滴晶莹剔透的泪水，那是由无数伤心、委屈和落寞的信息组成，即便在狂暴的数据海洋中都显得格外刺眼，“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可以怀疑我的一切，但你怎么可以怀疑我对祖国的忠诚？‘为了联邦的至高利益，修真者可以付出一切’，这不是一百多年前，你曾经教给我的道理吗？”

    “是是是，我也没说不相信你啊！”

    李耀勉强笑道，“吕贤侄，你听我——”

    “住口！”

    吕轻尘双目赤红，有些疯狂了，用力锤击着自己的胸口，“你以为我煞费苦心谋划这一切，和伏羲这样的万年老怪斗智斗勇，甚至两次承受生不如死的神魂自爆之苦，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仅仅为了一己私利，为了我个人的野心吗？不，你错了，大错特错了，如果支撑着我一路战斗下去的理由，仅仅是为自己的话，我根本不可能抵挡住伏羲在一次次轮回中的吞噬和侵蚀，根本不可能从死亡的深渊中爬出来，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联邦，我第二次自爆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都是肺腑之言，我没骗你，即便化作残魂漂流于星海之间，我都在苦苦思索着联邦的未来，而当我被伏羲这个老怪物捕获，察觉到了隐藏在圣盟背后的大秘密，我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联邦未必能抵挡住如此邪恶的力量，喜的是这力量竟然有那么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可以为我所用，为联邦所用。

    “无论忍受多少折磨，在轮回中煎熬多少次，我都要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即便我忘记自己是吕轻尘，忘记了所有一切，都不能忘记星耀联邦，不能忘记我是一个联邦人。

    “我一定要击败伏羲，吞噬它的力量，再用这力量去击败帝国，将我的祖国送上星海霸主的宝座，并且燃烧我的生命为祖国保驾护航，成为星耀联邦乃至人类文明的守护者，直到永远！

    “这，就是我全新的道心，没有整个联邦的力量在内心最深处支撑，我怎么可能从亿万次轮回中苏醒，怎么可能释放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彻底吞噬伏羲？

    “如果你怀疑我的动机，好吧，我愿意向你开放我最隐秘的神魂数据，让你牢牢监控我的一举一动，我甚至愿意和你共享整支伏羲舰队的控制权，我们一起来向伏羲舰队下达进攻的指令。

    “甚至，如果你觉得我必须为‘虚灵计划’造成的损失负责，我也愿意登上联邦的法庭，毕竟现在回头去看，那个计划的确有些冲动，存在诸多不必要的疏漏，甚至……害死了一些忠诚的联邦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