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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姚大人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嘭”的一声炸在了地上,他一下站了起来,几步站在了回话人的面前,确认一般问道“公子胜了,可是真的,他真的赢了那彭海的心算?”

    “是真的”回信的人已经确认过好几次了,这才敢拿着消息回禀给主家。

    姚大人还沉浸在不可思议里,姚夫人已经一脸喜色的站了起来,又要往外走“我就说我儿子聪慧得紧,看看以后谁还敢小瞧未儿,不行,我得跟他备些东西”

    “你站住”回神的姚大人急忙把人喊了回来,在姚夫人的不悦下,先让回话的人下去,在把人拉回了椅上按下,忍着脑里的混乱,从中理了理思路“你把给未儿准备的再准备三份,一并送过去,等未儿见了,自然会明白的”

    姚未明白,但姚夫人不明白啊,她簇着眉头“这是为何?这可是我特意给儿子准备的,你要送人,我再挑些别的送去不就行了”

    “不”姚大人打断她“送一样的,这次他能赢过那彭海,定然是这几人在后面使力”他看了眼姚夫人脸上的不以为然,我儿子天下无双的模样,不由嗤道“你儿子学问如何你这个当娘的还不清楚,糊弄别人也就罢了,咱们自己人还能不知道?”

    姚夫人有心想反驳,但嘴唇蠕动半晌,竟然无言以对。

    夜晚,兰园四人在邀月楼畅饮一番,待酒过三巡回了府学后才各自分开,郁桂舟梳洗了一番,穿着白色的常服在案几前把近日在先生们处学到的经义解读重新抄录排好,捡着书逐字逐句的把经义和原文融合在一起,等温习完,这才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收好了书,起身休息。

    在他背后,一支透明石头点缀的海棠花朱钗在烛火下跃跃跳动,压在白纸上,仿佛述说着一段埋藏在心里的思念。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小剧场,因为比试这个单元完了,下一章单元又是什么呢?

    这个单元里,我们的男主小小的发了发力,还偷了偷师,击进的郁公子!

    第72章 荆棘路(五)

    府学院首乃是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 因为精力大不如前, 已经久不理事了,平日里只一人待在府学藏书阁里撰写典故, 偶尔还会招付举人到房舍里煮茶谈心, 说些父子俩之间的话。

    房舍竹雅清淡,紧挨着府学那一片桃林背后,穿过桃林,在路过一片春意盎然的大片树林,一走过,就能见到在湖心上的竹屋,在湖心莲叶的衬托下, 竹屋宛如清水芙蓉一般傲然站在荷尖之上。

    付举人在踏上廊桥上时, 就听见琴声和茶水煮开的浓郁香气儿,他悠闲的走过了曲亭环绕的廊桥,在满池荷叶上凝望着远方久久不能回神。

    突然一道爽朗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既然来了, 还不快进来”

    付举人微微侧目, 摸了摸鼻头, 笑着推开了竹门。里面,对着大门, 院首正双方附于琴弦之上,悠扬的琴音也戛然而止,他的前方,袅袅白雾从香炉中升起,隐隐露出院首写满了沧桑又淡然的面容。

    付举人微微额首“爹”

    院首点头, 随意说着“坐吧”

    父子俩坐在廊上,对视而坐,在廊桥下,静静的水流声蜿蜒流过,还有金色的鲤鱼在荷下露出水面,环着荷花轻啄,竹桌上,茶香扑鼻,院首给付举人倒了一杯,随意问着“近日如何,做先生教导学子们可有何收获?”

    付举人刚要摇头,突然面前闪过了一张温和的脸,不由说道“倒是有一个学子,稍稍有些不同凡响,与其他学子丝毫不相同”

    院首本以为他会如往常一般说都是些平庸之辈等等,突然听到他夸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这个儿子他最是明白,少年天资,自大狂傲,如今虽然收了性子,但入得了他的眼的,必然有过人之处,不由起了几分兴味“有何不同之处?”

    付举人想起初初见到那位郁学子时,众人都在凝神听他讲习时,唯有他一人,一直在抄录,并且还一心二用,边记边听,初时他也只当是个稍有几分聪慧的学子罢了,其后他兴致来了,时常拉着人谈天说地,逐渐发现,这位郁学子不但十分聪慧,反而在经义一道也有自己的解读,不与现今的流派有任何相似之处,他的解读更是简单,更能让人深知其义。

    若说考取秀才只是考学子对四书五经是否倒背如流,那考取举人则是看学子是否有着独特的见解,到了进士科,看的则是是否能独创一掷,就如同如今的大儒们,他们之所以能成为一方大儒,最基本的乃是他们都在融会贯通后,自己开辟了一条新的路,与前人一般,用自己的智慧传书解道,供人学习。

    郁桂舟虽然欠缺了太多东西,但他却一步登天的摸到了成为大儒的门槛。

    这也是付举人一直关注他的原因,或能亲眼见证一个大儒的成长,光是想象便让他心里激动不已。

    “这位学子当真有你说得这般好?”院首颇有些迟疑的看着他。

    这可是大儒啊,一方大儒谁不是德高望重之辈。大魏四代,出过的大儒屈指可数,拿渝州府境内来说,也只有清河大儒称得上大儒二字,如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院首罢了。

    付举人低头喝茶“我何时说过不靠谱的话了”

    院首想想也是。他这个儿子虽然为人是不羁了点,但看人还是很准的,只是,这也不过是有些疑是罢了,或许只是比普通人更聪慧一点也说得过去。

    人这一生,来来去去,总会遇见许许多多的惊艳绝伦的人物,可是那般多的天骄们又有几个最后名扬四海呢?

    院首见过太多,心里并没有太过在意,只看着荷花池面儿,语气淡然的叮嘱“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多的我也不多说了”

    父子俩又谈了一阵儿,付举人才起身离开。

    而他们口里念念有词的摸到了大儒门槛的郁桂舟已经适应了听先生们解读经义,自己回来归纳整理的生活,还能抽出空来去藏书阁里借阅基本上回来看。

    这日,他刚从藏书阁借了一本四书章句集注,恰逢回兰院途中,碰到了几位学子拦住了他的去路。这几人,郁桂舟都有些眼熟,细细思索了一番,方才想起,其中两名正是前些日子挑战了姚未的儒派弟子,还有一位模样看着比儒派弟子稍年轻一些,只是眉宇间十分阴沉,五官也稍显阴柔,显得不易亲近。

    郁桂舟抱着书,对几人说道“几位兄台可否让道,还是说几位也要走这一条路,或是非得走这路中间而不愿走路两旁”

    一下把那两位儒派弟子要说的话先说了出来,两名儒派先是一皱眉,随后冷冷笑道“若我们非得走中间呢?”

    郁桂舟依然温和,身子朝旁边一站,边走边道“既然如此,这中间的路就让与诸位又有何妨,在下是个低调的人,原就不爱被簇拥着招摇过市,说不得记忆好的,还能记得不久前发生的事儿?”

    他这是在提醒儒派弟子,前些日子才输了比试成了笑话,如今还这般高调,就不怕别人把前些时候的事儿拉拔出来继续议论议论?

    显然儒派弟子们也听懂了,被人拐弯抹角的嘲讽,当下就有人挺身而出在郁桂舟身后下战书“小子狂傲,若有本事,不妨咋门比上一比?”

    郁桂舟转过身,打量了那人一眼,眼底自觉的升起了一抹不屑“你,算了吧,我不跟手下败将比试的”

    仿佛没打击够一般,他接着道“若你们实在想比,先赢了姚学子再来挑战我吧”

    全程温和平淡,连一丝丝火气都没有,反观原本要找茬的儒派弟子,被气得胸口起伏跌宕,这还不算,尤其他们争论时还引来了不少学子围观,如今众人的眼神简直像一个巴掌一般狠狠打在他们脸上,险些让人落荒而逃。

    相比儒派弟子的狼狈不堪,长相阴柔的学子反而出声嘲弄了一番“我早说让你们见机行事,非得远远见了人就过来刺几句,真是没脑子”

    “顾生,你说谁没脑子?”儒派弟子大喝“不过一个小地方出来的穷酸罢了,摆得一副温和可亲的面容实在可恨”

    顾生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看过去,淡淡的白了一眼“你不穷酸你院试时怎么考不到头名?”他回过头,见郁桂舟的身影已经走远,发凉的双眼见已经看不见人后才转身而去。

    这一段小插曲郁桂舟并没有放在心里,他回房后,就润笔拿纸把借阅的四书章句集注一一抄录了下来,直到姚未在外头敲门的声音才反应过来“郁兄弟,郁兄弟”

    郁桂舟搁了笔,朝房门开口“进来”

    姚未一下推开了门,几个大步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一番“你没事吧,听说有儒派弟子找你麻烦?”

    郁桂舟想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麻烦是指什么,摇了摇头“放心,我没事的”

    论嘴皮子利索不利索,他自然也不是吴下阿蒙啊!

    “这样啊,我刚回来就听人说起这个”姚未原本只是为了抱自家爹的大腿才使劲踩了儒派,虽说得罪了人,那儒派也派人来找场子了,结果呢,输不起啊!

    自己下的战书自己输,输完还要找麻烦,找他麻烦也就算了,连一个院子的都不放过,如今的儒派真是让姚公子恶心透了,就跟那啥一样,装婊子立牌坊,真是让人看不上。

    “我没事”虽说那几个儒派弟子想找他麻烦,但他又不是吃素的,惹不起大boss,这些小虾米还是不怕得罪的,那几人中,怕也就那位长相阴柔的男子是个稍厉害的角色,至于跳出来那两个,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没继续说这个,反而看着姚未笑道“姚公子今日怎有空回府学,还有时间来关心在下,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你可别阴阳怪气的”姚未摆了摆手,一屁股坐下,端着案几上的茶水喝完了,才意犹未尽的解释起自己近日的行踪飘忽原因“还不是因为我爹,说什么他下面无人手可用,非得抓着我给他整理文书,读他的公文”

    这些都还不是主要原因,主要的是每每他读了后,呈了上去,他爹头一句就是问他觉得如何,可有何对策等等。

    天知道,他还只是个学生啊。

    他又灌了一杯茶,说稀奇一般来了句“你不知道,我到了我爹身边才知道,原来渝州府每日也有许多事发生,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都能被人给参上来,那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也不知道下头那些当官的都是怎么回事,这些还要报过来,真真是无用之极,简直浪费我大魏粮食”

    郁桂舟听他说完,才沉吟着说道“渝州境内八县三十四镇,人口众多,事儿自然也多”

    “你说的也是”姚未显然认同,还说起了城中近日的一些怪事“有人称城里不少姑娘偶有失踪,家里人报了案,结果上头还没查呢,那些失踪的姑娘就回来了,还称自己是去城郊摘花儿去了,摘着摘着就忘了时辰,待天黑尽了城门一关只得在外头找个地儿歇了一晚,回来后一切如常,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你说奇怪不奇怪?”

    “姑娘,失踪?”郁桂舟把这词联系起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采花贼。

    姚未显然也曾跟他想到一处去过,还道“那些姑娘经过经验老道的嬷嬷查验过,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具是清白完好之身”

    姚未本来就喜听这些民间稀奇传闻,初初还派人打听了不少时日,最后得到的结果都是这样,姑娘们没事,就是去城外摘了花,忘了时辰。

    他看着郁桂舟“你说奇怪不奇怪,这是什么花儿啊如此有魅力,竟然让城里的女子抛头露面的在外头过了一夜,如今还时不时有姑娘失踪去摘花儿呢,我看啊,这花儿恐怕成精了,要不然怎会这般厉害?”

    姚未摇头晃脑的说完,却见郁桂舟神情有些不对,不由问了“你这是怎么了?”

    郁桂舟只是听姚未说起这女子摘花失踪之时,感觉有些不对劲罢了,姚未把那摘花事件归纳为花儿成精,引女子沉迷,可郁桂舟怎么听怎么不对。

    这世上,真有一种花儿能让无数女子前仆后继失踪的?

    反正他是不信的,只关心的说了一句“这事儿感觉不太对,你若是抽空还是提醒一下姚大人加强下城内外防守吧”

    说完,他又想起渝州府内有无数的官兵捕头,依这些人的办案经验,若是有问题,自然早早就发现了,哪儿用他提醒?

    他有些哑然失笑,那头姚未反倒认真点点头“你说得对,虽说那些女子失踪归来后没有受到伤害,但失踪一夜,自是对闺名有损,若是因着这个,把自己好好的因缘给毁了就惹人伤悲了”

    话落,姚未就要去把这事给办了,急急的给郁桂舟告了辞,出门时,恰遇到了从外头进来的施越东,两人点点头,说了两句便各忙各的了。

    施越东近日迷上了筹算学,去藏书阁借了古往今来所有关于算学一门的书籍,看完后再与郁桂舟一起讨论各种算学的优缺点,施越东进来后,第一眼就见到了案上的四书章句集注,抿了抿唇“前两日听郁兄说起想读读这书,没想今日就见到了”

    “不过抄录一番罢了”郁桂舟和施越东二人在算学上一番讨论后,都认为郁桂舟所拿出来那份算学更容易一些,如今两人时常借书谈论,郁桂舟也笑着问道“施兄在通读藏书上自是胜过我许多,不知施兄如今在读何书?”

    施越东道“不过是浅浅看一看春秋等书籍罢了”

    “施兄不过过于自谦,若是有白公子在此,说这话倒显得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白晖通读峨山半步藏书,原本听着很高大上,无奈上次姚未邀三人在邀月楼一叙,倒把白晖给他出的话本子题说了出来。

    别说姚未,就是郁桂舟也觉得白公子那高高在上的人设一下就崩塌了。

    施越东显然也想起了什么,虽没说甚,但嘴角也是勾起了浅笑。恰在这时,被人念叨了两句的白晖踏了进来,风流的桃花眼还在背后议论人长短的郁桂舟身上瞥过“郁公子这话说的,我哪有那般本事啊,别埋汰我了”

    郁桂舟在白晖气势全开坐下后,不由得赔了个笑脸,主动递了一杯茶过去“白公子想多了,在下纯粹是夸赞公子满腹诗书,博览群书”

    白晖接了茶杯,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暗地里笑话我看话本子,本公子那是为了体察普通百姓的生活”

    郁桂舟和施越东相视一笑,任由他自己给自己找理由。

    白晖喝了茶,起身在屋里转悠了下,看见郁桂舟案上的书时,不由顿住“四书集注,郁公子真是进步神速,四书五经都吃透了,都能翻看集注了,不错不错,此书上承经典,下启群学,金科玉律,是一部代代相传的好书”

    “白公子过奖了”郁桂舟一直觉得自己的进度太慢,还不够快。他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一年时间内要吸收各位先生们的经义解读,要抄录藏书,要学习三艺等等,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几掰用。

    目前经义解读收集得正循环渐进,藏书也抄录了不少,唯有三艺,他苦练书法,偶尔还去先生处学习怎么弹琴,听先生讲解下棋一道,到目前为止,进度缓慢,连皮毛都谈不上。

    为了他缓慢的三艺,郁桂舟在一次听付举人讲解了大学后,跑了一趟藏书阁,专挑跟棋艺有关的书籍,只是三艺一道是今年魏君才特意下旨开设的,往常都只供在世家大族手里,学里少会把这一道的书籍完整的摆放出来。

    因此,郁桂舟在藏书阁里找了许久,也只找到几个残缺的写得并不完整的棋书,在他皱眉沉思间,有人在他身旁问道“小子可是要找书,你这样胡乱的瞎找可难得挑,藏书阁的书籍每一行每一列都自有自己的摆列方式”

    郁桂舟见他胡须花白,面目慈和,以为是管理藏书阁的先生,施了一礼,方指着手中残缺不全的棋谱道“回先生,学生是为了找一些教下棋的书,不过找了许久,才只找到这几本”

    老者顺着看过去,看他笑呵呵的“已经不错了,藏书阁里关于棋谱一书本就少,如今都已被你挑了出来”

    郁桂舟闻言更是诧异“学生不懂,魏君已下旨开三艺,虽说学里也有先生讲解,但先生有限,学生却多,每人能分到的时辰实在太过短暂,所以藏书阁里能让学生们学习的书籍就更可贵了”

    虽说他避开了一次院试考三艺,但以后总归是要去乡试的,只要遇到科举,这三艺必然要过,不止他,府学里的所有学子都要考核三艺,所以目前在府学里,去堂上跟着先生学四书五经等经典书籍的学子虽多却不拥挤,而在教导三艺的先生处,几乎算得上人满为患。

    学子如此多,先生的精力又有限,这就必然要让学子们自学成才才是上策。如今,连自学成才这一栏也要省略了,因为没书,总不能靠学子自己想象吧?

    老者也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被问得无言以对。

    他先是对郁桂舟很是夸赞了一番“这位学子能发现本府学里的不足之处老朽甚是欣慰,如今人人都盼着能从先生处获得知识,却忘了自己本身也可以学习的,你的这种行为值得鼓励和嘉奖”

    他先是给了个甜枣,之后又开始对目前府学欠缺的进行一番阐述“想必你也知晓,君子之艺一道向来掌握在世家手里,光是你手里几本还是学里花了大力气才收集到的,你先把这些拿回去看看,若是有不懂的,你来藏书阁找我也可以的”

    阐述完,老者还保证“余下的三艺之书学里也会早些收集齐全让你们都能看得到的”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郁桂舟再不识趣也只得闭了嘴,尊老爱幼他还是学过的!施了一礼“学生多谢先生,学生告退,若学生看完后有不明白的再来找先生讨教讨教”

    老者满意的摆摆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