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失魂落魄地站起来,不发一言,踉踉跄跄地走了。
姜苧望了一眼那离去的不复英姿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毯子、辣椒水等,眼中泛起了奇异的色彩。
粟儿窥见,大惊之下扑上去抱紧她,“娘娘,您乃一国之母、后宫之主,这、这种事万万不可做呀!”
“那皇弟呢。”姜苧眼神幽怨地说,“他还是堂堂王爷呢。”粟儿拖着她离开,低声嘀咕,“所以说献王殿下今日可真是不要脸面了!”
可惜,就算这般的不要脸竟然也未能瞧宋瑾一眼。姜苧心情复杂,只觉见宋瑾此事长路漫漫,任重而道远。
一回到昭仁宫,她就召集众妃,将宋珩的行为说了说,最后得出结论:要想见宋瑾,必须得比宋珩还不要脸!
众妃沉默。
默到不能再默了。
如妃开口了:“娘娘,献王殿下是男子,是陛下的皇弟,即便这等行径传出去,他也能顶上兄弟情深的名义,不碍事的。可娘娘,您贵为一国之母,如此,呃……”
“撒泼。”姜苧淡淡补充。
“如此撒泼行径,恐怕会得天下人嗤笑,何况献王殿下并未成功,此法不可取。”
姜苧无限惆怅,“本宫也没想再用皇弟这个法子。”目光一转,瞧见云萱,想起了挨廷杖的云大人,“萱儿,本宫听说了,云大人等为折子一事挨了廷杖,云大人这么大年纪了还……”
“无碍!挨打是我爹当言官以来最大的梦想,一直苦于不能实现,如今娘娘帮他实现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姜苧:“……”
打言官无疑不是明君所为,自大昭开国立朝以来,从未有一任皇帝打过言官,哪怕言官说了多过分的话,历代皇上都忍了下来。唯独宋瑾。他是头一位敢赏言官廷杖的皇上。
思及至此,姜苧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是皇后,还是得顾及一下朝堂形势的,“你们回吧,本宫想静一静。”
众妃告退。
*
宋珩失败了,姜苧深觉遗憾之际又觉他很有智慧,值得接触一下,便往献王府修书一封,和他探讨一下如何才能见到宋瑾。
说实话,姜苧挥霍私库钱财,扰乱后宫和睦,利用妃子生事,这些都可大可小,宋瑾没什么大反应情有可原。可姜苧身为后宫之主,竟把手伸到前朝,撺掇言官闹事,这就是大事了,宋瑾竟连个禁足都没罚她。
宋珩对着书信垂眸细想半响,还是提醒姜苧万事要讲究分寸,不可出格。姜苧也知之前做得过分了,心中生出些许懊悔。
宋珩再回信:“皇嫂以往的行为都过于猛烈而凄厉,接下来还是润物细无声,送点柔情吧。”
姜苧深以为然。
“柔情?娘娘以为我们没对皇上使过?”如妃指了指惠嫔,“她才来时可是日日给皇上送粥送菜送衣服。”又指了指云萱,“这个大冬天送暖炉,大夏天送凉扇,她的柔情无一处不熨贴,结果呢,呵呵。”
姜苧深知呵呵这两个字完全可以说明这些柔情故事的悲惨结局,整个人像棵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道:“都散了吧。”
一夜难眠,辗转反侧。
熬到第二日晨起,姜苧仍在床上烙饼。
粟儿进来禀报,“娘娘,将军府来信了。”
姜苧好美色这个毛病姜家人都晓得。姜老将军十分担心自家女儿望着皇家姹紫嫣红的后院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对皇上不太厚道的事,便时不时就来信警告:阿苧,美人虽好,但都是皇上的,你一饱眼福便可,万不可心馋,做出出格之事!
今日的书信也不外乎这些,不过在信的末尾他倒提了件事:傅家小子回来了,得知你进宫为后模样十分凄然,哎,他若早回来,你也许就不用进宫了。
我进宫与否可与他无关,姜苧心道,将信收起来时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转头就问粟儿:“宫中可有人给陛下送过信?”
粟儿:“约莫没有,娘娘要送信?”
姜苧翻身下床,兴奋地来回踱步,时而摇头,时而点头,口中似是喃喃自语。
粟儿恐她痴了,忙拔高声音,“娘娘可是要送信?”
姜苧倏地一下跳过来,一拍她的脑瓜,畅快一笑,“是也不是!”
粟儿听得迷糊:“娘娘是何意思?”
姜苧:“本宫要送陛下情书!”
粟儿惊呆了,“娘娘,这、这不太矜持吧?”
矜持?
姜苧都想去太和宫痛哭装惨了,你现在跟她谈矜持?
姜苧表示,那是什么东西?没见过!
“若被他人晓得……”
“那又如何?”姜苧洒然,出声催促,“你快去准备笔墨纸砚。”
粟儿只得去了。
半个时辰过后。
姜苧悬腕垂笔的动作已然僵硬,不由咬唇问道:“粟儿,你可会写情书?”
粟儿粉颊含羞地摇头。
哦。姜苧放下笔,心道此事急不得,先学习学习他人的经验。她伸手捉了杯茶,抿了半口,吩咐,“去给本宫搜罗一些情爱小说来。”
粟儿红着脸去了。
当日晚间,她就命两个侍卫抬进来一个箱子,里面都是小说话本。
姜苧打开,随手翻翻,什么《姻缘桥落难逢夫》《穷书生情倾傲花魁》《小小传》《风流状师戏俏女》《纯情侍郎糊涂妻》应有尽有。
姜苧满意,“很好。传本宫懿旨,就说本宫近日要学习,谁也不见。”随后,姜苧便将自己关在寝殿里,抱着一箱子小说废寝忘食日夜苦读。
各宫妃子都很听话,她们虽不知姜苧在做何打算,但仍期待着她学有所成的那一天。
半个月后,姜苧满脑子柔情爱语,一肚子甜蜜桥段,她踌躇满志地推开殿门走了出来。
暮春的日光照过来,有股松软的香气,姜苧微微一笑,清风翻起她宽松的衣袖,“给本宫拿纸笔来!”随后,一封情书一气呵成。
恰好云萱赶来昭仁宫,得知姜苧写好了情书要送给宋瑾,眨巴着眼请求,“皇后姐姐,我就看一眼!一眼!”
姜苧递给她,“那你就看看这写得可还行。”
云萱笑着接过,摊开一看,有百余字,“是否太短?”
姜苧摇头:“不短不短,一日一封,来日方长,细水长流。”
看来她是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
云萱逐字读完,匆忙垂下了脑袋,并未言语。
姜苧见状蹙眉,“可是写得不好?”
云萱扭捏了一下,才小声回:“不,甚是情深。”脸颊红似晚霞。
姜苧一愣,拍手大笑,“甚好!你这反应甚好!本宫这就跟陛下送去。”
粟儿寻来一个精致的盒子。
云萱将情书叠成心的形状,郑重地放进盒子里。
姜苧抱着木盒去了太和宫,面对常乐疑惑的眼神,她正色解释道:“此乃很重要的东西,请常公公务必交给陛下。”常乐如临大敌地捧着盒子就进去了。
姜苧等了一整天,没得到宋瑾的半点反应,不禁在心里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但一想起他那声音,不免又微笑起来。
没反应不要紧,小说里写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情人,只要她坚持,宋瑾定会被她打动,召见她的。
第二日,姜苧正在琢磨今日的情书如何能胜过昨日,云萱来了,她求姜苧让自己在情书里客串一回。
姜苧笑问:“为何?”
云萱坦言:“我想在陛下面前露露脸。”
姜苧:“……那好吧。”
于是,第二封情书的内容就比昨日的清新含蓄多了:昨日,萱儿问本宫,“西北可好?”西北乃臣妾故乡,如何不好?臣妾便答:“西北甚好,本宫甚爱。”萱儿又问:“那比之京城呢?”臣妾笑了:“若有京城,西北退居第二。”萱儿撇嘴,“皇后姐姐负心!”臣妾但笑不语,她便不知,臣妾放弃西北奔来京城,只因京城有皇宫,皇宫里有你。
落款:爱你的皇后阿苧。
姜苧再次抱着木盒去了太和宫。
常乐出来迎接,忆起昨日殿里陛下那恨不得冲出太和殿的反应,竟不知作何表情,只好面无表情。
姜苧递过去,依旧是昨日的说辞。
她这次走得利落,等常乐低头琢磨好了言语,正想告知她宋瑾昨日的反应,一抬头,没了姜苧的影儿。
常乐捧着盒子:“……”
姜苧浑然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待第二封依旧没反应,她依旧斗志昂扬,然一连十封都送过去也未得宋瑾只言片语。
姜苧勉强牵唇一笑,生出了放弃的心思。不料当夜梦魇,她满头大汗地醒来,一手抹掉眼角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水渍,,赤足下了床在寝殿里来回转圈。
第5章 情书【5】
“娘娘,您怎么了?”粟儿惊呼。
“去拿纸笔来!”
粟儿赶紧照办。
姜苧抓起笔,口中喃喃自语,“宋瑾你必须见我!”煞费心思又写了一封情书,天亮送去太和宫,依旧未有消息。
姜苧一怒之下摔了寝殿大半的东西。众妃觉着她是被宋瑾迷了心,想劝又没勇气去劝,全都不安地缩在寝殿门口。
“粟儿!”姜苧吼了一声。
粟儿张皇地跌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殿里殿外皆是一愣。
粟儿因慌乱之下竟喊错了称呼。
姜苧怔然。
昔年她领兵,凡事都要稳重不可急躁不可鲁莽,她全都做到了,怎么一出了军营就成了如此模样?
姜苧阖眼呼了口气,再睁眼时已平复好情绪,她轻声一笑:“再去给本宫搜罗一些小说来。”宋瑾没有反应,定是情书写得不够勾人。
粟儿这一回直接命侍卫搬回来两大箱子,姜苧再次关上寝门日夜苦读。又半个月后,她发丝凌乱,步履虚浮,双目通红地推开了寝殿大门,然脚下猛一踉跄,身形一晃,竟一头栽到了地上。
姜苧醒来,粟儿进来将太医的话转述一遍,“娘娘没什么大碍,是这阵子累着了,休息几日,补补身子就好了。”将药碗捧到寝床前,“娘娘喝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