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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坏大事了,梁房二人都心下大惊,真是演戏演过头,万万没想到罗桂双对儿子的印象这么淡薄,他是完全把房灵枢误认为了罗晓宁,此刻是要将罗晓宁推出险境,下一秒显而易见就是要和梁旭同归于尽!

    房灵枢身上缠满胶布,因此反应远比平时要僵硬,他挣扎不得,被罗桂双推向窗外,玻璃被他一头震碎,血流满面,他在鲜血中用力睁眼,而挣扎之间两肩的胶带都已经崩断。

    房间内石油气弥漫,房灵枢无法开枪,只能纵身跃回窗内,他一声怒喝:“特警突进!”

    罗桂双这才发现事有蹊跷。

    “妈个逼!杂种东西!”

    这一声怒喝毫无疑问地激怒了他,他刚才为了抛出房灵枢,他将m3脱手放在脚边。

    如他们当初约定的那样,房灵枢不管枪支,先扑向罗桂双怀中的男童——日了狗了,惊恐之间,沈明达居然不敢松手,反而死死地抱着罗桂双的胳膊!

    “毛毛!松手!”

    这一刻迟疑令罗桂双有可趁之机,他迅速捡起冲锋枪,枪支甚长,一时无法调转枪口向人质开枪,他于是毫不迟疑地向房灵枢连开两枪。

    没有命中,梁旭从背后一力扳过他手臂,冲锋枪打在窗口的两个液化气上,空气中全是石油气,转瞬之间起火爆炸,窗口的墙壁被完全轰塌,悬壁的干警全身浴火,被气流和爆炸轰击得坠落下楼。

    房灵枢已经反应过来,家用没有这么多石油气,窗口两瓶是石油气,后面的全是氟利昂,他向梁旭和窗外接应的警员大喊:“后面是氟利昂!”

    他身上也着了火,火焰顺着胶带一路烧上来,只能就地翻滚灭火。

    窗口全是火,两名干警从火焰内腾身而入,此时无法开枪,因为开枪就可能引起更大的爆炸,两人只能先拼死抢出氟利昂,向楼外抛掷。

    梁旭无暇应他,激斗之间,他和罗桂双身上也着了火,火焰烧到了人质头上。罗桂双左手挟着人质,右手以枪管猛击梁旭颈侧。

    这一下被梁旭轻捷避过。

    房灵枢听见他一声清叱:“野路子!”

    骂得好,大快人心,你面前的是华阳兵的养子正宗的八极传人,你是什么野鸡,也给自己加戏!

    “梁旭,抢孩子!”

    梁旭不用等他喊话,匕首如同银龙呼啸而来,三刀闪电一样刺在罗桂双腕间、肘间、又顺着臂上肌肉横斩而过。

    罗桂双到底是出生入死过来的,此刻房梁二人才知他确非常人可比,三刀都刺中他手上要害,而他死死挟着沈明达不放,更调转枪口向沈明达开枪。

    难以想象他一身病态,居然力量这样大。

    这股巨力连梁旭也无法牵制,梁旭用力推开他的手,干警也冲上来押住罗桂双——冲锋枪再度无方向地开火——没有打中,是梁旭用手和身体堵住了枪口,两枪打穿了他的右手,一枪打在肩上。

    子弹穿过梁旭的手,几乎是擦着沈明达的头飞过去,弹壳全崩在人脸上。

    罗桂双大声嘶吼,他弃下m3,从怀中掏出手枪,向房间内乱射,几乎无人幸免于他的乱枪,只有他怀中的沈明达被梁旭用身体死死护住,没有中枪。

    房灵枢扳住罗桂双的左手,试图将沈明达硬拉出来。

    开火的瞬间,房间内再次发出天塌地陷的轰响,所有人都被气流掀翻在地,两名干警都负伤起火。

    房灵枢大腿中弹,头发也被烧着,而他心中更比火烧焦急万倍,因为房间里还有未抢出的氟利昂,可能几秒之间就会加倍爆炸!

    身上也起火了。

    房灵枢就地取材,他脱下烧着的衣服,不顾烧灼的疼痛,将火布向罗桂双眼睛扑去。梁旭当然见机行事,军刀挟着火焰刺向罗桂双的眼睛。

    鲜血喷溅。

    这一下大有成效,罗桂双本能地松手,沈明达掉在地上!

    梁旭一手提起孩子:“你出去!”

    没有纠结,房灵枢接住孩子,立刻转手掷出楼外,他大声呼唤梁旭:“拖他出来!”

    梁旭没有犹豫,罗桂双的手枪也掉在地上,他一脚将两把枪都踢出楼外。

    人质得救了!

    情形陡然转变,这一刻形势大好,冲进来的两名干警有一名重伤昏迷,另一人也被子弹打中胸口,房灵枢亦向他们大喊:“你们先撤!”

    两人都离液化气太近,恐怕是震伤内脏,其实所有人的内脏都已受伤,梁旭见他二人无法行动,只得暂且松手,用力将两名干警推出楼外,他转头向房灵枢喊:“我们走!”

    走不了了,谁也没想到罗桂双居然全身带血地爬起来,他爬起来又倒下去,而双手铁桶一样抓着梁旭的脚腕。

    “杀我!杀我!”他察觉梁旭的军刀就在他颈边,有气无力笑道:“你妈被我开膛破腹……我看见她下面了……黢黑!”

    房灵枢知道他们这一刻是真的生离死别了。

    没有任何时间再让他们话别,房灵枢背部全是火,而梁旭身中三弹,被罗桂双抱着双脚。

    他无暇思考,脸上全是烧灼的疼痛,他用力拉着梁旭向楼外爬——轻轻地,一股力量把他推向楼外,是梁旭掐着罗桂双的脖子,另一手带着房灵枢脱身跳出破碎的六楼!

    “你该死!”梁旭怒吼道:“我爸爸的刀,不杀畜生!”

    干得好啊梁大旭,你真是狡猾狡猾的!

    房灵枢激动得要哭了。

    三人全落在气垫上,消防车的大水冲向他们的身体。

    此时楼顶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房内剩余的氟利昂终于爆炸,水泥和钢筋暴雨一样落向地面。

    他们在爆炸前的几秒钟逃出生天。

    警笛长鸣,所有干警都围拢过来,记者也在外围蜂拥而上。

    历经十五年的金川案,在警笛长鸣中始见青天。这其中侦查、审讯、漫长的走访,长安警方花了整整十五年,而自曲江案事发,到金川案全案告破,用了昼夜无眠的十五天。

    他们在最后的对峙中救出所有人质,活捉潜伏世间的金川案真凶——冲锋陷阵的有敢抱死志的警员,亦有含悲怀仇的受害者,甚至也有行差踏错的殉罪者。

    万念回转,生死一线,而它仅仅只用了十五分钟。

    一切是这样漫长,而又这样短暂。

    仿佛冥冥中亦有天意。

    房灵枢迷迷糊糊地被人抱起来,他耳中的歌声渐渐止息了,有人大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觉得那应该是邹容泽。

    “没事!没事!”那人急切地大喊:“担架平抬,平抬上救护车!”

    “你为什么不唱了。”

    他躺在那个人怀里,非常想听他继续唱下去。

    邹容泽强忍着泪水:“唱什么?”

    “……moon river.”

    他感到彻底的放松,疼痛和窒息都渐渐消失,空中仿佛不断地飘下无数洁白的羽毛,房灵枢想,超级少女,这很适合我。

    忧伤又甜美的旋律在他心胸中回响着。

    ——there's such a lot of world to see.

    ——moon river.

    第62章 五月槐

    如洛阳之牡丹, 金陵之梅, 柳与槐是特别宜于长安风骨的存在,柳是长安的清艳与忧伤, 槐是长安的温柔与端庄。长安无需繁花装饰, 帝都的风韵自为她奠定万花都需来朝的矜贵格调, 不必提供花的娇柔,只提供宽和而典雅的满目绿荫。

    这绿荫里会随季节点缀一点素雅的心事, 那是槐的花、柳的絮——它衬托三月春桃的灼艳, 衬托五月牡丹的夭娇,也托七月的石榴、九月的菊。

    百花终有凋谢时, 而岁月无终。

    如槐花落地听无声, 也如柳絮乍然因风起, 长安百姓渴望安宁的心情,点缀在忙忙碌碌的日子里——繁花之后,归于茂叶,朱华之后, 归于深碧, 英雄的传奇之后, 归于朝朝暮暮的平静。

    桂花未绿槐花落,是这样周而复始的平静。

    梁旭是踏着落花前来。营救人质之后,他被照例关押。审讯之外,每个人都在等他提出一点要求。

    而梁旭没有任何要求。

    陈国华终于忍不住问他:“孩子,过几天要开庭了,你就没有什么要求?”

    “……我想看看房叔叔。”

    思索片刻, 梁旭答道。

    “没有其他想见的人?”

    梁旭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他低下头去。

    “还想见见罗晓宁。”

    陈国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远望梁旭离去的背影,向旁边押送的干警道:“叫他好好看看姓罗的孩子,手铐不要上了,也不要催他。”

    房正军的手术十分顺利,人也醒了,见了梁旭,万千嘱咐都在心头,又不知从何说起。其中感慨惋惜,不再赘述。

    “去看看晓宁吧。”房正军牵着他的手道:“孩子,我知道你想见他,你们是太苦了。”

    “——以后要学着对自己好一点。”

    罗晓宁就在隔壁的病房里。

    梁旭在他门前踟蹰了许久,想要进去,又怕进去,因为只怕自己进去再也舍不得出来。自洪庆山一别后的日日夜夜,他无数次想要回来见他,也无数次想过罗晓宁到底会过得怎么样。

    罗晓宁依然沉睡着,如同梁旭初次见他一样。

    房正军说他“状况很好,也许过些日子就会醒来”。

    梁旭无声地在他身边坐下,凝视他瘦弱无邪的面孔——是的,罗晓宁什么都明白,他也早就知道。

    只是不敢说,也没有勇气说出来。

    宁愿蒙昧地爱着,怕说破了是永诀无期的难堪,宁愿盲目地牵手,怕分开了是残忍而撕裂的深渊。

    朦朦胧胧地,罗晓宁仿佛是问他,哥哥,我们是不是都错了。

    梁旭擦去眼下的泪水。

    至少相识和相爱从未有错。

    无论命运给过他们多少恶意。

    早知道相遇带来的是如此艰辛的挣扎,或许当初可以选择不必相遇,但如果可以选择,梁旭不愿令时光倒退,因为这段时光里有他无法割舍的衷情。

    它真实而鲜活地带给他人生的希望,对未来的期待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