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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想通后,太后也就不再盯着武宣帝和慕清他们两个看了。

    “没错,太后所言极是,那慕清就是个男狐狸精,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哄得陛下一直对他念念不忘,现在还又跑出来丢人现眼了。”胡贵妃拧着手里的帕子,一脸恶毒地嫉恨道。

    太后:“…………”

    它刚才说的“男狐狸精”真的只是字面意思啊,还有手下的棋子虽然愚蠢一点,确实好控制,但太过愚蠢,就会时常令人感到尴尬和无语好嘛。

    太后开始努力回想自己的库房和乾坤袋里,有没有什么能给人补补脑子智商的灵药,事到如今,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已经来不及换棋子了。

    回到高台之下,这场琼林宴的重头还是在士子们的身上,特别是高中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最是受人瞩目。

    在礼部尚书白震德不敢置信的表情中,武宣帝越过他,命礼部侍郎李大人来主持这场琼林宴。

    第101章

    主持琼林宴其实要做的主要就是调动气氛,出几道风雅的小题给士子们, 再带着他们品酒游戏, 最后尽兴而归就算结束了。

    以往这就是一场庆祝他们高中的喜宴, 新科进士们会更喜欢后面的喝酒和游戏环节,但今年不同以往,不仅武宣帝带着皇后御驾亲临,朝中的文官大儒们也都来了多半, 高台上的屏风后面说不定还坐着太后娘娘和明霞郡主等, 这些尚未经历过官场沉浮, 还显稚嫩的士子们一下子见到这么大的场面,一个个表现得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有自知之明,特别是一些排名靠后和其貌不扬的,虽不敢肖想明霞郡主, 但也希望能在武宣帝和众大臣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除了本就有势力背景的官宦家出生的子弟, 其他人都想着万一能入了现场高官之中任何一个的眼,在官场上稍微提拔他们一下, 就非常走狗屎运了。

    于是, 这届士子们一个个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前半段的出题游戏上, 要是有写的出彩的诗词策论,被主持的官员看上,还会上呈给陛下欣赏,大出风头, 名字也可能被武宣帝和在场的大臣们记住。

    他们对原本最受欢迎的后半场饮酒和游戏上, 反而不在意了起来。

    这第一个题, 自然由主持李大人来出,通常就两三个字,也可以以身边的事物为题,如花鸟树木,青阶流水等等。

    今天又压了白震德一头的李大人眉宇间带着喜色,颇有些志得意满,连出了几道都是有关少年意气、凌云壮志的题,倒也符合这批初出茅庐的后生们的心境,场面很快变得热闹了起来,底下人很多都离席了,三两聚在一起,作诗写辞,谈论起治国策略和个人见解等。

    武宣帝也拿到了几篇呈上来的诗辞,一张张摊开来,与慕清一道欣赏了起来。

    旁边的明霞郡主似乎对底下的年轻后生们一个都不感兴趣,哪怕是相貌最清俊的探花郎,都不能令她多看几眼,她反倒时不时瞄向相处粘糊的帝后二人,表情有些兴奋。

    底下的那些人歪瓜裂枣,长得都还不如她皇帝表叔,更别提男狐狸精化身而成的慕清了。

    也不知皇帝表叔是从哪里认识的皇后,能漂亮成这样,她也不求找一个相貌能有皇后那个等级的,只求有他二分之一就行了。

    没有错,明霞郡主其实就是个死颜控,原本立志找个全天下最好看的郡马爷,但在她见过慕清后,便飞快地给自己降低了标准,没办法,最好看的男人已经被她皇帝表叔先下手为强了。

    更何况,这帝后两人站在一起,不管是气场,还是外貌都相配到不行,甚至感觉无法有第三个人插足。

    明霞郡主看一阵,偷乐一阵,表现出莫名兴奋.jpg。

    所幸太后也不管她,胡贵妃向帝后那头张望的次数比她还多,表情还要明显,区别在于一个是微红着双颊的兴奋脸,另一个是咬牙切齿的嫉恨脸。

    很快,酒过半巡,李公公在武宣帝的示意下,对着台下高声道:“二甲进士粤西孙子楚何在?请上前来,陛下有请!”

    “咳咳咳——!”

    并不想出风头,正躲在角落里划水吃鸡的孙子楚突然被点名,吓得差点被一块鸡软骨卡到喉咙里,在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后,才艰难地将那块软骨吐了出来,捡回一条命。

    吐出来鸡软骨后,孙子楚连忙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再稍稍整理了下衣冠,在众人嫉妒的微妙眼神中一步步走上高台去。

    当孙子楚走到距离高台最近的两桌时,看到了白景阳一家子,顿时眼前一亮。

    白景阳冲他点点头,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孙子楚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一样,立刻镇定了下来。

    他步伐平稳地走上台阶,直到武宣帝面前几步距离站定,然后规规矩矩地向皇帝行了一礼,他同样也没忘记皇后慕清,又行了个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礼。

    在看到皇后居然是个男人后,孙子楚表现得稀疏平常,没有像其他进士们那样,眼中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目光来,似乎帝后本就该如此。

    果然,在孙子楚的这番动作后,武宣帝看他的目光和善了不止一点点。

    “孙进士果然相貌堂堂,长得一表人才。”

    听了武宣帝夸赞他长相,孙子楚不仅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心沉了沉,暗想不会这么乌鸦嘴吧?皇帝和明霞郡主真的有那么眼瘸,看上他一个已经成了亲的“老男人”??

    “陛下谬赞,子楚不过是一介庸人罢了。” 孙子楚忙不迭道,他不仅年纪大,性格又呆愣固执不懂转弯,跟本就配不上明霞郡主啊啊啊!!【尔康手

    然而,他的自我贬低在武宣帝眼中,自动被理解为行事沉稳持重,且心志坚定,宠辱不惊,很难得有普通人家出生的新科进士第一次面圣,还受到夸赞时,能表现得如此淡定的。

    这样一想,觉得他很不一般的武宣帝看向孙子楚的目光就更加和善了,同样注意到这点后的孙子楚内心却更苦逼了,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引起了武宣帝的注意,明明他从开宴前就一直表现得很低调,就像个毫无寻在感的透明人一般好嘛。

    大雷现在的官职并不算多空缺,所以历来除了得了青眼的头三名有机会能入翰林外,其他剩下的如果没有背景的话,要么留在皇城,担任一些七品左右的文书小吏,要么被发放到地方,担任同知、县令之类的,除非做出什么特殊功绩,否则上升的几率很小,而孙子楚打的就是后面这条路。

    他留在皇城,进不了翰林,多半也没什么发展的空间,还不如托托人情,将他分配到粤西当个县令,一来是家乡本土,二来他父母早亡,除了老管家已经了无亲人,也能和阿宝一起好好照顾岳父和岳母大人。

    因此,他根本不需要在琼林宴上表现得出彩,受人看重。

    但可惜事与愿违,现实变化波诡云谲,哪能如人想象中的一帆风顺?

    武宣帝对他浓厚的兴趣表露无遗,他追着问了很多零散又毫无联系的问题,似乎是想到哪就问到了哪里,孙子楚结合自己的理解和想法,都一一认真做出了回答。

    “不错,孙进士确实如传闻中所言,读书勤奋刻苦,治国策论颇有一番自己独到的理解,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方大儒。”

    武宣帝对他的评价很高,孙子楚却感到有些惶恐。

    “陛下真的是谬赞了……等等,传闻??”

    孙子楚抓到了武宣帝话中的重点,他在皇城难道有什么传闻吗?

    武宣帝神秘地笑了笑:“皇城中的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朕自然有特殊渠道,能不出万里,就知天下事,孙进士当年在粤西的时候,可是见识过地狱,跟阴差打过交道的人物。”

    孙子楚大吃一惊,没想到武宣帝连这个都知道,他当年差一点就被留在地府当处理文书的阴差了。

    “是的,多亏了白神医和我妻子阿宝的帮助,我才得以还阳。”孙子楚定了定神说道。

    “既然孙进士去过地府,可否跟朕描述一下那里是怎样的场景,若是在阳世为非作歹的妖物死后,又将受何刑罚?”

    武宣帝引了半天话题,似乎终于问到了他真正想问的问题,表情格外认真,于是孙子楚仔仔细细地将十八层地狱里的种种酷刑都详细描绘了一遍,什么拔舌切指、刀山血池、石磨油锅……,听得人头皮直发麻,光描述就觉得十分恐怖了。

    孙子楚算是看明白,自己先前恐怕是想多了,这才是武宣帝的真正目的,对方压根就没想过要将明霞许配给他吧,从头至尾都没提过一句暗示。

    都是出门前那番话的错,孙子楚内心窘迫无比,还好没来得及胡说些什么拒绝的话,不然闹出乌龙来,就倒霉了。

    况且这种事情,光想想就不可能吧,一个郡主或者公主,相貌品性都极其出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何至于去扒着一个娶过亲的穷进士?这种不切实际的意淫,只有狗血的三流话本中才会出现吧!

    孙子楚心里默默吐槽。

    两人的谈话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因此距离不远的屏风内的人,其实是能听得见的,而孙子楚因为位置和距离的缘故,却并不能看见屏风内的样子。

    “孙进士初到皇城可能没听说过,前些年这里出过一只名为食心魔的妖物,不仅谋害了无数条性命,还将受害者剜心剥皮,手段极其残忍,照你所言,恐怕它死后得将那些刑罚统统都经历个几遍,都难以洗清身上的罪孽了吧。”

    孙子楚微愣,随即用力点头:“像这样的恶行,简直磬竹难书,除非它修为大成,跳出五行之外,否则绝不可能逃得过地府的刑罚,但天道却更不会容许这样凶恶的邪魔有所大成。”

    “孙进士所言极是。”武宣帝似乎是被孙子楚的话给取悦到了,朗声大笑了起来。

    听得一旁屏风后的太后面黑如铁,表情愈发地凶恶,险些就要气到撑破外面的皮囊,冲上前再一把撕烂了这两人的嘴。

    太后努力压抑着怒气,联想着这场宴会上种种超出它掌控外的变故,开始思考起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皇帝正借他人之口来给它敲警钟,或是发挑战书呢。

    这不可能!太后旋即否定了自己身份暴露的可能。

    它悉心谋划了多年的计策没那么容易被识破,整个太后寝宫中固若铁桶,不可能有泄密之人,再说知情者中,胡贵妃没那个智商,到现在甚至连它是妖不是人都没发现,而罗元如果敢说出去,下一秒就会被体内的蛊虫啃噬干净,所以也不会是他,至于白震德那些同样被植入蛊虫的朝中大臣们同样如此,一旦想要告密,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死字,甚至死前都来不及说出一个字。

    太后左思右想,难道是白氏医馆开张前,它送去的那些贺礼?它在贺礼中放入了一只蛊虫和一堆虫饲。

    白景阳那儿,是它临时加的,在发现玄卿对他的重视后,为了报复玄卿,临时加上去的,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予他致命一击。

    不过应该也不是白景阳那儿出的错,按照蛊虫那头回馈给它的感应,明明当天就已经寄生成功了,而它为了复仇计划,还从未催动过那只蛊虫,所以白景阳现在应该是毫不知情才对。

    至于剩下的那些虫饲将会在中蛊者睡梦中自动钻入其口鼻,转为蛊虫维持生机的养料,一旦那些虫饲被吃完,饥饿的蛊虫就会开始对中蛊者的脏器下手。

    所以,那些中蛊的大臣们才会对它这么俯首称臣,肯乖乖听话,因为他们需要定期服用它手里的一种药丸,才能止住体内那种疼入四肢百骸,无法同言语形容的痛楚。

    那种药丸,其实就混入了一定量的虫饲,中蛊者服用后,体内的蛊虫有了虫饲吃,自然就会停止啃噬他们体内的脏器了,直到那些虫饲被吸收完,才会再开始作妖,周而复始。

    综上,太后思考后觉得武宣帝等人多半还只是在怀疑,怀疑宫中有妖邪,却不能确定是谁。

    所以,它不如弃车保帅,让他们以为胡贵妃就是食心魔,打消他们的疑心,左右它谋划多年的计划是绝不能提前被发现,从而被破坏的。

    打定主意后,太后脸上恢复常态,遮掩住眼中的怨毒,尽力不被人看出异样来。

    所幸,它身边的胡贵妃是个蠢的,一门心思放在嫉恨皇后身上,并没有敢抬头看它一眼,而明霞郡主更是懵懵懂懂,一个人吃着桌上的水果,看着台下的好戏,时不时偷瞄几下帝后二人,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哪还来得及注意她身旁太后脸上的表情呢?

    太后故意伸长手臂,去拿距离最远的那碟水果,在手经过胡贵妃面前的酒杯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指尖悄悄洒下几颗煤灰般的细小颗粒,而这些细小颗粒一粘水就迅速消融不见了,肉眼根本无法看得出来。

    胡贵妃没有什么防备,当着太后的面,连抿了几小口酒液,很快心情不好的她就把那一杯酒都喝下了肚。

    见状,太后勾唇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但这还是不够的,为了更好地将黑锅甩给胡贵妃,太后又伸手招来了它的一个大宫女,悄声吩咐了她一些事,大宫女点头,立刻转身退下,离开了高台,向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这名大宫女早在真正的太后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服侍了,她办事十分机灵,为人也很识时务,因此假太后并没有给她下那种会啃食掉脑子,变得呆呆傻傻的蛊虫,而是看中她的价值,下了和白震德等朝中大臣一样的那种。

    所以她现在还能保留着神智,没有像太后宫中许多其她宫女太监那样一脸木愣愣的,恍若人偶。太后很多时候,都会带她出来伺候,并吩咐她办事。

    大宫女刚离开,还在高台上听候武宣帝问话的孙子楚突然捂着肚子,面色惨白地单膝跪了下去,额头渗出大片的汗珠,紧咬着牙关,发出“嘶嘶”痛苦的呻吟。

    “孙进士,你怎么了?”武宣帝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快!快传御医!御前侍卫何在?”

    慕清也跟着一脸警惕地站了起来。

    难道是有人下毒?!武宣帝第一反应。

    “不,不是的……”孙子楚尴尬地抬手阻止,“小生,只是腹痛,想去茅厕……”

    武宣帝:“…………”

    慕清:“…………”

    琼林宴是宴席,除了美酒,自然也少不了美食,刚才在下面,孙子楚不想出风头,便趁着其他人吟诗作辞,高谈阔论的时候,吃些东西打发时间,但宫中御厨的手艺可不是盖的,为琼林宴准备的菜肴是既看着风雅,又美味到能让人吞掉舌头,孙子楚一动筷,就停不下来了。

    他不停地往嘴里塞吃的,但又没有像白家父子那样的深渊巨胃,一不小心就吃多了,而且他吃的又杂,很可能吃到了什么相克的食物,刚吐完鸡软骨,走上高台后就有些不舒服了,腹内翻腾越来越强烈,孙子楚强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

    武宣帝表情有些僵硬:“李公公,派人带孙进士去茅房。”

    “……嗻。”

    宫里的路孙子楚肯定是不熟悉的,李公公找了个矮个子小太监给他引路,高台上剩下的人无语了片刻,都装作什么没发生的样子,太监宫女们继续手里服侍的工作,武宣帝和慕清也接着看起来刚才呈上来的诗辞,适当地点评几句。

    羞红着脸的孙子楚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步履匆匆地跟着矮个小太监离开了琼林殿,当他从高台上下来,路过白景阳那两桌时,自觉丢了个大脸的他,根本不好意思抬头看认识的人。

    白大哥忍不住喷笑:“小宝,你这朋友表情怎么这么好笑呢?哈哈哈,不就是拉肚子嘛!”

    白景阳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大哥,你笑得小点声,给他留点面子,毕竟是个读书人。”

    还没走太远的孙子楚似乎是听到白大哥的笑声,低垂的脑袋顿时埋得更低了,同时加快了步子,“咻——”地走到矮个小太监前头去了,偏偏小太监人长得矮,腿还短,怕他乱跑走错路,急得跟在他后面拼命地追赶,太监的裤摆根本又不适合奔跑,差一点就左脚绊右脚摔了下去。

    “…………”可怜的矮个小太监都快哭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