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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刘峰已经订了机票,徐少那边又打电话约蒋宇见面。蒋宇原本在抽烟,闻言手上稍一用力,烟就被掐断了。

    “你是穆总的人,他们不敢做什么。”刘峰一边联系航空公司改签机票,一边安慰蒋宇,“徐少一直想跟穆总搭关系,穆总那边没什么回应。现在估计是看你和穆总关系不错,想借你跟穆总说上话。”

    蒋宇把断掉的烟揉碎攥在手心,这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刘峰接通电话跟那边联系改签的事,暂时打住了话题。

    电话打完,机票改签到二十四号,他们要留下来跟徐少再见面。刘峰站起来帮蒋宇收拾东西,说道,“tg也开始涉及影视方面,今年有好几个项目要启动,tg出品全是高端配置。如果你能参与一个项目,那你就牛逼了。”

    穆先成恐怕都不知道他叫什么,tg公司的项目跟他有一毛钱关系么?

    刘峰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是没想到蒋宇这个油盐不进的石头,一出手竟然捞了条鲸鱼,“有穆总当靠山,那大小李算个屁。”

    第5章

    “如果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得到的只有失望。”蒋宇坐直把揉烂的烟扔进了烟灰缸,理顺了现在的局面,抽纸擦手,“我建议你推掉徐少的见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不是人这是狗。”

    刘峰愣住,蒋宇站了起来,他微抬下巴,嘴角有着淡笑,目光却显出些讽刺,“自降身价。”

    蒋宇这个人穷到兜里只剩下硬币,依旧能装出百万的逼。

    他有什么身价?

    刘峰张了张嘴,蒋宇依旧那副大神在在的装逼样。

    “蒋宇,你想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刘峰忍不住开口,“我们现在就是狗,还没到人那个份上,没有身价。”

    “你愿意永远做狗?”蒋宇直视刘峰,黑眸锐利。“一辈子?”

    刘峰哑然,蒋宇扯起嘴角,笑的短暂,“我不愿意。”

    刘峰一时说不出话,蒋宇往露台走,说道,“你想清楚,这个面要不要见,见了对你我来说是不是好事。”

    蒋宇拉开酒店的露台门走了出去,外面很冷,寒风凛冽。他斜靠在墙上,踢了一下栏杆,仰起头点燃了烟。

    他是狐假虎威,见了徐少就穿帮。蒋宇咬着烟,眯了眼眺望远处,s市这个城市真好,繁华。

    却和蒋宇没有什么关系,刘峰说他们是狗,还没到人的地步。蒋宇嗤笑一声,认识刘峰这么久,第一次听他说一句明白话。

    他们还是无家可归的野狗。

    蒋宇又踢了一下栏杆,哐当一声,很响。他顿时脸变了形,脚上穿的是酒店的拖鞋,磕到脚趾了。蒋宇咬牙忍疼,保持姿势不变,脚可断血可流,耍帅人设不能崩。

    烟抽完,刘峰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电话,一副愁眉苦脸。

    蒋宇把烟头按灭左右看了看没地方扔,便捏在手里。“想明白了?”

    “我刚刚答应了徐少,那我现在怎么回绝?”刘峰把蒋宇的话听进去了,也认真思考了利弊,他觉得蒋宇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这不是得罪人。”

    有风卷来,吹乱了蒋宇的头发,他的目光从刘峰身上移开看向远处,沉默片刻,蒋宇开口,“订晚上机票,我回b市。”

    刘峰:“?”

    “穆先生的女儿在住院。”蒋宇眯了眼,嗓音低下去,甚至有些轻。

    刘峰了悟之后,倏然抬头,“你——穆先生有女儿?”

    蒋宇点头,“白血病,刚做完手术在裕康医院。”

    蒋宇就知道这么多,能吹的牛逼也就这么多。

    “那我知道了。”刘峰拿出手机找订票软件,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早不说?早说我就不改签了,浪费钱不是。”

    蒋宇越过刘峰进了房间,扔掉烟头,早他自己也没想到原来可以把穆先成的女儿拿来当挡箭牌。“我是狗没资格说话。”

    “徐少我们得罪不起。”刘峰干笑一声,跟蒋宇解释,也跟着进了房间,“人家现在找上门,就我们现在这样不巴着能怎么办?”

    蒋宇坐回沙发,掐了掐眉心,头疼。

    刘峰说,“那我出去打电话了。”

    蒋宇点头,说多错多,索性不说了。刘峰离开,他点了点膝盖想这件事该怎么圆。

    穆先成有女儿,肯定直男。他要是知道自己被传成那样,会不会扭了蒋宇的狗头?蒋宇想着就脖子疼。

    晚上蒋宇就飞回了b市,刘峰留在s市,他还有事要处理。

    蒋宇刚下飞机打开手机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蒋然情况又恶化了,蒋宇拿了行李来不及回住处,直奔医院。

    蒋然在医院躺了两年,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开始衰竭。蒋宇扔下行李直奔急救室,他是在半道碰上了蒋然的主治医生。

    “谢医生。”蒋宇抓着医生的手有些紧,“我姐怎么样?”

    谢医生皱眉,随即摇摇头,“情况很不好。”

    蒋宇只听到脑袋里轰的一声,他怔怔看着医生。

    “这回是肺部感染引发的短暂性窒息。”医生说,“人暂时抢救回来,不过病人的情况非常不乐观。”

    蒋宇看到医生的嘴唇在动,他每个字都听清楚,但听不懂。人都救回来了,怎么叫不乐观?还怎么个不乐观法?

    “病人的肺部有阴影,暂时还不确定是什么,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蒋宇整个人都懵了,“什么意思?”

    “有可能是肿瘤。”

    一直到医生离开,蒋宇才回过神,他狠狠揉了一把脸。蒋然情况又严重了,她……还能活多久?

    蒋宇在病房里见到了蒋然,她躺着,头顶是呼吸机。蒋宇走过去在床前坐下,他握着蒋然的手,手还有温度,是热的。她是活的,蒋宇把脸埋在蒋然的手上,蒋然已经很瘦了。脑死亡,从医学角度来说,她已经死了。

    一年前就死了,但蒋宇不甘心,他出于私心一直拉着蒋然,他拼命的拉着这一根救命稻草。

    “姐?”蒋宇的嗓音沙哑,他的泪落在蒋然的手上。“你醒来好不好?”

    蒋然没有醒来。

    肺部感染就治疗,但肺部长了颗肿瘤该怎么办?做手术?她这样的情况还能不能经得起折腾了?

    腊月二十八,很多单位已经开始放年假,蒋然已经确诊肺部长了肿瘤。至于恶性还是良性,得进一步确诊,麻烦。

    蒋宇握着蒋然的手,他不敢松开。

    大年三十,蒋宇去买了过年需要的东西,他想在医院陪姐姐过完春节。晚上蒋宇在医院吃了一顿猪肉白菜的饺子,回到病房他打开手机放春晚想让姐姐看看,发现蒋然的呼吸停止了。

    那瞬间,蒋宇浑身冰凉,他踉跄着冲出病房叫医生。

    蒋然在抢救,蒋宇靠在冰凉的墙上。国家新颁发的规定,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这个春节格外安静。

    蒋宇低着头静静看着白色的地板,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蒋然没能熬过这个春节,她是晚上十一点离开这个世界。蒋宇坐在地板上,他把脸埋在胳膊里,他没哭。

    他昏天暗地的在想,凭什么?都是人,凭什么姐姐不能活着?

    蒋宇坐了很长时间,谢医生拍了拍蒋宇的肩膀,转身离开。太多的意外,太多的变故,他们已经很努力去避免,但仍是无法预算到这些突如其来的恶化。

    姐姐去世了。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不知道是哪个病房传出来央视主持人的声音,热闹非凡。新的一年开始了,但姐姐没能熬过来。

    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去,直到最后,走廊里再也听不到多余的声音。蒋宇站起来,他擦了一把脸,看着走廊尽头。

    冤有头债有主,一命换一命不过分吧?

    这一刻,蒋宇的心是冷的,他浑身都冷。一年前,他在医院见到满是血的姐姐,高处坠落,身上无数伤痕。

    最终鉴定结果却是意外坠落,身上的伤就成了个谜。他不知道姐姐在跳楼之前经历过怎么样的绝望,他只知道从那天开始,他没了家。

    蒋宇走出住院部。

    b市下雪了,风夹杂着雪花肆意的摧残着黑夜,昂长而沉重的夜似乎没有尽头,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蒋宇抿了抿嘴唇,他抬起头看着没有边际的黑暗。

    雪越来越大,夜越来越沉,黑暗吞噬大地,天空没有光。蒋宇抬起腿往外面走,他现在除了汹涌的恨意是热的,其他全部冰冷。恨意支撑着他的身体,驱使着他往前走。蒋宇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梁天翔昨天发了一条朋友圈,他回b市了。

    刺耳的刹车声,蒋宇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在重大撞击中摔了出去,下一刻脑袋就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哐当一声,手机脱手而出。他没有感受到疼,只是麻木。他躺在马路上努力睁大眼看着天空。路灯下,雪花纷纷扬扬,他看着那些雪花,他似乎看到姐姐在离开。他忽然开始疼,从身体到四肢五骸都疼了起来。

    穆先成措不及防撞到前排的座位上,他蹙眉睁开眼,掐了掐眉心,“怎么回事?”

    “撞到人了。”司机老董解掉安全带,回头问道,“你没事吧?”

    穆先成摆摆手,沉着嗓音,“下去看看。”

    今天三十,原本打算接孩子回家过年,穆沐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他们便在医院过了除夕,司机先送父母回去,他陪穆沐到现在。

    “你没事吧?喂……”

    穆先成老毛病犯了,头疼欲裂。老董那边迟迟没解决掉,片刻后老董打开车门,低声说,“穆先生,我打电话让医院的人过来,看样子撞的不轻——”

    穆先成推开车门一步迈出去,凛冽寒风呼啸而至,吹的穆先成清醒了几分。他大步走到车前,车前横着个男人,他从身到心都处于烦躁的状态,说道,“在这里打什么电话,直接去叫人。”

    “好的。”

    穆先成又往前走了一步,他还没看清地上的人。地上的年轻人身体蜷缩着在地上蠕动,整个过程持续了有半分钟,他抱着头呜咽,哭声悲鸣。

    第6章

    蒋宇打小就是要脸的人,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得避着人哭,因为怕丑。可现在,他什么都不要了。

    蒋宇在护士和医生的围观下站了起来,他茫然四顾,世界一片昏暗。他往前走了两步,一头栽了下去。

    蒋宇昏迷了整整两天,醒来的时候得到了一笔钱和蒋然的死亡医嘱,钱是穆先成留下的,撞他的人是穆先成。

    蒋然死了。

    人死了就是什么都没了,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蒋宇走出病房,他在满是积雪的长椅坐下,点了一支烟。体温融化了冰雪,浸湿了裤子。

    蒋宇仰起头,天空是白色。耀眼的白,白到他睁不开眼。

    风吹的烟头猩红,烟雾袅袅绕绕融进了空气中,蒋宇抽完最后一口烟,扔掉烟头起身走回了医院。

    父母早就抛弃了他们,蒋宇也没有通知他们。至于报仇,蒋宇经过这一撞,沸腾的血液也跟着冷下来。他攥紧拳头,指甲陷入皮肉里,黏腻的血沾湿了他的手指,他呼出一口热气,尖锐的疼从五脏六腑席卷而来,冲击着他的心脏。

    他咽下那口血,咬紧了牙,这仇得报,但不是现在。

    蒋宇捧回蒋然的骨灰,又犯了难,寸金寸土的b市想买一块墓地对于蒋宇现在的经济条件来说那是做梦。卖房买墓?他们的家就彻底没了。他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决定把蒋然带回老家山上。

    对于这个老家蒋宇的记忆有限,犹记当时父母闹离婚,他和蒋然成了野孩子被扔回农村老家。随着那个微微颤颤的姥姥去世,他们就和那个农村失去了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