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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唐朵很无辜,也很慌张,忙不迭的给唐果擦眼泪,更把书架上所有童话故事书都给唐果念了一遍。

    直到唐果破涕为笑。

    那时候,唐朵刚过十二岁,半大不小的身子,清瘦的体型,看上去懵懂天真,被唐家父母收养不久。

    唐朵本以为有了养父养母和一个糯米团子似的妹妹,好日子终于要砸在她头上了,便励志要做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三好姑娘。

    没想到,后来那些年,唐家竟接连出事,屡有变故,日子磕磕绊绊,一点都不太平。

    唐朵便觉得,她大概是个克星,一出生就克死了父母,还没长大成人就连累了养父母和妹妹唐果,倒不如学江小鱼远离家园,去外面的世界和所谓的远方闯闯看看,顺便再去祸害一下外面的人。

    于是十八岁那年,唐朵将大学报考志愿填到另一个城市,包袱款款的离家远行。

    结果大学期间,唐朵的所有老师和同学都健健康康,连同打工的快餐店的老板和同事们,也都安然无恙,白白胖胖。

    唐朵感到很费解,后来转念一想,嗯,莫非是转运了?是不是该找个机会也该回家看看?

    ……

    这个机会,在唐朵升上大四那年找上门来。

    唐朵平日学习成绩一般,赚钱却很有办法,这些年她将打工赚来的钱分成两份,一份交了学费,一份连同唐家寄来的钱再一起寄了回去。

    同班同学兼老乡张迅看在眼里,便给她介绍了一份“职业替身”的工作,声称待遇优渥,报酬丰厚,地点还就在他们土生土长的城市。

    唐朵一想,做替身还给这么多钱,八成是给明星当裸替,露肉不露脸,没啥,主要是还能顺便回那片土地看看。

    结果回去一问才知道,这工作根本并不用脱,而是根据委托人的诉求和心愿,去扮演一些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亲朋好友,或是干脆虚拟出一个角色,帮助委托人完成心愿,弥补遗憾。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也算是边赚钱边做好人好事。

    只是没想到,这好人好事一做就是三年,而且三年间,唐朵一直没有踏足唐家大门。

    听说这几年,唐家人过得还算平顺。

    ……

    …………

    前史落定,言归正传。

    此时的唐朵,正顶着寒凉的春风,骑着复古款的重型机车呼啸驶过某大学后面的林荫小道。

    直到小路尽头,车身倏地转了大半个圈,刹停了。

    唐朵摘掉头盔,对着手心呼了口气,将机车推到路边堆满杂物的墙角藏好,接着就一脚蹬住旁边的大树,跳上墙头。

    落脚的地方正是学校后、庭,被一片小树林包裹着,曲径通幽,是十八九岁的小年轻们你侬我侬的偷情胜地。

    这个时间应该刚开始上第二节课,整个校园都见不到几个学生。

    唐朵三步并作两步,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女洗手间,一迈进隔间,就从背包里翻出布裙和一双白球鞋,动作利索脱掉身上的洗旧牛仔裤和加绒卫衣。

    寒气立刻爬上裸、露的肌肤,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唐朵打了两个喷嚏,骂了声“靠”,抖着手翻出一个小镜子和几样简单的化妆品,往脸上招呼。

    不到五分钟,镜子里就出现了一张看上去有些苍白,唇色浅淡,体弱无力的小可怜。

    唐朵缓了口气,掏出手机给班长发了条短信:“班长你好,我是班上的林芸,因为今天一大早就要去医院复诊,前两节课可能赶不上了。非常不好意思,这么晚才和你请病假。”

    这边短信刚一发出,那边洗手间的门就开了,进来两个有说有笑的女生。

    前面那个声调兴奋:“哇塞,咱们班新来的乔老师真是太帅了!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啊,结婚了吗?”

    另一个回:“哈,你就别想了,咱们年级好几个美女都盯上了,还轮得到你?”

    “哎,想想怎么了?再说盯上了也不怕啊,人家乔老师那么酷那么与众不同,第一天来就惩治了班上几个闹事的男生,依我看,他是不会轻易被那些妖艳贱货迷住的!”

    听到这,唐朵已经悄无声息的将零碎收进包里,透过隔间门板的缝隙往外一看,刚好见到两个女生站在镜子前补妆。

    两人话题一转,不知怎么的就拐到班上的另一件八卦上。

    “对了,你知道咱们班上刚复学的那个林芸是什么来头吗?”

    “怎么,不就是因为生病休学了两年吗,如果不是生病,现在都应该念大三了吧?”

    “啊?原来你不知道啊!她啊,就是原来那个林月的姐姐——亲、姐、姐!”

    “我去!不会吧!”

    哦,终于说到正题了?

    唐朵靠着墙壁,给双手呵气,听得兴致盎然。

    就听其中一个交代:“上学期期末考试的事,还记得吧?林月考到一半突然昏迷,后来从校医室醒过来人就开始疯疯癫癫,整个寒假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后来班长还去家里看过她,听说啊她屋里连灯都不开,还挂着两层窗帘,一见到有人进来就发抖求饶,问她是不是在班上受欺负了也不说。”

    “……诶,我还听说,林月的妈妈半年前就检查出慢性肾衰竭,老公死的早,姐姐林芸的身子骨也不争气,现在家里一个能顶事的人都没有。”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说怎么上学期林月到处打工呢,还以为她穷疯了呢。”

    “哎,还不都是挣钱给她妈做透析吗?不过话说回来,有个事挺奇怪……你看林月出事之后,咱们班和她最要好的陈晨居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大家都在猜,说是陈晨明着好,暗地里霸凌了林月,这才把人逼疯了!”

    “嘘!你小声点!别什么都瞎说!”

    ……

    听到关键处,唐朵皱了下眉,想起先前看过的资料上,的确有几张大学女生的合影,其中一个就是受害人林月,而旁边看上去和林月关系最亲密的女生,刚好就是陈晨。

    只是林月只管在家疯,对学校的事只字不提,可怜含辛茹苦将女儿抚养大的母亲陈慧茹,劳心劳力,束手无策,又知道自己撑不了几年,只希望女儿能平安健康,不得已,这才四处托关系找到了梁同,帮忙调查此事。

    也因如此,这才有一个虚构的姐姐林芸出现,和一个新的带班老师帮忙打配合。

    体弱多病的姐姐是饵,带班老师是辅助,只要掌握到关键资料,上交给警察叔叔,让陈慧茹帮林芸解开心结,这个案子就算完成了。

    所以说职业替身这行业,不仅风险高,难度大,还要经常出入陌生场合,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其实当初进这行时,唐朵也不是没犹豫过,甚至将这工作的种种缺点列了个表,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首先,做职业替身绝无升职的可能,好人好事做的再多也不能对外彪炳业绩,更不能当做谈资,还得紧守保密条款,等将来换工作找下家,都没法跟人家细数经历,前景可谓一片渺茫。

    其次,只要工作上稍微露出一点纰漏,就有可能会被人家看出端倪,质疑身份和来历,偏偏这工作又不像演电影电视剧,ng了还能重来,通常只有一次机会,露馅了也得死扛下去。

    第三,偶尔,只是偶尔啊……它还会危及人身安全,就比如这次的校园霸凌案子。三年来唐朵才碰到这么一次,可总不能因此就抱着侥幸心理,认定自己没事吧,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第四,只要委托人制定的角色没有任何外表明显的残疾特征,但凡是女性,年龄在十八岁以上,身高差距不到十公分,无论老中青,唐朵都得立刻上手,绝不能因为性格缺陷和颜值不足而挑剔改戏。

    总之一句话,一个有正常生活的正常人,是绝对不会去过“别人的生活”的。

    这三年间,唐朵也多次心生退意,只是每每纠结,梁同都会豪爽的在她的薪酬上多加几个数……

    啧,那一瞬间,真是什么矫情都治好了。

    …………

    这边,唐朵正琢磨着那两个女生提到的陈晨,刚想继续往下听,没想到那边就响起一声巨响。

    “碰”的一声,洗手间的大门被人踹开了。

    镜子前两个女生吓得花容失色,一起瞪向门口,却谁都不敢叫,连忙低着头往外走。

    唐朵视线受阻,一时间只能听到她们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好像很怕这会儿进来的人。

    走近的脚步声稀稀拉拉,约有三、四个。

    前面的女生战战兢兢的哀求着:“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只是话音还没落,就听“咣当”一声,女生已经栽倒在地,刚好摔在唐朵所在的隔间门前。

    唐朵眯着眼透过门缝一看,女生已经跌的龇牙咧嘴爬不起来,正是班上的李洛。

    这时,又有三个女生缓缓逼近。

    为首的那个手上缠着绷带,一边脸上挂了彩,头发剃的很短,肩膀上罩着宽大的外套。

    唐朵看着皱起眉,只觉得短发女生除了发型之外,轮廓和身材似乎都和那资料上的陈晨有几分相像,只是好像脸更瘦,颧骨更突出。

    为首的女生开了口,声音沙哑:“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

    另外两个已经开始在李洛身上搜刮,翻来覆去的只找到几十块钱。

    “晨姐你看,就这么多。”

    “晨姐”朝旁边啐了一口口水,倏地抬起一脚,重重落在李洛的胸口:“你他妈的打发要饭的?”

    李洛被两个跟班压在地上,背朝上,试图挣扎,却喘不上气,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道缝,眼角哗哗流泪。

    挣扎了一会儿,李洛的眼神突然发直,用尽全力抬起一手,探入隔间门板下的空隙,好想要抓住什么。

    那只手距离唐朵的白球鞋只有十几公分。

    唐朵低头一看,估计李洛是看到她的脚了。

    两个跟班也停止攻击,连同“晨姐”,三人一起齐刷刷的瞪着门板,仿佛要将人盯死在里面。

    李洛虚弱的求救:“求你……帮……帮我……”

    唐朵眉心一皱,迅速思考对策。

    首先,绝不能硬碰硬,打一架虽然能解围,却也会曝光伪装,直接搅黄任务。

    可是,又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

    好像是为了催促隔间里的人尽快亮相,等了几秒,那两个跟班又开始对李洛施暴,其中一个还从后面薅住她的头发。

    李洛被迫仰起头,扭曲的脸刚好对上唐朵的视线。

    眼神这么一撞,唐朵就妥协了。

    她轻叹了口气,摘下挂在门上的包,从最底部翻出一个黄色钱包,将它放在背包的浮头,却没有将背包的拉链拉上。

    然后,一手转动门把。

    ……

    门板突然开启,早已生锈的合页发出冗长而诡异的“吱呀”声,听着瘆得慌。

    直到那声音戛然而止,一瞬间,整个洗手间里安静的可怕,连同李洛在内四双眼睛,全都一起望着那扇门,以及此时正从门里小心翼翼探出来的白色球鞋。

    只是鞋尖刚落地,就颤了一下。

    扮演小可怜,唐朵是熟练工种。

    她低着头,双手抱紧怀里的背包,指尖泛白,脸色没有血色,就像她身上的浅色布裙,还贴着门一点点往外挪,仿佛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跳起来。

    做戏做全套,唐朵没等几人出声,就先一步用左脚绊住自己的右脚,差点给几人行了大礼,连忙撑住旁边的墙,脸色煞白的像是随时都能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