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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陆寒霜拿上帽子起身。

    ……

    再次打开门,一伙壮男里三层外三层围满门口,推推搡搡,引起过路客房服务员侧目。

    陆寒霜堵住门,一点没有请人进去的谦虚客套。

    尖刀队长走出来,“明天我们就回去了,底下的兵想来跟您告个辞,不过我瞧好多受了伤就把人压在医院没让来,就我们几个做个代表。”

    陆寒霜轻轻颔首表示知道,进屋取出一个黑袋子递给尖刀队长,便露出赶客之意。

    队长不解接过,袋中是一堆粉末。

    “帮我还给你们首长。”陆寒霜想了想,难得解释道,“临时法器是一次性消耗品,玉石寿终正寝化作齑粉,这些不是面粉,是玉石粉末,可以拿去验。”

    一下午的接触,队长多少了解这人不争不辩的疏淡性格。这态度,明显是发现了下午特种兵们态度恶劣,防着让赔钱呢。

    尖刀队长面露羞愧,剜了一眼人群里躲着不肯上前的猴子,既然青年都知道了,这个屡屡出言讽刺的祸根必须表态。

    猴子吭哧半响,才隔着人蚊子嗡嗡似小声道了歉,没担当的怂样让队长恨铁不成钢,钻进人群把猴子拽出来,按着脑袋压弯九十度腰,逼着他端正了态度,对陆寒霜道,“小小年纪入了伍,欠管教,您多多包含。”

    陆寒霜与先前一样,轻轻颔首,云淡风轻,转身关了门。

    一行人望望紧闭的门,又互相望望,神色有些无奈。

    这人还真是不理世俗人情只求随心所欲,不论别人满怀恶意,还是满心惭愧,皆举重若轻,气度从容。

    “这才是有本事的高人,心态超脱,有句话怎么说的?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几人被青年风度感染,朦朦胧胧心有所想,却抓不住。队长摇摇头,果然俗人悟不到高人的心境,拍拍几个皮猴子催促,“走吧。”

    ……

    陆寒霜再次摘了帽子进去,发现道童已经不在,他揉着额在沙发上坐下,随口问道,“他去睡了?”

    萧衍点头,目光滑过陆寒霜颦起的眉,“你很累?”

    “说个话的精神还有。”陆寒霜端起已经凉透的茶,喝一口提提神,不想再出波折,直接给出答案,“萧定天。”

    “什么?!”萧衍一时没明白。陆寒霜抬抬眼皮,“我救你的原因。”

    萧衍垂下眼帘,萧定天,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他的爷爷,夜深人静难以入眠时,齿缝里滚了无数遍的名字,“你认识萧定天?他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会拜托你救我?他在哪儿?”

    陆寒霜接手这具身体,便不打算否认萧定天的过去,更不在意多一个便宜孙子,“这些问题只需一个答案。”

    “你说。”

    “你想问的人,就在你面前。”

    萧衍立刻明白了青年的意思,猛然抬起头,“这不可能!”眼前的青年最多不过二十出头,“你是萧定天?不,你不是叫陆寒霜吗?”

    “陆寒霜是我,萧定天也是。”陆寒霜轻轻一句带过所有内情,他放下茶杯,“砰”一下,像砸在萧衍心里,“想不想认我,你大可随意,不过,从明天开始,我治好你的腿前,你要留在我身边。”

    萧衍两条锋利的剑眉像绞在一起,杀得刀光剑影,眉宇间寒光森森,目光迫人,“你真是萧定天?害我瘫痪——连家门都不敢进的懦夫?冷血到十几年杳无音讯的——我名义上的爷爷?”

    多年愤恨堆积胸口,他勉强压抑下来不肯暴露丝毫让眼前这人看了笑话,黑洞洞的眼睛里暗潮汹涌,过了良久,才沉着嗓子道,“……你现在是过意不去想回来赎罪?”

    “随你怎么想。”陆寒霜的头隐隐作痛,没再浪费口舌,起身进了主卧。

    关门一瞬间,大厅里哗啦一阵物品被接连扫落声,表达了萧衍无处发泄的怒火。

    陆寒霜并未深想,用一个局外人的姿态处置一个失职爷爷的身份会让萧衍作何感受,或许想到了,也不会在意。

    洪荒祖师爷这种生物,站得太高看得太远,心怀大慈大悲大爱大义,但物极必反,目光高远便会忽略近前眼下,忽视小节,凡人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皆不入眼,堪称凉薄入骨。

    主卧里的双人床旁有个沙发,道童便盖着毯子蜷缩在上面。此时听到大厅的动静,惊醒坐起,探头隔着门倾听,陆寒霜摸摸他的脑袋让他继续睡,便越过沙发上了床,即没有邀请道童同眠,也不打算让出床。

    合衣躺下,陆寒霜慢慢舒展筋骨,运转功法回复灵力的耗损。

    时而遇到阻塞——陆寒霜皱眉,是趁虚钻入体内的怨气。这玩意时刻对他虎视眈眈,不尽早解决会成为修炼路上的隐患,目光滑过手指,浑厚怨气要用等量功德化解,这次救灾所得不及百分之一,路还长着呢……

    顺着灵力运转把体内怨气从毛孔排出,辛苦片刻,陆寒霜疲惫闭上眼睛,一夜无梦。

    第9章 特殊部门

    晨光熹微,给沉睡的古月市笼上一层薄光,麻雀从道旁树的枝头跳上电线杆,叽叽喳喳叫醒打瞌睡的清洁工,他们控制着清扫机器,辛勤的身影遍布四通八达的街道。

    车流稀少,一辆私家车停在道旁,司机脑袋伸出窗外抽烟,超速的黑色商务车从旁驰聘而过,带起风浪,震飞司机留海。他骂了声娘赶紧照下车牌,准备举报呢一翻照片,咦,副驾驶席打哈欠的男人侧脸挺眼熟?

    正是昨日在电视里风头无两的苏长明。司机想起被救上来的表外甥女,默默收起手机,自动补全理由,“开这么快,出任务呢吧。”

    黑色商务车奔赴机场,睡过头的苏长明正揉着脸,突然又来了电话,说国家某神秘编制分驻古月市的部门待会派人过来探查震灾内情,让他去接人。苏长明纳闷着“内情”一词,挂了电话嘟囔一声,“真tm事多。”

    车到机场,已经在广播目标飞机航班落地的消息,苏长明匆匆赶向接机口,一阵女声尖叫远远传来,离得越近吵闹越大,可别是来了明星?

    苏长明一脸“真倒霉”的表情,越过挤挤攘攘的接机群众,探头张望,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领着六名僧人出来。

    他不动声色打量一圈。

    僧人们年龄老迈,脑袋光洁,点着早已废除的戒疤,并非时下剃一层光头隔月又长一茬的和尚。春寒料峭,一个个僧衣很薄,走路带风似感觉不到冷,精瘦四肢充满力量。

    周围女声是朝向队尾的僧人发出。

    西装男人向苏长明招手,“这边。”

    不少人闻声望来,认出苏长明,小声猜测,“这是请来给灾区遇难者祈福的?那个龙虎军区还真有心。”

    人越聚越多,掏出设备拍照录影,咔嚓四起,私语不断,苏长明没再细看,赶忙带着僧人离开。

    上了车,西装男人冲苏长明介绍同门师兄弟六人,排行第二的僧人五十来岁,一双圆鼓鼓的牛眼,两条粗眉活像毛毛虫。

    苏长明多看了几眼,浓眉僧人眉毛一飞,立刻怼了过来,“看猴戏呢?”显然对眉毛问题很在意。

    方脸僧人目光扫来,先向苏长明致歉,“师弟脾气暴躁,请施主包涵。”

    “大师兄你不讲理!他自个眼珠子乱瞟瞎瞅,怎么又怪上我?”

    “别忘了你是一个长辈。年过百半了还总当自己是十几岁不懂事的小孩?风风雨雨的。”方脸僧人沉下脸,“回去再教训你。”

    师弟们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参与其中,浓眉僧人撇撇嘴,“你只会欺负我,之前那个香客不过盯着小师弟多看了一会儿,你护犊子的连签文都不给人解,一年上百万赞助的大客户就被你这么气走了。”

    苏长明瞄向最里面的小师弟,法号了劫,长得宝相庄严极为周正,双耳垂肉,唇间含珠,相貌模糊了年龄,似二十八九,听介绍人说已经四十有余了。

    据说在圈内很有名气,介绍人调笑,这小师弟每次开法会讲经必会引起大片女信徒追逐,比之追星都不遑多让,难怪刚才在机场能引来那么多女同胞的围观注目。

    苏长明留心到这位小师弟从见面起竟没睁开过眼睛,正待细究,方脸僧人挡住了苏长明的视线,苏长明微微错开身,方脸僧人一个转身再次遮挡他的视线,苏长明恍悟,大师兄的举动原来并非无意。

    苏长明忙道,“失礼。”没再盯着小师弟。

    方脸僧人转头继续跟二师弟说话,“……后来不是又招来几位女香客,赞助了好几百万,你要有这本事,我也护着你。”

    “你就哄我吧!谁不知道你把小师弟拉巴长大,当爹又当妈,心疼他是弃——”

    浓眉僧人一时口快,讪讪停了嘴,小心瞟了眼角落里眉峰不动的小师弟,赶忙岔开话题,“你说师父怎么想的,非要咱们下山?古月市又不是没有寺庙,咱都多少年不接法事了,偏偏让走一趟,还托了佛教协会那个糟心老头当中介,狠刮了——”

    方脸僧人可不想师弟心直口快说出中介抽成的事,截断话头,“一场卜算,机缘,善缘。”

    机缘?善缘?

    二十五年前,师父算出天地有难,恐他老人家驾鹤西去,徒弟们修为浅薄,心有余而力不足,逼着他们日日苦修,除了宣传寺庙时出来讲讲经,差不多可以说不问世事,这次肯多管闲事,是多厉害的机缘?善缘?

    浓眉僧人问向苏长明,“除了我们,你们还请了哪些人?”

    “倒也没再请别的僧人。”苏长明想着还要去小楼接人,没有隐瞒,“是一些收编的特殊人才要去查探情况,待会可能要遇上。”

    浓眉僧人咀嚼着“特殊人才”四个字眼,“……怎么特殊?哪种人才?”

    苏长明摇头,要不是上面来电话,他连国家有这个部门都没注意过。

    浓眉僧人有些泄气。

    苏长明借机道,“赶去酒店前,要绕路去接一下他们,请高僧们体谅。”

    浓眉僧人哪还介意,直接催促车开快点!

    ……

    同样得到消息的还有庞区长,两百磅的胖子腾地从床上蹦起,肿起的小细缝眼射出精光,因布满血丝,有点像走火入魔。

    庞区长是个喜欢钻营的,在酒桌的时间比职场多,三教九流交际广泛,消息很灵通,早对这个部门耳闻已久,因其特殊性一直没机会拜会。他先苏长明一步开车赶去。

    老家属院旁,一栋其貌不扬的三层小楼,像是普通民居。部门只有写在档案里的编号没有门牌。

    “吱嘎——”推开生锈的铁门。

    茂盛的爬墙虎覆盖了院墙与楼房,层层叠叠遮住窗户,晨曦仿佛被阻挡在院外,当庞区长踏进院子,被院墙、楼体的阴影包裹,一股阴凉潮湿感从心头沁到脚底,他搓搓胳膊,凑到窗边,扒开带着晨露的厚厚叶子往里窥视。

    里面正开会,底下十几个青壮年部员,除了有点不修边幅与常人没什么区别。一个精神矍铄的瘦高老头站在台上,一说话吹飞胡子,中气十足,可能是部门部长。

    大屏幕上放着:《地震异常数据相关报告》

    这次临湖区地震,区域小,震级高,持续多达半个小时,诡异处颇多。

    1,震中烈度没有任何起伏而是不停均匀减弱;

    2,震发区域没有地震带,先前未探测到任何地壳活动;

    3,震源深度不足百米且随时间流逝不停加深,而随着震源加深、震度减弱。

    4,……

    自由讨论一阵,老头点了五名没有任务在身的部员出外勤,一个被点中的卷毛小年轻敏锐发现窗外动静,大声嚷嚷出来。

    庞区长尴尬挠脸,部长老头是个好脾气的,开窗问明身份,便请人进来,询问起灾区的实际情况。

    庞区长盘算着小心思嘴上有些敷衍,余光四处飘,喊破他偷窥的卷毛小年轻时不时投来警惕目光,完全把他当成了窥探部门辛密的贼人。

    小卷毛杨阳跟友人良嘉用并不小的声音“私语”,“……说起灾情含含糊糊,他真是救灾副总指挥,不是冒充的吧?”

    “这身围,指不定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这种饭局养出来的官……啧,你能指望他多了解灾情?”

    庞区长僵了脸,这老头是不是年纪大耳朵不好使,也不管管。四下打量一圈,不知是第一印象太猥琐,还是这些“特殊人才”自命清高瞧不起普罗大众,对他的态度颇为轻视。是后者就好了,想到此行目的,他忍下不满,拐弯抹角说起灾区的神人异事。

    本就不可思议的流言,经他口再夸大几分。这些特殊人才颇有些高于普通俗人的自傲,俱是一副冷眼旁观,并不上套。

    庞区长越吹越离奇,什么开天眼移山倒海法器威力覆盖整个灾区,连总指挥三日完成救灾作业的帽子都扣到“高人”头上,底下这才一个个皱起眉。

    “是同行吗?”

    “……圈子里没听说过这号能人。”

    “咱们这种普通术士当然做不到,起码得是传说中的修士——不过,从我爷爷那辈起就说是末法时代了,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真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