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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大哥!”这是要疯了吗,秉宣就算行事鲁莽也没到受刑的地步,而且他此次出手也是有理有据,怎能如此对待。

    二爷三爷要是对府上没什么想头,此刻就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侯府嫡长孙在他们面前出事,两人赶紧一左一右架住世子往后拖,赵秉安也在这时机跑了上来瞧看大堂兄的伤情,还好,只是后背挨了两下,冬日里穿的厚,所以只稍微见了点血。

    “我没事,十弟不必担心。”怎么能没事,心都寒透了,大少爷怎也没想到他在父亲心里的分量居然还不如老四那个只会惹事的混账,好歹他们父子这么多年,下手的时候可一点没留情。小十说的对,他就是太过良善,才被人如此欺侮,日后,他绝不会再心慈手软。父亲不是想把赵秉宁外调出京吗,呵呵,休想,明日他就着手在光禄寺谋职,把老四那个坏痞子交给苏家去磨,且看他如何折腾!

    “不肖行子,都给老夫跪下!”

    瞧见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的世子,老侯爷真是痛心疾首,这就是他培养了几十年的成果,简直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冲他今天的表现,侯府一传给他估计立刻就得四分五裂。他为什么要求处理小四,就是为了平息其他几房的怨怼,给长房一个修复关系的机会。秉宣拖到现在才动手是他不对,可一直装聋作哑的世子又好到哪里去,鼠目寸光,偏袒护私,岂是一家之主该有的气魄,简直让他失望透顶。

    满堂儿郎听见老爷子这句话就没有敢不跪的,今儿这事谁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长房也是,老四犯了错原就该受罚,人一回来的时候痛痛快快的处理了多好,拖到现在闹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老四终究没有出京,不仅老爷子对他另有安排,还因为他那满身鞭伤没两三个月是养不好的。就算他好了,以后的仕途也难走了,老爷子明言从此以后再不准府中人为其动用资源,他能爬到哪一步就看他自己。老四当初在苏州两面三刀的事没少干,这些日子传入京城的也不少,没了永安侯府的护佑,他在朝堂六部寸步难行,还能有什么前途。

    第117章 远行

    不管大房接下来如何折腾,三爷父子这回都不打算掺和其中, 赵秉安更是被授意早早离京, 省得被老爷子强逼表态。

    京郊草庐里, 赵秉安此时正在与邵雍辞别, 自去年苏州之事起,他都有好几个月未曾来拜见师傅了,好在他老人家身子骨健朗,瞧着气色也不差,就是一张嘴说话还是那么“直白”。

    “哼,黎涣中那个老东西还有脸要帮我教徒弟,他也不看看自己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老顽固调教出来的一群小顽固, 搁哪哪嫌, 也就谭松龄那个老好人愿意用用,现在谭家一撤,你看谁还搭理他。”

    简直要被气死了,还以为多年未见, 黎老头上门是为了叙旧情呢, 哪成想一张口居然是指摘他心爱的小弟子,啊呸,真好意思张嘴,欺负他在草庐不知朝情呢,不就是被东宫最近上书请求增加业师的事给吓着了吗,真以为自己稀罕你那宝贝疙瘩呢, 邵雍要是想出仕,他帝师都做得,还用得着和区区一个太子扯皮。

    此事最近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黎涣中一世英名算是毁了。

    当日大骂夏铖之事太子没有吩咐下人守口,所以没出几个时辰的功夫这件事就传遍了皇城上下,太子母家被如此折辱,别说皇后不答应,就连内阁里几位都不怎么看的下去。

    尤其邵文熙,虽然这从考席位过渡东宫是经过陛下授意的,可你黎涣中这么一闹,不就在明面上把邵家和东宫牵扯起来了吗,而且你说白了就是个教导太子读书的老师傅,天天掺和这些政事干什么,难不成太子登基以后你还想来内阁捣鼓捣鼓?

    这也不是不可能,像现在的沈首辅,那不就是当初圣上的太傅吗,但最起码人家前几十年稳得住,没像黎老头这么猴急,太子还没成事就惦记着内阁里这几把椅子,当他们这些人不存在吗……

    夏皇后在这件事上难得聪明了一把,她没去逼迫太子也没去向太后老人家求援,只是在乾封帝驾临坤宁宫的时候小声哭了一场,一句话都没多说,就让这件事过去了。

    倒是东宫因为这件事闹得愈发不像样,在朝堂上下摆了几天脸色。原本要是没有什么波折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黎涣中教导太子多年劳苦功高,一时错言几句大家也都比较包容,反正上头乾封帝和东宫都没发话,下面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偏偏就是出事了,黎家女眷出门进香回府途中马车车辙断了,迫不得已停在了兴化大街上。

    正巧就碰上了结伴出来喝酒解闷的夏孟几家少爷,酒壮怂人胆,夏家一位小少爷当街就发起了狂,对着满车女眷就是一顿冷嘲热讽,其中夹杂着不少污言秽语,把马车里的未婚女郎都给吓哭了。

    这一哭不得了,把闻信赶来的黎家几位少爷给哭火了,当街就摆出架势,要是不赔礼道歉,夏家几人就别想走!

    眼瞅着事要闹大,孟家两位少爷出来打圆场,几番解释醉酒误事,纯属无心之失,愿代友赔礼,改日再登门致歉。孟家态度很是诚恳,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看在黎家眼里是舒坦了,夏家几位少爷就不干了。

    凭什么啊,他们两家是正近八百的皇亲国戚,孟家两位兄弟仗义,知道自家这些日子的苦闷特意请酒解忧,自己不过说了几句“真心话”就被黎家如此折辱,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夏家,有没有东宫?

    半大小子,灌上二两酒天都敢给你掀翻了,何况原就看不顺眼的两家人。夏家小少爷当街叫骂,直言黎涣中个老不死的倚老卖老,仗着东宫的势还来欺负东宫娘家人,最是不要脸皮。

    涉及祖辈,这事没法善了,两家当街打了起来,混乱中不知道是谁给黎家一位少爷递了根狼牙棒,那玩意杀伤力大啊,照着夏家小少爷那身板用力来一下,立马立就能把人整残。

    夏家几兄弟喝的不少,借着酒的一股狂劲揍得黎家几位少爷嗷嗷叫,打出血性的时候,黎家那位少爷也不管眼前是谁了,劈头一棒就挥下去了。

    这一挥可就惹了大事了,夏家小兔崽子没打着,倒是伤着了孟家贤兄。瞧着孟家老二那血淋淋的后背,黎家几位少爷都吓呆了,带着女眷就跑回了府,浑然不知身后夏家几兄弟眼都要冒出血来了,他们看得分明,刚才那一棒是冲着小九正脸去的,要不是孟家兄弟挺身而出,小九当场就废了。

    孟家当天就请了太医,太子妃有孕不宜见血,太子便亲自去了一趟孟府,回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不仅太子脸黑了,朝堂九卿六部许许多多的官员脸都黑了,你们夏黎两家打死多少人他们都不管,但牵扯到孟家小子就是不行,老太爷还活着呢,就是他们往常见到孟家人也要客客气气的,你黎家是什么身份,无缘无故的把人重伤成那般模样,你黎涣中是不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事情越闹越大,已经压不住了,黎涣中没办法只能压着当天的几个孙子到孟府赔罪,孟家两位老爷只说是小辈之间胡闹受了些轻伤,无甚大碍,便欲把这件事轻轻揭过。

    可夏家不是这么想的啊,他们认定当日黎家几人就是想谋害自己的儿子,孟家贤侄不过是无妄之灾,平白受累。

    两家使劲闹腾,最后居然一纸诉状闹到大理寺去了,简直是把太子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大理寺当然不能接这个案子啊,那不是打皇家的脸吗。

    赵秉安在太子面前亲自作保,请出了二叔赵怀琰私下给两家说和。当初从考一事原就是赵家在其中穿针引线,纵然事情没成,夏家也感念几分,所以当着赵怀琰的面也比平常好讲话。倒是黎家,似乎觉得永安侯府会有所偏向,所以言语间比较浅淡,不过继续闹下去也非两家所愿,赵家愿意搭台阶,他们也就借坡下驴了。

    虽然这件事稀里糊涂的就算过去了,但黎涣中在太子心里的情分真是消耗的差不多了,他顾忌着师生情分,未曾多言,但让黎涣中再在东宫指手画脚,那他也做不到,干脆上奏乾清宫请求增设业师。

    太子算是含蓄的了,其实就那两天御史台已经上了不知多少封更换太傅的折子,魏王康王还在其中推波助澜,恨不得把整个詹事府都换掉。

    这俩人打什么主意乾封帝能看不透吗,他最不喜的就是这种落井下石的举动,想当初太子对诚王那是何等宽厚,那像这俩小的,尽会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早先种种已经让乾封帝对黎涣中的观感大降,可毕竟是自己当初选出来的人,真要是把人撵出东宫那自己脸上也无光,再说太傅一职至关重要,朝中能担者寥寥无几,总不能从内阁里抽一位吧,关乎国统传承乾封帝还是下不了决心……

    所幸,沈首辅给支了一招,保留黎涣中太傅之位,同时广招天下名宿入东宫授经。这样一来,既成全了陛下的英名,又能给太子一个拉拢士林的机会,皆大欢喜。

    至于黎涣中日后该在东宫如何自处,这就没人关心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纵使沈炳文高居首辅之位,也不能强求太子的意思啊。

    对于黎涣中这些遭遇,赵秉安就笑笑,听过就算了。他当初要是只看不上自己那随他怎么责骂赵秉安都不会动气,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敢在士林里败坏邵雍的名声,真以为师傅好脾气能欺负呢,哼,你黎涣中依仗的无非是东宫太傅的身份,扒去这层皮,在京城里黎家瞬时跌落二流,咱们就看看你还能傲到什么时候。

    “你小子笑得这么邪性,又打什么鬼主意呢,不是老夫说你,怎么越大越不安分,想你小时候,胖墩墩的一个多乖巧啊,越长越歪,谁教的啊……”

    年纪大了就这点不好,总是絮絮叨叨的。赵秉安也不敢顶嘴,要不然他师傅能说上一天。

    “明儿就走了?”

    “嗯,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出门在外小心点,苏家那档子事只了了半截,这北直隶且不好进呢。”

    “纵使龙潭虎穴也挡不住我,今科桂榜我志在必得!”不能再等了,师傅的眉须都已花白,他等不了多久了,至多五年,赵秉安一定要扶持太子登基。

    “那你走之前去书楼帮老夫把那些珍本理理,今儿日头好,该让它们见见光了。”小丫头应该也等急了,他这个老头子就不碍眼喽。

    书楼?赵秉安已经好几年不去那里了,今儿师傅怎么突然提这么一句,难道有什么话不好直言藏在书楼里了?不管了,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推开藏院的竹门,琳琅满目的藏书都已经晒了出来,那师傅还让他来是什么意思。

    春风熏人醉,赵秉安一本一本的翻过这些古籍,浑然不觉身后佳人已翩跹而至。

    “咳”

    赵秉安猛一转头差点吓坏了身后的女郎,“你怎么在这?不是,我的意思是,能见你一面很欢喜。”

    邵媛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的那么近,或许是心中所系之人就站在那里吸引着她往前走吧。

    “此去河北要几月之久,中间横跨三季,我怕你苦读备考熬坏身体,所以预备了一些族中良方,你临行的时候捎上吧。”

    赵秉安瞧着那琐琐碎碎一整个大包裹,也真亏她这纤细的小身板能拿的动,赶忙伸手接了过去。

    “我会好好带着的,你,等我回来吧。”

    “嗯!”懿旨赐婚的日期在十月,桂榜一出他们就能成亲了,到时候他们有一生一世的时间相伴相知。

    还想再说点什么,邵家内院的婆子已经在远处开始咳嗽了,几位夫人同意见这一面已是坏了规矩,哪能久留。

    没办法,赵秉安只能和佳人道了声再会,他还有太多事要去做,终究没有太多时间儿女情长。

    收拾完心情,赵秉安也没再去打扰师傅,他老人家伤别离,去只能徒添悲伤。

    第二日,侯府整装八十护卫,皆是铁甲钢刃,精锐中的精锐。

    老侯爷在大堂受了赵秉安的礼,亲自把他送出了正堂,四位叔伯都在,望着他的目光各不相同。

    三爷夫妇该交代的话昨夜都说尽了,此时只能看见小儿子蹬脚上马,远驰而去。蒋氏倒是不像第一回 那么伤感,就是觉得孩子长得太快了,“次啦”一声就飞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第118章 狐假虎威

    “公子,往西再行五十里就到河北的地界了, 若是快马加鞭咱们日落之前应该就可以入城。”

    “不急, 后面跟着的那群苍蝇都收拾掉了?”

    “公子神算, 属下昨夜已将人一网打尽。”足足二十多好手, 要不是公子示意提前埋伏,他们恐怕得吃个大亏,那帮瘪犊子也真是能忍,憋到快入城了才下手,上好的鹤顶红啊,全便宜他们自个儿了。

    赵秉安神色不动,朝着京城的方向回望了一眼, 眸光暗敛。苏泽衡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他若出手势必追求一击必中, 这种暗杀的下三烂招数怎么看都不应该出自他的手笔,可沈林搜过了那群人,确确实实是苏家养着的暗手,这是侯府暗卫传出来的消息应是错不了, 也就是说苏家另有一波人冲着北直隶来了, 是苏煜还是另有其人?

    沈林从回府之后便愈发低调,整个人在侯府的存在感几乎被抹得一干二净,一来是不想招了长房的眼,二来,他早就是主子遣出府的眼线,已经不适宜再与府上有任何牵绊。

    这次来河北, 原本应该是沈林一手操办赵秉安的护卫事物,但老爷子亲派了心腹护驾,他自然就得退居其次。其实他也明白,三房现下不知多少人眼红他的位子,偏偏他头上顶着“沈”氏这个外姓,手里又把着这么大权柄那不扎眼才怪。

    临行前他老子吩咐了,别再出头冒尖,手上的权柄该分的分该让的让,只要能跟在少爷身边不被落下,那最后什么都会有的。反之,半路掉队或是自作聪明的奴才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就像田二,胆肥的敢往三夫人心尖上踩,要不是主仆多年的情谊在,可不止那五十棍就能了结的。

    “沈林,送往河北的信是几时发出的?”昨夜那些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惧,赵秉安问这么一句也不过是侧面表扬一下侯府这些护卫的精干,毕竟是老爷子的一片心意,他也不能寒了这些武卒的心。

    沈林策马上前,不假思索的就报出了所有赵秉安想知道的消息,“老侯爷在年初和二月末分别往宗房和分支发了两封书信,今次主子出发前三爷也已与老宅附近的亲眷打了招呼,按理说等主子一入河北地界就应该可以看见出迎的人。”

    “是哪一支?”

    “老五房赵汝亭。”

    听到这个名字,赵秉安就忍不住摇头苦笑。这位也算是他们赵家里面的一朵奇葩,吃喝嫖赌样样精,年少时为了纳一门烟花妾差点被上上代永安侯动用族规活活打死,也就他们那代子嗣稀薄,这位才侥幸活了下来,被发配到河北老家过“苦日子”。

    这位是府上老爷子仅存的一位堂兄弟,当年也是跟着上过战场的,可惜他是蜡枪头银枪杆,中看不中用,早早的就从北疆退了下来,借着侯府的势力在河北谋了个守备的缺,几十年下来,也算是混成了当地的一门大户,当然,这里面少不得永安侯府出力,毕竟老爷子那一辈也就剩下这两兄弟了。

    “云绞云,雨淋淋。瞧这天象,估计日落之前必有一场大雨,河北官道不畅,主子,要不要半路挑个驿站歇一晚。”

    前头的驿站沈林早就清查过一遍,没发现任何异常,应当是安全的。

    侯府将卫的领头一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眉头就紧了紧,这驿馆客栈是刺客下手的常选地点,那里虽是官制,但其中鱼龙混杂,各型各色的人物都有,最是不易防备。而且,驿馆里格局太小了,他们这些行伍之人根本布防不开啊。

    可十少爷已跟他们急行军了六天,现下要是提出来歇一歇,他们还真不好拦着。

    “不必多生事端,早一步进城早一刻安心,进了北直隶,本少爷尽皆重赏!”

    “得令!”就喜欢十少爷这爽快劲,跟着这样的主子,卖命也痛快。

    酉时一到,北直隶的四周城门就要关了,今儿守南城的驻将抬抬腿从藤椅上站起来,斜眼示意旁边捶腿的小兵去击闭门鼓。

    城门口每逢这时候都挤满了赶着出城的人,都是做点生意的小老百姓,总想着多拖一时兴许就能多卖点东西,多挣两个铜板也是好的。

    “退后,退后,没看见要关城门了吗,一个个臭穷酸,挤什么挤!”

    这些守门的兵卒站了一整天,脾气燥着呢,被这些小老百姓一推搡,火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人品好的骂两句也就算了,人品不好的直接抓个人拖到旁边就是一顿暴打。阵阵惨呼声吓得那些堵在城门口的百姓再不敢出一声言语。

    “官爷,行行好吧,我家里老娘病了,得赶回去煎药,您就让小的过去吧,小的给您磕头了。”这着实耽误不得,听了这话,前头挤着的人都给这半大娃娃让了道,不管怎么说人命关天呢。

    稍显脸嫩的两个兵卒有点犹豫,朝旁边打人的那位老资历望了望,好像不知如何是好。

    “过过过过过,赶紧滚。”什么事,累了一整天,油水全被楼上的周扒皮给搜走了,真他娘的窝火,等哪天他升上门将,才不干这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事。

    “唉,官爷,小人家里也有急事,我媳妇快生了……”

    “对对对,我爹腿折了,等着我给他送夹板呢,您瞅瞅……”

    “小人家里等着春种呢……”

    “家里老黄牛还忘在草坡上没牵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