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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左忱打开通讯录,给苏惊生拨过电话去。电话响了五六声,扣了。

    想了想,左忱给她发了条消息。

    左忱:晚自习?

    片刻后,对面发过来一个拇指的表情。

    左忱:好好吃饭。

    对面又发来一个拇指的表情。

    左忱轻笑一声,放下手机,从厨房保温箱里拿出饭,边吃边走进书房。

    七点,苏惊生没没回来。

    八点,苏惊生没回来。

    九点,苏惊生还没回来。

    左忱从规划资料里再抬头就是九点五分了,她看了眼手机,消息全是工作群里的,苏惊生那没有半点动静。

    她又给她打了个电话,这回是已关机。

    左忱的眉蹙起来了。

    她推桌子起身,又打了一个,还是关机。

    左忱不再给苏惊生拨电话,她大衣一甩迅速上身,拉起筒靴,打开门,疾行下楼。

    高跟鞋在走廊里敲出金属声,鞋跟里的铁蹡蹡如战场杀伐。

    她沿着苏惊生上下学的路快速走,边四处看,边行边给班主任去电话,可还没通,她就扣掉了。

    她连小区都没走出去,起来的气到了一半,飘飘洒洒,都落下去。

    家里卧室的灯亮了。

    左忱转身往回去,打开指纹锁,三登的楼梯并成一步,细长的腿挤压出力量,衣摆在身后,将军战袍般猎猎。

    上楼,开门,高抬头。

    “苏惊生。”

    没有声音。

    关门进屋,左忱脱掉靴子,径直走到卧室前。门虚掩着,她抬手推开。

    “……”

    “……”

    你看到什么。

    苏惊生慢慢抬头。

    你看到我了吗?

    苏惊生的视线中,她看到左忱向后退了两步。她的脚步很稳,身子却不稳。

    她退了退,直直地向后倒下去,坐倒在地毯上,手盲目地扒摸两下,扣住了客厅木桌的边缘,那个从旧家搬来的,形状古怪的边缘。

    她紧闭着唇,面上毫无表情,但苏惊生听到咯咯声从她身上传过来。

    苏惊生尽全力绽放出一个笑,鲜血淋漓的向阳花。接着她撑起力气,慢慢朝前爬过去。

    一步。

    疼。

    撕裂的疼。

    两步。

    疼。

    更疼了,身体中传出巨大的闷疼,让她颤抖着,像个被人调到震动,紧急连呼的手机,无声地在叫嚣。

    好了,好在只有两步。

    她抬起头,扑进左忱怀里。

    她伸出手搂住她,搂得她腰上的青也疼起来。

    苏惊生靠在左忱身上,背靠着她高瘦的母树。她这时才听出来,咯咯声是从左忱嘴里发出来的,咬得再紧,牙关还是上下互搏,还是血液沸腾,还是太阳穴努跳。

    她听见左忱慢慢张开嘴,深长地呼吸。

    接着她说:“苏惊生,说,怎么回事。”

    苏惊生混混沌沌。

    她听见自己词语残乱,断续着说话。她努力想说完整,可词句是仓促的血,一张口就溅射满地。

    断断续续。

    断断续续。

    最后,左忱说:“好。”

    她问:“还有谁。”

    苏惊生破碎地说:“刘……刘主任……”

    “好。”

    左忱又说了一个好。

    她放开苏惊生,撑着桌沿站起身,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去拿了手机,快粘袋,筷子和一只纸杯来。

    跪坐在苏惊生面前,左忱说:“苏惊生,脱掉衣服。”

    “……”

    世界还能更难以至信么。

    “为……什么……?”

    左忱吸口气,冷光灯下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情感。她只说:“苏惊生,必须做。”

    她的态度让苏惊生终于哭了出来。

    从这一天开始,她一直都没有哭。

    她甚至没有想过这个选项,她没有想过要哭。

    她向后缩着,缩到沙发前,边无声地哭着,边慢慢脱掉衣服,露出青,紫,红,斑斑驳驳的一切。

    内裤已经被血和液体打湿了,眼泪一滴滴掉下去,顺着尖美的下巴,掉到胸前,滑到秀气的肚脐上方,在那里汇成甲盖大小的水塘,盛满苦和咸。

    左忱把湿透的内裤装进快粘袋,挤出空气,封死,放到桌面上。微微反光躺在那的,透明的快粘尸袋,里面盛的小猪,是一个人二度死亡的青春灰烬。

    左忱拉住苏惊生的脚踝,苏惊生感到她的手又湿又凉,像扼死者的牙或爪。

    她继续哭着,向后缩腿。

    “疼……左忱……疼……”

    “为什么……左忱……我不想当女孩了……我不想这样……好疼啊……你为什么和他们一样……”

    “苏惊生。”

    “你不喜欢我了吗?为什么?你也要像他们一样吗?为什么?你不想要我了吗?我不想这样,这样好疼啊妈妈……妈妈……为什么……”

    “苏惊生。”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要这样,我不——”

    “苏惊生!”

    苏惊生哭得打嗝,打着嗝停下歇斯底里。而当她停下,她瞬间感到左忱的手也在抖。

    她的打人柳也在发抖。

    她仰头看向她的树,透过朦胧的泪,她看到一根拇指伸过来,蘸去了视野里的水。

    “苏惊生,你听好了。”

    左忱开口,声音压在锁紧的喉咙里,仿佛放开就有什么要喷呕出来。

    “我现在要把你里面的东西掏出来,那是什么你自己很清楚,这一次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你也不准发问,你只能看,你听懂了吗。”

    苏惊生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嗝。

    “等一会会有很多警察来,会有人问你今晚的事情,也会有人问你刘主任的事,他怎么对你,你就怎么说。不用管在哪,不用管有谁在,想哭的时候,立刻就放声大哭,听懂了吗。”

    “……”

    “听懂了吗?”

    “……”

    “苏惊生!”

    “……”

    “苏惊生!!!”

    “……”

    苏惊生没有任何反应。

    她好似被逼的走投无路,逃窜回到了最初的时光,那个蜷在医院走廊椅上,数自己脚趾的时光。

    左忱长久地凝视她,慢慢垂下头。

    她伸手向后拢了下自己的发,深长地吐息。

    吐息过后,她抬起眼,声音好似穿透纸背的钢笔。

    “苏惊生,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你永远可以靠着我。”

    “……”

    话缓慢的落到地毯上,消失不见了。

    苏惊生还是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