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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认不认亲两说,不认亲我也能帮得上你。”何菁依旧坚持,“你自己也说过,我这套本事若用在你的差事上,必定大有用处。”

    “我那是随口说笑,你还当真了?”邵良宸不得已强硬了语气,头一回端出了夫主的架子,“你听话,老老实实在家等我,你看看那些武将家眷,有哪个会跟着男人上战场的?”

    “那是因为她们即使跟着去了,也帮不上男人的忙!”何菁提高了声调,双手撑在炕桌上,已是怒气隐然,“你别想糊弄我,我若是那么好糊弄的傻女人,你能看得上我,能娶我回家?我想得明明白白,不但我去了帮得上你,而且万一遇到险情,王府的人想要对你下手,有我在,还可以抛出我是他家女儿这一条来救你的命!真认下这门亲又能如何?凭着你在御前的体面,将来想把我摘出来真有那么难?无论怎么想,都是我去了更好保证你平安回来!”

    “事情哪有你想得那般容易?人家要做的事是造反,还会顾念你是他女儿就手下留情?何况你从出生便与人家没见过面,人家对你能有几分亲情?到时女儿女婿一道杀了,又有何稀奇?”邵良宸依然神色冷峻,寸步不让,“你不必说了,这事没得商量!”

    “那你现在就休了我,今晚就赶我出门!”何菁怒冲冲朝窗外一指。

    邵良宸不觉一呆,此生重逢,尤其是允婚以来,她一直都在他面前乖顺逢迎,这还是头一遭顶撞他。

    第30章 软硬兼施

    他瞪了她一阵,方道:“我方才就不该与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就想逼我骗你才好!”

    何菁随着他稍稍缓了语气:“你说说,你觉得何样才算对我好?留我自己在家,你一人去冒险,就是对我好了?你也清楚你可能一去不回,也清楚我若同去会对你有助力,这样还不肯带我去,难道两个人一块儿活着,不比你出了事,留我一人享用这些家财与皇上的抚恤更好?你可别说,你打的就是这种主意!”

    “没错,我打的就是这主意!”邵良宸挺直脖子,直言不讳,“我若有个三长两短,皇上必会厚恤于你,你等上两年,大可以另嫁他人……”

    “你闭嘴!”何菁高喝一声,双目已满是水色。

    邵良宸双眉紧蹙,重重喘息,心疼得好似硫酸腐蚀。就像前世吵嘴的时候,她也总是这样,嘴里出言似刀,眼睛却总噙着泪,还倔强地不肯流下来。

    那时他从没去细想过,她这些反应说明什么,直至此时,他才终于有点明白了。其实每一次与他针锋相对,她都是真心难过。现在他还只是她眼中的一个好人而已,他很确定她现在并没爱上他,那么前世她爱他的时候再与他吵架,想必也比此时更加伤心的吧?

    何菁极力忍住不叫眼泪淌下,抬手指住他的脸:“我告诉你,你少打这种歪点子,要么,你带我去同生共死,要么,你这便休我出门。我才不会傻待在家里,等你的噩耗!”

    “你……何必如此?”邵良宸烦恼不已。他想得到这事说出来,她会伤心难过,但还从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你才享了我不足半个月的关照,花用了我几十两银子而已,我对你有过多点恩义?你干什么非要陪着我去送死?!”

    何菁含泪道:“我问你,你觉得我这辈子还有希望遇到比你待我更好的人么?”

    邵良宸哑口无言,这年代,没钱的男人大多粗鄙无知,有钱的则个个三妻四妾,她再想遇见一个像他一样真心实意待她的男人,几率太渺茫了。

    他垂下眼:“即使遇不到,你不想嫁,自己活着也好。”

    何菁决绝摇头:“我有幸遇见一个真心待我的好男人,还明知自己能帮得上他却没有帮,到头来拿着人家留下的银子过好日子,这种昧良心的事我做不出来!要么陪你活,要么陪你死,你带了我去,纵然也是同死,好歹咱们还能多一阵共处的日子。有什么不好的?”

    邵良宸心酸难言,她就是这样的人,骨子里总有一股大侠似的义气,遭遇了一次背叛,竟也没有改变初心,反而因死过一次了,比从前更加轻生死。这样的她,只会让他更加爱得无可自拔,也更加舍不得她去冒险。

    前世看小说影视剧遇到类似情景,他也会替主角捉急,觉得:同生共死又有什么不好呢?可真临到自己头上才明白,原因很简单,就是怎么都舍不得呀!

    一想到带她去那种地方可能害她面对的险境,他就恐慌得不得了,别说是死,就是只害她被伤到一点,擦破点皮,他都无可忍受。像今天那个地痞对她稍有冒犯,他就恨不得要了那人的命。等去到安化,身周都是对方的人,怎能保证他处处照顾周全、叫她一点都不受委屈?

    那真真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来的!

    他最终还是摇了头:“不行,我不能带你去。”

    何菁好生失望,呆呆望着他,眸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低下头,三下两下将头上的钗环、腕上的镯子、手指上的戒指都摘下来放到炕桌上,站起身道:“这身衣裳值不了多少钱,我就不还你了,我这便走了,有云儿陪我,你也不必送我。休书你写不写都无所谓,反正,你要回不来了,有没有那玩意都是一样。”

    说着就转身朝外走去。

    邵良宸下意识便弹起身来拉住她的手,何菁回过身,双目满怀希冀,然而邵良宸怔了片刻,还是松了手,道:“让你走了也好过陪我送死,大不了等我回来,再去找你,我总能找得到你。”

    何菁眉心一颤,这一回真的哭了出来,清亮的泪水宛如泉涌。邵良宸一见,简直心都碎成了七裂八瓣,又伸手去拉她:“菁菁……”

    何菁将手狠狠一抽:“我就知道,我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丫头,哪有恁好的命,能得一位侯爷真心看中?还说什么喜欢我,要待我好,在你眼里,我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外人,哪有什么资格陪你同生共死?”

    邵良宸懵了:“你说什么呢?”

    何菁哭道:“你还惦记等回来再去找我?我今日出了你的家门,明日便卖身给人去做妾!像王宽那种垂涎我的人多了,我干什么要等你?你觉得那种人龌龊不堪是吧?人家明明比你对我好多了,至少人家没来拿什么真心真意骗我——没错,你根本就是一直在骗我!我看明白了,你娶我回家不过是一时兴起,玩玩罢了!说什么喜欢我,全都是在骗我!!”

    一字字宛如利刃,直将邵良宸割了个体无完肤。单单一个“骗”字便如一记闷棍,击得他晕头转向。没错啊,他确实一直在骗她,上辈子骗了她一回,直接把她骗死了,这辈子不敢对她实言相告,依旧是骗她,还说什么待她真心,说什么永远不会说谎骗他,这些话本身就都是谎言而已!

    浑身都在发着颤,他深深喘息着,极力控制着声音的颤动:“一定要带你一块去送死,才不算是骗你对么?那好,我带你去,我带你去还不成么?!”

    “真的?”她挂着一脸泪珠,犹自不信。

    “嗯。”邵良宸颓然无力地坐回炕边,点点头。他也有点豁出去了,不就是死么,又不是没死过,真一块儿死了,说不定又在哪里一块儿活过来,到时他一准趁着刚能跑了就四处去找她,不过是又多分开几年罢了。说不定他俩就是这种命,就是逃不开一块儿死了活、活了又死的命。

    何菁顿时展颜而笑,整个人都扑到他身上,一举将他扑倒在炕褥上:“这就对了,非要恁不痛快!”

    邵良宸察觉到不对劲,捧起她的肩膀仔细看看,她脸上残存着泪痕,但神情确实是笑着的,这……

    “你……难不成方才都是演戏骗我的?”他吃惊匪浅,她何时也练就了如此高明的演技?前世的她,明明极为不善作伪才对。

    何菁顿时又蹙起眉:“怎么,你想反悔啊?”

    最高明的演技莫过于真情实感,她是料着这番唱念做打能管用,可其间表现出的伤感绝望又几乎都是真的,如何能叫邵良宸分辨得出?这会他要反悔,她立刻就能再来一遍倒带回放。

    邵良宸满心惶惑,又对她方才的崩溃攻势心有余悸,不大敢真去造次,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你看,若是我自己去,向你保证处处小心……”

    “不成!”何菁绷起脸。

    “……可若真带你去了,即便你帮得上我,也同样会牵扯我的精力,说不定也会拖累我呢。”

    何菁唇角一歪:“你觉得现在再说这话,我能信?”

    邵良宸好生无奈,难道就真没别的法子了么?他还是舍不得啊!

    何菁推开他撑在自己肩上的双手,枕着他的肩伏到他怀里,喃喃道:“我要与你做一辈子的长久夫妻,能做一天就做一天,能做一年就做一年,有多久算多久,你不能撇下我。”

    前世都没听她说过这么好听的情话,软硬兼施之下,邵良宸终于全线溃败。唉,反正这辈子是栽在她手里了,认头吧!她说得也有道理,真一路同去了,至少还能多有一段共处的日子,死也能死得少点遗憾。

    “好,我带你去,不反悔了,你可满意了?”

    何菁又换上一脸欣然,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嗯,满意了!”

    感觉到她的腿稍稍一滑,下身传来一阵痛感,邵良宸慌忙挣扎:“腿,你腿压着我了!”偏身上最不禁压的一处被她压了。

    至于压一下就这么严重?何菁心感疑惑,忍不住动了动膝盖。

    “你还故意……”邵良宸忍无可忍,只好将她掀翻在一边,自己翻身而起,“还说什么做长久夫妻,你就不怕将来守活寡啊?”

    何菁眨眨眼:“依你方才的意思,死都不怕了还怕这个?”

    邵良宸无语了,指着她怒冲冲不知从何说起:“……合着豁出生死去了,我就该去自宫试试做太监是不是!”这算哪门子奇葩脑回路?

    看着她脸上泪痕纵横,眼皮也还红肿,人却在咯咯窃笑,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被一个收发自如的小妖精骗得改了主意,邵良宸懊恼非常,一把将她按倒在炕上,咬牙切齿地去抓她的痒:“你个小妮子竟来骗我,竟为陪我去送死就来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何菁笑着挣扎讨饶,却不得挣脱,直至浑身力气都被折腾个精光,气都快喘不上来,才被免了酷刑。

    看着她一滩烂泥似地歪倒在炕上,发髻凌乱,脸蛋通红,还喘息个不停,邵良宸不禁回头朝门口望了一眼——好在没人看见她这模样,不然别人得以为我把她怎么着了呢。

    不过,出远门在即,这个“怎么着”的问题,也是该考虑考虑了。

    有了今日这连番经历,两人的关系无疑又近了一大步,何菁不由得也考虑起“大事”来。

    洗漱就寝之后,她便挨在邵良宸身侧问他:“你说咱们这一去,大约得离家多久?”

    “光是路上单程就要大半个月,还不定要停留多久才能有所收获,想来至少至少,也得三个多月。”邵良宸仰面平躺,不无郁闷,“现今那边状况未明,我也无从计划,只能一切都等到了地方再见机行事。听皇上的意思,安化王纵使要造反也还不会很快,说不定咱们要耗上好几个月在那儿。”

    何菁的关心重点显然不在这里:“那你说,这几个月,难道咱们……都这么过?”

    这丫头,要上战场了还有心情想这事儿,果然女人的思维是奇特的,邵良宸斜过眼睛瞄她一眼,忽翻过身来,手脚并用缠到她身上,嘴上亲着,手上摸着,身上蹭着,在她全身好一通揩油。

    就在何菁以为他今晚就要成事的时候,邵良宸放开了她,撂下两字:“再说。”然后,翻身睡觉。就算该提上日程了,也不该是今天。

    何菁静了几秒钟,然后淅淅索索地爬下床。

    邵良宸睁眼问:“怎么了?”

    “我……去净房。”还得先去拿件干净亵裤,真是的,没那意思干嘛来招惹人家呀?

    多亏他们不留下人值夜,不然被人家知道,真丢死人了。

    隔着床帐,邵良宸听见她出去开了柜橱,还在心里疑惑:难不成是来那个了?明天要记着给她熬点姜糖水……

    第31章 远赴安化

    他们要侦查的就是安化王府, 如今得知那边来了人到京城, 自然很须留意。邵良宸次日一早便去找了张采,叫他立刻广撒人手去打探那伙人的行踪和目的,但要留意绝不可被对方察觉。

    张采名义上是他的上峰, 但面上一直待他客套礼敬,又因这是皇上亲自交托下来的差事, 自然不敢怠慢。听说昨日邵良宸刚将其中一个打成重伤,张采就说循着就医这条线应当很容易追踪得到, 叫他放心等消息。

    邵良宸向张采交代完了, 就转朝西单而去。

    太医胡保常在西单南街口上开了一家胡记医馆,他本人并不在医馆坐堂,管看病的都是他的子侄和学徒。

    这日适逢沐休, 胡太医便在自家医馆大堂里闲步徜徉, 不时对一众正在为人看诊的弟子们指点几句。蓦然一抬眼,见一个身形高挑、器宇不凡的年轻公子迈步进门, 却是东莞侯邵良宸。

    胡太医笑呵呵地迎上前, 出言却仅是轻声:“哟,邵侯爷,稀客啊。”

    邵良宸恭敬拱手:“胡太医好,我有点事想来麻烦您。”

    “唉,你我之间还何须客气?”胡太医过来携了他手臂, 拉他穿过大堂后门,去到后面的一间储药小室,“来来, 为贺你新婚之喜,我早就为你备下了。”

    邵良宸听他这一说,就有点猜到了所指何事,忙推辞道:“我来找您不是为那个……”

    胡太医哈哈一笑:“年轻人莫不开也是难免。”说话间已从柜橱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语带神秘,头头是道,“这可不是寻常红铅、秋石之类的俗物,是拿紫河车混了山獭阳.物所炼制。你可知山獭为何物?那玩意性最淫毒,雄儿常常抱树而死,阳.物入木数寸,需破树方可取之,用于壮阳,比海狗肾的功效还好。”

    邵良宸听得甚为新奇,忍不住问:“竟有这种稀奇东西?那东西长得什么模样?”

    胡太医笑道:“药又不是我亲自采来的,我也不曾得见。只知道这东西着实厉害,有病的吃了可以治病,没病的服上一粒,可保你夙夜不萎!”

    邵良宸俊脸泛红,哭笑不得:“我真不是为这来的。”

    “你不是为这来的,收下又怕什么?”胡太医硬将那瓷瓶塞到他手里,“我知道你春秋正盛无需服药,但这些东西都是情趣之物,用之适量也不伤身子,试试也无妨。闺阁之趣,谁嫌多呢?”

    邵良宸两颊发烫,见人家如此热切,只好将那瓷瓶揣进怀里,问道:“敢问胡太医,可有什么方子能免于女子怀孕,同时又不伤身子的?”

    胡太医捻着胡须听完,慢悠悠地问:“你要不伤男身,还是不伤女身?”

    邵良宸大为意外:“啊,还有这等区别?”

    ……

    一个多时辰之后,那个小瓷瓶已被邵良宸收在了自己家一处隐蔽的柜橱之内,他盘腿坐在正屋次间南炕上,手里拿着一个比那个稍大些的葫芦形瓷瓶,对何菁慢慢解说。

    “我细细想过了,咱们一道上路,朝夕相处,若说叫我一直忍上几个月不与你行房,那倒也没什么。”见何菁有意插口,他摆了摆手,“你先听我说完,我是有考虑的,这次的差事非比寻常,而且又是路途遥远,倘若有个万一,害你半途中怀了身孕,那可是一大麻烦事。到时不论是养胎还是堕胎,都不方便,一着不慎,便可能为你留下病根,说不定都会有性命之忧。”

    何菁蹙眉问:“那你就打算多忍这几个月?”万一真回不来了呢?跟他结了婚还只做过有名无实的夫妻,不遗憾么?

    邵良宸竟出乎意料地摇了头:“这不是我想忍就可以的事。你不晓得,有些太医、医婆、嬷嬷之类的人物眼光很毒,对女人是闺女还是妇人,一眼便可分辨出来,甚至近日有无行房均可看得出。王府那种地方正是这种人的汇聚之地。我带了你过去,势必要对外称夫妻才自然,总不能说咱们是兄妹吧?届时叫那些人看出你是处子,或说看出咱们长久都不行房,于咱们就有大麻烦。”

    所以说性生活总还是要有的,而且还要保持比较正常的频率,何菁脸上有些发热,问道:“那,你的打算呢?”她看了看他一直捧在手里的瓷瓶,似有所悟。

    “今日我去拜访了胡太医,向他询问,可有什么药物给女子吃了可以避孕,又对身子没有损伤,惦记着向他讨教了来,好给咱们路上用。”邵良宸眉心微微蹙起,似显失望,“可惜胡太医说,是药三分毒,再小的毒性也是毒性,你的体质本就偏寒凉,再服食那种药物恐怕对将来受孕有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