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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第六十四章 重逢

    微信里庄啸的一句话,把头顶佛光驾着祥云准备西天取经去的裴少侠,一步又拽回地上,重新跌进充满七情六欲的滚滚红尘。

    裴琰把手机里那句语音反反复复听了很多遍。

    听了三十遍都不止。手机电量已经充满格了,身边一起坐着充电的哥们儿都先后离开,赶飞机去了,就他还坐这儿听音呢,魔怔了。

    这就不可能。

    这能是庄啸说出来的话么?这人没被盗号了吧!

    对他的称呼不对,口吻不对,连说话声音好像都变了。庄啸那种人,不会说出肉麻的话,爱或者不爱的,从来不会讲出来,他都没奢望过。

    两人两地有时差的,又好像办事也产生了严重的时间差,总是碰不上点。他给庄啸打电话过去,竟然又没人接了,对方也不知在忙什么呢。

    难道正在片场拍戏么,这也太巧了。

    ……

    裴琰赶紧又买了一趟去洛杉矶的航班。这两大城市之间客运繁忙,想买票登机随时都有。

    他潇洒地给庄啸留了个言:“我现在从芝加哥飞往洛杉矶,去你那里!我过去操你,你等着接我的三十六套拳法吧。”

    手机里也涌入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留言。肯定的,他孤身叛逃美利坚,那边的人都炸了,很多人在找他,希望他赶紧回去。

    他反而不惧怕接听章绍池或者谁臭骂他的语音留言,来一条听一条,听完一条删一条,删得痛快,省得占用老子的内存容量!果然,这世上能揪着他心,能折腾得他神魂颠倒几乎要精神错乱的,只有他在乎的那个人。至于其他人,谁骂他,谁恨他,他真无所谓。这辈子做不到最优秀最完美,那就做最骄傲最可恶的那个,也能有人喜欢他稀罕他呢,呵呵。

    章绍池没有白脸骂他,当真很有风度了,平心静气地给他留言,两句话:第一,杜名军那狗娘养的胡说八道,我只做生意,我没亲手害过谁。老子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不了解我?第二,琰琰,你还有三天就要进组,你不能放剧组的鸽子,这是违约,这样有违一个演员的职业道德,你现在立刻给我回来。

    裴琰也知道,违约临时跑路非常不对。

    他心里清楚对与错,也有是非观念,但在他心里,他啸哥的优先级就是在是非观念之上,一刻都不能忍。

    我为你做到这个地步,豁出去了,你会更在乎我更珍惜我么?……

    他身上就背了一个包,换洗衣服都没有,现金也没带,在号称航运业巨无霸的芝加哥奥黑尔机场里孤身游荡,就是个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那感觉特不是滋味,特别孤单,真的很想见到庄啸,很想对方能过来接他……人在无助和对未来一片茫然时,都容易脆弱,很想有个坚实的、温暖的怀抱靠着。

    他从atm机里取出一些钱,揣兜里,然后给自己买咖啡喝,买汉堡和薯条吃。

    他吸着热酥香的薯条,恨不得想象那吸的是他啸哥的大腿,真香啊。

    在候机大厅来回逛了几圈,跟几位候机的黑哥们儿都混成眼熟了,还请那几人一起吃薯条。黑哥们儿跟他“呱唧呱唧”瞎扯淡,口音太重他根本听不懂。不过,裴先生跟谁都是自来熟,尤其不惧人多的场面。他穿的套头帽衫,嘻哈裤露出内裤边缘,打扮也深得人心。年轻人之间热情地碰碰拳,他又跟人家熟了。

    黑哥们儿哼个音乐,裴琰随着节奏就弹起来,来了几个街舞招牌动作。

    他随后就登机了,飞洛杉矶去了……

    就是这样一段不走运的时间差,让两人再次擦肩错过。

    庄啸已经是用最快速度,把一连串镜头拍下来。他在片场内戴着戏妆,脸上全部涂满油彩,还有一层橡胶面膜似的东西糊在上面,鼻子都不能呼吸了,只能用嘴呼吸寒气。他被威亚绳吊着,在积雪的丛林间快速穿梭,像荒野猎人那样用原始武器打斗,还要从高耸入云的巨杉顶上跃下,与“人熊”搏斗。

    剧组里的熊,有好几头都是假的,就是特型演员扮演的大号毛绒玩具,在片场圆滚滚地跑来跑去。但是,还有一头熊是真的,被驯兽员带至片场,找主角拍一些中远景的扑杀镜头。

    庄啸手持盾牌和夸张的武器,黑发飘扬,骑着马,斗那只熊,大冬天的斗出一身汗。他是稍微一般有点儿害怕,那马是真怕啊,扬起前蹄就把他扔出去了……

    在后期制作中,这段镜头会被添油加醋,熊要画成四掌着地的獠牙魔熊的模样,战马披着盔甲插着翅膀,他们在云雾中搏斗,四周就是代表中古时代壮观的冰瀑、巨杉、红松、滴血的太阳……也是服了大导演无边无际的想象力。

    这段情节终于没有团体操式的群演挥舞荧光棒了,就是在耍庄啸和杰森两位主演。庄啸吊着威亚连续拍了一上午,与各种怪兽战斗,没机会喘息。

    导演终于放他过了。

    保险绳刚刚从身上卸掉,庄啸带着妆一路跑到休息室小木屋,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就被十个八个未接电话和裴先生的一堆语音短信轰炸了……

    他原本是要下了戏之后,再打电话给裴先生,问问对方现在在哪,你还在国内吗,我把这一段戏份拍完,想办法跟剧组请假,回去找你成吗?

    两人毕竟好久没见面,先电话里平心静气聊聊,谈谈将来事业生活上的打算,然后商议见面的方式。

    这是庄啸与人办事的节奏和步调。

    裴琰却在语音里跟他说,“我现在已经到芝加哥机场了,这里比黑龙江还冷啊!”

    “我现在买了从芝加哥到洛杉矶的票,我马上就去洛杉矶找你。”

    “我准备好了过去揍你,打你屁股,打到你跟我认错求饶,告诉我你错了你真的错了你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到底在不在家啊?小样儿的别跑,甭想躲着我!”

    “……”

    还有一些语音,裴琰明显是在机场人群中疯狂喘着粗气,边跑边说,都听不清说什么。

    庄啸听得一团混乱,简直要疯了。

    完全无法理解裴琰办事的方式和思路。两人简直性格不合。

    怎么就这么急?

    蠢货,为什么不在芝加哥机场找地儿歇着?你就在酒店舒舒服服睡觉就好,我带着棉服冬衣过去接你。

    你为什么要买机票满世界飞来飞去,好玩儿吗你?

    ……

    在两人今后共同生活的许多年中,他将不得不被迫适应裴先生这样的脾气和思路。裴琰跟他太不一样了,他好像就永远跟不上对方的套路,每一次都被拖着踹着往前走,狼狈地连滚带爬才能追上对方……

    可他现在不在家,就不在那个城市,他在几个小时以外的国家公园拍戏。琰琰一个人乱跑,做事热血上头太冲动了,人生地不熟跑丢了怎么办?

    庄啸随即跟剧组请假,下午的戏份没法拍了,立刻就得回家。

    这一脸刻不容缓的表情,就好像家里房子着火了,火苗已经窜上房顶,需要他现在赶回家去救火!

    结果,庄啸在这个剧组又耍了一次“大牌”。

    不顾剧组紧张的拍摄进度,临时请假离组,不由分说调头就走了,连妆都没卸干净,衣服都没换掉。剧组里肯定有人私下议论诟病他。在场就有好几位中方演员和工作人员,导演也是自己人,都认识的,他不能实话实说他离组跑掉是要跟裴琰久别重逢干柴烈火了,一个字都不能吐露。他的演员生涯中极有限的两次耍大牌经历,都是为了裴琰。

    他给裴琰留言,千叮咛万嘱咐,破天荒说了七八条语音,耐心地说。

    “孩子,你到了洛杉矶找一家酒店,乖乖待着,机场摆渡车就能给你拉到最近的酒店。

    “你哪也不准去,不准乱跑,家长的话你听懂没有?”

    “身上带钱了吗?把卡和钱收好,洛杉矶很乱,你注意安全。”

    “别出门逛,有些街区不能去的,你不熟悉不认识路,哪也不准去!”

    他随即买了从北加回南加的机票。

    然而,当他坐上飞机,裴琰这时到了洛杉矶,给他打电话,他手机没有信号……

    两人的一整天,在思念中无比漫长,在阴错阳差之间度过。

    都担心着对方,都太想见到,好像一刻都不能等了。在裴琰这里,当他内心拥有了一项决定、一种信念,原地等待就是愚蠢的,主动追求才是最英勇的!他的人生永远兴致高昂地奔跑在路上,而且目标明确。

    庄啸在洛杉矶落地,已经设想到各种可能的意外,心平气和地接通电话:“你现在在哪?不是憋着要揍我么,我在这里让你打,你准备在哪打我?”

    “哦,你到啦?”裴琰的声音夹杂在公路的车声和风声中,“我……我在高速边上拦了一辆车,往北开呢,你在哪啊?”

    庄啸愣在原地,足有一分钟说不出话,机场人流熙攘眼前恍如隔世,脑子都空了。

    “老裴,你,你找地儿下车,你找一个地方,等我,成吗?”庄啸说。

    “哦,我,我也不知道现在开到哪了呀?”裴琰说。

    “你到底拦的忒么什么车?”庄啸气急败坏想骂人,却又骂不出来,实在太担心对方了。异国他乡,冬日寒夜,琰琰在哪啊。

    “可能是,超市运货冷库车吧?一黑哥们儿开的,我看他一人开车也挺孤单的,特想跟我聊,我……”裴琰还在说。

    “老裴……你……宝贝,你能不能下车找一家旅馆。”庄啸心情颤抖。小猴子胆子忒大了,就敢高速路搭顺风车,就仗着自己是一只功夫猴子。

    “什么——”裴琰喊。

    “宝贝,让司机下高速给你找家旅馆,开个房间等我,然后把旅馆地址发给我,听哥的话行吗?”庄啸声音都有些抖。

    “什——吗——听——不——清——”裴琰喊个不停。

    “宝贝……”庄啸闭上眼。

    “哈哈哈哈——”裴琰笑道,“哎!听见了,就是想让你多说几遍,我也多听几遍!真难得啊,庄啸,就你这种人,呵呵。”

    “……”

    我这种人,特差劲吧,无可救药。庄啸心里有愧,裴琰送他的这句“呵呵”他无从反驳,自己吃下去了。

    他租车上路,在寒风中驶向心中的北方,连着车载耳机,享受着某人无休无止的吐槽唠叨。

    还是那号人,一点都没变,那个神经质的兴奋过度的蠢货。

    两人一起不可救药,怎么这么般配呢。

    “好么,黑哥们儿急着赶路,只能又给我搁在高速路边了。”裴琰说。

    “太危险了,不能在路边站着,快下去!”庄啸立刻说。

    “我得走下去啊……路有点滑啊……不会要下雨吧?”裴琰说。

    “你快走下去,旁边车速太快,我怕你出事。”庄啸说。

    “你也认真开车啊,别跟我聊天走神了。”裴琰说,“美国公路上应急车道可以走么?”

    “哪国的应急车道都不能走!!”庄啸感到内心的火山要爆。

    “好么,知道啦,跟我妈似的……我看见便利店了,你不用担心我,我进去买点儿吃的喝的东西。”裴琰道。

    “好,找个暖和地方。”庄啸说。

    “啸哥……你混蛋。”不知还要说什么,就是想念这个名字,裴琰念了很多遍,念一遍就在后面加一句评价,混蛋。

    “我混蛋。”庄啸说,“闷么?给你唱个歌,你要听吗?”

    车窗外的树木在他眼侧飞速掠过。这些日子浑浑噩噩,都无暇欣赏沿途的风景。一个人的人生终究不完整,没人陪伴的风景在心底都留不下任何痕迹烙印。

    印象里最清晰的,仍是两人在太平洋小岛的白色沙滩上,迎着朝霞奔跑;是他们在辉腾锡勒草原的血日下驰马,回头望着对方的笑脸。

    这才是心中那片风景。人生可以这样畅快!

    他现在明白自己想错了,认知严重偏差,希望这样的领悟不会太迟。

    “盼望我别去后会共你在远方相聚;

    每一天望海,每一天相对;

    盼望你现已没有让我别去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