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进教室门的时候又愣了一下——同昨天一样的场景,虞沉趴在自己的座位上,头枕着双臂,一副睡着的模样。
徐若茶放轻脚步,还没走到座位上,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前方的人,只有黑色的发顶,头发不长,给人的感觉黑且硬。
她踮着脚几步跑到了走廊里,这才放心的拿出手机,闪烁的屏幕上显示的是陈院长的名字。
表情立时柔软了几分,“喂,阿姨。”
“是我,想着这个时间你一定起床了,没打扰到你学习吧?”陈院长的声音柔柔的,语调很慢。
“阿姨,我刚到学校,上周末我去看您,疗养院的人说您去了乡下的孤儿院,最近还咳嗽吗?”
陈院长笑了笑:“好多了,你不用操心我。我和这边的主任商量着,不如下个月搬回家里去,我的身体自己清楚,调不调养都是那个样,倒是你,没人照顾,惹的我怪担心。”
“您说什么呢?”她略有些责怪,“我已经十七岁了,完全可以照顾自己,您在疗养院好好休养,我还等着您痊愈了吃您做的松鼠鱼呢。”
陈院长心酸又欣慰,喉头有些哽咽,忍下去继续开口:“好孩子……明天周六了吧?早些过来,阿姨给你做松鼠鱼!”
……
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无非是叮嘱她最近多穿些衣服。
挂了电话,徐若茶往回走,刚迈出一步就吓了一跳。虞沉双手环胸靠在教室门框上,眉目冷清,鼻梁翘挺,一双沉沉的黑眸正盯着她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徐若茶一抿双唇:“声音太高吵到你了吧,不好意思,下次我会注意。”
隔了几秒,他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每天都来这么早吗?”
她含糊的应了一声,装着他校服的袋子刚才被她随手放在地上。徐若茶绕过他找到袋子,双手拿着递给他。
她的身高在女生中不算低,在他面前却矮了大半头,即便需要仰着头才能直视,态度却不卑不亢,没有羞涩,更没有其他……
“谢谢你昨天借衣服给我,已经洗过了,不过可能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虞沉随意的扫一眼袋子,没有接,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不变。明明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正该蹦蹦跳跳明媚如春风,偏偏眼神古井无波,像极了迟暮的老人。
他突然有些好奇,眼皮微掀:“喂,你今年多大了?”
徐若茶不打算和他有过多的交集,故而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敷衍的笑了下。双手一直举在空中很酸,她也不尴尬,把手臂放下来,转而把东西放在了他的桌角边,自己转身出了教室。
……
虞沉踱着步子走回去,歪头看着地上粉红色的纸袋。傻子,同样的校服刚开学的那天保镖就为他定了十件,他不喜欢,很少穿,还说什么柔顺剂的味道,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重新坐回座位上,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补眠。周围很安静,连风声都没有,教室空无一人,徐若茶也不知去了哪里,这是再好不过的睡觉环境。
眼睛阖上的前几秒,一切都很好很正常,虞沉可以听到腕表上秒钟的声音,滴答滴答……
他忽然猛地直起身,眼睛盯着右边的袋子看,随后鬼使神差的将里面的校服拿出来,凑近……清淡的柠檬香。
*
早晨起得早,她一向不爱吃早餐。刚才和虞沉浪费了一会儿时间,胃里有些不舒服,为避免年纪轻轻就出现胃病,徐若茶还是去校门口的便利店买了热牛奶和面包。
回来的时候虞沉已经没了人影,一并消失的还有她早上拿了一路的粉红色纸袋。
掩耳盗铃。
周五一天很快过去,徐若茶打包了一些换季的衣服,准备明天拿去疗养院。整理衣服的时候顺便把一些不穿的旧衣服也包好,住在隔壁的小文姐去年考了本地的大学,寒假加入了一个志愿者协会,放假回来便拉着街坊邻居一起做公益。
一会儿出门买东西正好可以给她送去。
最近n市的天气很糟糕,从周三晚上开始,连绵小雨下个不断,地面一直湿漉漉。真正已经进入秋季,这才七点半,外头的天已黑了大半。
虞沉弯腰,手中的长杆对准了眼前的花球,发力——一杆进洞。周围几个人顿时起哄:“今晚路少请客请客,阿沉赢定了!”
被叫做路少的少年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这么冷的天气,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卫衣,听了话笑着和身边的人推搡打闹。虞沉事不关己,手中握着黑色的杆子打巧克。
几个人说着说着,其中一个人忽然点了他的名:“阿沉今天奇了怪,心情好的不得了。”
立马有人出来应和:“就是啊,上午见他穿着校服,我他妈以为见了鬼!”
离他最近的人闻声,伸手就去抓虞沉的校服,打趣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校服竟然有这等荣幸,被虞少爷宠幸!”
顿时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哄笑。
虞沉眉头轻轻蹙起,躲开了他的手,沉着声音,“别碰。”
那人似是有些尴尬,手收回去一半,神色讪讪。那天一起去学校的黄头发男生一直不说话,此时手腕一撑从斯诺克桌子上跳下来,一拳轻轻砸在他肩膀上:“你今天抽的什么风。”话虽是责怪的意思,语气却还是轻松。
虞沉不发话,收了杆子一转身进了内室。
徐若茶觉得最近见到虞沉的次数实在有些多,先是他频繁的来学校,现在连她出门找邻居都能偶遇。但她并没有上前寒暄的心思,转头把东西交给了小文姐,简单聊了两句就打算离去。
走过几阶楼梯,玻璃大门紧闭,身前是透过罅隙嗖嗖的冷风,后方是余温尚存的暖气,她望了眼外面,雨势比她之前出门还要大,没有打雷也没有闪电,外头雾蒙蒙的一片,看样子短期不会停。
脑海中一闪而过什么,她跨出去两步又很快返回来往前台走,小文还在低着头算账目,听到声响瞥一眼:“怎么又回来了?”
“那个穿校服的男生,刚才还站在这里的那个,他来的时候有拿着伞吗?”
小文诧异的抬头一瞄:“关心这个干啥,你看上人家啦?”
她摆手:“是我同学。”
小文似乎想了想:“好像是半个小时前来的,手里都没拿着东西,结账的时候都用的手机。”
徐若茶略有犹豫:“小文姐,店里还有多余的伞吗?”
“有是有,就是上次被狗咬了两个洞”说罢她朝后方的角落努努嘴:“喏,就在那儿了。”
她捡起伞来撑开一看,小文没夸张,正中间的地方恰好有两个洞,像人眼在做表情,滑稽的不得了。
徐若茶有点哭笑不得,想了想,把自己的伞挂在了旁边,“小文姐,麻烦你件事,”她伸手一指里面的斯诺克桌:“等他出来的时候提醒一句,不用刻意提到我。”
对方手中的键盘正敲的噼里啪啦响,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瞧,敷衍的应了声,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雨下的大,出了门一撑伞,雨滴连成线的从洞里漏下来。徐若茶脚下的步伐快了些,心想,礼尚往来。
*
店里头有休息室,几个人玩了一会儿桌游,坐在一起聊天。
方煜,也就是那个黄发少年,嘴边咬着一支烟,半天没点燃:“阿沉,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一直在学校住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哥几个借了身份证给你开房你也不去,你说你这是闹什么别扭呢?”
虞沉冷笑:“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滚,我什么时候回去。”
“你爸都说了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孩子,她就算真的进了你家,又能影响到你什么?”
虞沉有些烦躁,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心里头却越来越乱。没几秒干脆站了起来,拍了拍裤腿:“我先走了。”
说完就推门出去,后面人的喊也不应。
谁知路过前台的时候被喊住:“帅哥,等一下!”
天气原因,今天的顾客实在不多,此刻大厅就两个人,一个前台方才出声的圆脸姑娘,剩下的那个显然就是他。
他脚步微顿,神色漠然。
小文一把抓起旁边徐若茶的伞,笑嘻嘻的递到虞沉跟前:“外面雨下的挺大的,拿把伞吧。”
虞沉没接,淡淡的回答:“不用了,谢谢。”
对方明显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怔愣一下,即刻补充道:“你和若茶是同学吧,这是她给你留下的,放心用,不用还。”
虞沉蹙眉:“徐若茶?”
“对对,就是她。”小文还在笑着:“她性格有些内向,麻烦你们在学校多照顾她了。帅哥!下次来给你打折!”
身上校服淡淡的柠檬香气还在,他把伞拿过,低声道一声谢,一步一步的往外面走。
作者有话要说: 写《虞兮虞兮》的柚子有了一个新名字——鸵鸟柚!
球评论呀球评论呀球评论……话说我突然改画风你们习惯不?承载了我高中时代全部的少女心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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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啦,新版旧版喜欢哪个?
第3章
陈欣怡起了个大早,出去厨房拿菜时疗养院的一部分员工刚来,厨师笑着和她打招呼:“陈姐,今天女儿来啊?”
陈欣怡也笑,拿了两颗鸡蛋,一边说:“是啊,上周正巧赶上我出门,这周给她做点好的补一补。”
厨师说:“做你的女儿真幸福,看我,虽说是厨师,一年也给自己孩子做不了几顿饭。”
“一样的,”陈欣怡微有感慨:“我这身体,也不知道还能看着她长到多大。”
厨师生怕提及了对方的伤心事,说了几句吉利话,也走了。
徐若茶来时特意没有吃早餐,即使三番两次的告诉陈姨不用费心准备,每周去了还是会看到满满一桌菜。
今天自然不例外,陈姨早早就在大厅候着,手里还抱着一块薄毯,远远的见了她就迎上来,先是握住她的手,略有责备:“看看,指尖还是凉的,你们这些孩子总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说着就把毯子为她披挂在肩上。
陈姨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年纪不算大,头发却白了不少,长相温和皮肤白,眼角有细细的纹路。
一年中与徐若茶产生交集的人不算多,唯属陈姨是最叫她放松的一个。
她讨巧的抱住陈姨的手臂:“不冷的,我穿了不少。倒是您,说了多少次不用出来等,有这个时间不如多休息一会儿。”
陈姨轻拍她的手:“心里头念着你,哪还能睡着?”
她说:“您还说我,上周去乡下也没有提前说一声。有人跟着您吗?护工是怎么说的?”她还有些欲言又止,堪堪停住了。
“上次行程急,我也是临走前晚才知道的,我的身体最近好着呢,你不用操心。”说到这里,她神色不由黯然了些:“只是乡下那边情况不太好,有两个女孩子……算了,不和你说这些,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徐若茶点点头,非常自然:“一切都好,上周还和同学一起去看了新上的电影。”
陈欣怡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欣慰:“好,那就好,和同学多出去玩,钱不够了就来找我。出门在外总是要——”
“靠朋友。”徐若茶无奈的补上了后半句,这句话于陈欣怡来讲是老生常谈,因为她性格孤僻的缘故,陈欣怡为此操了不少心。为了让她安心养病,只得说一些善意的谎言。
她帮着陈欣怡把房间里整理了一遍,又陪着她一起做了午饭,时间过去的很快。现在上了高二,陈欣怡说她学习吃紧,不愿意耽误她的时间,吃过午饭休息了会儿就把人撵走了。
徐若茶是真的无聊,对于每天充斥着学习的生活无比厌倦,也只有每周来陈姨这里才有个说话的人。从疗养院出来,一时也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想起来学校还放着未看完的杂志,干脆溜达着走去学校。
但她发现事情与她预料的不太一样,佛学总是讲求缘分二字,众生皆有缘法。徐若茶觉得,她与虞沉这辈子的缘分恐怕都耗在这几天了……
踏进教室门,虞沉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耳朵上挂着白色的耳机,也不知道睡没睡着。
她脚下一顿,下一秒依旧放轻了脚步,打算装作没看到。本就不熟,日后也没有相熟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