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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节
    第444章 无题

    此地有穷山恶水。山名南山,自古便有南山出猛虎之说。水名马鸣江,素有鱼入马鸣江,过关便化龙一说。

    马鸣口瀑布穿过化龙关,浊浪滔天席卷着岸边的黄土咆哮而下,声势惊人一头扎进下游的黄龙江。有人曾把这里形容为纵马疾驰的武士。这个比喻十分形象:你看他身披黄色铠甲,下跨黄鬃烈马,从天际扬鞭而下。那水,不是在流,而是在飞、在射、速度之快,稍纵即失。那巨浪,一个推着一个,巨浪拍山岩,山岩吞巨浪,巨浪又与山岩相接、相绞、相击、相斥、端的是惊湍跳沫,奔流腾跃,占尽壮、美、险、奇、四字。

    此地偶尔会有远足的旅者经过,初次见此情形的人都会忍不住赞叹这里是人间胜景,却哪里知道这瀑布天险的源头处,有一小山村名曰虎啸,村上人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穷日子。

    虎啸村坐落在山坳里的半缓坡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时值新世纪第六个年头,山外神州大地上如火如荼的改革开放已经搞了近三十年。山内,世外桃源一般的虎啸村,村民们依然如六百多年前的祖辈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村子通往山外的唯一途径便是一条走了六百多年,绕过马鸣口全长六十里的山中小径,崎岖坎坷坑洼不平,高低落差巨大人畜难行。这里没有电,因此更不会有什么家用电器一类的现代化物件儿。村子里唯一具现代化气息的便是六十年代分得的一台链轨拖拉机,早已锈的不成样子。

    穷山恶水穷日子,虎啸村的民风刁悍可想而知。

    村口有一棵百年老槐,虽经数百年风霜却越发出落的风华鼎盛,荫庇茂盛,正是乘凉扯闲的好地方。盛夏农闲时节,天热的像是在下火,树荫下坐着十几个乘凉的村民在闲聊。有男有女、有老有壮。话题悲喜兼有荤素搭配。正聊得热闹时,看见许三笑拎着一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麝鹿正往家走。身边左右跟随的却是那只让满村大狗小狗鸦雀无声的异兽黄虎。

    此兽学名虎斑金猫,因体型稍大而区别于普通金猫。主要捕食鼠、兔、鸟和小鹿,也盗吃家禽,有时还袭击羊和牛犊等。在滇桂民间,素有黄虎能够跳上虎背,将虎的脖颈咬断的传说。许三笑豢养的这只由头至尾足有一米五长,体重超过三十公斤,着实大的罕异。通身黑黄相间的老虎斑纹,尤其二目观物阴冷无情,更增几分山君神韵。

    许三笑的打扮土不土洋不洋。上身只穿了件白色无袖褂子,下身是一条蓝灰色短裤,脚上瞪着一双本色早已不存的破烂旅游鞋,通身上下的行头全是城里人扶贫捐赠来的。虽然穿的不咋样,但这少年长相却不坏,鼻直口方,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炯炯有神,脖子上挂着个烟盒大的半导体收音机,一天到晚不是听评书便是听新闻,看起来与众不同神气活现的。

    村上的生活近乎与世隔绝,谁会在乎许三笑拎着的动物是几级保护动物?村人眼中,那只麝鹿只是一顿香喷喷的肉食。老支书霍玉贵的儿媳妇大兰子嘻嘻哈哈叫道:“三娃子,你该请客嘛。”许三笑听得懂地方土语却从来不说,用普通话答道:“哟,这倒奇了,不年不节的我为啥要请客?”大兰子笑道:“还装傻咧,要娶亲的人不请客?”

    “娶亲?”许三笑一愣,道:“你说什么混话呢?谁告诉你我要娶亲?”

    大兰子撇嘴,啧啧两声后大声喊道:“啊哟,出去三天就学会装傻啦,还跟我们装那?周瞎子托我公爹把人都弄回来啦,打算明天就给你冲喜。”

    许三笑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又素知这娘们心直口快不会鬼扯,终于信了七八分,骂了句这下操蛋了!急火火往家里走。身后传来大兰子和几家婆姨放肆的笑声。这个三娃子,别看平日里不是看书就是听电匣子,蛮沉得住气的,这一听要娶亲不也急了?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困在这大山沟里,谁不想讨老婆?

    树下其他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许三笑来,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事情,只是村上够资格被谈论的人太少,许三笑是除了老支书和周瞎子外最有故事的一个。有老者道:“这三娃子,好像是八年前跟周瞎子来到村上的吧?”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接口道:“对头,刚来那会儿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娃娃,也不知有多大学问,一天天在那捧本书看,到了晚上又钻山豹似的进山,半宿半宿的不回村,也不知道折腾啥去了。”

    另一人道:“能干啥,上山偷猎呗,你没见他每次下山都不空手?”

    又一人道:“不空手管什么用,他用周瞎子的八亩开荒良田换了北坡几十里荒山,那上面尽是不好烧还不爱烂的铁杉树墩和不让砍的速生林,农民不要土地还行?这年头谁靠打猎能养家?我看他就是个败家子。”

    四十岁的村长孟二俅背着手从村口小卖部出来。日头下,他的秃脑门格外显眼,负手迈阔步,颇有威势。鲶鱼嘴撇着,一双黑眼仁少白眼仁多的死鱼眼在村民脸上一扫而过。村人们顿时噤若寒蝉,无人敢与之对视。

    孟家是村子里第一大户,人丁兴旺,只孟二俅这辈儿堂兄弟便有九个,连上下两辈儿都算在内,下地能抡耙子,打架敢动刀子的棒劳力更有二十多个。在这个政策的雨露滋润不到,法律的光辉照射不着的村子里,孟二俅便是虎啸村辖下百里山地中的山君百里侯。

    虎啸村里只有三个人不在乎孟家的势力,头一个非老支书霍玉贵莫属,作为老八路出身的霍玉贵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不求上进,凭他的资历,这个时候本应该在城里某个干休所中颐养天年。霍玉贵有三个儿子,老大三十年前跟着霍玉贵的一位老战友当兵走了,有消息说死在南疆自卫反击战中了,也有传说是霍玉贵因为答应了没儿子的老战友,把老大送人了,据说老死不相往来。霍玉贵的二儿子也没留在村子里,二十年前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霍玉贵一棍子打断了一条胳膊,一气之下离开村子再也没回来过,村上老人见过霍老二的都说他若不走,这村长的位置多半轮不上孟二俅。如今有消息说霍老二在秦中省庆阳市混的风生水起,几次想回家,都被霍玉贵那把老三八大盖儿吓的不敢进村。眼下只有秉性憨厚也最不成气候的老三留在了村里,大兰子便是他媳妇。

    虎啸村中另外两个不在乎孟二俅的人正是周瞎子和许三笑。

    八十岁的周瞎子是村子里出生的老户,也是虎啸村中辈分最高,见识最广的长者。从七十年前他被异人领走至今,多年来流浪在外给人算命破局为生,只不过隔三岔五的还会回来。这老头据说有半仙之体,大家当面都叫他周半仙。他之所以不在乎孟二俅不仅是因为年纪大,更因为多年来他一直仗义疏财,山上种梯田靠天吃饭,总有青黄不接之时,村上人差不多都受过他的接济恩惠,老瞎子德高望重,村民们背后叫他周瞎子,当面除了老支书霍玉贵,其他人任谁都得敬称一声半仙爷爷。

    孟二俅家当年也曾受过周瞎子接济,但现在孟村长见他面连话都懒得说。起因正是周半仙的养子许三笑。两年前在村口小卖部门前,孟二俅耍流氓调戏小卖部老板娘米寡妇,恰巧被刚从城里抓药回来的许三笑撞上,挨了一顿胖揍。事后孟二俅动员了孟家二十来个壮丁上山找许三笑拼命,却赶上那天山上一场诡异大雾,孟家汉子们莫名其妙的一个个被迷雾熏晕在地,最后还是靠了许三笑相救,才免去被毒虫野兽吃掉的厄运。孟家人再霸道也没道理跟救命恩人继续开片玩命。为这许三笑痛打孟二俅一事就此作罢。从那起,村上人便都在传说,许三笑不是凡人,有神灵护佑。

    ※※※

    炕上有个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浅蓝色的牛仔服,浑身被绑的凹凸有致,让她的身材看上去很夸张。许三笑推门进屋看了那姑娘一眼,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顿感鼻孔燥热,面皮微红,什么也没说,只冲姑娘点点头,转身退出屋子关上门,来到周半仙的屋子。

    “你个老神棍,跟我这儿捉的哪门子妖儿?”许三笑人未到声先到,推门而入。进屋看见周半仙躺在炕上面色灰白,不禁一愣,忙问道:“老神棍,你这是中邪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炕上躺着的老者,花白头发,枯瘦无俦,一双眼睛尽是灰白色的玻璃花儿,躺在那儿似已经动不了,嘴里还不闲着的在叨叨着什么,听见许三笑进屋说话才摸摸索索坐起身子,长叹一声道:“大限将至啊!”

    许三笑素知他装神弄鬼的本领天下罕见,三天前这老头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不中了?狐疑的瞄了他一眼,“你这儿真的假的?逗我玩可以,但这个玩笑可不大好笑。”

    周半仙道:“你我名为师徒,实为良友,情更近父子,连养你带与你合作整整二十年,老子可曾在大事上与你鬼扯过?”许三笑挠挠头说了声也是,见他神色确实不虞,关心问道:“还是那个病吗?这次怎么闹的这么厉害?我才进山几天那?上回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呢。”

    周半仙叹道:“不是病哟,这叫阴煞鬼叫门,人寿未至天欲收哟。”许三笑闻听不见面色一变,郑重肃穆的口吻道:“你我都是玄门左道中人,从来不信邪门歪道那些阴煞神鬼之说,你带我浪迹江湖十三年,在此八年,你何时相信过那些乱糟糟的玩意?你快跟我老实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周半仙唉声叹气,道:“中没中阴煞邪我也说不大准,但老汉我却知道自己真的是命不久矣喽,卦象如此如之奈何哟。”

    许三笑说:“批字起卦灵与不灵皆由人心起,这是你教我的,怎地今天到了自己身上反而信起这个鬼名堂?”

    周半仙摇头言道:“跟你说不清楚,一个人修行到了,自己什么时候死总还是搞的清楚的,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要想救我,除非有大悲大喜的事情刺激起求生的念头,或许还能多贪两年阳寿。”

    许三笑说:“所以你就想到让我娶亲替你冲喜?”接着面现怒色,道:“你七十年的江湖饭都吃到跳骚肚子去了?你就算不知道这种事情是犯法的,至少也该知道那边屋子里的女孩儿不是自愿的吧?你就忘了当初在祖师爷面前怎么逼着老子发誓,不准奸盗邪淫的?咱们这算什么?你简直就是……”

    周半仙听他这么说心中微喜,却不与之争辩,颓然躺下,面色悲戚。

    许三笑眼珠转了转,摆手道:“好,我同意娶那女的了,但有个条件。”周半仙眼皮一翻,“你说!”

    许三笑说:“玄门左道有五种奇术,你教了我驭兽,观风水气运,迷神和鱼龙幻术,就只剩下一个御女术说什么也不肯传,冲喜的事儿我若应了,你便传我这最后一门奇术。”

    周半仙强打精神问他:“你这辈子究竟想做什么?干嘛死乞白赖的非要学这门御女术?”

    许三笑也挠头,他之前还真没考虑好要做什么,琢磨一会儿猛想起两年前在山城高速路口的情形,自是不敢直接对周半仙吐露心意,玩笑道:“咱们两个都发过毒誓,江湖骗子这营生说什么也不能干了,在这村子里跟你学本事,一住就是八年,到头来发现学的本事还都是江湖骗子那一套,我可也糊涂了,要不要干回老本行呢?”

    周半仙捻须道:“你的心思老子会不晓得吗?还是说实话吧。”

    许三笑翻眼看一眼老瞎子的神情颇有诚意,便说:“好吧,我承认老本行是不能干了,其实我这么大个人干点什么不能吃碗轻省饭?但我琢磨了一下,现如今这世道好是好,但有时候也是够操蛋的,所以我觉得干什么都不如当官自在。”

    周半仙面露讥嘲之意笑出声来,摇头晃脑道:“自在不当官,当官不自在,你小子要当官便是存心找不自在,你一小学没毕业的半文盲就想混迹官场,你道现在是六十年前呢?认识几个字就是有大学问的人了。”

    许三笑一撇嘴,道:“你那是书生之见,迂腐的看法,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敢想敢干没有一条规定是一成不变的,我就想当官,你说自由不当官,可我就问你一句话。”

    周半仙道:“今天你可以畅所欲言。”

    “孟二俅那瘪三放到山外面算个什么玩意儿?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一混蛋,黄虎咬他一口都嫌臭,就这么个玩意儿,在这村子里他的话便是圣旨,为所欲为横行霸道,他凭什么?还不就是因为他是个小村官儿吗?体制内都不存在的一芝麻豆粒儿大的官就有这么大的权柄,你还好意思跟我说当官不自在?”

    哟?小子不服,说起来还一套套的。

    周半仙七十年江湖经验放在那呢,自不会任这小子猖狂,道:“我所知道的,从古至今当官的都得有文凭,过去叫科举进士探花榜眼状元郎,现在叫本科硕士博士生,你小子什么都不是,这是其一;就算有几个特别的没读过几天书的当了大官窃据高位,那也是时势造英雄的结果,和平年代开明盛世,你一没有惊天背景,二没有泼天财富的穷小子,动这个念想无异于痴人说梦,所谓命只有三两别求半斤,我劝你趁早打消这念头,老老实实留在村里当农民,遇上合适的人才,就把我教你的那些旁门左道的玩意传下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许三笑嗤之以鼻,说道:“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在江湖上折腾了七十年,辉煌过牛气过,现如今虽然跟我一样憋里憋屈的在这小村子里隐居,但至少你还有牛皮可吹,老子周至柔曾经是玄门左道的三十二代道主,民国时曾有过信徒八十万供养咱吃喝玩乐狂嫖滥赌,人活着的乐趣,不就是年轻时干两件牛逼的事,年老时天天给人吹牛逼吗?你倒是有的吹了,我这儿还什么都没干呢。”

    “他妈的,老汉几时说过我狂嫖滥赌了?老汉当年那叫揭竿而起!”周半仙先是辩解道。见许三笑还认上真了,不禁好笑起来,道:“许三笑,你知道不知道现在的年月想当官需要什么条件?”

    许三笑认真想了想,道:“有个好爹或者官场上一个靠得住的好关系。”周半仙反问:“那你有啥?”许三笑说:“我有一身旁门左道的奇术和前些年在大千世界中磨练出的见识,没有亲爹我还可以拜个干爹,没有关系我迟早能拉到关系,反正你今儿就是说破大天来,我也决定日后就奔这个方向去了。”

    周半仙没再劝他,反而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些都不是当官的最关键之处,有个好爹固然很重要,但爹好妈好不如自己好,将相本无种,秦始皇的爹是王,他却做了统一六国的大皇帝,朱元璋的爹是农民,他却成了大明太祖,所以才有下半句叫男儿当自强。”又道:“再说拉关系,确实很重要,不过有时候关系拉的不好反而会坑了自己,官场上可能因为一句话说错,一次点烟的次序没搞对,拉错了关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当官最重要的是要有眼色,混迹官场可以没有眼力,但绝不能没有眼色!练就出一只心眼来,能从一群病猫中辨认出一头日后猛虎,这样的本……”

    “你身体没事了?”许三笑忽然出言打断。也不理周半仙什么反应,动身往外走,“好好在家躺着吧,前些日子我弄了几个木墩子下来,一直打算做点小玩意拿到外头卖去,今儿刚好有空做了去,卖了钱好请客娶亲为你冲喜。”说罢摔门而去。

    周半仙坐起,神情肃然,摇头自语道:“回光返照命不久矣,临上路前总对你小子还是不能完全放心。”由心而发颇多感慨的一声叹息后又道:“祖师爷在上明见,这小子出身不正,而且鬼门道入的太深,弟子怕他日后为祸天下,不得不出此下策,只要他心中持正守明,这一关便难不住他,弟子便无对不起他之处。”

    第445章 图已穷,匕何在?

    木棉花号停泊的地方属于自由社旗下企业长江龙港务集团的私港,似这般枪声大作,早已惊动了港口的值班人员。陈天浩兄弟二十分钟后赶到事发之地。连日来,陈天浩不只一次要登船看望李虎丘,都被燕东阳以虎哥伤重不宜惊扰为由拒绝。这次再发生刺杀袭击事件,陈天浩于情于理都要见龙头一面。

    燕东阳端坐船头,膝上横放一只狙击步枪,手边是精钢金丝强弓。看着陈天浩兄弟乘坐的大船靠过来。沉声道:“陈总,虎哥安然无恙,杀手都已经被擒下,董老明早便到,陈总想见虎哥不如等到明天再来吧。”

    陈天浩兄弟立在船首,身后是“海上诸葛”张万林和“海龙”王平云蛟,一文一武两名心腹以及上百名荷枪实弹虎视眈眈的帮众。

    不等陈天浩兄弟说话,二人身后的张万林忽然越众而出喝道:“燕东阳!你说这话到底是大龙头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浩哥前几次来探望大龙头你便说不让,这次大龙头再遇刺杀,你还横在当中阻拦,就算你是大龙头的心腹兄弟,这么做也未免说不过去了吧?”

    燕东阳端坐不动,睥睨雄视此人,问道:“你就是张万林吧?”

    张万林微微一愣,点头道:“想不到龙头身边的红人东阳哥也知道我这个小人物。”

    燕东阳含笑视之,目光犹如猛兽阴窥,道:“你不必自谦,早就听说陈总身边一文一武,‘海上诸葛’张万林和‘海龙王’平云蛟都是长江龙集团中独当一面的肱骨干将。”

    张万林一抱拳,道:“好说!难得东阳哥瞧得起在下,刚才言语冲撞还请莫怪,在下所以那么说,实是因为龙头遇刺身中剧毒命在旦夕,长江龙集团自浩哥以下众弟兄无不心中牵挂,浩哥数次想登船探望大龙头一眼,东阳哥却借口龙头伤重,屡屡从中作梗,怎能不让兄弟们心中生疑?”

    燕东阳神色不变,转头看陈天浩,问道:“陈总看来也是这个意思?”

    陈天浩道:“数日前,龙头亲自致电给我,曾说过,在他未康复前,自由社上下无论何事,东阳哥一言可决,众所周知,东阳哥是大龙头身边最知心的兄弟之一,大龙头这番安排完全出于情理之中,按理说我等不该对东阳哥生疑,然,我数次前来探病,不过是出于关心龙头安危之心,而东阳哥的做法却实在不近情理……”

    这番话说的合情入理,虽欲语还休,却言半知深浅。言下之意,你不信人我,我又有何理由完全信任你?你燕东阳若真对龙头忠心一片,便不该一味阻拦兄弟们与龙头相见。

    燕东阳干脆道:“好,既然陈总不放心,那就请你单独过来,虎哥到底伤情如何,是否我燕东阳居心叵测挟天子以令诸侯一看便知!”

    陈天浩刚想同意,张万林却喝道:“浩哥且慢!”陈天浩面露不满之色,回头视之刚要发作,却被陈天豪轻轻拉了拉衣襟。

    大船上的情形被燕东阳尽收眼底,张万林抱拳续道:“东阳哥,不是我等不信任您,实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等要求不高,只请东阳哥允许一人陪浩哥一起登船。”

    燕东阳歪头看一眼张万林身后的平云蛟,道:“看来你是打算让他陪陈总一起登船了?”

    张万林点头道:“正是!久闻东阳哥勇武盖世,只有平兄弟陪着浩哥一起登船,我等才能放心。”

    燕东阳道:“虎哥受伤,口不能言,许多事一直是由我代传,当此危局你们谨慎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虎哥曾说过,要与陈总做一辈子朋友,我相信他若清醒明白,也会同意陈总去看他,我便在这里看着,让陈总他们自行去探视。”

    张永宝在外,情报显示尚楠已进京去请董兆丰,船上能对平云蛟构成威胁的人只有燕东阳。但燕东阳的本领全在一把枪和一张弓上,如果让平云蛟接近燕东阳,就算不能战胜他,缠住他保住陈天浩安危却不成问题。陈天豪一念及此,悄悄松开了乃兄的衣襟。陈天浩命人搭上舢板,在平云蛟的陪伴下登上木棉花号。

    燕东阳起身相迎,陈天浩坦然登船,平云蛟紧随其后严阵以待。燕东阳道:“虎哥在舱内静养,陈总一看便知。”

    陈天浩向东阳抱腕称谢,急匆匆走向船舱,平云蛟随后跟着,燕东阳果然没有跟随,又端坐船首。

    陈天浩推开舱门迈步走进舱室,几步来到床前,刚要说话,忽然身后响起一阵恶风!陈天浩心中暗自骇然,暗道不好,燕东阳果然居心叵测!待猛回头一看,却并非什么埋伏,而是随他而来的平云蛟忽然暴起发作,猛扑向床上静养的自由社大龙头“李虎丘”!

    陈天浩大吃一惊,叫道:“平云蛟!你要做什么?”

    平云蛟身子毫不停留扑到床前,举手向“李虎丘”便是一拳,叫道:“浩哥,您是人中之龙,白手创下上百亿家产,如今长江龙港务集团数百亿的产业规模更是在您的领导下打来的天下,这姓李的不过是蒙祖余荫,一年到头只知道在外游山玩水,何曾出过半分力气,这一回来却硬要往集团中安插人手,妄想用一个小崽子来取代浩哥你,实不相瞒,兄弟们早已商量好了,杀了这姓李的,拥浩哥您取而代之,做自由社大龙头。”说罢,恶狠狠一拳砸向病榻上的“李虎丘”。

    陈天浩拼命去阻拦,但他并非武道中人,哪里拦得住绝顶宗师境界的平云蛟?

    榻上明显躺着一个人,面向内侧卧着,虽看不见模样,但二人先入为主都已把他当做是自由社大龙头。陈天浩眼看平云蛟无可阻挡,赶忙高呼住手。平云蛟知道燕东阳闻声便至,这一拳绝不容他有半点犹豫。忙对准榻上之人的肋部全力一击!

    便在此时,榻上人忽然一翻身,动作不快,却刚好亮出腋窝将平云蛟这一拳夹住,与此同时,榻上人另一只手闪电般挥起,一把掐住了平云蛟的咽喉。单手提着平云蛟,刷的一下站起!

    这一下出其不意,平云蛟万没想到病榻上的“李虎丘”会突然还手。他的功夫本就比尚楠差了一大截,有心算无心,此消彼长下竟一招成擒。

    陈天浩眦目欲裂,本道李虎丘必不能幸免,却哪料到电光火石的工夫,变生肘腋,榻上之人原来竟是尚楠!眼见尚楠只消稍稍加力,平云蛟必死无疑,连忙叫道:“楠哥手下留情!”

    尚楠毫不理会,手指在平云蛟颈动脉处一捏,中断其脑供血,平云蛟脑部麻痹转眼间便晕了过去。

    陈天浩至此已然明白这是个局,他面色惨白,认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索性不去解释,颓然坐到榻上。稳定了一会儿情绪才道:“临死前我还有一事想问。”尚楠道:“陈总请问。”陈天浩心知尚楠为人忠勇无心机,在他想来燕东阳或许有可能背叛李虎丘,尚楠却绝无可能。如今尚楠出现在此,李虎丘至少不会有生死之虞。问道:“大龙头待我推心置腹,救我爱妻性命,恩重如山,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安然否?”

    尚楠将平云蛟丢在一旁,据实相告:“虎哥当日遇袭安然无恙,他把自由社一切交予东阳后便去了北方,我想这个时候他可能已身在莫斯科城了。”

    ※※※

    莫斯科城,李虎丘与张曼丽坐在咖啡馆中。伴随着悠扬动听的手风琴演奏声在交谈。一名身材高大,警服加身的俄罗斯男子站在门外路灯下,不时向内偷瞧。

    李虎丘看了那俄罗斯男子一眼,道:“他看来挺紧张你的。”

    张曼丽柔柔一笑,额首道:“他看上去挺粗鲁的,其实心特别细,事事以我为重,可不像你似的,什么都要我照顾你迁就你。”

    “我不是你弟弟嘛。”李虎丘面皮微红,认真道:“只要你幸福就好!”

    张曼丽高兴的:“张天鹏先生的助理给我打过电话了,你姐现在是鹏程贸易旗下的鹏程百货商场的高级经理了。”颇为感慨道:“像做梦似的,特不真实的感觉,那可是鹏程百货呀,上千员工的企业,你姐我原来的那个小厂子才不到三十人,我现在好担心自己干不好,到时候让你在张先生面前没面子。”

    李虎丘笑道:“没关系,我相信你一定能干的非常漂亮。”

    张曼丽还是有些忐忑,道:“张先生给的月薪太高了,这个薪水请一位商场管理经验丰富的欧美籍经理人都绰绰有余了。”

    李虎丘心道,上百万吨的货运规模,随便打个百分之一的折扣,皓天能源便能省下这几十万美金。这钱都是你老弟出的,要不是怕你拒绝,哪里需要张天鹏那位便宜姐夫过一手?这话自是不能当面说给张曼丽听,虎丘安慰道:“其实真正的管理并非要事无巨细都得过问,你只需要手下几个直接归你领导的经理人对你负责就够了,一开始或许会不适应,但只要张天鹏百分百支持你,其他人知道你的地位不可动摇,剩下的也就是小问题了。”

    张曼丽点点头,笑道:“有你这个弟弟,我还怕什么呢?虎丘你知道吗?姐真的好高兴,想不到你能有这么大影响力,连张先生这样的大人物都要买你的面子。”

    李虎丘笑问道:“现在不担心喀山黑手党的人再找你麻烦了?”

    张曼丽摇头道:“再也不担心了!有张先生一句话,这城里谁会愿意为了你姐这样一个小人物去得罪城内与官方关系最密切的首席走私大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