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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回京叙职的王子腾同志的确如宁珊预测的那样, 是通过史太君跟北静王勾搭到了一起, 这次回京就是北静王指挥的,此人在过去的四王八公之中一直都扮演着谋士的角色,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故而, 王子腾很轻易的就相信了他,上了折子申请回京,伺机联络上宁珊口中的那群狐朋狗党, 试图一举翻身。

    然而,王子腾和北静王想投靠的到底是太上皇还是当今恐怕要成为一个永远的谜题了——他刚刚走到一个名叫十里屯的地方,宁珊派去的人就一包药给他灌了下去。

    贾赦摩拳擦掌了半个多时辰,拖得宁珊都不耐烦了才亲自挑选的不明用途小药丸登场。

    然而, 这小药丸的用途也没能被发掘出来——不知道是药的作用, 还是王子腾赶路太急, 体质下降, 当晚就感冒风寒了。王家还不够资格随身养着大夫, 只能就近延医调治。无奈这个地方没有名医, 还误用了药, 一剂就死了。

    宁珊知道以后沉默了半天,这人要该死, 那真是怎么都死的成。遂叹了一口气,给郑老御医去了封信——汇报一下药效没检查出来。

    贾赦知道以后捶胸顿足,又蹦又跳怒吼道:“便宜他了, 太便宜他了。我还等着看他肠穿肚烂, 五脏俱融,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怎么可以这么干脆就死了?”

    贾琏小心翼翼道:“别是那药太霸道了?要不一个治风寒感冒的药,就算开错了,也不该死那么快啊!”

    宁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翻着黛玉叫人给他送来的医术。这姑娘久病成医,没事儿就到处找医术翻看,自打知道了秦氏之死涉及到海外秘药以后就对这方面感兴趣起来。迎春央求宁珊给黛玉找了许多药理毒理方面的书来,黛玉看的兴致勃勃,每发现一种可能的药就圈起来,命人送去给宁珊过目。宁珊眼下正看的就是黛玉才又整理出来的一沓子,别说,还真有可能派的上用场的。

    指着其中被黛玉用藤黄重重描了一圈的一段,宁珊对贾赦道:“你那外甥女儿帮你找了个好理由。你瞧这里写着,前朝宫中曾流传出一种秘药,一度在各家王府内院十分盛行。具体的药理你也不用知道,单知道这药的性质就好了。据说是本身并无毒性,但跟特定药材混在一处却能形成剧毒。咱们等王子腾的尸体运回京,我从刑部下头抽调有经验的仵作去验一验就知道了。”

    还在抑郁没有亲手坑死王子腾的贾赦蓦地又兴奋起来:“真哒?那这么说我选对了?那药就是跟风寒药合在一处,弄死那混账的?”

    宁珊敷衍的点了点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这样。”贾赦开心的甩一把鼻涕,丢下手绢一蹦一颠的出去了。

    贾琏小心的用脚尖划拉着,把鼻涕手绢踢到桌下看不见的地方,也挺开心的道:“呵呵,这真是报应。”

    宁珊换了一只手撑下巴,又翻了一页书道:“报应是真报应,但具体是不是爹选对了药还难说。”贾琏的脸垮了下来,虽然王子腾死了相当大快人心,但若不是死在他们手上的,这股气真是怎么也平复不了,简直恨不得他能活过来,再坑一次。

    贾琏不甘道:“真是便宜他了。”旋即又咬牙道:“不是还剩一种吗?不如拿那毒妇试一试?”

    宁珊不置可否,继续翻书,不得不说,黛玉把药理研究的很透彻了,凡是她圈出来的都是最言简意赅又明了透彻的,而且旁边还有注解和阅读心得、药效对比,看起来非常一目了然。宁珊把其中几样看上去比较靠谱的抄写下来,命人给郑老御医送去。

    那老头也正在家唉声叹气,懊恼没把药留下一半呢。本来就不多,还全给王子腾灌下去了,结果却没折腾出个结果,人就两腿一伸了。老头医痴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有机会碰上这等前所未见的秘药,却不能一解机密,这些天闹心的差点儿把本来就发量不多了的小抓髻给薅秃了。

    贾琏看宁珊忙于抄录一些他根本看不懂的东西,不肯理他,也讪讪着开始挠桌子,一边没话找话道:“大哥,你看王子腾死了这件事要不要让我那婆娘知道?我可还紧守你定下的规矩,一切王家的消息都没放给她呢。”

    宁珊埋头抄写,随口道:“这等小事儿你看着吧。”

    贾琏讨好道:“我怕误事儿么,还是大哥给拿个主意吧。”

    宁珊道:“你要是爱给王子腾跑腿,你就告诉她。”贾琏猛然想起,王子腾是单独回京叙述的,压根儿没带家眷。而且就算带了,他也没儿子,这当口要办丧事,可就全堆在他这个当侄女婿的身上了。

    这么一想通,贾琏当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等王仁处理利索我再让她知道吧,我可不想去给他办丧事。”语毕,急忙出了门,派小丫头去叫迎春过来。

    迎春听见贾琏狐假虎威的找她,也不知道是有多大的事儿,急忙把手头的活计全扔下,尽快赶来。贾琏见妹子到了,劈头就扔下一句:“你嫂子她大伯死了,但你别叫她知道。”

    迎春气都没喘匀就听见死了人,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儿?”

    宁珊放下狼毫,吹了吹纸面,放在一旁晾着,预备干了装封。见迎春一脸惊惧之色,便招呼近前,安慰道:“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王子腾死了罢了。这书我看完了,正要去还给林氏,正好你一并带回去吧。”

    迎春睁大眼睛,都忘了去接书,捂着小嘴道:“王子腾死了?多早晚的事情?”大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前几天才说了要动手,一转眼人就没了?

    贾琏随口道:“也就这么一两天的事情,大哥的亲兵腿脚快,传信急,旁的人只怕还不知道呢。”

    迎春接过书抱在怀里,一时不知道该摆出笑脸还是表达哀痛,脸上表情尴尬的支吾道:“哦,这真是太……太……那个……”到底该说好还是不好?说好吧,毕竟王子腾还是二嫂子的大伯,琏二哥的半个丈人;说不好吧,这人是大哥和父亲、二哥共同的仇人,虽然跟她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们才是一家人,当然应该同气连枝。只是死了人这种事情,无论在什么时候似乎又都跟普天同庆扯不上关系,迎春陷在无数伦理和常识之间不可自拔。

    贾琏自从知道了生母和兄长的死跟王家有关就一直痛恨到想生吃了王子腾,这会儿见自个儿妹子没有同仇敌忾到欢呼雀跃,不由不快道:“怎么,你还替他伤心不成?”

    迎春急忙解释道:“当然不,我才不会替他伤心的,只是……听见有人死了,终究……终究是有些害怕罢了。”

    宁珊笑道:“吓到你了,倒是我们的不是。”

    贾琏也有些讪讪的:“别往心里去,我也就是一时气不顺来着。”想想也是,他虽恨王家人,却也不见得有胆量亲自动手去恁死,迎春一个小丫头听见死人吓住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迎春生怕刚才表现的不够热烈,让两个哥哥生她气,一个劲儿的解释不停,还积极表现好奇,追问了不少细节。贾琏得瑟起来,把宁珊亲兵汇报的王子腾如何病重,如何延医请药,如何突然发作,如何痛苦难耐以致一命呜呼都活灵活现的描述了一遍。宁珊边听边点头,这个弟弟口才比他的亲兵强多了,以后从吏部致仕了,去茶楼说书都够养家的。

    迎春边听边抽气,配合贾琏配合的跟身临其境似的,面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光看就能凑出一整部戏来。贾琏见迎春这么捧场,口沫横飞说的更加起劲儿了。宁珊见这兄妹俩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索性把书房让给他们,自己溜达着去瞧璎华公主了。难得今日下朝早,他想听儿子在他娘肚子里翻身了。

    璎华公主正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吃点心,她从小到大在冷宫里就没吃饱过饭,进了宁家没多久就怀了孕,从此以后就胃口大开,一发不可收拾。没发现身孕之前都要一天吃四餐,现在更是增加到了六餐,岳嬷嬷生怕她吃的太多,把孩子养得过大,生产的时候会困难,便盯着她每日都出来逛一逛,多多运动,免得难产。璎华公主倒是肯听话,只要不让她亏着嘴,旁的说什么她都肯照做。

    凤姐儿也陪在一旁,她被璎华公主拽着问了一大堆生产细节,饶是有辣子之称,也被比她更百无禁忌的公主问到面红耳赤。不过倒是越说越对脾气,凤姐儿一向不喜欢那些说话哼哼唧唧的大家闺秀,璎华公主心直口快,言语无忌,除了个别非常尴尬的问题,凤姐儿都好言好语的回答了,还极尽详细。

    华嬷嬷在一旁拼命暗记细节,她帮着先皇后接生的手艺都搁下几十年,早生疏了。而华嬷嬷过去在王府虽然混到了心腹的地位,但那位王妃却是不下蛋的,因此也没经验。两个老嬷嬷眼巴巴的看着年纪不足她们一半的凤姐儿,虚心求教。凤姐儿难免得意,越说越眉飞色舞起来,连音量也渐渐忘了控制的大了上去。

    宁珊才走到水面上架着的小竹桥就听见一亭子女人叽叽喳喳的在那边讨论生产的时候什么姿势躺着舒服,尴尬不已的摸了摸鼻尖,这当口过去纯粹是找不自在呢。急忙就想转身,结果黛玉牵着巧姐儿,惜春蹦蹦跳跳,正往桥上来。宁珊被两拨大小女人夹在中间,好不郁闷。

    巧姐儿清清脆脆一声“娘”喊出去,宁珊彻底没处躲了,除了璎华公主之外,凤姐儿和岳嬷嬷、华嬷嬷都腾一下红了脸,反倒是当事人还淡定不已。黛玉看着凤姐儿古怪的神色,本能觉得不对,拉起巧姐儿就想后退,结果没提防身后就是惜春,两人撞在一处,险些都跌下水去。

    宁珊被千军万马围着都没有今天这么想跑,可惜这地理位置还不如被千军万马包围呢,除了一道小桥,左右都是水,跑都没处跑。他虽然水性不错,但是在自己家里跳下河去一顿狂游算怎么回事呢?

    最后还是凤姐儿捂着脸从另一边跑开才算解决了问题,华嬷嬷则收拾好表情,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给宁珊倒茶端点心,热情招呼着过来跟公主一块坐。岳嬷嬷则小心翼翼,屏气低头绕过宁珊,快步走到对面,一把抱起巧姐儿,夺路就走。黛玉一拉惜春,飞快跟上,顷刻间就清场完毕。

    宁珊一脸郁闷的踱到璎华公主跟前,看着她的肚子,没话找话道:“咳,这几天有些忙,也没顾得上问,请了太医吗?说没说,咳……那个,什么时候……?嗯?”

    璎华公主恋恋不舍的放下啃了一半的玫瑰荷香糕,又端起牡丹银耳汤漱了漱口,才轻声道:“旁的太医我信不过,可偏巧郑老御医这几天也忙,就没找他过来。但他昨日递了拜帖到公主府去,薛才人传了话过来,说他来问几时请平安脉合适呢。”

    宁珊道:“不如今日就来吧,正巧我还要派人去给他送信呢,索性当面交待,倒也便宜。”

    华嬷嬷一听,当即起身道:“老身这便叫人去请郑老御医。”说罢留出亭子让宁珊和璎华公主独处。

    宁珊起身挪了个位置,坐在璎华公主身旁,探手过去,轻轻摸了摸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笑问:“他可还乖?”

    璎华公主也伸手,覆上宁珊的大手,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幸福笑容,道:“他一直就很乖啊!”这话倒是真的,凤姐儿描述过的怀孕过程中呕吐泛酸,食不下咽,腹痛难耐,腿脚浮肿等问题璎华公主一个都没遇到,嫉妒的凤姐儿直咂舌,抱怨她怎么就没碰到这么乖的孩子。

    想起刚才过来时候的尴尬,宁珊不由道:“你以后跟琏儿家的再说话,也挑着点儿地方嘛。在外面就不要说这些太私密的,且不说咱们家还有好几个小姑娘,便是我或者父亲、二弟听到了也尴尬不是?”

    璎华公主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满脸认真的问道:“为什么尴尬?”

    “呃……”宁珊无法解释,这问题本身就很尴尬了好么,无奈只好转移话题道:“你回去问你嬷嬷吧,咱们还是再说说孩子。待会儿郑老御医过来也得问这些问题,你不妨先告诉我,除了胃口好,可还有其他什么变化?”算算日子,也快到产期了,虽然璎华公主这一胎一直表现的风平浪静,但到了这当口,该担心也还是要担心的。而且为了对付太上皇,对外一律宣称璎华公主这一胎不稳,各种危险情况都编造了一边,估计生产的时候也还得假装着折腾折腾才好瞒过去。

    璎华公主道:“你先告诉我,我那父皇可是还在打这孩子的主意?”璎华公主不会跟人打交道是因为在她前二十年的生活中根本看不到几个人,可这不代表她就傻,该看得清楚的事情,她比谁都清楚。自从凤姐儿说露嘴让璎华公主知道太上皇想抱养她的孩子以后,宁珊就给全家下了禁令,不许再提起,若是公主要问,也只能说解决好了。谁料,公主一直也没问过旁人,却在今天当面要宁珊给个说法。

    宁珊也知道璎华公主既然开口了,便是敷衍不得的,只有认真回答道:“他自然是还想的,但是我也是绝对不给的。”

    璎华公主沉默半晌,忽然道:“你说,我那父皇抱了这孩子,会好好养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璎华公主终究还是宫中长大的,从小听的见的都是皇权至上,说到底,她还是担心宁珊扛不住太上皇的逼迫。

    宁珊微笑道:“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话了?”

    璎华公主讷讷道:“我想相信,可终究……”终究你比孩子重要这句话璎华公主还是说不出口的,何况,她也不是真能舍出自己的孩子的。

    宁珊把璎华公主轻轻搂过来,小心的不碰到她的腹部,让她把头搁在自己肩上,口气中带着一丝微笑,却铿锵有力道:“你只管放心吧,我决定了的事情,还没有人能阻拦。我们的孩子,自然是我们亲自抚养长大的,谁想来抢,我先让他一无所有。”

    璎华公主微微一笑,不再说话,闭上眼睛躺在宁珊怀中,夫妻俩共同享受着难得温馨平静的午后。

    岸上,贾赦拉着郑老御医躲在水草从后,笑的贼忒兮兮的,嘴里不住念叨着:“三年抱俩,五年抱仨,老爷我以后也是可以左拥右抱的爷爷了。”

    郑老御医满脸鄙视:“且不说生下来那孩子跟不跟你叫爷爷,就算叫了,你也得等足了一年才能听见呢。”

    贾赦不快道:“就不许我孙子聪明?三翻六坐,七滚八爬,那都是普通小屁孩,老爷我的孙子继承的是最卓越的血统,起码比普通小孩儿快一倍。”

    郑老御医继续嗤之以鼻:“宁大将军能建功立业,除了先夫人的血统优秀,还因为宁家老太爷老太太教养的好,你瞧瞧你们贾家教出来的都是什么德行吧。”这话简直是打翻了不止一船人,但人家说的也是实话,从贾敬往下,贾家就再没有出过自己挣出功名出身的人了。以贾赦为首的贾家男人最出名的就是他们那面若好女的美貌了,而且这种美貌还有递减的趋势,贾政就不如贾赦,贾琏也不如贾珍,贾琮贾环更是比不得他们的嫡兄。除了贾蔷天赋异禀,横空出世刷新了美貌的高峰,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贾赦被打击的有点蔫哒哒,还在强撑着最硬:“我就不信,我珊儿那么优秀,就没一点儿是我的份儿。”

    郑老御医认真想了想,宽慰道:“说起来,宁大将军的容貌倒是真不错,不说在武将群中超凡脱俗,就是跟历届探花郎相比都堪称出类拔萃啊。我恍惚记得尊夫人还没出嫁的时候我往宁家去见过她几回,说真的,还是小姑娘时候的尊夫人相貌颇不如你啊。”

    贾赦彻底蔫了,捧着自己的脸往水里照了照,欲哭无泪道:“那你说,我这张脸还能传给我孙子吗?”

    郑老御医没什么诚意的拍拍他肩膀,道:“宁大将军和璎华公主都是好相貌,你就放心吧,以后你孙子就算是绣花枕头,那也是‘慧纹’级别的。”

    第173章 浑水摸鱼

    璎华公主生产这一日非常突然, 首先就是她的阵痛来的极其迅速且猛烈。宁珊在睡梦中感到身边人全身一震,顿时惊醒, 掀开帷帐, 不及点灯,便借着稀疏到快要消失的星光看到了璎华公主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而这时的璎华公主甚至还在睡梦中,自己都没醒过来呢。

    岳嬷嬷和华嬷嬷就在左近房间, 听到宁珊的叫声来的飞快, 紧跟着便是平婆婆带着稳婆和医女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宁珊被迅速隔离出去, 在院子里焦急的踱步。

    凤姐儿被平儿叫醒,连带贾琏也听到消息, 夫妻俩抱着女儿飞快赶到,凤姐儿进屋去陪着璎华公主,贾琏负责安抚宁珊, 巧姐儿被平儿抱去了迎春院里。迎春听说公主嫂子要生了, 抓起斗篷就要下床, 被木香按着换了衣服, 木樨和司琪分别去叫醒了黛玉和惜春, 三人急忙洗漱了赶过去,才到半路就被平婆婆拦下了, 说什么也不许未出阁的姑娘往产房里去。没奈何, 三人只得带着巧姐儿往邢夫人那里去, 盼着能听到第一手消息。

    结果去了才知道, 压根儿没人记得通知贾赦和邢夫人。贾赦一蹦老高,跳着就下床,鞋也不及穿就要去等着抱大孙子,邢夫人手忙脚乱的伺候贾赦更衣,一个劲儿把裤子往他头上套,最后还是看不下去了的丫鬟们一拥而上,把贾赦和邢夫人收拾的勉强可以见人,再簇拥出去。

    外面的小花厅上,迎春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面无表情,怀里抱着还一脸懵的巧姐儿,一个劲儿的往紧里抱,箍的巧姐儿难受的一直扭来扭曲;

    黛玉靠在墙角,双目发直,手上不自觉的扯着粉彩桃花纹直颈插瓶里的花枝,无数娇红的花瓣在她指间揉碎,手上渐渐染上一丝淡红,咋一看还挺吓人的;

    惜春满地转着圈子,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或者说听见认识的人要生孩子,她固然知道这件事很值得紧张,但却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紧张,以及应该紧张什么。可现在的气氛非常不适合发问,她也只好在心里憋着,转圈转的更快了。

    贾赦踉跄着扑出门,一叠声的叫着:“太医来了没?稳婆来了没?奶娘找好了吗?烧热水,做参汤,都忙起来忙起来,别让老爷我看见有闲人。”邢夫人为之侧目,看老爷这吆喝的,那是相当有经验啊。

    全家人里还真就属贾赦最有经验,他起码看到过两回生产直播,如何迎春和贾琮出生的时候他也在场,那就还要翻一倍。产房里的事儿虽然不懂,但外面怎么忙活他多少还是知道些的。最最起码,这个时候的贾赦比宁珊有用多了,宁珊就只会在院子里磨地砖,贾琏更是碍手碍脚,杵到哪儿就碍事儿到哪儿。

    贾赦一溜烟儿跑到产房门口跟着等去了,邢夫人地位尴尬,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挓挲着两手在屋子里转圈,最后还是王善保家的给出了主意:“太太,姑娘们都还慌着呢,你得当定海神针呐。”

    邢夫人两手一拍,高兴道:“对,你去跟老爷说一声,我在这儿照顾姑娘们和巧姐儿,我们分工。”她最不喜欢看人生孩子了,这总会让她想起自己膝下荒凉。当初凤姐儿生巧姐儿的时候,她就因为去的晚了点儿便被史太君指着鼻子骂,这口气憋得她都不怎么喜欢巧姐儿了。

    迎春听见邢夫人不过去了,下意识手上一紧,把巧姐儿勒的“诶呦”一声,含着眼泪叫道:“迎姑姑,你怎么总勒我?”说完就挣扎着想下地。迎春手忙脚乱放开巧姐儿,求邢夫人道:“太太,我们不用人照看,你去帮公主嫂子吧。”

    黛玉也道:“巧姐儿有我看着呢,太太过去那边帮忙吧,凤姐姐一个怕是镇不住场面,总该有个长辈在才好。”其实她们根本就不关心邢夫人能不能帮上忙,让她去不过是为了能趁乱让丫鬟们跟着去跑腿传话罢了,就这么干坐着等结果,是个人都耐不住。

    这时,最后一抹微弱的星光也消散了,晨曦慢慢照亮天空,邢夫人打眼一看,本能的来了一句:“该伺候老爷上朝了。”话音未落,自己也想起来,老爷早就跑了,顿时无措道:“诶呦,这可不好,偏碰上这个时间,今日的早朝可还上不上了?”

    迎春心烦意乱道:“这当口的,谁还有心去上朝,派人去告假吧。”贾赦经常性的不起早,赶不及上朝,都是迎春安排人去帮他告假的。

    邢夫人道:“老爷不去也就算了,大爷那里也算有理由,但二爷呢?他为什么不去?”小叔子在家守着等长嫂生儿子,这理由能往出说?

    黛玉忽然道:“去问过宁大哥哥吧,公主嫂子生孩子还没惊动宫里吧,万一他们告假不去上朝,反而被上头知道了呢?”

    迎春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正大光明过去看情况的理由,抬脚就飞跑出去:“我亲自去问。”五六个丫鬟乌压压的追了出去,一片乱糟糟的绕过花树,不见了踪影。

    才跑过花园,就见郑老御医被匆忙请来,衣服都是胡乱在寝衣外面披了件斗篷,贾琏被指派过来迎接,当头撞见迎春,险些被绊了个跟头,恼火道:“乱跑什么?这是你来的地方?”

    迎春抓着贾琏衣袖,喘着问:“去上朝么?”贾琏一愣,继而想起,今天不是休沐,而且生孩子那个也不是他媳妇,他似乎确实需要上朝。

    郑老御医一边跟着飞走,一边提醒道:“确实得去上朝,你们都去,我这里先保着公主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在那之前,千万别让宫里派了人来添乱。”

    宁珊虽然满心紧张,但郑老御医的嗓门之大不逊于满园子乱蹦着吆喝的贾赦,而且离得那么近,自然也全听到了。虽然不想在这时候离开,但瞒住太上皇,别让宫里在这时候派人出现的确也很重要。当即,一手贾赦一手贾琏,扯着拖到门口,道:“你俩先去上朝,打听着今日太上皇是否临朝,派人来告诉我。”太上皇如果临朝,那么上朝前在两边排班的就得有一列是龙禁尉,如果太上皇不来,那么两边都是御林军。

    贾赦还等着第一时间看大孙子,不满的挣扎道:“派个人去问问蓉小子今日当不当值不就行了?做什么非要老爷我亲自出面?老爷等着看大孙子呢。”

    宁珊把贾赦推出门去:“如果太上皇要上朝,我就不去了,如果他不去,我再去。”上朝相当费时间,尤其最近王子腾刚死,好说也是二品大员,就死在京城不远的地方,再怎么没人缘,象征性的也要讨论几天,只要贾琏够机灵,在这个问题上多磨些口水,就保证太上皇这个上午都别想做别的了。而生孩子这种事情,如果顺利,一上午完全可以解决两胎还有富余。

    但是如果太上皇没上朝,那么请了郑老御医凌晨入府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大明宫去,一旦他又开始动孩子的歪心眼儿,还不够添堵的呢。真要是这样,宁珊就得去上朝,用刑部尚书的身份找借口把太上皇从大明宫里弄出来。这个同样可以用王子腾做借口,只说信不过皇上的判断,恭请太上皇驾临指点就行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今日得把太上皇拖在朝上,直到璎华公主平安产下婴孩为止。

    至于皇上那边倒是没人特意去防,虽然说心思最黑的八成就是这位,但以头脑论,他太不足为惧了。迎春和黛玉任意一人都能轻易守住产房,有百八十个借口等着不让皇上派来的人靠近呢。

    贾琏倒是比贾赦听话的多,一出门就快马往宫门口赶,一面打发贴身小厮旺儿去东府探消息。结果贾珍昨日轮值,一晚上没出宫,贾蓉和贾蔷年小辈低,被大观园硬招去,逼着他们帮忙打听王子腾之死的情况,又命帮着料理。彼时,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收到了消息,一个比一个哀痛欲绝。王子腾可是她们最大最坚实的靠山,这么突如其来的倒了,打击不可谓不巨大。

    王子腾没儿子,薛姨妈倒是有一个,可惜出门跑商去了,一时半会儿找不见;王夫人也有个儿子,但她却舍不得放宝贝凤凰蛋去给人收尸,哪怕是亲哥哥也舍不得。本来这种时候第一个被想到的都是贾琏,但这回贾琏死活不出面了。于是,倒霉的贾蓉和贾蔷就被抓了壮丁。

    两人自然更加不爱干这个,但是没办法,谁让史太君辈分大呢,硬逼着他们去,他们也不能当面顶回去,只好满腹牢骚的预备出工不出力。贾蔷尤其聪明,史太君找他们的时候遮遮掩掩的提到让他们将王子腾的东西都收拾整齐,一样不少的带回来,贾蔷当即就明白了,王子腾的随身行李里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史太君非逼着他们去收拾,怕的就是让别人给带走。

    于是,贾蔷一出门就派了小厮直奔宁珊府上报讯,宁珊当时还在刑部看卷宗,琢磨着找谁去给王子腾验尸。小厮听涛就代为做主了,告诉了贾蔷宁珊手下几个亲兵的落脚处,让把找出来的东西都给他们先过目。贾蔷便拉着贾蓉出发了,到了十里屯就是一顿翻检,连王子腾的内衣都打包送给了兵大哥。

    贾蓉和贾蔷忙活之前也没忘了给各家都报个讯,目前除了呆在护国公府的王熙凤和身处公主府的薛宝钗,剩下该知道消息的也都知道了。朝上也开始围绕着王子腾的死进行各种激烈讨论,除了北静王关心一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其他人惦记的都是他腾出来的那个位置。太上皇和皇上从皇上登基第一天明争暗斗到现在,这一局自然也没人先弃权,各自授意亲信出面争夺,闹得几近白热化。

    说起来,璎华公主挑在这个时候生产,已经算是最安全的时刻了。两皇打破了头的争,根本没顾得上往璎华公主身边插手。可以说,只要这最后一关防住了二人,璎华公主母子的安全起码保证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