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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众人听了这话,都起身答应了,心里各自寻思。

    到了那日,小爷们跨马,姑娘们坐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逍遥苑去。

    王家管事在路口等着,因是去私院,同寻常去逍遥苑的走的不是同一个门。从外头一个青竹成林的大门进去,走一段蜿蜒石板路,渐见叠山垒石,上点庄柏奇松,偶有艳株掩映其间,且行且看,不知不觉前头已见屋宇,——这是进了内院了。

    越栐仁笑道:“这内院门设得有趣,说是门却又不见门,说没有门,没人领着恐怕还真认不得路,好雅,好奇!”

    那领路的管事笑道:“越大爷果然才高,我们老爷当日选这院子,多半多都是为了这处巧思,您一眼就看出来了。”

    越栐仁摇头道:“我这算什么,那当初设计这个的才真是大才了。”

    管事道:“这逍遥苑当日说这里头有冶世书院的手笔,也不知真不真。您知道,这些买卖人嘴里,就没什么实话。”

    越栐仁回头看看道:“这可真说不好。”

    又行几步,王常英王常安兄弟已经迎了出来,身边还有几个子弟,生熟脸都有。

    越家姐妹们也在一群嬷嬷们的陪侍下下了车,众人相见了才往里头走去。

    这王家私院占地也大,一面临湖,一面靠山,风水大佳。王家兄弟领着众人到了一处高楼,笑道:“这是观星楼,这会儿清风正好,且能俯瞰整个逍遥苑。里头看戏听曲也便当,咱们上去再说。”

    众人细语着往上走,每到一层,便先往外头观景台上远眺一回。越走越高,看得也越发远了。

    寻常人家也有书楼后楼,三四层高的已经不常见,这王家的观星楼却有七层,且隔底都比寻常屋子要高,到了五层上头,有几个就不敢往外头去了。

    幸好这日的主宴就设在这层,王常英道:“上头景儿更好,只是我晓得有些人有畏高之难,是以便折中选了此地。有还愿往上头瞧去的,便跟我接着‘更上一层楼’如何?”

    底下一群响应的,王常英当先,陆续便有人跟上去。

    柳彦姝抓着傅清溪道:“我有些腿软。”

    傅清溪问她:“你是吓的是累的?”

    柳彦姝一脸委屈:“都有。”

    傅清溪道:“我还想上去瞧瞧呢,你同不同我去?”

    柳彦姝一下放开了手,道:“你不怕?”

    傅清溪道:“怕什么?怕掉下去?从这里掉下去和从七层掉下去,有什么差别?”

    这楼本就建在坡上,柳彦姝无言以对,只好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讲道理的好不好?你爱去你去吧,我在这里坐会儿。”

    傅清溪点点头,便顾自己往楼梯那里去,柳彦姝在身后道:“哎!你还真走啊!”

    傅清溪回头看她一眼:“是呀。”便往楼上去了。把柳彦姝气得直咬牙,边上一人轻笑,却是越芝。

    她往柳彦姝边上坐了,笑道:“苓儿那小疯子一早冲上去了。寻常要去读书,她只说华英楼太高,爬不动。今儿这楼倒不嫌高了!”

    柳彦姝道:“六妹妹不上去我才稀奇呢,可清溪今儿也疯魔了。”

    越芝想了想笑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傅妹妹也是有抱负的人呢。”

    柳彦姝道:“错了,她多半想着‘来都来了,不去最高处看看不是亏得慌?’这都是跟董九枢学的!”

    越芝想那语气,同董九枢常日说话的样儿一比,忍不住笑起来。

    只这回董九枢却没在,问起来,王常安道:“他这些日子都没在京城,不晓得又跑哪儿挣银子去了。”

    七层上,越苓、傅清溪同越萦、越苭都上来了。越苭听上回越荃大概说过园中诸事,这会儿正给越苓指着一样样说,傅清溪也站在一旁听。要说起来也奇怪,越苓这个混不吝的性子,同越苭竟还好相处。

    越萦则同王常英站在东廊上,两人看着远处水面上舟舫点点,王常英笑道:“今日比上回游艺船如何?你当日连猜连中,真是叫人瞩目。”

    越萦垂了眼睛,忽然问道:“今日这事儿,你想是费了不少力气?”

    王常英笑道:“也还好,我们族里在这边的人不多。若是在西京,那恐怕得打一架才论得定了。”说完自己也觉着有趣似的笑了两声。

    越萦道:“你为了旁人,可也够费心的了。”

    王常英一顿,干笑道:“旁人,什么旁人?”

    越萦抬眼看着他道:“难道王三哥这么使心费力的,不是为了替人解忧?”

    王常英忙道:“这是什么话?不是上回你问起了我家在此私院的事?好好的怎么又不高兴了。”

    越萦又看他一眼:“哦?这么说来,王三哥这是为了我?”

    王常英皱眉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最近说话越来越难懂了。”

    越萦转过脸看着别处,良久,忽然回过头来道:“我看王三哥如果去做买卖,恐怕比董九哥厉害多了。随便什么,总要多卖几处才安心趁意。王三哥这劳心费力地给弄这一出,到底为的是谁自己心里不清楚?还是当我们都是傻的?!……或者,王三哥如今明明白白告诉我,这真是为了我上回信里问过两句?”

    说了这话,她眼睛盯着王常英看,王常英吃不住,避过了目光,越萦心里一塞,眼神一暗,心道果然如此。

    王常英那里犹自道:“我安排这个,自然是想大家都有个新鲜的去处可以玩乐。又说什么为谁不为谁的话,难道还能为了你为了谁的叫这许多人成了陪衬?这可成什么话!”

    越萦也不看他:“为了我自然是不能的。”

    王常英心里焦躁起来。这样说什么都不对,又不能不说话的情状最叫人心烦了。他虽说的轻松,到底也废了一番力气才弄到这私院今日一天的用度,谁是为了换闲气来的?!少爷脾气一上来,脸上便露出不愉来。

    正不晓得如何开交,越苓那里笑道:“哎呀,姐姐你怎么也上来了!你腿不发软了?!”

    就见楼梯口,越芝同柳彦姝相扶着上得楼来,身后跟着王常安。

    越苓喊了那一声就上去扶住了自家姐姐,越芝笑看她道:“你心心念念要再来一回,还瞒着娘给舅舅送信去,叫娘生了好大的气。今天可叫你如了愿了,怎么光顾着玩,不谢谢主家?”

    越苓便冲着一旁的王常安吐吐舌头笑道:“我可要谢谢王四哥了!”

    王常安看看王常英,笑道:“不谢不谢,我甚事没干,只帮着敲了敲边鼓……”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那里柳彦姝看着傅清溪道:“瞧瞧人家妹子,再瞧瞧我,我这可怜的哟……”

    傅清溪被她那无赖样子气笑了,过来扶住她低声道:“人家妹妹不碍事,我却怕过来碍着姐姐的好事呢。”

    柳彦姝赶紧掐了她手背一把,傅清溪忍着笑道:“瞧瞧,多大的劲儿!”

    柳彦姝也伏在她肩头笑起来,一旁王常安一眼扫过,面上也不由得露出笑意。

    第85章 初夏伤

    傅清溪虽不爱说话,实在不傻,这几人之间气氛诡异,她不欲多呆,站着略说两句,便一个人往西廊人少处去了。

    兔子虽巧,早有猎人布网以待。

    她刚到那边,就看见一个背影,欲撤步为时已晚,那人已转过身来,时候尚早,端阳之日正好将他眉眼照得清楚,“就晓得你会往清静地方避来。”声音似带笑意,自然是谢翼。

    傅清溪端正行了一礼:“谢三哥好。”

    谢翼点点头,一步步走近了,笑道:“嗯,总是如此……哪怕是‘谢三哥好久不见’呢,至少也还知道见不见的不同……”

    他比上回见面时精神好了些,只有些起伏劳苦终究化成了说不清的东西印在了眉宇眸色深处。

    傅清溪笑笑:“没想到谢三哥也在这里。”

    谢翼回头瞧着远处,有转过来道:“逍遥苑失山楼……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傅清溪问道:“失山楼?”

    谢翼点点头,手往远处虚点几下,道:“这楼建在了此处,远远看去,林木花草,平湖清溪,却偏偏不见山。它自己又偏是在这逍遥苑里最高的一处山边依山而建,如此靠山失山,有山无山,初时便取名叫做失山楼。如今……自然是随主人家的意思了……”

    傅清溪点点头,也不晓得接什么话好。

    两人沉默良久,谢翼忽然道:“你不问问我——这许久日子可还好不好?”

    傅清溪抬头看看他,老实道:“谢三哥看上去比前次精神好些,想来应是好的。”

    谢翼失笑:“你是看出我还不错来了,是以连问都不问一声了?”

    傅清溪笑道:“是我失礼了。”

    谢翼皱皱眉头,无奈道:“并没有同你说这个。”

    接着沉默,这时候傅清溪想起柳彦姝同谁都能聊到畅快的本事来,心里十分佩服。若是可以选,这会儿她倒愿意变成一阵风,一吹就走了,再或者变成一根柱子也好的,虽则或者有人会对着柱子自言自语,却不会要柱子回答。唉,可惜,她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谢翼大概也觉着不自在了,看傅清溪指望不上,便自开口道:“我今夏就会完成书院的学业了。”

    傅清溪点点头道:“哦……”想想似乎太冷漠了,又加上一句,“这样啊。”

    谢翼失笑:“你可以问我结束学业之后又有何打算。”

    傅清溪笑道:“不晓得谢三哥的忌讳,不敢随便打听。”

    谢翼摇摇头:“难怪从前董九总说你太木太老实。”

    傅清溪道:“这回董九哥没过来,这样热闹他居然不来,想是遇着大事了。”

    谢翼看她一会儿,叹道:“倒是说起董九来,你的话还多些。”

    傅清溪笑笑:“啊,许是熟悉的缘故吧。”

    谢翼看她:“你同我不熟?”

    这话傅清溪又不晓得怎么答了,想起从前总听越栐谦越栐贤嫌弃她们姐妹们说话如何不爽利不明白,这会儿她觉着男人说话也不见得如何好懂。

    谢翼只好接着道:“我会进天巧苑。”

    “啊?不是天工苑?”总算有句像话的话了。

    谢翼也笑了:“天工苑自然是好的,只是都是些道理上的钻研,却与我想做的事情离得远了。”

    傅清溪福至心灵:“谢三哥想是要研究些机关机巧上的东西?”

    谢翼点头:“正是。上回你说了那些,我回去细想,果然不错。如今他们……是仗着水力印刷之利,才叫我们没了还手之力。可这世上难道最强最快的就只到水力,只到印刷?我心力约莫有个主意了,只是这事儿交给谁也不合适,需得自己亲身去做才好。”

    傅清溪道:“是,若是事情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头尾,教给旁人做去也难。一句明白的话尚且能听出几个意思来,何况这样。”

    谢翼见她说起这个倒话多,便接着道:“想想从古至今,多少东西都是走的借力的路子,从人力到畜力,水车风车那样的也早已有之。可见这借力是一个方向,我在书院里也读够了,是时候下场自己去做做真正的东西了。”

    傅清溪点点头道:“纸上得来终觉浅,许多事,真是得亲自试试才好。”说完自己长叹一声。

    谢翼失笑:“若是换个旁人这般说话,我大概总当他是附和敷衍我的意思,你这么说了,却就可信。”

    傅清溪想想道:“想是我寻常话本就少的缘故。”

    两人都笑,谢翼又说起自己如今的打算和想到的琐碎东西,傅清溪正在摸索米契交易的事儿,虽事情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这心心念念钻研细想的用心处却有许多共通的地方,便细聊了起来。

    那边越芝同越苓谢过王常安,王常安一番话才知道这回是王常英使的力气。越芝便又谢王常英,她道:“我这妹子一认准了事儿胆子就比天还大,若不是这回叫她如愿了,不晓得下回又要出什么篓子,叫我整日提心吊胆的。如今可算好了,可真是谢谢你啦!”

    王常英笑道:“谢什么,大家一起来这里热闹热闹的,我并没有什么为难处。”

    越芝笑道:“不管三哥是为了什么,我们可是得了好处了,还是要谢的。”说完便是一礼,越苓在她身后跟着行礼,抬头之后笑着朝王常英做鬼脸,越芝好似背后长着眼睛一般,一回身看个正着。见她一抿嘴,越苓立马收起怪样子,束手立着,老老实实的。

    王常英看着笑出声来:“我看她倒挺怕你,难道你私底下对她凶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