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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苍霁说:“长在我背上不好吗?”

    净霖顿了顿,说:“你小时候不是让我长你肚子里吗?”

    “我长大了啊。”苍霁侧头跟他小声说,“很大。”

    净霖扶着苍霁的肩头,想了一会儿,说:“是很大。”

    苍霁说:“……再说一遍。”

    净霖说:“你把鞋还给我。”

    苍霁哄道:“你说完我就给你穿上。”

    净霖审时度势,在雪间贴到苍霁耳边,说:“很——”

    厢房“啪”地被推开,千钰正往外走,见状默默地收回了腿。雪里叠在一起的两个人莫名寂静半晌,与千钰尴尬地对视。待千钰合了上了门,净霖立即轻踢苍霁一脚。

    苍霁给他挂上鞋,说:“他怎么在这儿?”

    两个人衣衫不整,发都乱糟糟,打雪里待了一会儿,雪屑化湿了一片。净霖滑下地,踩了一脚雪。没走几步,又叫苍霁给掐着腰扛到了肩头。

    “他在这儿。”净霖说,“他捞我们出来的。”

    苍霁跨上阶,顶开门扛着人进去了。他甩着微湿的发,几下脱了宽衫,就着已经凉了的水,飞快地擦拭了身,洗着脸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净霖换着里衣,伸臂时露出了手腕,红痕看着显眼。他瞧了眼镜子,脖颈处被雪白的里衣一衬,更加明显了。

    “事多疑点,稍后请他来一叙便知。”

    苍霁抹了冰凉的水,转身从后捞住净霖,顺着净霖手臂撩看上去,说:“嫩得像豆腐,轻轻捏一把也要上色。”

    净霖系着腰带。

    苍霁对着镜子,忽然拉开净霖的手,用另一只手扣在净霖小腹,贴着身说:“看见我了吗?”

    净霖说:“浪荡。”

    苍霁沉下眸光,他咬着耳回答:“我喜欢兴风作浪,在你这里尤其擅长。”

    千钰进屋时打了个喷嚏,他坐下时声音发哑,但气色瞧着好了很多。

    “我在迷津找到了左郎。”千钰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他看了眼苍霁,说,“大恩不言谢……二位日后如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便随传随到。”

    “黄泉界如今事务清楚,人命谱上既然勾掉了左清昼,他如何能等到你找到他?”苍霁说道。

    “贵人相助。”千钰谈到此事仍有急切,“左郎说他本已到了渡口,鬼差点了他的名,却被一人拦了下来。那人不仅请他吃了往生茶,还将他安顿在了迷津。”

    “我们坠入忘川河,你如何捞起来的?”

    “不瞒二位,我修为不够,自是做不到。只是那贵人在两位沉河之后,仅露了个形,便使得阎王避退三尺。随后他鼎力相助,方才让情势回转。”千钰说着打量屋舍,“这院子也是他寻的。”

    净霖饮着热茶,说:“他是不是告诉了你他的名字?”

    千钰颔首,苍霁问道:“谁?”

    千钰说:“他自称名叫奉春。”

    苍霁静思片刻,说:“原是他,那个讨牛肉的鬼差。”

    “是他。”净霖合上茶盖,“却不是鬼差。”

    “奉春。”苍霁念着这两个字,与净霖对视一眼。

    “奉旨唤春。”净霖将茶盏轻磕在桌上,扬声说,“东君!”

    窗外大雪顷刻加剧,风撞开窗户。雪花轰然涌冲进室内,散开时竟落下朵朵迎春花。大笑声自天边由远而近,眨眼间已踏入院中。

    山河扇随意地扑开迎春花与雪花,沾着酒气依靠在窗边,抖着袍上的碎屑,说:“我还道你猜不出来呢。如何?好弟弟,感不感动?”

    苍霁靠在椅间,他说:“这般大的人情,你必不会白送。”

    “是啊。”东君拱了拱手,“我料想帝君豪爽大方,不会占朋友的便宜。寻回前尘滋味如何?想必是失而复得,感慨万分吧。”

    苍霁余光看着净霖,回答:“你想要狮子开口,就不该只给我一半甜头。”

    “剩下那一半我也无能为力嘛。”东君笑说,“不过已寻到了这一步,距离帝君得偿所愿还会远么?净霖,我此番前来正是为讨报酬的。”

    “你算得如此精明,还需知会我一声?”净霖说道。

    “何必妄自菲薄。”东君合了扇,说,“我确实有事相求。这世间除了你们两位,无人能做到。”

    “何事?”

    “八苦仅余最后一个。”东君说,“机缘正在东海。从何处来,便归何处去!”

    他话音未落,已经闪身避开。折扇哗地挡在面前,对苍霁笑似非笑。

    “帝君如今尚未渡劫,鲤鱼之躯,还是不要与我过招了吧?”

    第108章 打探

    苍霁稳坐在椅上,闻言给自己沏了杯茶,说:“把话讲明白。”

    “不先请远道而来的客人坐一坐?这外边寒风如虎,咬得我直哆嗦。”东君说着翻窗而入,自行搓手入座,对千钰客气道,“讨杯热茶,容我缓一缓。”

    千钰给他上了茶,知趣地退身而出。东君呷了几口茶,道:“两位缘生于东海之滨,所谓因果轮回,如今万事亨通,回东海也是天命所指。”

    “你到底意欲何为。”净霖说道。

    “诶,”东君说,“此言差矣。你重走这一遭,所遇之事桩桩件件都与你们有干系,却与我没什么干系。我不过是来顺水推舟罢了。”

    “不见得。”苍霁说,“楚纶曾道他遇着个画中人,外貌形容与你颇为相似,你又插手千钰与左清昼的事情。况且‘八苦’之说,你怎么知道?”

    “这天地间但凡要做坏事的人,都有个约定俗成的习惯。”东君没趣地推着扇面,“便是变作‘东君’。我没爹没娘没人头出,可吞了不少哑巴亏。我见这狐狸可怜得紧,又正逢无事可干,所以大发善心地帮他一把。至于那八苦,我自然知道了,那铜铃可是打我手上丢掉的东西。”

    “铜铃原本是澜海拾破狰枪的余料所造,挂在清遥檐下数百年。清遥去后,我于天火灰烬中捡起了它。我闭关时它确实在你手中,但我醒来时……”净霖一顿,“莫非是你救的我?”

    东君说:“不是我,我不干这样的事情。”

    “聚灵塑身乃是你擅长之事。”苍霁说,“若不是你,又会是谁?”

    “我原身是凶相,对你俩人避之不及,救人岂不是自讨苦吃。”东君呵了呵手,“澜海造的它,它是什么东西,澜海最明白。落在我手上养了一段时间,你死的时候,它便自己跑了。这东西不是精怪,反倒透着鬼气。它吃‘苦’,在我手上时须得喂它人间苦,如今跟着你们俩人饿了几百年,自己跑出来找吃的也是意料之中。不过它对你这般情有独钟,可见是藏着执念。你若是想要弄明白,就必须走完这一程。”

    “你道还剩最后一苦。”净霖说,“是哪一苦?”

    “我等着你告诉我啊。”东君无辜地摊掌,“你们二人渡的都是什么苦,我如何知道?我不过数一数,还差这么一个而已。”

    净霖指腹在茶盖上点了点,苍霁便说:“待我问你最后一问。”

    “天机不可泄露。”东君已经猜得他要问什么,说,“谁生谁死皆是天数,我也不知道,机缘到时一切自会明了。但是我掐指一算,东边要变天了。我做事情不求心安,只求回报。你们两人既然承了我的人情,那我便要开门见山了。”

    “说来听听。”苍霁说道。

    “海蛟宗音失踪了。”东君说,“东海风雪失调,如不能在春日之前找回他,东边就要陷入洪灾。”

    “这是追魂狱的职责。”净霖说,“醉山僧如今代行黎嵘的统将之职,此事该由他着手查办。”

    “醉山僧心魔未除,已浸入梵坛莲池水中入定闭关。他若是能够渡过此境,便是真正的大成之境。”

    “九天境神仙无数,此事紧要,必定还有人选。”净霖说,“你为何独独要叫我们去?”

    “因为斩妖除魔临松君。”东君折扇轻敲,对他二人沉声说,“我独自观得参离树生出异象,东海将有大魔诞世。此事与铜铃息息相关,去不去?”

    几日后。

    大雪封路,马车被阻在了道上。苍霁身披大氅,与人一道在途中的客栈里挑拣药材。他发束金冠,衣着奢华,看着贵气逼人。

    “公子……”

    “曹仓。”苍霁正端详着一把黄连,听着声音,侧头对来人缓缓一笑。

    “曹公子。”来人山羊胡收拾妥帖,对着苍霁微微一拜,说,“昨日听着曹公子要购药材,特引公子来此一会。冰天雪窖,公子里边请。”

    苍霁抬手,说:“佘爷肯见我一面,已算是沾了冬林的光,吃茶就不必了。”

    佘桧惊疑不定:“不知公子要买什么?”

    苍霁嗅了嗅黄连,不经意般地说:“内子身体不好,从北边回来一直如此。我听闻东海之滨多有仙山,最适宜调养身体。冬林生前虽与我称不上朋友,却也算有点交情,我听他屡次提及佘爷消息灵通,便想来问上一问。东边当真有那么好?我欲带内子前往海滨居住些日子,待他身体好些了再做打算。”

    佘桧随着苍霁走了几步,说:“尊夫人如不便长途,公子挑个暖和些的镇子最适宜。那仙山之说过去引得无数人前往,可是近来妖怪横行,又无神仙坐镇看管,怕不安稳。”

    “我听闻海蛟执掌东海。”苍霁露出略微不解的神色,“怎么还会妖怪横行?”

    “自入夏后,海蛟便少有现行。”佘爷对各地动向了如指掌,他说,“我们送药到京都,见得东边的妖怪都跑去了京都,可想东海如今已经乱作一团。别的不提,往年东海雪不过半月,寒雨盛。今年一滴雨也不见,雪已经下了个把月了!”

    苍霁往伙计的托盘里搁了把金珠,遗憾道:“那还真是可惜了,内子还盼着居山栽花,靠海择院呢。”

    佘桧见状赶忙道:“不知尊夫人平日都吃的什么药?如今天冷,万万要留意驱寒。”

    苍霁说:“稍后我递个单子请佘爷瞧瞧。”

    佘桧在方寸内热情道:“行的。如是夫人准许,我隔帘替夫人把把脉。”

    苍霁叹道:“外边这样冷,过些日子热了再说。”

    佘桧连忙说:“这倒也是。公子若是舍得,只需招呼一声,我便登门为夫人看看。”

    苍霁笑应了,待走时佘桧亲自送他出去。上好的人参和皮毛搁在后边的车上,苍霁二话不说,钻进了最前头的马车里。

    厚实的棉帘一掀,热气股着团往面上扑。苍霁低头进来,将角掖好,见他的“夫人”持卷靠里边,就着个明珠的昏光打瞌睡。

    苍霁手冷,沿着净霖的袖探到他的腕骨,轻轻揉在掌间,俯首去看净霖的神色。

    净霖松了书,被苍霁揉得腕间又冷又热。他睁开眼,说:“怎么说?”

    “说过几日热些了,登门给你把把脉。”苍霁身上还带着寒气,斜身靠壁上,将净霖半困在胸膛前。他有个嗜好,这几日越渐严重,没事就喜欢揉着净霖。腕骨揉,后腰揉,哪儿都没放过。只要挨着那冰凉凉的肌肤,就会想方设法揉得净霖泛红泛热。

    净霖指尖也贴在苍霁袖里,他说:“诓人便只打听到了这个?”

    “我对他说得话十有九真。”苍霁说道。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在诓我了。”净霖看着苍霁。

    苍霁忍俊不禁,他说:“你是不是生在我肚子里。”

    净霖说:“……那要我叫你一声娘吗?”

    “你叫啊。”苍霁滑回手,摘了明珠,蒙上大氅遮了光。

    净霖看着他肩膀晃动时的线条,神使鬼差地喊了声:“娘。”喊完方觉得不对劲,立刻改口说:“……的娘!”

    苍霁要来捞他,净霖腿没处挪,被苍霁一把拽着脚踝拖到了跟前。他膝头抵着苍霁,苍霁已经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