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并迎春果然替了贾赦承受贾史氏的怒火,只是二人光听着,让跪就跪,让道歉就道歉,旁的一概不应承,只说家中诸事都要听贾赦分派,不然也该听宁珊的,她俩个做不了主。因着贾史氏一直没瞧得起迎春,觉得她木头木脑不会来事儿,胆子又小,万料不到如今诺大的宁家是她在主持内务,只当是邢夫人帮把手,宁家自有内外管家主事,因此没想着让她两个从宁家掏些银子出来。让迎春少了一桩麻烦,心中称愿许多。
心不在焉的低着头任凭史太君软硬兼施,母女俩就是不哼不哈,迎春尤其把二木头的外号发挥到了极致,逼急了只会哭鼻子,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一裙子,就是不吭一声。史太君也没辙,她总不能顶着不慈的名声逼死亲孙女吧,何况这个孙女还是个做不得主的,想必在那边也是没人看重的,一点儿用处都没有。遂放过她,只力逼着邢夫人去说服贾赦,邢夫人咬紧牙关,将窝囊演绎到底,反正阖家都知道大太太最是个没用的,小门小户出身,半点儿地位手段都没有,只知道奉承大老爷,如今又能替大老爷做什么主?
至于贾琏,从头到尾就是一句话:“我听老爷吩咐。”这是宁珊教他的,贾史氏唯一的紧箍咒也就是孝道,那贾琏就孝顺亲爹,谁能说他有错。至于王熙凤,她虽然想揽这一桩大事儿显显自己的能耐,却没傻到自己掏钱垫进去,反而盘算着能从中捞多少出来。前面顺着史太君挖贾赦的墙角,乃是因为怕他的私房都便宜了宁珊,那便不如顺着史太君逼他出钱,自己也好趁机得些好处。若是让她和贾琏出钱,凤姐儿是绝不肯答应的。她的私房无非是嫁妆银子放的贷,并前阵子才得了的先大太太的嫁妆罢了,是不可能拿出来给别人修园子的。王家人一般的重财重利,大贾王氏的想法跟小贾王氏如出一辙,姑侄俩都是损人利己的货色,自然互相知道对方的算盘,她上什么当也不可能在这里翻船。
第28章 贾珍出头
晚上,迎春回到家,一副哭肿了的眼睛自然被宁珊注意到了。宁珊对这个便宜妹妹还是颇有好感的,何况明摆着,她是他罩着的,贾史氏敢动他的人,那就是弗了他的面子,宁珊是非要让她也吃个亏不可的。
让贾史氏心疼的自然是她活宝大孙子和无能小儿子,宁珊不愿意跟个孩子计较,那样太没有格调了,所以他朝贾政下手。
如今的贾政没了官位,那些以谋士自居的清客们也都分头另寻出路,实在没办法的只好依旧捧着贾政讨生活。贾政失意良久,自己也在图谋出路。想当初他风光的时候,一封信就能帮贾雨村复起,还能谋到实缺儿,如今虎落平阳,连清客都另投明主了,贾政心下自然是愤怒的,然而素来以端方形象示人的他不愿意落人话柄,那些告辞的清客,他不但不能怨恨,还得送上银两,摆出大度姿态,祝福他们前程似锦。至于私下里他要怎么痛骂,那就没人去管了。
宁珊也很干脆,派人去同京城四个大营都打了招呼,宁老太爷还朝之后也做过一任京营节度使,宁家自然有旧部在那里,其中健锐营的总兵就是当年宁老太爷手下的校尉,如今宁珊同他打声招呼,扔两个纨绔进去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贾蓉和贾蔷一道被宁珊扔了进去,贾珍则被授意着自己去花钱捐个虚衔,想当初贾琏还在贾政手底下跑腿的时候都能捐到五品的同知,宁珊相信,贾珍既然有能力交好大明宫掌宫内监,人称“內相”的戴权,如今给自己买一个虚职的本领还是有的。贾珍虽不明所以,但好在肯听人话,宁珊既然吩咐了,他便是将信将疑也会照办。
贾蓉并贾蔷入了大营,别人不理论,贾政第一个就恼火起来。原来贾史氏压榨不出贾赦的银子来,自己掏腰包也要先修出个园子来,她和二房先掏了自己的一份,打算让贾珍并贾蓉贾蔷两个跑腿,一方面用他们的人,一方面花他们的财,先盖起大致别院来再说,将来装潢内饰再设法掏贾赦的腰包。结果史太君的银子到手,却没人帮忙跑腿了。贾琏是第一个就辞了的,如今他还在怀疑生母之死跟大贾王氏有关呢,自然是给二房使绊子的,他那个不省心的媳妇倒是一口答应相助内务,可是她也不能自己出面去采买,贾琏使唤不动,自己要靠贾蓉、贾蔷两个。结果这两个人没打声招呼就进了京营,贾史氏听说,又是生了好大一场气。
贾珍也不如从前听话,只说自己在找门路买官,家里的钱都花到这一项上了,他本人也没空。虽然眼馋那好大的一笔浮财,但是贾珍还算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若是自己能捐官入仕,自然比等那个不知道受宠不受宠的贵人吹枕边风来的好听又快捷的。他没傻到认为一个后宫女子能左右二三品的大官,反正是小差事,自己找了来还比攀女人的衣带子好听呢。
贾史氏叫人把贾珍唤来,骂他糊涂:“做什么花了银子去捐官,不过是个虚衔罢了,正经修好园子,让贵人同皇上说说,赏你个实职不是更好?”
贾珍撇嘴道:“贵人便是有能耐去吹这个枕边风,也是先替二老爷吹,几时方能轮到我头上?”这老太太是糊弄傻小子呢么?这话骗鬼去都没谁信。
贾政端方的皮被揭了,恼火不已:“我清清白白的仕途,如何就是靠枕边风吹来的?”就算真是吹来的,也得藏着掖着,谁敢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贾珍在宁国府里惯来自己做主,偏生到了荣国府成了小辈,要让这老太太并贾政两个压着,心中早已不满:“二老爷是科举入仕的么?当年靠老国公一封遗折才授了官,自己却没坐稳,如今还有第二封遗折可用么?”宁荣两府谁不知道贾政就是吹得名声响亮,会读书什么的,也只有贾史氏深信不疑罢了。两府里正经自己考出来的只有他爹贾敬一个,如今还心灰意冷出了家,贾政那点子本事,也只配糊弄老太太。
之前贾赦揭了贾政的短贾史氏都不能容,如何忍得了贾珍?当即沉下脸来:“你爹不管教你,纵得越发放肆了。竟敢这么跟叔叔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祖宗在?”贾史氏压人也就会这一招了。
贾珍趁势翻脸:“荣国府里尊称你一声‘老祖宗’,我宁国府可有自己的祖宗,怎么,如今你要插手我府上的事情吗?这是要篡了祖宗留下的规矩,嫡枝偏房要压倒长房不成?”如今这世道还是讲究宗族为上的,宁国府才是贾家的长房,荣国府算起来不过是个偏枝罢了,也就是如今他们还有个国公夫人,才显得比宁国府尊贵些,不然两家一般的三等奖军,荣国府还得敬宁国府为长呢。
贾史氏在贾家尊贵了许多年,便是贾代善贾代化都在世的时候也没人这么跟她说话,冷不丁让贾珍一堵,竟险些没反应过来。也就是这阵子被贾赦气了好几回,慢慢有些习惯了,不然早就要昏过去闹得人仰马翻了。然而饶是有了贾赦的前科,贾史氏也断然忍不了小辈们纷纷脱离掌控,又是哭又是嚎的,闹着要回金陵。只是贾珍可不像贾赦,不敢惹亲娘惹得太狠,他一个隔房的堂侄孙,如何去管荣国府的老太太回不回金陵。要回便趁早回去,吓唬谁不成?因此老神在在,丝毫不以为意,任凭贾史氏哭喊着要去陪老太爷,她爱死死,爱活活,可不关他的事儿。
贾赦知道了贾珍的做法,大笑三声,贾史氏那一套也就能在荣国府里作威作福罢了,宁国府自来就是混不吝的,谁会被她吓着。如今贾珍一心一意讨好贾赦宁珊父子两个,甘心做马前卒,帮他们怼贾史氏。许多事情贾赦不好做,宁珊也不方便出面,他这个做族长的肯出头,是再好不过了的。冲着他这么知情识趣,宁珊也不介意帮他混个一官半职来。左右这朝上吃白饭的人不少,再多一两个也无妨。
京官不好当,六部更要钦点了才能进,但是低品级的虚衔还是不少的,贾珍挑挑拣拣多日,最终也只得如贾琏或者贾蓉那样,要么捐个同知,要么就进龙禁尉混日子,他也想跟贾赦似的混到六部里去,却不好直白的求宁珊,毕竟人家跟他还没那么亲近。
大明宫里的太上皇仍然在跟乾清宫的皇上争权,他是最乐意有老臣之后多占些官位的,四王八公是太上皇的老牌势力了,只是如今子孙都不出息,让他想提拔起来跟皇上的心腹分庭抗礼都不成。如今贾珍求到戴权跟前去,只说愿意替太上皇效力,戴权自然要卖他个面子的,两千两银子就给了他个龙禁尉协领的差,比贾蓉高了半级,也算全了他当爹的面子了。
龙禁尉本来是皇上的近卫之一,只是这些年几代皇上都更看重京营和禁卫军,于是龙禁尉便衰败成了世家子弟撑面子的虚衔了,从最初□□皇帝定下的一千人,减到如今只剩三百个位置。贾蓉捐官的时候本就只剩两个了,过了这许久,仍然有贾珍一席之地,可见龙禁尉这差事,便是捐官都不受追捧。贾珍倒是不管这些,横竖他们家从老太爷开始就是捧着太上皇的,后面义忠亲王坏了事,他们这些墙头草本该跟着受罚的,却也就那么混过去了,如今时候隔得久了,他都快不记得这一节了。
贾珍忙了好一阵子方确定了捐官,这会子荣国府里已经热热闹闹的张罗开了修建省亲园子的事情,贾史氏和二房各自出了银子,虽然贾琏并贾珍都不受差遣,但是乐意跑腿的旁支还很多,王熙凤主管内务,贾政亲自主持外面,选派了一些依附荣国府求生的旁支子弟,贾芹、贾芸等人,又有总管下人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并贾政那里还没走的清客詹光,程日兴等几人一起安插派布,请了一个老明公号山子野者,筹画绘图,安排的有模有样。
东府的会芳园原是起给宁国府的重孙媳妇,名唤秦可卿者赏玩居住之所在。可是旧年里,这秦可卿一病去了,园子便空置了。这秦氏出身极其古怪,乃是营缮司郎中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儿,父母均是不详,却成了贾家宗妇,深得贾母等实权人物的欢心。一方面,她又与贾珍有暧昧的传言,同贾蓉反而不冷不热,相敬如宾。这秦氏年纪轻轻便病死,出殡的时候场面很是宏大,连四王都亲设了路祭,端的是个风光体面的重要人物,整个人都透着古怪,她遗下的空园子也没人敢住进去。如今贾史氏要拆了那里修建省亲别院,贾珍因不想出钱,又不便太得罪了宫里那位,索性拿园子抵了消灾,因此被交过去谈了几次,假装舍不得的给了出去。
有了地方就好办了很多,且省下了大笔置办土地的费用。另一方面,贾琏也抗不住贾史氏的逼迫,将老爹住了多年,而今自己也搬进去了的东大院让出了一部分,又拆除了东边一带所有下人群房,方才够了修建别院的面积。那会芳园本是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有了此处便亦无烦再引,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但贾赦住了多年的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一应俱全,且又有贾赦多年的修建改造,如今俱都是些有钱难买的好物,也被王熙凤一股脑的献了出来,就近挪到园子里合适之处,又省下了好大一笔。王熙凤自觉已为省亲别院出了财物,便更加理直气壮的插手理事,打算从中捞一笔添补自己的私房。如今那放贷的买卖做不成了,包揽诉讼又不是随时都有的,她得另寻个途径增加收益。
偏王夫人深知她的秉性,凡事都防着她,只给她指派差事,却不给对牌并账房册子,但凡用钱,必亲自过目了,问清楚都花在哪里方才支银子出来,也不交给王熙凤过手,单直接给了那采买的人去。王熙凤几次三番不得插手银钱,渐渐不耐烦起来,下头指派的人均是通过她的,但凡得了银子不来孝敬她的,回头就找个理由卸了差事去。贾芹、贾茴、贾芸等为了到手的鸭子不飞了,纷纷从中挪出一部分来孝敬王熙凤,以求多得些好差事,如此一来,上有王熙凤卡要,下有众人并一应随性惯了的豪奴贪墨,银钱越使越多,园子的进展却十分缓慢。最终王夫人不得不禀了史太君,婆媳俩一顿整治,方好一些。只是她二人毕竟不能时刻看着,贾政又是个不耐庶务的,凭谁来要钱,只会推给王夫人支应,因此,仍是止不住歪风邪气。王夫人每日看着银子如流水般从账上支出去,别院却迟迟修建不完,着急上火的病了好几场。
第29章 大贾王氏
这一忙便是小一年,贾政被园子的事情缠的焦头烂额,诸事都需亲自过问,偏他又什么都不懂,各处各人都只是糊弄他,凡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等事他都观望着,却不明究竟。饶是有山子野调度铺排,他也需各处观望,但凡采买等需要支银子的地方俱都夸大三分,被人哄得多掏了许多银子。贾史氏并贾王氏的私房花的日渐空虚,园子却仍然缺东少西,婆媳俩苦不堪言,终究还是要打旁人的主意。
原本最好拿捏的是林黛玉,整个林家五代家产在她一身,可是之前归还国库就花了许多,剩下的都被贾赦强抢而去,再要不回来。贾王氏本想撺掇了她去问贾赦要回来,贾史氏却不答应。对这个外孙女,她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何况在她眼中,林黛玉的嫁妆将来都是贾宝玉的私房,为了孙子和外孙女,她也不肯再让贾王氏打林家财产的主意。
可贾王氏却是十分不满意林黛玉的,嫌她身体不好,日常多病,将来必然有碍子嗣,又不喜她小性儿,惯常便爱掐尖要强,又不能劝导着宝玉读书上进,且林家已经无人,将来在仕途上也帮不了宝玉。最重要的是,贾宝玉十分喜欢她,且听她的话,贾王氏无论如何也容忍不了将来儿子只一心扑在媳妇身上,到时候她要站在何处。因此百般的排斥林黛玉,贾家下人胆敢把客居的表小姐形容成穷亲戚破落户,便是出自贾王氏的授意。
她相中的儿媳妇人选乃是她亲妹妹的女儿,比贾宝玉大了一岁的皇商薛家姑娘,名唤薛宝钗的,如今阖家都借住在荣国府的梨香院中。在她眼里,薛宝钗稳重平和,为人处世大气沉着,又生的富贵模样,晓得劝诫宝玉读书明理,要强上进,乃是她眼中一等一的好儿媳妇。何况薛家世代皇商,家资无数,这薛宝钗单是嫁妆便有百万之巨,已然超过如今家资简薄的林黛玉许多,若是林家还有两三百万,她说不定咬咬牙就忍了,可现在林黛玉全部家产也越不过薛宝钗去,她便无论如何都不松口二玉姻缘,而是找了个金玉良缘的说法,让下人传扬开去,为日后跟史太君争夺贾宝玉婚事主导权做铺垫。
如今她修建园子银钱不凑手,便更早打起了薛宝钗的主意。按她的想法,不如先用了薛家的钱把园子修起来,将来给了贾宝玉和薛宝钗,也不算亏待她。只是现如今,两个人都还小,远未到婚娶之年,她该如何说服妹妹让嫁妆先进门也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早在当日,薛家刚进京,贾王氏就一直催促贾宝玉多和薛宝钗打交道,少跟林黛玉在一起。如今惦记着薛宝钗的嫁妆,只恨不能早早让她进门,便催促得越发多了。贾宝玉固然愿意跟女孩子们一块玩耍,不去上学读书,但却更乐意跟林黛玉在一起。每每见了林黛玉便想不起薛宝钗来,贾王氏看在眼里,越发讨厌林黛玉了。心中整日盘算着怎么把她弄走,别成天挂着自家儿子才好。
迎春又一次回去给贾史氏请安,贾史氏因为贾赦迟迟不肯出钱一事迁怒于她,不叫进门,迎春在荣禧堂门口遥遥行了礼,便自去贾王氏房中问好。每次回来都是这个流程,给贾史氏、贾王氏都请了安,还要去问候凤姐儿一声,全了礼数后,或直接回家,或同姐妹们相聚一阵,每次皆不相同。这一回,贾王氏便打算让迎春把林黛玉领走,好让贾宝玉全心全意陪着薛宝钗,让薛王氏见了两人关系更加紧密,才好开口要钱。因此迎春来的时候,她特特开口将她留下来,只说要叫她一同吃饭,并传了养在身边的庶女贾探春等一起过来。
如今宁国府的小姐贾惜春跟贾探春一道住在王夫人院子后头的抱厦里,姐妹俩行动总是同进同出的,又有迎春空出来的一间抱厦,给了常来贾府小住的史太君的侄孙女儿,名唤史湘云者居住,姐妹们小聚之所便常定在这里。因此王夫人一唤,不止探春来了,惜春并史湘云也一起过来,反倒是住在贾史氏院中的林黛玉没得到消息,并不曾来。
贾王氏气得只暗骂林黛玉果然是她的克星,一面咬牙忍了,招待着众女孩儿在她那里吃了一顿让人有些食不下咽的午饭,便叫去找林黛玉玩耍。林黛玉此时陪着贾史氏用过饭,正在歇午觉,迎春等素知她体弱,极少出来走动,也都不欲去打扰她,几人相携又回到抱厦那里谈天说笑一阵子,迎春便要告辞回去。
因这一回不是正日子,故而邢夫人没有一同回府请安,只迎春一个来了。她走的时候也需要去同贾史氏、贾王氏二人辞行。贾史氏那里照样没进去门,贾王氏那里却反常的又一次请她进屋用茶。
迎春胸有丘壑,知道今日王夫人数次反常,深以为必有原因。只是她人小位卑,不敢拒绝,心中虽然害怕,也不敢不应。只是却不愿意一个人去,定要拉一两个姐妹作陪才好。本来要去见王夫人,同探春一道最好。但她如今好赖也是教养嬷嬷调理了好一阵子的,深知三妹妹作为养在嫡母跟前的庶女,地位尴尬,是不可能帮她的,而史湘云、林黛玉都是客,也不可能给她什么帮助,因此她死活拉着惜春一同过去了。料想王夫人便是要强迫她做什么,也不能在惜春面前开口,且躲过今日,下一次便是跟嫡母邢夫人同来,到时候自然有她这个做长嫂的出面对付王夫人。
迎春带着惜春一同去见了王夫人,说明自己要告辞回家去。王夫人苦留她一同用晚饭,还说老太太那里许久没人去热闹热闹了,让她定要见了老太太一面才行。迎春心知老太太眼下里绝不会待见她,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因此十分推辞,只说不敢打扰。惜春年幼懵懂,也想着家里乱糟糟了许久,确实无聊,便也附和着王夫人的话,让迎春多呆一阵子。她同探春一直没什么话好说,史湘云来了不是找林黛玉就是找薛宝钗,跟她也很难玩到一起去。从前家里还有二姐姐陪着她,如今只剩她一个,确实无聊得很。
迎春咬定了史太君那里不曾传唤,不敢擅留,但是听了惜春的话也有几分怜惜这个最小的妹妹,因此道:“不如改日你回了老太太,去我那里玩一日,我定好生陪着你。”
王夫人一听这话,正中下怀,马上接道:“也别就惦记着四姑娘,你其他姐妹们如今也都无趣的紧呢,家里为了盖院子,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外人进进出出,姑娘们都怕冲撞了,哪儿都不敢去,成日家躲在屋子里。你那里既然清静,又宽敞体面,不如多多请了姐妹们去玩耍。”
迎春不知道王夫人打的主意是要隔离林黛玉和贾宝玉,还以为她又银钱不凑手了想算计林家或者宁家,本来正全神贯注的提防着,一时便没想清楚这一桩事又是为何。只是咋听上去不过是让她们姐妹们相聚而已,迎春自忖在宁珊面前还有几分体面,好生央求一下会同意她招待姐妹们去玩,便答应了。
王夫人见目的达成了一半,便不再留她,只是惜春听了十分开心,一个劲儿的催促她,让她千万莫忘了,迎春答应回家去就求宁珊,一定尽快让她们去玩,两人这才分开,各自走了不提。
迎春回了宁府,马上就使人去打听宁珊可下衙了。听得今日回来的早,正在用饭,便吩咐丫鬟司琪道:“把我前日给大哥哥做的荷包找出来,再沏一壶好茶,瞧着大哥哥那里撤了席面咱们便过去。”虽是兄妹,也不好太晚了单独见面,如今迎春被教导嬷嬷约束着,言行举止都在朝真正的大家闺秀、侯门千金靠拢,凡事不敢多行一步,多说一句,生怕露了怯,丢了宁府的体面。
宁珊素日里也常会见一见迎春,问问她过得可好,有何需要。今日贾赦出去溜达,迎春回荣府请安,他不便跟邢夫人见面,就叫了贾琮来,一同用饭,之后考教一下他的学问。贾琮自来了宁府便有西席教导着,每日练武习文不辍,又见这个哥哥着实和气可亲,并不像琏二哥那般瞧他不起,心里也知道好赖,学习越发用心,生怕惹了宁珊不喜,会把他丢回荣府去。
两人一问一答正互动着,忽听外面传话说大小姐来了,宁珊方停下来,等迎春进来。迎春进屋才发现弟弟也在,一时有些无措,她今日只是来见大哥的,没贾琮的荷包还没绣好,此时见了不觉犹豫,不好拿出来。
宁珊见她看到贾琮有些愣神,知道她没料到贾琮在这里,也不揭破,只是问道:“怎么这么晚来了?可曾用饭?”
迎春回过神来,行了礼,低声回道:“二太太今日留了午饭,一时还不觉得饿。”
宁珊点点头:“一日半日的也就罢了,不可长期如此。”说罢,便命厨房备下点心,以防迎春晚上饿了不好传饭,白饿着肚子。
迎春急忙道谢,脸上飞起一抹红霞,越发不好意思开口给大哥哥添麻烦了,只是心里到底记挂着姐妹们,想了想,终是开口道:“给哥哥添麻烦了,只是那边府里近些日子乱的很,姐妹们都足不出户的十分无趣,我想着,可否让她们来家小聚一二?”
宁珊因迎春管家十分得力,寻常小事儿便让她随心所欲,只是迎春凡事必同他报备过,得了允许方去行事。宁珊也喜欢她有分寸,因此一般说来,只要迎春开口,都会答应。
只是此时不比以往,宁珊早知道那府里建园子未完,银钱上便出了缺口,总觉得那位二太太突然留迎春用饭是不怀好意的,又因为迎春说了请姐妹们的主意二太太也赞成,便更加谨慎了些。“只是来家玩玩无碍的,你自去择个日子便是了。只是到底我是外人,留宿不便。”
迎春急忙道:“自然不会留宿,只是让她们过来松快松开罢了。”
宁珊没想太多,只道兵来将挡便是,也不怕贾王氏玩什么阴的,遂同意了。
迎春欣喜而归,当即写下帖子,嘱咐司琪明儿一早便叫人送过去,方卸了钗环,自去休息不提。
第30章 女儿心思
第二日,司琪一早便起来,传厨房做了几样精致点心,让迎春身边另一个颇有体面的丫鬟绣橘提了,亲自往荣国府中给众位姑娘送帖子。自己服侍迎春起床梳洗,赶在宁珊上朝前去请安,今日贾赦破天荒起得早,也要去上朝,倒让迎春少跑了一趟,送走二人,又去邢夫人处行礼,邢夫人留她一道用早膳,期间迎春告知邢夫人她得了宁珊的许可,预备请荣国府的姐妹们来玩耍。邢夫人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别的吩咐。
一时饭毕,迎春又陪着邢夫人说笑一阵子,待邢夫人有些困倦,回去休息了,迎春便自行离开,到内堂议事厅处理内务。宁家人口简单,下人也不多,许多事情又都有定例,照做便是,别无二话,迎春每日当家理事也不过一个时辰就结了,余下的时间都由她自行分配。往常不过是回去同教养嬷嬷学习规矩礼仪,用过午饭又有女先生指导些琴棋书画之类,剩下便是做些女红给贾赦宁珊并贾琮,或是自己打棋谱,日子虽平平淡淡,也不若当日在荣国府有众多姐妹说笑,却也自由自在,格外舒心。
这一日因着要请姐妹们相聚,迎春又格外嘱咐了小花园并厨房的管事,还安排了客室,命清理洒扫,供姐妹们更衣小憩之用。内管事是原先宁老太君的陪房,嫁给了府里大管家宋平,如今人称平婆婆的,一早得了宁珊吩咐,也知道大小姐素有体面,因此她的吩咐自是无有不从的。到了下午,水趣园并灵纱院俱都收拾妥当了,迎春亲自去验看了一回,见□□妥帖,便安心回房,单等明日姐妹相聚。
一头,绣橘回荣国府送帖子,将宁府的点心给众位姑娘分了,又被王夫人传过去问话。知道迎春打算明日就把小姑娘们都请过去,心中称愿,巴不得林黛玉早点儿走了,别回来才好,一面亲自往史太君处分说。
史太君只以为她是想出了什么法子要弄宁家的银钱,便十分爽快的同意了。只是她不乐意林黛玉也往那一家去,欲要留下她。王夫人想的就是要弄走林黛玉,怎能让她不去,因此极力游说贾母,只说迎丫头帖子上也请了林黛玉,她不去不好。贾史氏听说迎春下的帖子是逐个写了名字的,便问:“挨个儿下了帖子?那可有云丫头的份儿?”
王夫人点头道:“自然也是有云丫头的。”史湘云乃是已经去了的前保龄侯,史太君娘家大侄子的遗腹子,她父亲生前最听史太君的话,因此跟贾赦关系不睦,跟贾政倒是很好。因他无子,爵位便宜了二弟史鼐做了如今的保龄侯,此人对史太君也颇顺从,因此史湘云在他家养着的时候,常常会被贾家接过来。史太君本以为迎春下帖子不会请史湘云,却不料竟然也请了,想一想要弄宁家的银子需得多个人打掩护,便也同意了。忽而又想起来一遭,问道:“那梨香院里的宝丫头可也一道去?”
迎春写帖子的时候倒是没忘了薛宝钗,但是王夫人欲要留下她跟贾宝玉单独相处,自然是没下了帖子。只道:“薛太太是我的亲妹妹,大房的丫头哪里会请她?”这理由也说得过去,薛家是二房的亲戚,大房不请不足为怪。只是想着林黛玉走了,倒是把薛宝钗留在家中,恐贾宝玉和她玩到一处,便想着明日哄贾宝玉往家学里去一日,待晚上林黛玉回来就好了,因此也没吩咐别的,只让王夫人打点妥当,明日一早送姑娘们过去便是。王夫人自然应承了,回去吩咐不提。
只是迎春只打算请众姐妹玩耍一日,王夫人却吩咐姑娘们收拾包裹,小住几天。她用的理由也十分合适:“如今家里修建省亲园子,里里外外都是人来人往的,恐有莽人冲撞了你们,不妨到二丫头那里小住几日,待家里消停些再回来。”
众姑娘听着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更兼迎春的帖子上也未写时日,都以为是两方早商量好的,自然各个应承了命丫鬟们整理衣裳首饰,打成包裹。林黛玉那里也收到了王夫人的叮嘱,贴身丫鬟紫鹃替她收拾着衣物,林黛玉却坐在桌前拿着迎春的帖子细看,并未见有邀请她们小住之语。那宁家她们也是去过几遭的,每次都是一日即回,甚至都不留晚饭。家主宁珊更是从来都避而不见,怎么这一次却要她们收拾东西小住?林黛玉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掩下疑问,去陪史太君用膳。
一时用饭毕,林黛玉捧着茶水奉给史太君道:“明日去二姐姐处,有几天不得见外祖母,今日我便亲自服侍一回。”说着,挥退了预备上前服侍的史太君心腹大丫鬟,名唤鸳鸯着,亲自捧着茶盘近前。
史太君一愣:“怎么的?迎丫头竟是要请你们住下不成?”史太君顿时提高警惕,只道宁珊看上了林黛玉,才叫迎春下了帖子来请。在她眼里,这个外孙女自然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惦记着留给宝贝孙子,想一想宁珊同她也是嫡亲的表兄妹,生怕宁珊准备插手跟宝玉抢,当即便反悔了,要留下林黛玉不往宁家去。
林黛玉一时也搞不清史太君的想法,忽听她拦着不让往宁家去,不禁奇怪道:“往日二姐姐也曾接我们去玩,只是从不留宿,都是当日即回的。这一次反常,许是二姐姐一个人太寂寞了些,才会如此安排的吧。我知道外祖母心疼我,只是姐妹们都去了,独我不去,仿佛不很好,二姐姐特地下了帖子来请呢。最多我不宿下,晚上还回来陪外祖母便是了。”
史太君自然不能把自己的猜疑告诉她,只是劝她不要去。林黛玉虽然本身是不爱出门的性子,但在贾府闷了许久,又整日听王夫人指使的下人说长道短,心里也盼着能出去松快一日。她因为心知自己尚有一笔家产,如今存在宁府由迎春照管着,因此对于那些说她吃住都耗着贾家的话不是很当一回事,只略不开怀些,并不曾因此忧思自卑,又有史太君跟前众人都捧着她,便不曾为此事自伤,虽每逢换季仍然身子不适,但多为旧症候,不曾添了新病症。
史太君见林黛玉言语中对于去宁家十分向往,更加警惕,她素日纵着林黛玉跟贾宝玉相处往来,看着一双小儿女情投意合十分开心,却并不愿意她对别人也有好感。如今既然怀疑上了宁珊,便十分严厉的讲些规矩礼仪来。林黛玉本是聪明之人,听了史太君的暗示,只道她不满自己的规矩教育,一时又羞又怯,不免红了眼圈。
见林黛玉哭了,史太君又十分懊悔说的太重,反倒劝慰一番,见仍没有好转,只得说并没有怪她之意,让她明日只管去玩。林黛玉却反倒不肯去了,只说要留在家里陪伴外祖母,让她使了人去告知迎春。
史太君差人办事自然瞒不过王夫人,一听林黛玉不去了,心中只堵着一口气,越发觉得这丫头生来就与她作对,决不能聘给宝玉。一面唤来探春,逼她想法子,明日定要让林黛玉跟她们一同出门,还要她务必多留宁家几日。探春一方面乐意同宁家交好,一方面又知道嫡母和祖母之间的争执,两方为难,同时也暗暗羡慕林黛玉能得到两方的关注。原先家中的姑娘属她最为出挑,可是后来先后来了林黛玉、薛宝钗两人,她也沦落到曾经的迎春、惜春那个地步,轻易没人想起她来,多是有事要差遣才会传她,一时不免自卑自苦,又要打起精神来听王夫人的吩咐,心中无限感伤,只觉得自己万般的抱负,却偏生了一个不得志的女儿身。
这一天里,除了迎春兴兴头头的准备款待姐妹们,惜春一心惦记着找二姐姐玩,其他的姑娘们各有各的忧思,都没精打采的,却要强颜欢笑,好生没意思。
梨香院里的薛宝钗也得了消息,却不知道王夫人扣了她的帖子不给,心中也有一番愁绪。她出身皇商世家,家中富贵至极,自小便请了先生好生教导她,往日在金陵,各家女孩儿俱都不如她许多,因此从不自卑于出身,心中自有一份大志向。可是一朝进了京,先见到贾家的女孩儿各个不凡,后又见了才貌都不比她差的林黛玉,出身还格外清贵,家资也不下于她,索性她父母皆无,没了依靠,倒也打了平手。却不料,一向不起眼的二丫头忽有一日飞上了枝头,多了个侯爷大哥,其后又有了侯爷父亲,一下子成了真正的侯门千金,京中一等的世家贵女。原本薛宝钗年长于众人,又有王夫人亲自吩咐的让她教导众姐妹针黹女红等规矩,一向以平易近人的大姐姐自居,如今一下子竟不知道该怎么跟二丫头相处了。结果却发现,她这里烦恼着,人家却压根儿不请她,显然是已经不将她看在眼里了,心中自然恼火又悲愁,到底背着人偷偷流了会眼泪,可是转头又抹干了,想着怎生跟着一道去,交好了宁家才好。她如今也知道了京城贵人的等级,皇商的招牌着实不起眼的很,后来听到了选秀的圣旨,知道贾家两个姑娘并林黛玉、史湘云将来都会有各自的造化,唯有自己,挤破了头想进去那皇宫,却连小选都不得记名,只得遵从母亲和姨妈的意思,将来配给贾宝玉,庸庸碌碌的度过一生,心中不甘到了极点,日日都盼着能有一个转机,助她直上青云。如今有镇北侯这一个现成的台阶,是无论如何也要攀上关系的。为此,哪怕厚着些脸皮也要凑上去。
第31章 朝廷现状
宁珊自是不知道妹妹一封帖子引出了诸多姑娘的愁思,他如今的心神都放在培养亲信上,眼看着做了侍郎,离一部之主的尚书也只差一级了,是时候挑些志同道合的同僚们结个统一战线了。自古孤臣少有个好下场的,他自然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个地步。何况如今朝上的那两位,不管是太上皇还是当今,都不值得他忠心耿耿,自然是要替自己打算一番的。
如今六部里,太上皇的亲信和当今的心腹都在争权,大体上,兵部、刑部和户部是太上皇占了上风,吏部、工部和礼部则是当今的人马多一些,另有大理寺、光禄寺、太仆寺、太常寺、鸿胪寺等,俱都各为其主,斗得不相上下。其中也有一部分人如宁珊这般,两不相助,或者表面上站着一方,私下里行事却偏着哪一方的,自然也少不了真正的墙头草,看那边略有优势马上就倒向哪边的,而眼看着要输又马上改换墙头的,这类人数目也不算很少。宁珊想的就是拉拢后两类人,起码将来自己有什么提议,要有人附和才好。
太上皇和当今争斗,重点无外乎钱、权和兵,因此户部、吏部和兵部又格外重要一些。宁珊深知这三部过于惹眼,如今自己占着户部侍郎,又有个弟弟同在一部,便不打算在户部里拉帮结派,至于在兵部里打混的傻爹,有贾家在军中的旧关系维持着,只需要不远不近的保持联系就好。宁家的心腹将领原本多在北疆,可是宁珊军功封侯之后,当今忌惮宁家势力过剩,硬是打散了原本的部队,分化塞进各个军中,如今北疆留着一部分,西海沿子也派了人去,更有南疆部落众多之处也有原来宁家旗下的兵卒,便是平安州等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也有宁珊一手带出来的亲卫正领兵驻守。皇上的举动虽是为自己座下的龙椅安排的,却也如了宁珊的意,如今他再去征战,到哪里都能快速收服军心,那是再好不过了的。
当今是个从未领过兵,甚至登基前都没接受过相关教育的,六部都没转遍,是个对皇位的安稳与否只知道跟太上皇竞争的主儿。倒是太上皇,虽然也不是马上的皇帝,却好歹临朝多年,知道得多些,只是他一心认为宁珊是自己人,因此丝毫不提醒皇上不该讲他带了多年的人马拆分到各处。宁珊出身征战五胡十六国多年的世家,根本不以皇权为尊,自来带兵都是带成自家兵马的,想当初隋炀帝□□导致民乱的时候,各家起兵领的就是皇家军队,还不是谁领着算谁的,是以他接手宁老太爷旧部的时候着重教育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思想,让手下不过分敬畏皇权,只认将领一人而已。
只是这法子收服军队还算好用,拿到朝堂上就不大妥当了,宁珊前世因为年幼,不曾入朝为官,对朝廷的一切都只是家中教育的,如今初学乍练,很有几分手生,也多亏了两皇不合,若是个一心经营的皇帝,早发现不妥之处了,哪里能让他边回忆边练手的拿朝廷做研究。
户部尚书名叫钱瑾,听名字就很有户部尚书的范儿,他倒不是传统勋贵出身,只是自家有位老姑奶奶是太上皇的后宫,还生了个皇子,正是当今的七弟,如今才刚封王。钱瑾替太上皇掌管户部多年,今上一登基,他就被授意要拿着户部的银子孝敬太上皇一部分。原本他见宁珊一来就琢磨银子添补国库,还当他是皇上的心腹,十分排斥,可是后来又见他并不曾阻碍自己编造名目挪用款项给太上皇进上,不觉有些糊涂了,也不知道宁珊到底是哪边儿的。
钱瑾不由试探宁珊,一连吩咐了几件事给他办,第一便是让他从皇上手中把这次工部卖给各家建园子的款项收归国库,不让当今添补私房。宁珊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户部除了管理赋税财政,也管着土地户口等事,宁珊找出陕甘两省的奏折,告诉皇上今年干旱,两地歉收,需要国库出银子买粮食运送过去。当今听了十分不虞,好不容易得了一笔私房,就这么拿出去,怎么能甘心,于是道:“今年不是才收回那些欠款么?怎么不用?”
宁珊道:“国库早已空虚多年,这才追还欠账,如今入了库,也许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没有将国库掏尽了的理。而工部此家卖出了众多木方土石,这笔进项刚好可以用在陕甘饥荒上。”
皇上仍然不舍得动用私库,太上皇的私库一文都没给他,他要是私库里没钱,谁会听他的,因此道:“江淮等地素来缴的粮税丰厚,等今年秋收,运了此地的粮款过去就是了。”
宁珊听得直皱眉头:“等到秋收,陕甘两省的饥荒便要爆发了,到时候现处理怎么来得及?需得在那之前先运了粮食钱款过去,不等饥荒来到便缓解了歉收方为上策。至于江淮的税银存粮,等交上来了自然是留在国库里以备明年以后的天灾。”
陕甘两省地处西北,一向干旱少雨,几乎年年收成都只能勉强填饱肚子,从来都不是赋税大省,只是也不至于年年闹饥荒,这几年一直都没出事,京中没有支援也过了,皇上认为今年他们也熬得过去,依旧不必京中援手。
宁珊也知道,这两省土地贫瘠,气候也不算好,年年有歉收的,从上到下都习惯了,他只是看不惯这皇上宁愿把着大笔银钱放着,也不肯拿出来救助百姓。就算今年的饥荒也依旧能熬过来,终究是要饿死不少子民的,不以天下平民性命为重,只想着争权夺利,眼光只盯着京中一小块地方,他就真的不怕一旦碰到灾年,百姓们过不下去揭竿造反?
当然,宁珊也不能说今年不支援就一定会出现□□,陕甘两地就一定会反,可总规是自己的治下,既然有富余,为何不先预防起来?只是他也不会因为这等事便去死谏,横竖已经告诉皇上了,也出了法子,他不听,自己也没辙。便回去给户部尚书汇报了。
他只觉得自己既然没能做成这件事,户部尚书必要找个由头申饬他一回,却不料,人家竟是一副满意的样子,似乎他只要去做了,不成功也无妨。甚至掉过来安慰他道:“那地方年年干旱,年年给京中哭穷求助,只是这些年一直不理,他们也过来了,你还年轻,一心为民是好的,只是也要先保重了自己,且莫学那等沽名钓誉之辈,动不动就死谏死谏的,妄想着青史留名,那是御史台的活计,咱们不跟他们抢。”
宁珊自然不会做那等事,只是钱瑾的反应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一时倒不好应对的,只是随声附和几句,做出一副不得志的颓废神态来,郁郁了几日,倒得了钱瑾的关怀,时不时便要请他家去饮酒,宁珊推辞了几回,只说避免结党营私的嫌疑,坚辞了。钱瑾越发相信他不过是个愣头青,在军中打滚了十多年,对朝堂两眼一抹黑,而非当今心腹,安□□户部的钉子,因此遇事反而愿意多用他,而不给右侍郎面圣的机会。
意外的解决了顶头上司这一大麻烦,宁珊也觉得轻松许多。跟钱瑾一系的多是太上皇的宠臣,只消看看他都跟谁打交道,自然就明白了朝堂上的派别分布。宁珊索性顺着这个模式又找出了皇上的心腹,这两方里,但凡是死忠的他都躲着些,也交待贾赦和贾琏也躲开些。不过他俩都表示根本没人拉拢他们。宁珊想了想,也是,之前还款的时候,贾赦把四王八公一系都得罪的差不多了,贾琏还是个主事,上门收账的主力队员,如今谁家还喜欢这爷俩?便让他们自由发展去,只要不站队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