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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姑娘们在大堂演戏,南阁姑娘在外边训练闹哄哄的,客人们听不清楚抱怨不断,秋荷姑娘出门提醒她们小点声,被承恩侯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打了。”丫鬟蹲着身子,下垂的裙摆在木板上晕染出一片湿润,长裙拖过雪地被屋里的热气一熏,自然而然就融成了水,见她小心翼翼擦拭眉梢萦绕的水,夏姜芙摆了摆手,“回去换身衣服吧,天冷别感冒了。”

    承恩侯都快遭殃了柳瑜弦还有恃无恐,打她的人?

    “秋翠,你下楼瞧瞧,秋荷如花似玉的姑娘,别脸上留下什么疤痕了。”夏姜芙调转视线,眼神幽幽落在话本子上,嘴角勾起抹冷笑,没有再说其他。

    宁婉静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眼神落在夏姜芙光洁的额头上,欲言又止。

    承恩侯吃空响,中饱私囊,党同伐异的事还没结果,柳瑜弦不低调做人,触犯到夏姜芙头上,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算计,至于什么算计,结合近日朝中风声,不言而喻。

    秋翠福了福身,秋荷平日研究的美白膏,玉肤膏效果好,很得夏姜芙喜欢,秋荷挨了打,夏姜芙肯定是会出头的,她握着钳子,同仇敌忾走了出去。

    见状,宁婉静蹙了蹙眉,小声道,“母亲,这件事,背后恐怕有其他阴谋。”

    夏姜芙扬唇,会心一笑,“纯粹是女人间的嫉妒,你别想多了,朝堂上的事儿咱不管,只管咱自己的。”

    见她心有思量,宁婉静松了口气,她怕夏姜芙意气用事被柳瑜弦利用了,梁鸿受伤死咬住承恩侯不放,而承恩侯为了转移众人视线,试图将长宁侯府牵扯进来,夏姜芙如果和柳瑜弦大打出手,承恩侯定会以两府不和,长宁侯故意构陷他为由为自己开脱,牵连的人多了,这件事自然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宁婉静没想到夏姜芙懂这个道理,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夏姜芙又道,“秋荷跟着我几年了,我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结果被外人欺负了去,老大媳妇,你与我说说,这个仇咱咋报?”

    宁婉静握着话本子的手顿了顿,沉吟片刻,反问道,“母亲想怎么报?”

    她忘记了,以夏姜芙的护短,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要我说啊。”夏姜芙展颜一笑,“当然是打回去了,狗咬人一口总不能看它是畜.生就什么都不做吧,狗咬我一口,我定要撕它一块肉下来不可。”

    大堂里,戏台子上的姑娘们正心无旁骛演着戏,听人说秋荷挨了打,停下动作,横眉怒对的抄起手边家伙冲了出去,动作训练有素,下边坐着的男男女女被吓得不轻,纷纷跑出去看。

    只见雪地里跪着个中年妇人,身上的外衫被剥得剩下件里衣,额头贴着雪地,身子瑟瑟发抖,旁边站着许多挥舞棍子的姑娘,身上皆穿着淡紫色袄子,最外围的还穿着演戏的服饰,而她们对面,站着群牛高马大的侍卫,和寻常侍卫的咄咄逼人不同。

    这群侍卫个个衣衫不整,发髻凌乱,鼻青脸肿,不用说,被人给打的。

    客人们面面相觑,刚才还喊秋荷姑娘被人打了,怎么转眼的功夫,形势就大不相同了,看情形,他们不会是被眼前娇滴滴的姑娘们打的吧?

    那真是太丢脸了。

    “发生什么事了?”柳瑜弦身边的大管事在下人的簇拥下阴沉沉走来,目光扫到地上跪着的管事妈妈,眼神变了变,“谁干的?”

    众人看见,晋江阁的姑娘们不约而同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直直盯着承恩侯夫人,“我们干的。”

    大管事面色诧异了瞬,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后者快速上前把管事妈妈扶起来,心事重重望着大管事,不知该说什么,依着柳瑜弦的计划,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啊。

    夏姜芙人呢,不是说她最护短的吗,丫鬟被人打了也不出来?

    “光天化日聚众殴打侯府家丁,长宁侯夫人平时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这顶帽子,直接扣到夏姜芙头上去了。

    人群寂静无声,谁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姑娘们不懂朝堂事,但在场有的是明白人,承恩侯府下人滋事无非想让夏姜芙动手,长宁侯府被顾泊远看得牢不可破,也就夏姜芙这个缺口。

    承恩侯当然不会放过顾泊远的软肋。

    只是这个计谋太低劣了,众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马偏向了夏姜芙,开口为夏姜芙说话,抱怨柳瑜弦不会约束人,明知晋江阁有演戏的,还故意将南阁姑娘们引到这边来训练,分明是干扰她们看戏。

    最后骂得大管事一行人灰头灰脸夹着屁股走了,自始至终,柳瑜弦都没出现,仿佛这只是下人们的闹剧,和她无关。

    夏姜芙也未在人前提及过此事,仿佛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不过有心人留意到,长宁侯频频出城,终于,在大年前一天,关于承恩侯在东境的所作所为皇上有了决断,承恩侯中饱私囊,构陷朝廷官员,官降一级,念及戍守东境多年,不剥夺其爵位,但收回其兵符。

    没了兵符的军侯世家,将来可想而知。

    这个年,几家欢喜几家愁!

    ☆、072

    随着承恩侯府的没落, 京城很是平静了几日,随着塞婉公主的沉寂, 又渐渐显出过年的热闹来。

    不知是何原因, 塞婉突然不追究驿站被盗一事,也不缠着寻觅夫婿了, 仿佛突然消失了似的, 当然,对城里的夫人少爷们而言, 塞婉公主此举可谓再深明大义不过了,少爷们胆子大了, 便呼朋唤友出门寻乐子, 青楼关了, 只能去云生看戏听书解闷,顺道为自己中意的书投票。

    云生院挤满了人,而晋江阁, 更是被各府小厮丫鬟水泄不通的团团围住。

    因着你一脚我一脚的踩踏,街上堆积的雪都比往年薄, 夏姜芙从云生院回来便安生在府里准备送往各府的年礼,往年她懒得操心这种事,今年却是不同, 宁婉静过门,给国公府的礼不能薄了,还有给秦臻臻的礼,更是依着喜好, 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样样都是姑娘家喜欢的。

    夏姜芙边依着清单清点,边和旁边的顾越泽商量,“用不用塞些银票?”

    秦府待秦臻臻态度如何她大致清楚,所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要不是有个当皇后的姐姐,秦臻臻的处境可想而知,以前不是她儿媳就算了,如今快成她儿媳了,她凡事当然要护着了。

    顾越泽扫了眼箱子里的物什,又扫过桌上放着的话本子,语气不明,“二嫂年后就进门了,你这会儿送过去,不是让她又抬回来吗,不如等她进门后你再送?对了娘,票选第一的话本子已经出来了,你瞧瞧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趁着这段时间,晋江阁可谓日进斗金,起初只是票选过年的话本子,随着少爷小姐们热情高涨,话本子的排名起起伏伏,截止时,许多人闹着不肯呢。

    夏姜芙没抬头,目光专注地望着箱子里的盒子,里边放的是秋荷新研制的凝肤露,用红色牡丹瓷瓶装着,她阖上盖子,回道,“放着吧,将你二嫂的礼备齐了我心里才踏实,对了,小六在军营怎么样了?”

    “好得很,听二哥说,一顿能吃四碗饭,身子骨结实了很多呢。”顾越泽拿起桌上的话本子,想到手里这本话本子带来的进项,他慢慢翻开书页,给夏姜芙的是原稿,字迹秀气,排版工整,瞧着很是赏心悦目,“娘,我让人给云生院的姑娘们准备了赏钱,说是您送的,到时候您就别让人再发了。”

    “不用,你把钱自己留着,给姑娘们的赏钱我早就让管事备着了。”清点完给未来儿媳妇的礼,夏姜芙朝外招手,命管事的给秦臻臻送去,叮嘱完了,这才回到桌边落座,顾越泽急忙给她倒茶,“娘,要我说,送礼的事儿你给二哥自己处理就是了,哪儿用得着你操心。”

    自己媳妇不知道疼,让母亲帮着操劳,亏得顾泊远忙,否则被他知道此事,顾越涵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大老爷们懂什么,娘是过来人,知道小姑娘喜欢什么。”话完,夏姜芙顿了顿,接着道,“你心里别酸,等你说了亲,娘也这么对你媳妇。”

    顾越泽不以为然,小声嘀咕道,“媳妇哪有钱贴心啊。”

    说完,小心翼翼看了夏姜芙眼,见她不认同的皱起眉,正了正色,“娘,要是我不想成亲您怎么办?”

    比起成亲,他更喜欢做生意,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不比成天对着娇滴滴打交道的小姐强?况且,以他多年赌博的经验来看,成亲是一门稳输不赢的结局,好比和秦府的这门亲事吧,从顾越涵和秦臻臻定亲,夏姜芙送出去多少奇珍异宝了?而且就他对夏姜芙的了解,等秦臻臻进门后,夏姜芙送的更是多。

    在赌桌上,傻子才会一直输呢。

    见夏姜芙不答,他又问了遍。

    “不成亲啊?”夏姜芙认真思索了片刻,缓缓道,“我觉得没什么,就怕你自己扛不住?”

    顾越泽眼神一亮,“我扛得住。”

    从小被顾泊远打到大他都扛过来了,还有什么扛不住得?

    看他好像有了主意,夏姜芙叹了口气,轻拍了下他手臂,“你要扛得住娘不逼你,要扛不住了记得和娘说啊。”

    顾越泽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想到自己的宏图大业,顿时雄心勃勃,朝夏姜芙道,“娘,我准备在其他州县多开些书铺,将晋江阁发扬光大。”

    古往今来,名留青史的多是些怀才不遇,英年早逝的官员,而他,要做名垂千古的......商人。

    “行,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要是没钱了娘让账房的给你拨。”

    对于钱财,顾越泽秉着来者不拒的原则,因而,在夏姜芙的点头下,他去账房支取了一千两,账房先生是顾泊远身边的老人了,上上下下将顾越泽打量圈,最后只给了五十两,末了还语重心长和顾越泽说,“三少爷啊,城里往书铺送钱的人都排着队呢,您哪儿看得上这点银子?奴才当您是数钱数麻木了过来清醒下,给您一百两如何?”

    别看他是账房先生深得顾泊远器重,做错了事,罚得也重,几位少爷中,最不缺钱的就是三少爷了,他来账房支取银子肯定有蹊跷,不能给,给了就是犯糊涂。

    “一百两?你当打发叫花子呢,你不给也行,我待会如实和我娘说,我娘那性子你也知道,要是在我爹跟前说了什么,你别怪我别早提醒你啊。”

    不怕得罪女人,就怕得罪爱吹枕边风的女人,账房先生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拿了一千两银票给顾越泽,见顾越泽伸手来接,他缩了缩,眉头皱得死死的,“三少爷,真的是夫人允许的吗?”

    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啊。

    “我啥时候拿我娘的事儿乱说过?”

    账房先生想想也是,几位少爷性子虽然有些......但对夫人却是敬重有加,他松开手,见顾越泽晃悠晃悠走了,忙叫来旁边的徒弟,“你去外边守着,侯爷回来了就和他说说方才的事儿。”

    眼瞅着过年了,账房忙得差不多了,不能在最后出半点岔子。

    小徒弟领命,搁下手里的事儿,急匆匆跑了。

    顾泊远回来时天儿已经黑透了,身后跟着近日扎在军营的顾越流,进了府,不管下人和顾泊远说什么,奔着颜枫院健步如飞,嗓门更是嘹亮,“娘呢,娘呢......”

    顾泊远蹙了蹙眉,想要张口叫住他,顾越流早跑得没影了,听了下人的话,顾泊远略微摆手,“知道了,传我的话,以后三少爷要是再去账房,无论有谁的旨意,一文钱都不准给他。”近日朝堂人心惶惶,承恩侯被削了爵位,许多官员因为大大小小的事被牵扯出来,他也不例外,至于弹劾他的理由当中,其中便有纵子敛财一说,他才知道,京城的少爷小姐们为了给他儿子送钱,天不亮就在外边候着了。

    此态度,不得不令人钦佩!

    下人福了福身,慢慢退了下去。

    顾泊远这才揉着眉心继续往里走,未到颜枫院,里边已传来顾越流的嚎啕大哭声,他眉头拧得愈发紧了,“向春。”

    “是。”

    “将六少爷带去书房,什么时候安静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向春为难的望了眼屋檐下悬挂的大红灯笼,夏姜芙在屋里呢,他贸贸然进屋带走顾越流,不是存心和夏姜芙对着干吗?

    迟疑的间隙,只听头顶传来冷冽的嗓音,“我的话不管用的?”

    向春哆嗦了下,答了声是,小跑着进了屋。

    夏姜芙已经睡下了,被顾越流沙哑的哭声吵醒,她烦躁不已,念顾越流这么晚归家,终究没有斥责,吩咐秋荷伺候她穿衣,佯装打起精神问帘外的顾越流发生了何事。

    说起这事顾越流都不知从哪儿抱怨,在书院和人赛跑?在军营被顾越涵压榨?要不是明天过年,顾越涵肯定不会放他回来,别以为他不知道是顾泊远在背后支的招,害他吃了苦又假惺惺来军营接他回家过年,追根究底不就是担心他在夏姜芙跟前告状吗?

    他偏要告状。

    拉过凳子往棉帘边一放,一屁股坐下去,声泪俱下哭诉顾泊远的罪行,“娘哪,您是不知道爹怎么对我的啊,让二哥把我拽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使劲折磨我啊......”

    啊字还没说完呢,后边突然升起股阴风,他直觉不好,扭头一瞧,砰的声,谁的拳头落了下来,他两眼一闭,顿时没了知觉。

    向春及时扶着他,边喘着粗气边将人往外边带,顾越流跑得快,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追不上他,好在,阻止了他向夏姜芙哭诉更多,两手托着顾越流腋窝,吃力的往门口走,顾越流长得快,这才多少日的功夫?好像比之前重了很多,换作以前,他轻飘飘扛在肩膀上就出去了,而现在,别说扛了,拽都快拽不动了。

    到门口时,里边忽然传来问话,“然后呢?小六,怎么不说了?”

    向春身子一颤,顾不得抹额头的汗,咬着牙,奋力将人拖出了门外,刚往旁边一扯,帘子就动了,他听到夏姜芙的好奇声,“咦,小六呢?刚不是还在吗?”

    守门的丫鬟不解的望着像拖死尸拖着她们六少爷的向春,正欲答话,就见向春拼命朝她们挤眼色,手指指着外边,哑声说了两个字。

    看唇形,二人明白是侯爷的意思,想了想,便没将顾越流在门外的事儿禀报夏姜芙。

    向春担心夏姜芙出来,深吸两口气,拖着顾越流先往旁边墙角躲去,他实在是没力气了,但凡有点力气,绝对先将顾越流带回书院,谁让顾越流跑这么快的?平复了下呼吸,听屋里没了夏姜芙的声音,这才拖着顾越流往书院的方向走,刚走出半圆形拱门就遇着回来的顾泊远。

    顾泊远的眼神先是落在半边身子贴在地面的顾越流身上,随后又落到他身上,向春讪讪笑了笑,听顾泊远说了句出息,然后面不改色的绕过他进了门。

    ☆、073

    顾泊远在屋外放缓了步伐, 抖了抖披风上的雪,缓步入了屋, 看到桌前晃着茶杯昏昏欲睡的夏姜芙。

    “被小六吵醒了?”

    夏姜芙眼神有些飘忽, 听到顾泊远的声音,身形微微坐直, “是啊, 听他哭闹得厉害,出来又没人了。”

    顾泊远笑着上前, 夺了她手里的杯子,自己啜了小口, 缓缓道, “他性子素来跳脱, 约莫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儿跑了,你别管他,回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