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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
    申红玉也没想到江清蔓竟然那么早就知道了两个人的身世,惊讶之余,忙问道:“她怎么会知道?”

    张李氏眼里透着一丝得意,哼笑道:“当然是我告诉她的了!我嫡嫡亲的孙女儿,老婆子怎么舍得不要她呢?”

    申红玉心里思绪翻飞,又记起她先前说的“先说一件”,便问:“还有什么事儿?”

    张李氏立刻戒备的瞪了她一眼,“老婆子才吃了你们这么点儿东西,你们就想把老婆子一下挖空?”她得意笑道:“门都没有!”说完埋头大吃起来,无论再如何问,都不肯说了。

    只是她才吐露出的这一件事,便已经让人明白江清蔓为何要杀她灭口了,又为何不愿意让江尚书过来了。

    申红玉侧头看了一眼江尚书的铁青的脸色,心里竟然有些想笑。

    养女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一心要杀死亲女,就不知道口口声声父女情深的江尚书这会儿是个什么感想了。

    就算对亲生女儿没有多少感情,那也不代表这件事他就能无动于衷啊。

    然而,好戏怕是才刚刚开始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8章 人设四36

    等到参汤送来, 张李氏先喝了一碗之后,才又开始吐露其他的事。

    申红玉也是这时候才了解到,原来当年张家人突然要把她嫁人也和江清蔓有关。

    当年她附到原主身上, 侥幸逃过一劫, 然而张李氏却并未死心, 为了从江清蔓那里得到更大的好处,几次三番想对她下手,无奈那时候她谁也不肯信任,也不肯在家中久待, 滑的像条鱼似的,让人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所以张李氏才与江清蔓协商,不要她的命,将她卖给邻村的跛子。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纵然将来江家人找到她,她也已是别人家的妇, 何况,那跛子还有过虐待死老婆的前科,将来不论如何,总不会比直接杀了她差。

    兵不血刃的办法永远都比手沾鲜血的办法高明。

    可惜她后来逃了, 这事自然没成。

    张李氏显然是意识到这些本应被永远埋藏的秘密就是她的护身符, 说了一些之后就紧紧闭上了嘴, 再也不肯多说了。

    此时夜已过半,邵星波便提议各自先回去休息,又安排侍卫严密把守张李氏所在的柴房, 带着申红玉打算回去。

    申红玉今夜突然得知了原主死亡背后的原因,心情十分复杂。

    心情更加的复杂的是今日接二连三受到冲击的江尚书。出于对江清蔓的疼爱,他还能腆着脸为她找补下毒的理由,即便那理由一听就很假,可是身为一个父亲,他除了相信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要为了几个本就有罪的人送她去死吗?

    可是……

    这个他一直当做亲女儿养育照料的孩子,她竟然要杀了他真正的女儿。

    江尚书心里有一种极为荒谬的感觉,甚至隐隐在想,这莫不是上天在惩处他当初的不以为意?

    当年若是他听信妻子的话,坚持寻找下去,说不定早就找见亲生女儿了,何至于会弄成现在这种局面?

    他抬头望见申红玉与邵星波被簇拥着离去的背影,脑海里思绪万千。如今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女儿了。这个女儿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根本无需他们的疼爱和怜惜,可骤然知道她过去的那些经历,江尚书心中也有一股愧疚。

    而且他现在已经很明白了,今日过后,这个还未真正认回来的亲生女儿怕是再也认不回来了。

    她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没有出现,该为她讨公道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息事宁人,如今即便是后悔也已经晚了。

    因为,他们已经为了另外一个女儿,冷了亲生女儿的心。

    本来江尚书是毫不后悔的,因为他明白,即使没有他们的疼爱和关照她也能过得很好。

    可是现在,他没办法这么确定了。

    他所选择的那个女儿,她做下的事,实在是太让人失望。按现在的情形来看,他根本无法施以援手。

    归根究底,她不够信任他们。

    如果一切能和他先商量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如果她能够在第一时间将身世问题告诉他们,也许现在江家一儿两女和和乐乐的。

    江尚书失望透顶的同时也不禁反思起对孩子的教育问题,如果他们能够给清蔓足够的安全感,而不是放任她沉浸在母亲一日日的忧郁和怀疑之中,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江尚书这时候只希望江清蔓做下的事情只有这些了。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叹了一口气,江尚书只好又折回去看江清蔓。

    江清蔓也已被王府的侍卫看守起来了,江尚书为了避嫌,没有进去,只是隔着门冲里面泣不成声的女孩儿说话。

    起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怕自己一开口便是失望斥责的话,所以沉默了许久。

    但被关在里面的江清蔓已经通过侍卫与他之间的对话知道了他的到来,哭声便戛然而止了。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开口,江清蔓终于忍不住小声的问道:“爹,你还在吗?”

    江尚书望着破旧的柴门,眼神动了动,吐出一声低低的:“在。”

    门里门外同时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儿,江尚书才问道:“清蔓,你对那孩子做的事爹都已经知道了。”

    门里面一片寂静。

    江尚书动了动嘴唇,有些松弛的眼皮垂了下来,望着自己紧攥在一起的手,他松开了手,又松松的握住,反复几次,他才鼓励性的问道:“清蔓,你还做过什么事,现在就跟爹说。”顿了顿,他才下定决心了似的说道:“爹会视情况帮你,尽全力将你平安送出去。过几年,你长大了,选个对你好的人,嫁了,爹也算尽了这辈子与你的父女情谊。”

    即使是柴门也挡不住骤然变得压抑的气氛,滞涩的空气穿过柴门,蔓延在这一方天地里。

    江清蔓终于忍不住崩溃的大哭起来,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匍匐在门后,望着被虫子啃噬出一个个细孔的门扉,绝望的问:“爹,你不要女儿了吗?”

    她已经敏感的从对方的话里听出舍弃的意味。

    江尚书悲恸道:“江家已经留不住你了。”

    月光透过门上的细孔撒进柴房里,照在江清蔓身上,她的面容完全的隐在黑暗里了,只能从几欲疯狂的哭叫中猜出几分狰狞和狂乱。

    “我害怕啊!爹!我不是有意要害她们的……”她声嘶力竭的哭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害怕……”

    “如果你的亲生女儿回来了,我要到哪里去?”她的声音里含了一丝迷茫,低低的哭道:“我不想回那个家,我想留在你身边,做你的女儿!我知道,他们都不在乎我,只有你是真的关心我的……”

    “爹,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我太怕了,那个女孩子回来我一定会被赶出去的!娘她那么讨厌我,早就恨不得赶我走了!我知道,她早就想嫌弃我长得不好看,嫌弃我连身边的丫头都不如……”

    “可是我不想啊,爹……”她哽咽着,那些埋藏在心里多年的晦暗和委屈在这个时候尽数倾泄出来了,“我也想长得好看,可我没办法啊,我生来就是这样!我也想像那个女孩子一样,长一张和娘相似的脸,这样她就不会总怀疑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了……”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她看起来又脏又瘦,可我心里特别羡慕她……”

    “那时候我就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而我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麻雀,等她回来了,我就要给她腾地方……”

    “可是凭什么呢?”她不解的问道:“凭什么我就要让着她?明明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的爹,明明我那么喜欢你,她一出现,我就什么也没有了……凭什么要这么对我?既然那个女孩子才是真正的江家人,那为什么要给我来到江家的机会?”

    “爹,我不甘心啊,爹!”

    江清蔓的声声哭诉敲在江尚书的心上,面对这样的一个孩子,面对她那腔不解,不甘,和委屈,他没法说出“如果你早点说出真相,一切都会不同”之类的话,更没法告诉她,江家永远不会抛弃她。

    因为江家即将就要抛弃她了。

    柴房里,江清蔓像是累极了,虚弱的靠在门上,用嘶哑的声音轻轻的问:“爹,你还在吗?爹,你为什么不说话?”

    江尚书泪如雨下,也不知是该恨这个孩子好,还是该怜惜她一些好。

    他几乎快要失去说话的能力了,只能扶着门,慢慢的坐下,坐在门前的地面上,然后他抬手,轻轻的敲了敲门,以示回应。

    江清蔓的眼泪仿佛能浸透柴门,溢出来一样,她似乎有流不尽的眼泪,一直流啊流啊,流成一条潺潺的溪水,带走所有的欢声笑语,只余下一地冷寂和苦涩。

    她觉得自己的眼疼极了,像是快要瞎掉一样,可她的眼泪却仍旧不停的往外冒,就像她心里再也抑制不住的那些话。

    “爹,你说过我是你最珍贵的女儿,你说我给你带来了好运,我一直都信你的话,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无论娘怎么说我,怎么训我,我都不怕。”她顿了顿,声音有些滞涩,语气像是在笑,又带着哭腔,十分诡异,“可是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我什么都不是……”

    “我……我只是一个老婆子的敛财工具!”

    “那个老婆子,她见财起意,所以将我做成鱼饵,换到江家来,为的就是等我长大了,从江家为她捞钱!”

    “那个女孩子后来逃掉了其实我挺高兴的,我不想害她,我只想要她永远不要出现在你们面前……”

    “可是她还是出现了……”

    “爹,你知道吗?知道你会调回京城的那段日子是我知道真相之后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切了。可是,并没有……”

    “我摆脱了那个老婆子,却摆脱不了真相。我太高估自己了……”

    “娘她总是心心念念着那个莫须有的女孩子,从前我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我深信我就是你们的女儿,可是自从我知道了那个女孩子的存在,我就没办法控制我自己了……”

    “有时候我甚至想要杀了她,我害怕有一天她会知道真相,我知道那个时候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我……我才忍不住下了手……”

    江尚书浑身一僵,冷汗混着未干涸的眼泪糊在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你……”江尚书难以置信的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妻子怀孕的那段时间他刚刚调任楚州,初到任上,官途多有不顺,后来这个女儿出生之后,他的官途连带着也渐渐好起来了,所以他一直将这个女儿视作小福星,虽然只是玩笑般的话,更多的是因为爱女心切,可其中的珍惜快活之意不言而喻。他们这样的人家,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所以马虎不得,必须严厉管教,可对于女儿,是可以放心宠爱的。

    在江清蔓身上,他才真正体会到做父亲的乐趣。

    所以说,他对这个女儿的疼惜关怀远超儿子。可现在,她竟然亲口承认自己对母亲下过手,江尚书一时之间不免有些齿冷。

    妻子虽然明面上对这个女儿冷言冷语的,可背地里也不能说一点心思都没费,若是她真对她做了什么……

    江尚书脸色惨白一片,不敢往下想。

    里面的江清蔓神志已经迷乱,并未觉得江尚书这问话有什么问题。在她看来,江尚书是早已从张李氏那里知道一切真相了的。

    她回话的时候只稍稍迟疑了一下,便道:“老婆子曾经给过我一种药,给人用了之后,会让人的身体慢慢变差,等停用了,又会变好。如果加大剂量的话,会慢慢致命,而且寻常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她顿了顿,接着道:“她让我给你们都用,我没有这么做。”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轻,若不是江尚书屏息极力去捕捉,几乎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

    “我以为我用不着的,所以就随意收了起来。可是后来母亲总说那样的话,我……我就给她用了点。”

    江尚书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这几年,妻子的病情一直时好时坏的,大夫总说是体虚引起的症候,却找不到具体的原因。最初他想要请宫中的御医过来看时,她的病又神奇的好起来了,可过一阵子,又会发作,等到要请名医的时候,又会好起来。渐渐地,也就不以为意了。

    可谁能想到,这病竟然是人为的呢?

    江尚书声音颤抖的问:“所以你母亲这几年时常生病,就是因为你……你给她下药了?”

    江清蔓心底抑制不住的害怕起来,分辨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她安静一点。我想着用过一次我就再也不用了,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起初,我日日的提心吊胆,担心被人发现。可是,后来我就习惯了,反正你们总也发现不了……”

    她为自己解释道:“那东西是老婆子从一个神婆那里弄来的,就是专门为了骗人做的,只要停药及时,不会伤害到她的。”

    江尚书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一样难受,他不明白这个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变得这样可怕,若只是害了几个有罪的人也就罢了,可他的那个亲生女儿,和他的妻子,从未害过她啊,她们何其无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