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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我不会做傻事的。”方璃寂寂地转开目光,低声说:“思思,你快回去吧,你放心,我会想想的。”

    陆思思劝慰她许久,又陪着她把卫生间清扫一遍,也知道方璃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这才不放心地离开。

    “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陆思思走后,方璃在沙发上躺了一会,起身,踩在矮柜上,把那张婚纱照取了下来。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张。是在a市海边拍的,海面上还有几艘渔船,远处温柔的夕阳投下斑驳的光,她穿着洁白婚纱,闭上眼睛同他接吻。

    哥在笑,难得穿着正装,身材健硕,肩膀宽阔,肤色被光打得古铜,眉目深邃沧桑,眼神深情。

    心里一痛。

    她取下镜框,又翻出他们的写真,捧着一张张看。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她裹紧棉被,指腹在他脸上滑过。

    哥一定也后悔过吧。娶她这样的女人,自私,任性,花钱如流水,追逐一个不可及的梦……现在,还不能生育。

    方璃抓着头发想。

    最开始,她家庭富有,认为能为落魄的他带来好的生活。幻想着拯救他。

    后来,她认为有一天她会好转,她会像教授般一幅画拍出千万,总有一天,不会让他再那样辛苦。

    可现在发现,她不过是沧海一粟。

    中国那么多画家,每年毕业多少人,谁不是从小学画心怀梦想,可是又有几个许宋秋呢?

    她更不敢同古人大师相提并论。

    她的天赋就比他们好吗?

    不,她远远比不上。

    梵高才华横溢,却潦倒一生,靠着兄弟救济而活,生时仅卖出过一张画;高更与家庭断绝关系,孤独贫困,病魔缠身,甚至想过自杀。

    还有米勒,伦勃朗,西斯莱……有些是出身贫寒,有些为了画画而放弃原本的家庭、优渥生活,困苦潦倒一世。

    直到去世后才成名。

    太多太多了。

    他们为艺术献身,牺牲太多。

    同样追梦,她凭什么就能年少出名呢?凭什么就一定能过上富裕生活呢?

    ……

    方璃神色憔悴,恹恹地抱着相册。

    她不能再拖累他了。

    一遍遍翻着手里的相册,一遍又一遍,想抓住什么,却根本抓不住,只能看着那些过往如镜花水月般消逝,心痛却无奈。

    ——

    周进一下飞机便打车回来,路过附近报刊亭,特意问老板买来最近的报纸。像是故意羞辱自己一般,明知道会看见什么,却还是按捺不住去看。

    彩色图片里,那个优雅的男人抱紧她,低下头,满是心疼怜惜。她依偎在他怀中,还披着他的西装。

    湿漉漉的凄清深夜,莲花型路灯映着华美古老的别墅,竟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他的左手慢慢攥成拳,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凸起,视线下扫。

    一夜未归,学生时期暧昧,特权,已婚……

    哪怕后面的几张报纸有澄清,有质疑,他也无法容忍。同是男人,他认得出那个目光,绝不仅仅是看一个学生。是在看一个女人,而且是心爱的女人。

    周进咬紧后槽牙。

    ——她的不赴约,她的消失,她的逃避……

    大脑里嗡嗡嗡的,胸膛里积压的愤怒一点即燃,这种愤怒随之血液窜过全身,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下颌绷紧,体腔内似有压抑的痛楚。

    他最恨的就是欺骗和背叛。

    过去曾有过,让他难以接受,颜面无存。但这次不尽相同,除去男性的尊严外,更多的是心碎崩塌的苦涩滋味。

    周进快步上楼,停在家门口,掏出钥匙,门缝下无一丝光。他不禁嘲讽地想,没告诉她自己会回来,她还在这里么。

    客厅里黑暗空荡,周进并不意外,环顾一圈,厨房画室也无人,东西凌乱。一颗心沉入谷底,眼眸黯然漆黑,如同最冷最寒的海底。

    推开卧室门时,周进动作一僵。

    床上有人?

    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庆幸,掩过惊讶,抬眼望去。

    映着清淡月光,方璃背对向他,柔软的夏凉被虚虚地盖在她腰腹,露出单薄的肩膀,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是刚出生的孩子,伶仃纤弱。

    他的心不禁软了下,放缓脚步走近。

    她的脸上依稀挂有泪痕,毫无血色,手里紧紧抱着什么。

    周进疑惑,弯腰,想要抽走看看,一动,却被那只苍白的小手抓得更紧。

    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硬硬的皮质封面,中间是椭圆形镂空,嵌有他们的照片。

    周进不禁一怔,她在看他们的婚纱照?

    还这样宝贵地抱在怀里?

    刚才的怒火压下去大半,他望着这一幕,眼底溢出复杂的情绪,细细打量她,目光深沉。

    视线转向她裸·露的肩膀,半晌,周进低叹一声,扯过被角,帮她仔细盖好。

    第79章

    方璃睡得朦朦胧胧。

    她其实并不困, 前几日在医院里睡了许久。只想脱离现实,不愿再去思考任何的事情。

    隐约感觉有人在床头望着她, 方璃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不知是梦是醒。她一个人住在郊外的公寓, 时而深夜也会害怕, 常常胡思乱想, 但每次都是虚惊一场。

    这次,方璃抱着手臂, 没有睁开眼睛。

    那个人近了,坐在她身边,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抚摸过她的头顶, 顺着长发往下,动作温柔。继而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像哄小孩一般, 一下一下。

    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男人身上的烟草味, 混合着一点汗味,醇厚浓烈。

    好像是……哥的气息。

    她忽然就很想哭。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就永远不要醒吧。

    越这么想,越有泪水夺眶而出,从纤长睫毛的尾部, 啪嗒一滴,落在枕边, 濡湿一小团。

    “怎么哭了?”低低淡淡的声音, 有着沙砾般的质感, 带有硬茧的指腹滑过她眼角,将那滴泪抹去。

    方璃浑身一抖,豁然睁眼。

    黑暗中,周进坐在床头,俯下身,静静地凝视她。漆黑的一双眼睛,沉郁似海,没有一点光。

    方璃有些迷糊,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男人真的就在自己身边,心里一颤,情不自禁伸开手臂,抱紧他。

    依偎进男人结实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更多的泪水扑漱扑漱落下。

    周进心绪纷乱,怒火被她这么一搅,去了些许,心底仍是有气,在她睡梦时狠不下心,可等她清醒过来,望着那双湿润美丽的眼睛,回忆起刚才新闻,胸膛起伏。

    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扒了下来。抬臂,摁亮卧室的灯。

    陡然的明亮让方璃措手不及,捂住红肿的眼睛,身体倚在床头,抱紧被子。她穿着夏季的吊带睡裙,细细带子挂在肩头,洁白肌肤露出大半。

    周进别开目光:“穿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咱们谈谈。”

    方璃点头,手背抹去眼泪,也不敢看他,“好。”

    门关上,她独自静了一会,把相册压在枕头底下。起身,打开衣柜,披了件长针织外套,理了理凌乱发丝,趿着拖鞋出门。

    总要说的。

    迟早要说的。

    方璃暗想,捏紧拳头,穿过走廊。

    周进坐在沙发上,姿态闲散,指间夹着一支烟,时不时弹下烟灰,看不出什么表情。方璃莫名感到心慌,坐到他身侧,手按着裙子。

    他抬了抬下巴,指着茶几。

    方璃看见玻璃上的几份报纸,最上面的赫然是那张照片。

    “你解释一下。”

    她拿起那张报纸,看过几遍,可再看,还是有那种极不适的感觉,攥紧页脚。往后翻了翻,说:“后面不是有解释么,是造谣……”

    “我想听你解释。”烟咬在唇间,他微微屈身,手肘搭在大腿上,沉沉望向她。

    方璃低头。

    心被揪住,她居然还在想——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丈夫,通情达理,出这样的事,没有不分皂白地冲她发火,愿意听她解释。

    可是,她解释什么呢。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同他离婚,解释没有意义。

    方璃闭了下眼,将那些报纸堆回茶几上。

    “我…”说不出口,嗓子眼像被堵住。

    “嗯?”

    “我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就是那样。”

    室内静可落针,周进隔着灰白烟雾,望着她。

    静了一会,方璃侧过头,用尽力气道:“哥,我们离婚吧。”

    “什么?”

    周进一顿,似是没听清,烟头重重碾熄在烟灰缸里,逼近。

    男人的气息拂过她耳垂,有几分危险,她攥住衣角,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