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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不是,我是孙文先生的秘书。”女子笑道,陈子锟心中一喜,却又听她说道:“同时我也是孙文先生的夫人。”

    陈子锟一阵失落,嘴上却客气道:“原来是孙夫人,失敬。”

    女子含笑点头,上台去给孙文送毛笔去了,这边陈子锟望着年轻的孙夫人,再看看两鬓已经斑白的孙先生,不禁感慨道:“一树梨花压海棠啊,什么世道!”

    “说什么呢?”背后才传来姑姑的声音,陈子锟赶紧掩饰道:“我说孙文先生真是一代伟人啊。”

    尹维峻饱含深情道:“是啊,先生为国操劳,日理万机,实乃再造中华第一奇男子,能在先生身边工作,是我辈之荣幸。”

    台上的孙文在夫人协助下,挥毫泼墨,写下四个大字“尚武精神”,刘振声和农劲荪一左一右将横幅举起,台下顿时一阵热烈的掌声。

    陈子锟的目光却停留在年轻貌美的夫人身上,忍不住问道:“孙夫人好像只有十七八岁啊。”

    尹维峻笑道:“你看走眼了,夫人其实已经快三十岁了,只是保养得好而已。”

    “这样啊。”陈子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赶紧换了话题道:“姑姑,您年龄也不大啊,怎么就成了我的长辈了?”

    尹维峻爽朗的大笑:“怎么不大,我比你大四五岁呢,你小时候就是我带大的。”

    陈子锟挠挠头,问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光复会为什么要收养我?”

    尹维峻道:“说来话长,当年我们光复会的同志为了推翻清廷,制定了一个”青铜计划“收养了五名孤儿加以培养,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陈子锟还想再问,忽然大门口方向传来噪杂之声,尹维峻立刻箭步奔了过去,陈子锟紧随其后来到大门口,只见黑压压一片日本浪人堵在门口,气势汹汹的叫嚷着,孙文带来的卫士持枪和他们对峙,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尹维峻眉头一皱,上前道:“你们是什么人,有何贵干?”

    为首一个浪人说了一串日语,尹维峻道:“小黄,他说什么?”

    卫士小黄懂得日语,翻译道:“他们是黑龙会的,说要来替一个叫冈田武的人报仇。”

    尹维峻冷冷一笑,道:“告诉他们,今天谁也别想在这儿撒野。”

    小黄大声将这句话用日语说了出来,顿时激怒了浪人们,手按在刀柄上压过来,气势夺人,两个年轻卫士握枪的手汗津津的,紧张万分,这里可不是广州,而是北洋政府治下的上海,闹出乱子来惊动了淞沪护军署可不是能轻易了结的,何况对方是一向难缠的日本人。

    尹维峻却毫不在意,伸手从靴筒里拽出一个长柄炸弹来,一口将导火索的盖子咬下,小拇指套在导火索上,另一手拔出左轮手枪,一手炸弹一手左轮,如金刚一般伫立在精武会大门口,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浪人们被她气势威慑住,竟然不敢上前。

    陈子锟暗赞道:“好一个巾帼英雄!”同时心里也在嘀咕,看来自己动辄把枪抽刀的脾性,并不是在绺子里养成的,而是从小跟着姑姑耳濡目染学会的啊。

    “住手!”一声日语低喝传来,浪人们立刻闪开一条路来,一个上了年纪的浪人走了过来,略一鞠躬道:“我是黑龙会上海分会的宫本让二,阁下是何人?”

    尹维峻骄傲的一笑:“小黄,告诉他。”

    卫士小黄道:“她就是鉴湖女侠秋瑾的学生,辛亥革命的功臣,曾在克复杭州战役中手持炸弹第一个冲进巡抚衙门的敢死队长,长江下游总稽查、军政府高级顾问,现任中山先生卫队总教头的尹维峻女侠!”

    宫本让二肃然起敬,再次鞠躬道:“失礼了,原来是尹氏双侠之一。”

    浪人们也都正儿八经的鞠躬致意,但却丝毫没有退走的意思。

    “尹女侠,我们此次来,并不是想找您的麻烦,而是和精武会的陈真有笔账要算,希望您不要插手此事。”宫本很恳切的说道。

    “陈真?哦,你们和他有什么帐?”尹维峻依旧举着炸弹,脸上却带着笑容,这分从容气度让陈子锟佩服不已。

    宫本让二狠狠看了一眼站在尹维峻身后的陈子锟,道:“他用卑鄙的手段暗杀了我们黑龙会的空手教头冈田武阁下。”

    尹维峻回头望着陈子锟:“这事儿和你有关?”

    陈子锟刚要说好汉做事好汉当,却被尹维峻抬手止住:“你不用说,肯定不是你做的,日本人向来喜欢诬陷人。”

    “八嘎!”宫本大怒,伸手拔刀,长刀还未出鞘,太阳穴上已经顶上一支枪管,尹维峻冷笑道:“在我跟前耍刀,你活腻了么!”

    浪人们顿时都把刀抽了出来,现场明晃晃一片,冷森森一团,气氛极其紧张。

    门口闹得这么热闹,精武会里面自然不会不知道,一名卫士匆匆而来,对尹维峻耳语了几句。

    尹维峻皱眉道:“真的?”

    卫士严肃的点点头。

    尹维峻收起枪和手榴弹,对宫本道:“孙先生要见你。”

    宫本让二虽然猖狂,但听到孙先生的名号也不敢造次,主动解下太刀和肋差交给卫士,单独一个人走进了精武会,尹维峻嘱咐小黄守住大门,然后带着陈子锟跟了进去。

    走进精武会才发现,这里早已严阵以待,全部弟子手持单刀红缨枪三节棍等武器肃立两旁,楼上窗口内,隐约能看见一排花机关枪的枪管,宫本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如果他真的带人冲进来,恐怕立刻就被花机关扫成马蜂窝了。

    孙文先生和夫人坐在精武会的客厅里,一旁是农劲荪和刘振声,见到宫本进来,孙文很和气的用日语招呼:“请坐吧。”

    宫本深深鞠躬,却并不落座,生硬的口气道:“请孙先生交出杀害冈田武的凶手陈真。”

    孙文道:“我且问你,冈田君是怎么死的?”

    宫本道:“是在浴室中被电死的。”

    孙文道:“浴室走电致人死亡,你应该去找老板协商赔偿,为何到精武会来要人?”

    宫本道:“不是这样,冈田君是被陈真害死的,我有证据。”

    “哦,你有什么证据,如果确凿的话,我会替你做主。”孙文从容说道,陈子锟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毛,暗道他不会把我送给日本人吧,想着想着,两只手不由得放在了身后。

    尹维峻伸手过来,轻轻拍拍他的腰部,投来一个镇定的眼神,陈子锟松了一口气,继续看孙文和宫本打嘴仗。

    宫本道:“当日陈真来到虹口道场踢馆,打伤了我们二十名弟子,还扬言说要找冈田君报仇,结果当天晚些时候,冈田君就莫名其妙死在浴室里,我问过老板,他说有个高个子的家伙很可疑,就是他!”

    说着一指陈子锟,眼中恨意溢于言表。

    孙文道:“陈真为什么要找冈田报仇?”

    “因为冈田教训了精武会的霍东阁。”

    孙文点点头:“我现在基本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精武会和虹口道场之间的恩怨暂且不去说,你所谓的证据根本就不成立,陈真是一个真正的武士,他是堂堂正正去虹口道场报仇的,又岂会用暗杀的手段对付冈田,你光凭浴室老板一句话就判定是陈真下的手,未免太过武断。”

    宫本不服气的说:“就是他,整个虹口就没有他这么高的人,绝对错不了。”

    孙文笑了:“上海是国际大都会,身高六英尺以上的人多得是,如果仅凭身高判罪的话,岂不是牵连许多无辜。”

    宫本道:“那么高的人都是欧美人,中国人很少有。”

    孙文摇摇头,冲尹维峻做了个手势。

    尹维峻一摆手,楼上下来三个卫士,个头都和陈子锟差不多高,个个气宇轩昂,英姿勃发。

    这下宫本傻眼了,但还是嘴硬道:“我们日本人是不会说谎的!”

    孙文冷笑道:“难道我泱泱中华大国之国民就都是谎言之辈?陈真是我的卫士,他的为人,我是清楚的,断断不会做这种事情,我和你们黑龙会的头山满君内田良平君都是至交好友,如果你再无理取闹的话,我就打电报问问内田君是怎么管教下属的。”

    宫本让二一低头:“哈伊,阁下,我知错了,给您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孙文摆摆手:“误会澄清了就好,你下去吧。”

    “哈伊,再会。”宫本再次鞠躬,倒退着出了客厅,回到门口拿了自己的刀,带着浪人们灰溜溜的撤了。

    其实他也没搞明白冈田武是怎么死的,只是凭着几个疑点捕风捉影才找上精武会的门,没想到竟然遇到孙文先生,这可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几句话下来,精神上本来就处于下风的宫本让二立刻完败。

    日本人走了,精武会恢复了平静,客厅里,孙文低声对农劲荪说了句话,农劲荪立刻将闲杂人等赶了出去,自己和刘振声也回避了,只留下陈子锟和尹维峻。

    孙文和蔼的冲陈子锟笑了笑,道:“你告诉我,冈田武是不是你杀的?”

    第三十八章 预备党员

    在孙文的炯炯目光注视下,陈子锟这种胆大包天之辈也觉得浑身不自在,看到他紧张的样子,孙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只管照实说便是,自有先生为你做主。”

    夫人开了口,给陈子锟吃了颗定心丸,他挺起胸膛朗声答道:“没错,冈田武是被我弄死的。”

    孙文似乎并不惊讶,面色一沉道:“你可知自己闯了多大祸事?”

    陈子锟眉毛一扬:“一人做事一人当。”

    孙文冷冷道:“用卑劣手段杀死黑龙会的教头,引发中日冲突,这个责任你当得起么。”

    陈子锟道:“大不了一死而已,有什么当不起的。”

    孙文和夫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继续冷着脸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杀死冈田武?”

    陈子锟道:“自甲午以来,日本便对我中华虎视眈眈,二十一条墨迹未干,又在巴黎和会上企图染指我青岛主权,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而黑龙会乃日本军部之马前走狗,实乃我中华之心腹大患,既然是敌人,战场之上肯定不能讲宋襄之仁,冈田武能将东阁打成重伤,肯定是高手,我若与他对阵未必占得了上风,所以才出此下策,如因此事影响了先生的声誉,我甘愿受罚,绝无二话。”

    孙文忽然转怒为喜,满意的点点头:“有勇有谋,不错。”

    陈子锟这才松了一口气,尹维峻在后面拍了他一下道:“傻小子,还不感谢孙先生,你已经通过考核了。”

    “什么考核?”陈子锟一头雾水。

    尹维峻道:“先生一言九鼎,刚才说过你是他的卫士,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哦。”

    “卫士?那不就是马弁么。”陈子锟有些傻眼,他可不甘心跟着别人当长随,哪怕这人名气再大也不行,关键是不自由啊。

    不过看到孙夫人恬美的容颜,陈子锟又犹豫了,能跟在夫人身边鞍前马后的也挺幸福啊,他在这里胡思乱想,脸上表情极是丰富,尹维峻不耐烦了,拍拍他的脑袋道:“你要知道,给先生做卫士,是多少江湖豪杰梦寐以求的荣耀。”

    听了这话,却坚定了陈子锟的信念,他斩钉截铁的说:“谢谢先生的厚爱,我难当此任。”

    孙文颇感兴趣的问道:“年轻人,这可不是谦虚的时候,说说你的理由。”

    陈子锟道:“我性格好斗,易冲动,是矛非盾,恐怕难以承担卫士职责。”

    “是矛非盾,有意思,好吧,我的卫队为你保留一个名额。等你觉得自己能做到攻守兼备的时候,随时可以来。”孙文摘下胸前的一枚小小徽章,走过来戴在陈子锟胸前。

    蓝底十二角星徽,搪瓷质地,光彩耀目。

    尹维峻干咳一声道:“先生,您忘了一件事情,新招募卫士有一项要求,必须是中国国民党的党员才行。”

    孙文道:“我疏忽了,我党章程规定,成为党员要有三个介绍人才行,维峻你算一个,我算一个,再让黄路遥来充当一个,这不就行了,让陈子锟加入我们上海党部,我来批准。”

    尹维峻道:“我和小黄都可以,先生您却不能既当介绍人又当批准人啊?”

    “我来。”一直没说话的夫人站了出来,笑眯眯的看着陈子锟。

    陈子锟根本没搞清楚国民党是啥意思呢,就稀里糊涂的被入党了,不过他估摸着这个党员身份大概很有搞头,于是也就欣然同意了。

    入党有很复杂的程序,今天是完不成了,孙文对陈子锟说:“我住在法租界莫里哀路上,你随时可以来找我,这本小册子你先拿着,没事的时候多看看。”

    夫人会意的递上一本册子,孙文接过郑重交在陈子锟手上。

    小册子上印着几个大字:“三民主义”。

    临走的时候,尹维峻交代陈子锟道:“你明天就到公馆来,我给你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另外,现在你已经是国民党的预备党员了,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给总理丢脸,好了,咱们明天见。”

    ……

    当天下午,陈子锟向刘振声请了假,说有些私事要办,刘振声略有踌躇,但还是答应了。

    陈子锟扬长而去,精武会众弟子炸了窝,传功师叔走了,下午谁来领着练功夫啊?

    “走,咱们找师父去。”欧阳凯领着大伙儿找到刘振声,刘振声听他们说完,慢条斯理道:“不是还有小师姑么?”

    欧阳凯道:“师父,五师叔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耽误了我们的功夫是小事,寒了徒弟们的心可万万要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