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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郦氏将眼睛放到“家业、仕途、爵位”这些爷们儿事上,便不觉得程素素配做她的敌手了。任你上蹿下跳,我自釜底抽薪。当你不存在,你还能有什么招来气我?无视就可以了嘛。等拆完了台,看你怎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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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素素刚找到生活的乐趣,一点也不想被无视,也不轻视这位二婶的破坏力,更不嫌弃郦氏是蚊子腿肉。

    程素素也觉得自己还算有优势且毫无心理负担的。她回来事多,从来没有正面招惹郦氏,面子情也做到了。郦氏呢?脱口一句“倒贴娘家”,程素素要不是遇上谢丞相和林老夫人袒护,就得蹲下来跟郦氏一平齐地倒账磨牙了。换个人,哭天抹泪投井上吊、开箱倒柜求检查表清白,都不定能洗刷得清冤屈。

    就冲这个,也得回敬她——对方完全没有和解的意思。这个时候再搞,程素素的把握大了很多,在留下谢源一条命之后,程素素就有了郦氏完全不了解的优势。

    二房心中对老两口已不如以前敬畏,郦氏还是每天早晚各往上房那里去一回。只是推说要回去照顾谢源,停留的时间都很短,且每次都不搭理程素素。郦氏发现,这样做效果很好,她不那么生气了,心情也平复了。

    程素素心情也不错,谢麟还没回来,大家都让她不要搞事。她也就从善如流不出去搞事,每天呆在宅子里,就在二老跟前陪着。听谢丞相讲古,陪老夫人说话解闷,一呆就是一整天。早上更不用说,早早来报到,旁人也不与她争这个先。

    她侍奉二老格外尽心,对谢丞相是“汤药亲尝”。林老夫人等都说她年纪小,不必这么辛苦,她便说:“以前都没什么机会侍奉老人呢,这可是福气。”

    每天米氏、方氏到了以后,几个人一起说笑,程素素也从来不公开讲二房的坏话。尤其是郦氏,别人不提,她也绝不主动去提。郦氏每日来的短短的时间,郦氏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程素素也不与她争执。

    米氏曾暗中观察,想看出点端倪来,竟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看不出毛病来。并且程素素眼中还有些悲悯的神色,米氏还道程素素年纪小,同情起谢源病重来了。这令米氏担心不已,特意抽空提醒程素素,可千万不要放心得太早。程素素便说:“二叔病着,二婶不开脸情有可原,我跟着怄气就是我的错了。”

    程素素坚持这么做着,落到众人眼里,都为她不平。郦锋探病之后的某一天,郦氏一早又来上房问安,程素素还是和气地称呼“二婶”,郦氏提醒自己不要去看她,以获得内心的平静。

    林老夫人看不过眼——要不是程素素拦着,郦氏这会儿已经做寡妇了!程素素有心,老夫人就要帮帮孙媳妇。不轻不重地说郦氏:“屋里事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辈份再高,也与小辈好好说几话。总想着操心的事,对自己也不好,与她们年轻人闲话几句,自己心情也好。”

    【怎么回事?!上次她那样厚颜无耻,老妇人为什么现在还为她说话?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她背后又干什么了?!】

    郦氏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她知道自己该笑吟吟地接个话的,可程素素太招她恨了!告诫自己“不理她”的时候,还能绷住,被提示“必须要陪笑脸与她打交道”、一想到不晓得她使了什么阴毒招,郦氏表情就僵硬了。

    方氏抚着程素素的手,劝解道:“二娘这么可人疼,二嫂就给她个笑脸儿吧。”

    郦氏真的笑不出来。程素素每出现一次,就加她一分罪,离京前是侮辱她,回来是挑拨离间弄得二房家宅不宁见了血,现在又是她欺负晚辈。

    程素素忙说:“别别,二叔病着,二婶哪里还能笑得出来呢?我都懂的。二婶,别勉强。”

    还装好人!郦氏的脸黑如锅底,挤出笑来:“不勉强,不勉强。”

    这表现让老夫人极为不满,“哼”了一声。米氏落井下石:“二嫂,小辈在这儿,做个好榜样。”

    程素素忙站了起来,说:“二婶就是好榜样。我亲婆婆去得早,都说她老人家贤良淑德,我只恨没福气聆听教导,侍奉朝夕。如今有婶婶们在面前,在我心里也与亲婆婆差不离的。没有非得叫亲婆婆给笑脸的,也就没有非得叫二婶在这时候喜笑颜开的。听说二婶与我婆婆相处最久最好,过几天闲下来,我还跟二婶讨教,听听我婆婆的旧事。”

    她一口一个“亲婆婆”把叶氏给翻出来,又勾起郦氏的旧怨来了。一个是她年轻时的心理阴影、是旧恨,一个是她中年之后的心理阴影、是新仇,新仇拿旧恨来压她,滋味太酸爽!郦氏怕自己失态,匆匆地说:“官人这会儿该吃药了,我先回去了。”

    这一天午睡,她就梦到了叶氏浑身缟素站在床前默默看着她,将她吓得双足连蹬,踢开被子冻醒了。醒来之后郦氏就犯了嘀咕,疑神疑鬼,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程素素,认为是程素素在弄鬼。否则何以那一年侮辱她的手段,与她自己对付叶氏的,那么像呢?对了她家是道士,一定有什么鬼神手段,巫蛊之类。

    “二婶就是好榜样”,什么榜样?郦氏越想越害怕,程素素又坏得冒烟,时不时提醒她一下。害得她总梦到叶氏,或是叶氏自己、或是婆媳俩并肩阴笑——这是后话了。

    却说,郦氏走后,方氏和米氏也住了口,有默契地不提二房,说起谢麟什么时候回来一类。程素素道:“来信说请旨,等圣上允了,他再动身,最快也要下个月末才能到……但愿能来多住几天,在家里一块儿过年。去年我们自己过的,都不热闹。”

    米氏笑道:“那是,还是家里热闹。不过呀,你们多使使劲儿,多生几个,就热闹啦。”

    程素素装羞涩。

    又说笑一阵儿,米氏、方氏都有家务要担,结伴去理事了。林老夫人才说:“你对你二婶过于和气了,反而是纵容。”隐隐有不赞同的意思。

    程素素道:“她心里烦,再顶起来就越发拧了。方才不是奉承,是真想和二婶好好聊聊。不怕您生气的说,二叔飘逸,不屑俗务,二房如今井然有序,是二婶的本事。听说我婆婆在世的时候,人人都夸,二婶与她相处甚久,想来是有些遗风。这次外放出去才知道理家不易,想多向长辈讨教。

    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二房是谢家的二房,气儿顺了就得明白还得跟家里一条心。我等着那一天。我那年不懂事,拒了她的指点,她生气也是应该的。不提时机,她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林老夫人与谢丞相冷眼看着程素素行事,心里是喜欢的。然而二位也不容易糊弄,夜深人静,心中难免冒出一丝“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来,这典故活学活用也是能耐,那就减分了。

    程素素这番话正解其疑,又不掩郦氏之能,且正中二老心中在意之处。提到叶氏,林老夫人也是感慨,四个儿媳妇,她最喜欢的也是叶氏。连带的对郦氏的不满就更多了几分——不懂事,聪明用不到正地方,如果今天是叶氏,必定不会如此。

    林老夫人便说:“可真是要小孩子担重担啦。”程素素戏言:“我力气大的。”林老夫人笑了:“那也辛苦了。”程素素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林老夫人释了疑,回来与谢丞相私语。谢丞相叹道:“程家的家教,是真不错。只恨程道灵被李成三那个狼崽子抢了先!”他心中的完美继承人,乃是程犀那样厚道而不死板的温暖青年。程素素当然也不错,到底是女子,品格再好,外事上面还是要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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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数日,天气愈发冷了,皇帝因谢麟憋了一年,终于拿出了不错的成绩给他长了脸,也痛快地特许谢麟回京。消息很快从宫中传到了相府,谢丞相脸上也出现了久违的微笑。

    不开脸的还是郦氏,谢源的病更重了,谢源再没用,此时也死不得。程素素不知道郦氏疑心生暗鬼,勾起亏心事来,只想“艾玛,你也太容易被挑衅了吧?这不像是能逍遥几十年的狠角色该有的样子啊,是不是憋着坏呢”,心生警惕之余表现得对郦氏更尊重了。

    林老夫人暗示胡妈妈与郦氏谈一谈,将程素素的“好意”传达给郦氏。不提“那一年被拒绝的好意”还罢,一提起来,郦氏又满脑子“小贱人”无限循环了。“小贱人”连着“与亲婆婆相处最多”,郦氏越发疑神疑鬼了,愈发相信“这小畜牲是不是那个死鬼阴魂不散托梦教唆的?”“小畜生多大了?是不是死鬼投胎报仇来的?不对不对,年纪不对,难道是鬼上身了?”

    胡妈妈等不到她表态,回来对林老夫人大摇其头:“长房二娘没得说,可二房那位……唉……”

    林老夫人垂下眼睛:“早就有取舍了。二娘不能如意也好,叫她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焐暖,早早冷了心肠,免得吃亏。”

    胡妈妈低头不语。

    程素素此时正在书房陪谢丞相整理文稿,谢丞相积了数十年的文字都收得好好的,内里包括几十年来写的奏本、起草的章程的副本。数代以来,许多官员有这么个习惯,给皇帝上书都要留下底稿,一旦有事可有个证据免得被冤枉。大限将至或是死后整理一下,揭出自己为谁谁求过情做好事不留名,又或者在某事上劝过皇帝有功但不宣扬之类。

    也有运气不知是好是坏的,譬如有一位侍郎,先帝时曾歌颂过今上那位厉害的嫡兄,指今上不如他,此事一直没有人知道,活着的时候在今上手上官运亨通,死后整理文稿,咔,理出来了,被今上夺了谥号赠官。

    谢丞相指挥程素素将什么抒情小记一类都扔一边不去管,先理奏本一类。一面整理,一面讲理这件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做的决定,当事者有谁、各自立场如何、都做了什么、有什么结果。有的达到了目的,有的是谢丞相失策,还跳了坑。末了,谢丞相道:“我这丞相,是吃亏吃出来的。年轻时意气风发,自以聪明,不知深浅的时候吃的亏太多啦。”

    程素素道:“是,多亏了您找了江先生给官人,不然呐……也吃狠了亏。”将邬州的一些吃亏的事慢慢讲了。

    谢丞相与江先生有联系,早就知道了,也装着不知道,点评道:“做得还不错,知道忍着。”

    “等他回来了,您当面夸两句呗。”

    “哈,他才不稀罕呐!我是夸你的,你吃得苦,他?他不是状元吗?不是顶聪明的吗?做不到才要骂哩。”敲敲桌子,让程素素继续整理。

    程素素闷头干着,居然在里面还发现了很早之前写程节的,是一封谢丞相给友人的书信,夹在参古老太师的折子里,直言程节要倒霉——刚则易折,程节做事知变通,看似柔软和气,但是做人不变通,信念太强又不弄权,早晚得完蛋。

    程素素:……

    整了大半个月的文稿,朝廷几十年的风云尽在其中。程素素可算开了眼了,谁掀过谁一跟头,谢丞相怎么坑的古老太师,怎么跟梅丞相互殴完了又联手,联手完了再对踹。对谢丞相的毒舌阴损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精彩!

    这一日,程素素听着梅丞相的黑历史,记着自家师伯的不共戴天之仇,琢磨是不是能挖坑。忽然,书房门被撞开,寒气杂着雪花送进来一个人。

    谢鹤哭扑到地上:“阿翁,我爹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素素:艾玛!奏折里好多八卦!

    第119章 装神弄鬼

    【毛?!】程素素险些失声叫出来。

    如果说现在有谁不想谢源死, 郦氏排第一, 程素素能跟她并列第一!好不容易抢回来的狗命, 居然给阎王收走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谢丞相轻咳一声,拉回了她的心神。谢丞相慢慢地问:“与你阿婆说了吗?”

    谢鹤泪眼朦胧:“阿娘过去阿婆那里了。”

    “唔,唉……”谢丞相闭目仰面, 心中怅然,谢源死了,可真是省事了。

    谢鹤还在呜咽。

    程素素大脑飞快地转着。不如意事常八、九, 算无遗策只存在于传说中, 总会有各种突发的状况打乱布置, 只要能尽快找出应对之策就行。

    在谢鹤哭第三声的时候, 程素素就做了决定——在丧礼期间,得让郦氏现原形。哪怕不能全揭发了,也得让她失态。不然等谢麟回来,就得对着“可怜的孤儿寡母”十几口人, 不占一点舆论优势了。

    谢源再废,他的死对郦氏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在这个环境下, 女人一旦成了寡妇,儿子又不够利索, 损失都是巨大的。

    寡妇呀……你tm也有今天!

    程素素弯下腰,凑到谢丞相的耳边说:“阿翁,安排事务有阿婆,外场上的事,还须您定夺。”

    谢鹤不喜欢长房, 但程素素这句话,他是喜欢的,他也希望谢丞相能够出面主持。

    谢丞相对谢鹤扬扬下巴道:“你去具本。”谢源是朝廷命官,一朝丧命,手续还不少。谢鹤结结巴巴地:“孙、孙儿我,我写?”谢丞相道:“你父亲过世了,你就只有哭吗?要亲朋怎么看你?”

    谢丞相想做某事,总是会有他冠冕堂皇的理由,且不会改变决定。遇到程素素这种蛮力阻止,才会暂时消停。谢鹤道理讲不过谢丞相,谢丞相口气又是那么的笃定而慈祥,得了谢丞相的吩咐,磕一个头,瞥了程素素一眼,匆匆回去了。

    程素素对谢丞相道:“阿翁,我去换衣裳。您这里?”

    “我这里短不了。”

    “是。还有一件事儿。”

    “都说了吧。”

    “官人前番说已经动身,是否派人沿途找下去,催他紧赶几天路?再有,讣文是要找个文书,还是自家拟?各处亲朋也要知会。您还有旁的吩咐没有,我出去路过上房,顺便就将这些事说与阿婆。”

    谢丞相沉着地说:“阿麟那里,我派人去接,无论有什么样的恩怨,他二叔都已经走了,能快走几步赶得上还是回来得好,对他的风评有好处。文书么……我找人。其余的事情,你阿婆自会料理,不必大操大办,徒惹人耻笑。这个话,你不要去讲,我会派人去说的。你只管去你阿婆那里,听她吩咐。”

    他说一句,程素素答一句,等说完了,程素素也急急离开。

    上房已经哭作一团了。程素素远远听到哭声,快走两步,却在廊下被八娘拦住了,八娘小声说:“二嫂,当心。二婶疯了,说二叔是被人作法咒死的。”程素素一脸错愕:“什么?”别他妈逗了行不行?明明是被他亲爹……

    “阿婆已经骂她了。全家会干出那样缺德事的人,也就二房了。我呸!”因父母与二房不大对付,八娘一心向着长房,见势不妙,出来告状。

    程素素只觉得郦氏太逗,这会儿还要闹这一出!谢丞相连二房欺负孤儿寡母都要瞒一瞒,家里出了巫蛊的传闻,谢丞相第一个按死郦氏。“我知道了,你先进去,放心。”

    八娘先回去,程素素停片刻再进。屋里,郦氏哭倒在林老夫人座下,林老夫人眼睛红红的,表情已经非常不好了。

    地上站满了人,方氏、米氏鄙夷地看着郦氏,几房的姑娘们个个懊丧,二房的女孩子哭花了妆。看到程素素,四娘、五娘、六娘、八娘一起叫:“二嫂。”

    程素素点个头,小声说:“先卸个妆,等下得换孝衣。往后且有几天要忙,人来人往,自己行走小心。”

    说完,去安慰林老夫人,兼说了谢丞相让她来听吩咐。

    林老夫人抹抹眼睛:“知道了。我眼睛也花了,你在这里陪陪我。老二媳妇,回去你那里,屋里不能没有主事的人。老三、老四家的,你们襄帮着。先换了衣裳,搭起灵棚来。”

    郦氏哭到一半,听到一个绝不会忘记的声音,哭也忘了,抬起通红的眼睛。程素素弯腰将她搀起来:“二婶,节哀。阿婆说,您先回去守着。七娘,来,陪着二婶回去。”

    郦氏僵硬地推开她,一声不吭,扶着女儿走了,程素素一声不吭回来给林老夫递帕子。

    相府办事有条理,从上到下很快换好了衣服,喜庆的装饰都取下了,蒙上白的、黑的布。各路传递消息的仆从飞快地奔走着,往亲朋等处去。程素素跟在老夫人身边,此时才知道,先前学的那些管理家务、交际,过年时的应酬,花团锦簇的都极虚。只有在办丧事的时候,才是拧干了水份的关系网。

    林老夫人一抹眼泪,洗个脸,又重振起精神来了。程素素理好各种簿子,方氏、米氏回来时认真与她们对账,觑着三人都在,才问:“二叔病逝,我该去道恼的,也该陪大嫂守灵,看二婶的样子伤心过度有些……婶子们带我一带,也好有个转圜,成不成?”

    米氏道:“难为你了。你要不去,又有人要挑你的礼了,去了,又……”二房有丧事,米氏将刻薄的话给吞了回去。

    林老夫人道:“那你就带她去。”

    方氏欠身道:“还是我来吧,阿家这里也不有没有听用的人。”米氏对她使了个眼色:你就是说我嘴贱呗。方氏回她一个眼色:你也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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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二房的路上,方氏就将郦氏种种告知了程素素。程素素笑道:“咱们娘们说心里话,我虽信因果报应,却不住这些旁门左道。巫蛊之事,不过是人力不能及时病急乱投医罢了。诅咒要是有用,官人怕活不到做状元。”

    方氏也笑了:“唉,这个时候了,她还想再生事,真可谓自取其辱了。阿家也不信她。”

    “二房有那个人没那个人,都是废了,为了个废人,去沾上巫蛊,我疯了?”

    “还真是……”照此理论,搞不好长房还被郦氏诅咒过呢,“不说他们了,去晃一眼吧,免得叫人挑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