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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再来就是说王夫人苛待林黛玉,不待见黛玉,这又从何说起?

    要知道林黛玉可是跟着贾母,贾府里最尊重的人一处住的,哪处开销都是最上等的,哪里来的苛扣?

    两个玉儿,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

    似黛玉这般心思细腻之一,若是王夫人有所恶意,她岂能不知?要知道一开始,她把宝钗都当成恶人。

    第3章 打算

    要说到了后期王夫人不赞成黛玉跟宝玉在一处。

    王桂枝从王夫人角度分析,觉得后四十回不是原著而是别人续的,到底有些旁落,不知道是不是是这样?

    一来当娘的怎么可能会愿意娶一个病重的人来给儿子当媳妇?所以就算是贾母这位老太太,也默许了宝钗嫁进门。就像情况不同处理事情的办法也不一样,那时候宝玉丢了玉,整个人都有些疯了,宝钗嫁进门也是为了冲喜,黛玉病成那样,总不能让一个病人来照顾一个疯子?总归是想想着趁宝玉还在,留个后罢了。

    总不能让个病人生孩子吧?现代有计划生育,后期才开放二胎,可古时候就是传宗接代,嫡庶有别。

    按照王桂枝从王家小姐这前半生看来,王夫人也就是个普通的老实妇人,人总归是那么复杂的,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想的也就不一样了。

    她王桂枝自认老实的一辈子,同胞血脉一样也敌不过钱财利益。

    放在那对姐弟眼里,反正她得了癌症定是要死的,何苦白花钱去治呢?可她呢!她凭什么自己有钱不能治,就算是姐弟,也没有把自己全送去填他们的道理!

    又许是在晴雯眼里,王夫人就是听信了小人的馋言,把她看成一心想要勾引宝玉的小妖精,才害得她病中也被撵了出去。她素日那些牙尖嘴俐,张扬肆意,冷眼看着只有袭子麝月跟着宝玉不清不楚,临死的时候,她自认白担心这个名声,说道早知如此,又何苦守着,那又岂是对宝玉无意?

    晴雯是个好女儿,她的死,在宝玉心里,是天大的悲事,而在王夫人眼里,也实在不过是件小事。她座下奴仆不知道多少,连自己的儿子都是早夭,心早都硬起来。

    正想得出神。

    “太太,用点粥吧。”

    王桂枝由着彩霞把自己扶起来坐着,她看着那红漆托盘上摆着两小碗粥,剩下有四碟子小菜,腹中也觉得饥饿起来,她想着元春跟贾珠,“姐儿跟哥儿用了没有?”

    “还没呢,等太太示下。”

    “让他们都好生吃饭,太医不是说了嘛,我不过是邪风入侵,痰浊内蕴,气滞血淤……”王桂枝虽有怨气,可也没道理把这怨恨发泄到被她投身原主的子女身上,再且为了她自己,那个夫君贾政,怕是靠不住的,在这封建社会能依靠的都是她的孩子。

    “是的,太太,您别操心,珠大爷跟大姑娘好着呢。”彩云给王夫人捡着野鸡瓜子配菜,她年龄到了,差不多也会打发出去配人,在这当头,侍候主人越发尽心,生怕不能顺顺当当得给免了赎身银子,体面得出去。

    “嗯……”

    王桂枝用了碗粥,便觉得饱了,她懒懒得歪在洒金大迎枕上,手里拔着一串看起来黑沉沉不打眼,只有微微清香的手珠,“去把,周瑞家的叫来。”

    “是,太太。”

    王夫人嫁进贾家十几年,可以说是恭敬顺从,老实周正,上头有贾母看着小心小意。如今贾家的当家主母是没过世的贾赦原配,贾政觉得她没有颜色,她虽芳心暗投,可大家小姐的教养,又容不得她对着贾政小意歪缠,两个人便渐渐相看两生厌。

    在王桂枝看来,这都不算是什么大事儿,总归是古时候的女人,确实是见识少,像王家的女儿,也算是官宦世家中的女儿,从来都没说过要缠足,去学习那些前朝遗留下来的恶习,就连诗书琴棋也教得少,精通些文字识得几个字,多的是什么祖宗规矩。别说王家了,就是李纨出身书香,父亲乃是国子监祭酒,家中没有不通诗文的,都没让她好好读书。只略教她几个字,知道些女德女烈的名字。

    全是些压着女人,一心只想维护父权,夫权的男人们,也怨不得王夫人后期想着不如干脆送女儿进宫,横竖左右是吃罪受苦,她干脆拼尽全力让女儿去那最有权势的地方搏一场富贵。

    王桂枝叹息了下,想法很好,可惜进宫之后,哪里由得她想?

    如今要想以后过得好,首先得先想保住她这个大儿子,因为那贾宝玉,不定还有没有机会投身到她肚子里呢,王桂枝冷冷一笑。

    她上辈子习惯了息事宁事,凡事都不争不抢,宁愿自己退一步也不愿意惹事生非,老老实实守着自己本份,结果落得个气死在病床上的下场。

    这一生已经是占了别人的,不论是为了原身旧主,也为着她自己以后,她都不想落得下子亡女悲,死在牢中的下场。

    “给太太请安。”

    周瑞家的进得门来,行全福礼在王桂枝面前蹲着,也不知道太太突然找她有什么事儿。

    王桂枝抬眼看她,周瑞家的一头乌压压得头发,梳得平平整整,插着银簪,耳边一对小巧的水滴玉坠,整个人都显得秀气柔美。

    “你如今管着什么事儿?”王桂枝知道她是自己的陪房,跟着自己陪嫁过来的,自然是跟自己一体,看她的衣裙打扮,应该是过的不差。

    周瑞家的忙答道,“太太,我没做什么事,只随着我家汉子乱窜罢了。只等着太太使唤。”太太为人周正,身边陪嫁来的四个大丫头,个个都是体面嫁了出去。她原就想着什么时候来探探门,跟着太太才有好处。没料想,此时太太就想着她了。

    “你打发周瑞安排,去把我那个陪嫁的庄子收拾出来,还有一应用俱车马,我这会子病了,要带着哥儿姐儿去庄子上散散心,养养神。”王桂枝早先见了一回贾政,他一脸不耐烦,可巧了!她也正不耐烦见他呢!

    周瑞家的不敢问其它,只答应着,“是,太太。”退后几步才转过身,想着怎么把这事儿办得仔细妥贴。

    彩云倒上一杯蜜水,有些疑惑着问道,“太太,您怎么想着去庄子上了……”那外面,有什么好?这贾府一步三景,处处舒适,可远非那村中庄户可比的。

    “你把我平日里常用的,先收拾起来。”王桂枝没正面回答彩云的话,她到底不是正宗的王夫人,也不愿意再做一辈子老实人。此时的王夫人是真老实,而之后王夫人,那便是“老实”得愚笨了。偏听偏信,虽说抄捡大观园事由她而起,是绣春囊被刑夫人捡到给王夫人没脸之引,而司棋被撵,王善保家的没脸……最后晴雯之死是众多嫉能妒贤的人推波助澜,多是王夫人身边的众多“耳报神”之“功”。

    “再叫人去告诉老太太,我病了,没能跟老太太请安,不能服侍在老太太跟前,实在不孝,再跟老太太大太太说分明,我过两天就去庄子上。”

    “是,太太。”

    彩霞仔细把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她的主子是王夫人,那必然是要听从王夫人的话,哪怕是她觉得有点不对,可也没有下人驳回主子的理。她心里琢磨着如何应对老太太回话,脚步却丝毫不停。

    王桂枝见彩云微有些不安,知道刚才她没应话,让这丫头心里犯了嘀咕,一时又想到以后的丫头金钏儿,微皱了下眉头,被拘束在后宅的女子,这心里的弯弯绕,能不多吗?古时候的女人为什么头一个考虑的就是表哥,还不是没见过什么外男,那从来没曾见面的人,能好过知根知底,还熟悉脾性的自家亲戚?

    要知道此时,就如以后的仙子黛玉所言,三百六十五日,风刀雪剑严相逼!

    “我自有我的主意,你的日子可选好了?”

    彩云一听,脸上便飞起红来,她低头羞道,“太太,我可愿意长长久久得侍候您呢。”

    “我知道,我也愿意你来服侍我。不过要等到你嫁了人,生了孩子,再能回来照顾我。”王桂枝想着,要不然以后她身边就不放什么小丫头了,免得有人眼馋。衣不如鲜,人不如旧。

    “多谢太太!”

    彩云喜得跪下来磕头,方才那点子心思早就忘光了。

    “好了,你去告诉你珠大爷还有珠大奶奶,让他们也收拾些行李,就说我虽然病了,仍然想时常见着他们,让他们陪我一道去。”王桂枝真庆幸王家不差钱,自己陪嫁的房产庄子都有好几处。她又想了想,悄声道,“你再偷偷嘱咐珠大奶奶,就让她跟着,只带自己的体己人,珠哥儿身边的丫环一个不许带,书也只许带上两本,记住了吗?”

    “记住了!”

    能在太太身边当大丫头的,个个都得会说话,会办事,不然怎么能呆得长久?得那些大家都知道的好处。

    贾元春正在贾母跟前,彩霞一来报,她便觉得十分不安,不知道母亲怎么突然想着去庄子上住了。

    彩霞在贾母跟前,不敢把话说的那般满,半蹲下身道,“太太说,要是大小姐愿意,也一同去。”

    贾母摸着贾元春的手,心里直叹气,只怕这回真是离了心了。她和蔼道,“你去吧,多陪陪你娘,宽慰宽慰她。”也不知道以后,这儿媳妇能转过心来不?

    第4章 陈情

    王桂枝借着病,打发了周瑞家的去安排庄院住处,一干仆从车马随行,这般动作,贾家大大小小的奴仆,没有不知的,议论纷纷,也不知道这天是不是要变了?

    贾政坐在书房,有心想问问王夫人是什么意思,抬腿脚走到门边,又顿住了。他们成亲少说也有十几载,他自认十分了解王夫人,她从来就是个本分老实的妇人,虽不小意贴心,却平平稳稳……却到底拿不住她这回怎么就那么大的气性,要说是真病了?可他细细验看了太医开的方子,倒不是什么大症。

    “随她去罢……”

    贾政想不通,也就只好任由她去了。可到底心里有些不自在,独在书房用饭休息,就连赵姨娘打发丫头来请,也给拒了。

    这事自然也要经过如今贾事主事的李夫人,也就是贾赦的妻子。

    “哟,这老实人,倒也有脾气了。”

    “大太太,这周瑞家的借着给二太太办事,可请了好几辆车马轿子呢。”李夫人的陪房满福家的半蹲半跪在地上,给李夫人点上一袋烟。

    李夫人抽了一口,惺松着眼眉道,“由她去,总归是荣国公家里的人,不至于连这点这体面都不给她。”这弟媳妇不多手绊脚,再说她也是女人,深知在这世道大妇的苦处,她病着,要去自家庄子上散散心,又不犯着她什么事儿,不过是派些车马,有什么的。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吧。

    见大太太全然不放在心上,满福心里有些着急,这在主子面前露脸的事儿,是有人做了就有人没了。二太太要出门,想要自己的体己人陪着这是正理,可谁能想着周瑞那般长袖善舞,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连行走的牌子都在大太太面前讨了去。

    这可是原本她想给男人谋的差事!自己也跟时常在主子面前露脸。

    满福家的心里着急盘算,倒是一点儿也不敢在大太太面前露了相,只小心得照应着大太太抽烟。

    “你下去吧,让银儿来给我捶腿,我歪一会儿子。”

    大太太倒也不是看不出来自家陪房家的在想什么,可一来弟媳妇难得这么“病”上一回,老实人都伸了爪子,又不是真心给她找事,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跟弟媳妇过不去,没见着老太太都不出声,她连儿子女儿都带走,一直养在老太太膝下的孩子都被讨去了,婆婆都只说尽量宽她的心。

    没理由她这个嫂嫂,还由着这么点小事在老实人的气头上找不是。再说就是荣国公在世的时候,他们这房已经算是迁了出来,如今她不过是总揽着全府上下的事罢了。

    贾赦成年娶亲,贾政还是个孩子,便跟在公公婆婆住在一处,也就是当初荣国公贾源如今贾政住的荣禧堂。因为这个,贾赦还觉得母亲偏心,他袭了爵,就应该他住在荣禧堂。李夫人轻蔑一笑,别说贾政到底是个员外郎,需得按时上班。就冲着他百无禁忌的性子,贾母在世,也容不得他胡来。

    银儿拿着软绸包绵的双瓜美人锤,坐在一边给李夫人捶腿,李夫人把烟杆递给她,自己转了身,准备小寝半刻。要掌荣国府的家,可谓是劳心劳力,操累有加。她也得好好保养起来才是。

    翌日。

    王桂枝由着彩云彩霞服侍穿衣装扮,不化妆,连姻脂都只淡淡抿了下,只素着一张脸跟贾母拜别。

    她见着贾母,心中复杂,时又想到她自己的亲娘,觉得她心里肯定没她,都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她如何能狠得下心,看着她去死!时又念着书中贾母是个最会享乐和蔼不过的平稳老人,应该是个公正人。故给老人家行礼,她也是十足恭敬地。说到底,她一心想避开,若没有贾母同意,岂能如此轻易。

    见她原本有些丰润的下巴都有些削尖了,原本挑高的一字眉也淡淡得,珍珠凤钗的两股流苏只随着她动作微微起伏,竟有股子病弱风流的味道。贾母怜弱惜贫,再看着贾珠贾元春立在她身后,两分体谅的心便也有了六分。

    “你且去吧,好好松快松快,不必担心我,有你嫂子照顾着呢。”贾母让人把王夫人扶起来,又不免拉到身前劝道,“那些个狐媚子,你何须放在心上。你要是不喜欢,趁早打发出去便是了。”

    王桂枝摇了摇头,贾政爱找谁找谁去,要不是王夫人代表着王家的体面,轻易不得离婚,让其它女眷们受她连累,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这时候也讨不了生活,她恨不能干脆抽身而去。既然暂时脱不了,又受了王夫人的身,不能不顾她的孩子与家人。

    “多谢母亲偏疼,可他既然爱着,若是罚了她们,岂不是又与我生气?我又病了,且随他去吧,总归没有她,也有别人。”王桂枝心中怜惜着王夫人,说出来的话是又真又真,这话一出,别说老太太贾母觉得她让人心疼,就是立在一边的大太太也有些感同身受。

    贾元春素有机敏,听得母亲这一番话,心中翻江倒海,顿时便落下泪来。

    大家又说了几句话,王桂枝便领了李纨、元春从屋里出来,远远瞧见贾政,她只当没看着,扶着周瑞家的手便上了车。

    见母亲已经坐上马车,贾珠便也弓身与贾政行礼拜别。

    贾政十分悻然也只得挥手让他自去。

    “二老爷过来了。”

    门外的一声唱喏,贾母便吩咐,“叫他进来。”

    李夫人知道他们母子间定要说些话,自然知机,起身告辞。

    “你忙去吧。”

    看着小儿子的脸色,贾母抿着唇道,“这下好了,你儿媳妇说了,随便你喜欢哪个,她通通不管了。”

    “这……”贾政不是很相信,王夫人虽说平时讷口少言,可要说没拘着他,那便是奇了。

    贾母冷哼一声,“你还不信,你问问媚人。”她转向叫媚人复述,“你直说,一个字都不许改,把二太太说的话都说给二老爷听听。”

    媚人心里清楚贾母是有心给二老爷跟二太太从中调合,立马脆声说道,“二太太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瞧着二太太一脸病容,十分心疼,便道‘若是你不喜欢,随便哪个女人任你处置打发了便是。’二太太听罢却是摇了摇头,只多谢老太太疼爱,又道‘既然二老爷爱着,那就是二老爷的心尖肉,若是罚了她,又岂不是又让二老爷再生二太太的气。又道总归是她自己病着,没办法服侍老爷,且随便二老爷去吧。’二太太说完,便跪下跟老太太磕头。”

    “听明白了没有,如了你的意了吧?”贾母点了点贾政的额头,平素里见二儿媳妇端方正直,平和老实的,没想到这老实人一急起来,倒比世人都强硬。

    贾政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像他这样的男人,哪个没有三妻四妾,要想左拥右抱,又有何难,可他要是对妻子全然没点尊重,也不会就只偏疼一个赵姨娘,只是没想到,转眼间她的醋性脾气就这般大起来,连话都没跟他说上两句,提腿便领着孩子们去自己的陪嫁庄子上。

    没给他留半分颜面!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恼,“自然是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