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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他说完这话,转身迈开步子,前头是茫茫一片,墙角、屋檐、地上都被那雪盖住了原先模样。

    可徐修的步子却没停,他的脚步踩在这雪里,沉重而又缓慢。

    而他的身影,在这茫茫一片里,显得愈发寂寥。

    屋里,四惠将将禀过徐修已走的事。

    赵妧没说话。

    她看着那紧闭的木头窗棂,透来白花花的一片。想起那年,她从徐修的怀里醒来,外头白花花一片…她与徐修写了对联,写了福字,他还牵着她的手往外头贴去。

    她站在那梯子上,低头看着他,与他双目一对。

    而后是相视一笑。

    赵妧的声仍很轻,不知是对着王、谢二人说来,还是说给自己听。面色很平,声也很淡,“我信他方才所言,可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我亦知,此事与他无甚关系,是我没护好他。”

    “可我终归...”

    她紧紧攥着被子,声有几分颤,“我终归,是恨极了他,怨极了他。”

    谢亭问她,“那你,往后如何想?”

    赵妧摇了摇头,她仍看着那茫茫之处,良久才又一句,“我还未想好。”

    第74章 放手

    赵妧坐在窗前, 看着那外边云卷云舒。

    从寒冬到初夏。

    她休养了四个月。

    这四个月,长公主府迎来了一拨又一拨探望的人。

    她一概拒了,除去王、谢几人, 唯独见了她的哥哥、她的嫂嫂还有她的母后。

    他们特地从宫里赶来看她, 素日养尊处优的面上,头回带着平素不可多见的哀与恨。

    哀于她。

    恨于他。

    哀于她小小年纪受此苦难。

    恨于他生为国婿, 竟护不好大宋明珠。

    她什么话都不曾说。

    只是在赵恒走前,才淡淡说下一句话, “我不会和离。”

    赵恒站在门前, 转头看她。

    赵妧也看着他, 往日明媚的面上,如今面色苍白,带着几许偏执, 重复一句,“我不会与他和离的。”

    这其中谁是谁非——

    她早已分不清。

    而如今,她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困住他。

    和离?

    然后把他拱手让人?

    凭什么——

    她这一生最好的年华,她的真心, 她的爱情,她的孩子...都已葬送在了这个冬日。

    她凭什么要和离?

    她不会和离,不会放手...她要困住他, 让他顶着驸马的名号,直到死。

    她都...不会放手。

    ———

    晴空万里。

    赵妧却仍坐在那临窗一处,不言不语。

    她已许久不曾笑,亦许久不曾说话了。

    府里的丫头急上了眼, 每日在跟前与人逗趣,也不见人有什么表情。

    六顺看着她的模样,蹲在人的身前,握住人的手,轻轻开了口,声有几分哽咽,“主子,您开口说说话吧。”

    赵妧垂了眼。

    她看着眼前这个丫头,良久才开了口,许是不常说话,如今刚开口还有几分哑,“说什么?”

    四惠与六顺见她总归肯开了口,忙道,“说什么都行,您不是爱看话本吗?奴几人与您一道念来扮来,可好?”

    赵妧却摇了摇头,她收回了眼神,仍往外处看去,“我往日读的话本、说的话已够多了,如今,我累了。”

    “主子…”

    两个丫头却再听不到回音。

    直到午间。

    谢亭带来一段夏日荷风,让人插在临窗的美人瓶里,“塘里折的,你好生养着,等日子到了,就能长开了。”

    赵妧的眼顺着她的话往那支清荷看去,良久才伸了手,触在那仍带着水珠子的花苞上。

    她想起去年,那人也曾折了一支清荷于她。

    那会,她抱着那支清荷站在窗后,看见他目中的迟疑。

    她落荒而逃。

    那支清荷,她终归还是未曾插上。

    而如今。

    她看着这支清荷,心下无波无动,面上依旧很淡,听谢亭说起徐修如今的境况。

    并不好受。

    汴京城里城外都晓得,这位年轻有为的徐大人,失了长公主的心,更加失了恒帝的信。

    他前面一条路走得太顺,自然惹来了不少妒。

    如今瞧他这般,少不得要多踩一脚。

    便是有心要帮他一把的,哪里又敢当真与皇家作对?

    赵妧的眼看着那一支含苞未放的清荷,听完她的话,很淡一声,“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谢亭的眼滑向赵妧的面,轻笑一声,“我以为你想听。”

    赵妧手中仍握着那一朵清荷,良久,才松开手,“他的事,往后无需与我说。”

    “阿妧。”

    赵妧转头,看着谢亭,轻轻嗯了一声。

    谢亭看着她,声透着几分无奈,“你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又何苦一定要把自己牵扯着。”

    而后她握着赵妧的手,凉。

    这是赵妧那件事后,留下的病根。往先夏日每天都要用上几回冰的姑娘,如今却双手冰凉,而那张明媚娇俏的面上,如今却带着几许病态的苍白。

    谢亭用力握着她的手,劝着人,“我不会阻止你恨他,怨他——可是,阿妧,难道你这余后半生,还要与他困在一道吗?”

    赵妧看着谢亭的模样,良久才开了口,“谢亭,我回不去了。我再也不会是当日那个明媚的,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了…”

    “我的心里,如今除去那无尽的怨恨,再无别的了。”

    她低着头,看着那平坦的小腹,很轻一句,“往日他瞒我、骗我,害我至斯。”

    “如今我恨他、怨他…却不想放过他。”

    谢亭不死心,又喊人一声名,“阿妧…”

    赵妧却收回了手,摇了摇头往外看去,“你与阿芝如今都有了身孕,往后不必常来——”她说完这句,往里屋走去,等到那屏风一处,些微停了步子,“好在,你们是幸福的。这就够了…”

    而后,她转进屏风,再未说话。

    谢亭的眼往屏风那处滑去,伸手覆在小腹上,轻轻叹了一声。

    良久才…往外走去。

    ———

    汴京的天儿已愈发热了。

    蝉声鸣鸣。

    闹腾的人烦躁的很。

    而长公主府却依旧静寂。

    连着那外头的蝉鸣也怕闹了屋中人,往别处散去了。

    赵妧今日是坐在庭院里,边上四惠轻轻打着扇,而院子里正有几个小丫头放着风筝,嬉嬉笑笑逗着趣。

    倒是把这静寂许久的地,添了几分鲜活气来。

    赵妧却仍抬头看着那天上的云,碧蓝的天…而后她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往外传来。

    连着一声又一声恭敬的声,“恭王爷。”

    赵妧的眼往那门外望去,看见一个穿着一身戎装的年轻男子往外走来,往日不羁的面上带着肃容…她看着他,轻轻笑了笑,“四哥回来了。”

    恭王的眼看向赵妧,步子一顿。

    他的妹妹,那个爱笑爱闹、还爱教训他的妹妹,怎么成了如今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