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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主客坐定,谢闻起的话头很随意:“近来家中忙碌,招待不周,崔公子住着可还还顺心?”嗯,看似很随意。

    崔俣看了谢闻一眼,笑容十分真诚:“劳烦垂问,在下住的很好,而且一点也不会无聊。”

    这话似有双关,谢闻隐有察觉,却探不到内里。他视线落到崔俣膝上小老虎,随意拉着话题:“它叫阿丑?舍弟时有谈起,很是喜欢。”

    “嗯,”崔俣摸摸小老虎的头,“阿丑虽长的不好,却很忠心。”

    忠心……

    谢闻眼梢微垂,视线不期然落到桌边粉釉描花小瓶,倏的变幻,神情语态却轻松如昔,指着小瓶,似无意间看到:“这是……”

    “哦,是贵府辅理中馈的大少奶奶送来的,说是自己也没多少,但舍不得贵客受委屈。崔某不过小家庶子,万万谈不上什么‘贵客’,心内多有惶恐,当场便言,定要亲自见面大太太言谢,如今五少爷来了,倒是省在下走这一遭,晨昏定醒时,烦请五少爷同您母亲说一声,感谢她如此挂心在下。”

    崔俣声音微缓,眼神清澈,口中讲述事实,实则点透了很多东西。

    谢闻垂眸半晌,忽的笑了。

    “崔兄果然聪敏,我家这点事,你一眼就看穿了,真是……”谢闻站起,重新同崔俣行了个礼,“见笑了。”

    他变的郑重,崔俣还礼也还的严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有谁家全然风平浪静。这也就是在你家了,若是我家……”他轻啧一声,难掩自嘲,算是以这点姿态,恭维一下世家不打到台面上的风度。

    谢闻果然更加温和:“崔兄何必妄自菲薄?男儿之志,可不在内宅。”

    “谢兄说的是。”

    二人对视相笑,距离仿佛一瞬间拉近了很多。

    “枯坐无趣,在下煮茶手艺尚可,崔兄可愿一尝?”

    “荣幸之至。”

    终于上正题了。

    谢闻进门不久,三言两语,崔俣就明白来了他的来意。

    谢闻出身世家,嫡长宗子,在规范礼仪教养下长大,各种规矩深入骨血,看他这个庶子时,眼底却没有一点鄙夷瞧不起,而是端详,审慎,不急不徐试探……

    这个人很聪明,心也很大,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疼爱弟弟,对待弟弟的朋友,第一个想法是观品行,看习惯,他希望弟弟交到足够好的朋友,也担心不良的友人会带坏弟弟。

    既然如此……崔俣眸底情绪翻涌,他心中早有想法,现下不会再压着。

    一壶茶很快沏好,水汽氤氲,茶香袅袅,朦胧雾气遮掩,人的神态表情像蒙了层雾,显的格外有些神秘。

    谢闻亲自奉了茶盏放在崔俣面前,率先提起话题:“舍弟曾言,崔兄喜揣摩邸报?”

    “谈不上揣摩,只是喜欢看。”崔俣声音轻淡,笑容谦雅。

    “说起来,我家的别东西可能没有,各时邸报却不少,也有族人从洛阳搜罗来的私抄,崔兄若想看,说一声便可。”

    “崔兄过谦,多谢了。”

    ……

    “最近……我有一烦恼,不知可否请教崔兄?”终于,谢闻端着手中茶盏,笑容亲切。

    当然,这种亲切,带着更深一层试探。

    崔俣潇洒挥袖:“谢兄但说无妨。”

    “崔兄知道,八月已至,又是我谢家办秋宴的日子。旁人俱言我家秋宴喧闹奢贵,实则内里烦恼诸多。”

    崔俣很理解,办大型宴会,样样准备都是心思,客人又多,哪怕准备万全,也不能保证样样都好,一路顺利无事大家开心到最后。

    “比如此次——”谢闻声音略有拉长,认真看着崔俣,“朝官奏请越王代圣上迎吉兆,如无意外,越王近日会至长安,秋宴在即,届时谢家当如何应对?”

    需不需要准备更多东西,备着万一越王前来?如果准备了,越王不来怎么办,会不会很没有面子?如果越王来了,他谢家是否有站队之嫌?越王来了,秋宴上客人如何管理?客人们要见越王,拦还是拦?发生意外如何处理?

    谢闻只问了几个字,其内隐意却无穷。

    越王尊贵,一举一动,于下面来说许都是麻烦,许又都是机缘。

    “看来……”崔俣一下下摸着小老虎,视线滑过桌面,眼眸微垂,似有笑意,“谢家不想站越王。”

    谢闻微怔:“我可没这么说。”

    崔俣但笑不语。

    没这么说,即是默认。如果谢家想站越王,谢闻不可能在这时问出这种问题,而应倾全家之力,想怎么为越王铲去一切麻烦,最大限度营造宾至如归的感觉,招待的越王舒舒服服,视之为可心下属。

    会有应对烦恼,就是怕有什么麻烦后果。

    不是越王的人,就是朋友。

    崔俣笑容更大:“谢兄可放心,越王,必不会来。”

    谢闻有些惊讶:“你竟如此肯定?”

    “崔兄长辈不也有此判断?”崔俣反问。

    谢闻神色终于大变:“你这也能猜到?”

    崔俣心想,我还知道,你现下是故意拿这个问题试探我,看我有几分本事呢!

    “不瞒崔兄,我祖父也说越王亲至长安可能性很小,可朝臣都在奏请,今年秋宴又是我全权负责,所以心下难免……”

    崔俣腰背挺直安坐,淡笑从容:“如今朝堂只知越王不知太子,越王权势滔天,无人可及。势及至此,不是越王擅谋,就是越王身边有擅谋之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当此时机,应韬光养晦,不争是争,若迫不及待的行一切代圣之事,定会引来猜嫌。长安吉兆事小,专程一行,所得甚少,风险却明显,不若坚辞,摆正态度,所得更多。”

    言下之意,只要不蠢,都不会想亏本买卖,越王要是没发昏,一定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