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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于占魁勃然色变,拔地而起,谁都没看见他的身形,就听到砰砰砰一阵响,赵大海的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陈子锟眼中精芒一闪,这暴风骤雨般的连环腿唤起了他沉睡记忆中的某个片段。

    第二十六章 铁马硬桥

    薛宝庆、小顺子和赵家勇飞速奔到赵大海身边,想把他搀扶起来。

    赵大海嘴角流血,面色惨白,表情痛苦不堪道:“别乱动,我肋骨可能断了几根。”

    一片哗然,交手仅一合就把人踢飞,这功夫当真了得!

    而于占魁此时连外套都没脱,似乎是对付赵大海这样的人根本用不着当一回事,他若无其事的掸了掸缎子马褂上的灰尘,阴狠的目光扫过众人。

    “好!”马世海第一个叫起好来,马家的帮闲们顿时醒悟过来,也跟着大声聒噪着,喝着彩。

    北京武行里的同仁们却默不作声,于占魁是他们的公敌,自打这个黑鱼精前年来了北京,国术界就没太平过,这家伙整天就是踢馆、比武、切磋,全北京的镖局、武馆都被他踩了一个遍。

    于占魁身上有真功夫,十路弹腿出神入化,快如闪电,再加上年富力强,体魄过人,在年轻一代学武之人中算是翘楚人物,他虽然嚣张跋扈,但是遇到功夫比自己强的人也虚心求教,北营教头“大枪刘”刘昆刘老爷子曾经在查拳上赢过他一招半式,他当天就磕头拜师,非要学人家的绝招,当然这事最后还是没成,刘老爷子也不收品行不好的徒弟。

    这几年间,于占魁打败了十几家武馆的坐馆师父,也学了不少新本事,也学人家开了武馆收徒弟,每个徒弟每月两块大洋的学费,别管三教九流,交钱就能上。

    齐天武馆聚集了一帮武术界的败类,整天乌烟瘴气,横行一方,可是于占魁功夫高,谁也奈何不了他,本以为今天能有个横空出世的黑马教训一下这家伙,那知道还是敌不过他。

    正在大失所望之际,一个老者站了出来,冲于占魁一抱拳:“老夫来领教一下真功夫。”

    众人再次喧闹起来,不少人认出这位老爷子就是赵大海的师父赵僻尘,早年库伦走过镖,从没出过岔子,鹰爪功上更是有着几十年的道行,他一出手,保准有的看。

    有那好事之徒,当即就设了赌局,有押于占魁的,有押赵僻尘的,陶然亭闹哄哄的简直成了赌坊。

    于占魁冷眼瞧了瞧赵僻尘,老头儿一身短打,精神矍铄,但到底年岁不饶人了,眉眼间有一丝疲态。

    “好,那我就用鹰爪功来和赵前辈切磋一下。”于占魁依然不脱马褂,做了个鹰爪功的起势,架子端的挺地道。

    赵僻尘不禁大怒,这分明是瞧不起人!

    今天这个场合,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人老了,就不喜欢参与江湖上的争斗,怎奈赵大海是自己的小徒弟,又是远亲,磨不开面子所以来凑个热闹,没成想赵大海在人家面前连一个回合都过不了,这当师父的再不出面,未免说不过去。

    有点变天了,小北风嗖嗖地刮着,但看客们的热情丝毫没有减退,反而愈加的高涨起来,后来听人说,当日天桥上的买卖都比平时差了五成,那些耍把式卖大力丸的摊子更是没人光顾。

    笑话,有真把式看,谁还花钱去看假把式。

    于占魁和赵僻尘站在场子中央,互相打量着,彼此都凝神不动,高手过招就是这样,不动则以,动则必杀。

    忽然,两人的身形同时一晃,转瞬间就打到一处,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一场恶斗,别管是内行外行,都看的瞠目结舌。

    这才是高手过招。

    两人动作快的令人应接不暇,只能听见衣襟带起来的风声和拳脚相接之声,从东打到西,从西打到南,看官们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声,亭子里,窖台围墙上、光秃秃的树杈上,全是看热闹的人。

    陈子锟聚精会神的盯着这两个人的一招一式,但是眼前却浮现出另外一幅画面,一面金色牌匾下,自己正在跟着满头白发的师父有板有眼的练着拳脚。

    忽然,赵僻尘身形一收,拱手道:“我输了。”说罢扭头便走,步履间略有蹒跚。

    于占魁也收了拳脚,气不喘心不跳,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狞笑,拱手道:“承让。”

    大家伙面面相觑,还没看过瘾呢,这怎么就输了呢。

    赵僻尘的几个徒子徒孙围上来,递上手巾把,关切的问道:“师父,咋样?”

    “不碍的。”赵僻尘接了手巾把,捂住嘴咳嗽了一声,悄悄将手巾藏了,眼尖的徒弟看见,手巾上血红一片。

    赵师父是带病来的,多年咳嗽的毛病,每逢寒冬腊月就犯,刚才一番激烈打斗更是激发了旧病,这要是再打下去,老命都得交代在陶然亭。

    “老了啊。”赵僻尘仰天长叹。

    名震库伦的赵僻尘都败了,京城武行的老少们无不震惊莫名,难道就这样让于占魁嚣张跋扈下去么!

    但他们义愤填膺归义愤填膺,没有一个人敢出头的,这些年来于占魁已经把他们打怕了,光是比武死在于占魁手下的,一只巴掌都数不过来。

    于占魁依然穿着他的黑缎子马褂,似乎长袍大褂并不会影响他的动作似的,击败了赵僻尘,齐天武馆和他于占魁的名头又响了一些,这是他乐于看到的。

    不过马世海就有些不高兴了,今天这场比武似乎有些南辕北辙了,本来是想借机弄死陈子锟了,怎么就成了于占魁的表演秀了,那五百块现大洋岂不是白给了。

    于占魁显然没有忘记和马世海的约定,他冲一直旁观着的陈子锟勾了勾手指:“小子,给爷磕三个响头,可以饶了你。”

    陈子锟托着腮帮,似乎没听到于占魁的说话。

    于占魁的两个徒弟怒了,闫志勇和巩超异口同声的喝道:“小子,师父和你说话呢!”

    陈子锟冲他俩一笑,扭头走到了赵大海身边,掏出腰里的十几个银洋给小顺子道:“我去会会他,待会押我赢。”

    “你?行么!赵师父都不行,你哪能打的过他,大海哥已经这样了,你要是再伤了,咱就完了。”小顺子急了,一把抓住陈子锟的胳膊。

    陈子锟笑笑,冲他们挤了挤眼睛,“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等着发财吧哥们。”

    “锟子,你小心,于占魁下手狠着呢。”赵大海嘴角流血,抓着陈子锟的手叮嘱道。

    “没事,我心里有数,大海哥,看我怎么给你报仇。”陈子锟说罢,一转身回了比武场,冲于占魁一抱拳:“我来了。”

    于占魁狞笑了一下,道:“听说你散手功夫不错,我想领教一下,不过我不想让人家说我欺负晚辈,就让你一只手两只脚吧,如果你能接我十招,就算你赢,五百块钱归你,我再加上这个。”

    说着从大拇指上退下一个翡翠扳指来,晃了晃丢进装银元的托盘里。

    “行!”陈子锟就一个字。

    “我加了赌注,你也加点吧,我看不如这样,比武难免有损伤,咱们签个生死文书,请在场的爷们做个见证,也免得官司麻烦,你看如何?”

    “行!”陈子锟还是一个字。

    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却让于占魁有点一拳落空的感觉,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赵大海和赵僻尘都输了,他能赢?

    围观众人也都吃惊不已,都觉得陈子锟这小心疯了。

    “许是没见过这么多钱,痰迷心窍,失心疯了。”有人说。

    “他哪是魁爷的对手,瞧好吧,五招之内就要他性命。”有人附和道。

    “哪用的了五招啊,三招之内必定见输赢。”更有人这样说。

    有个高个小伙子,肩膀窄窄的,腰细细的,穿上大棉袄戴着棉帽子,不声不响的站在人堆里,见陈子锟答应签生死文书,顿时皱起眉毛嘀咕道:“你找死啊。”

    暗暗将手伸进怀里,捏住了一枚金钱镖。

    马世海和马家几个小子倒是频频点头,得意不已,仿佛已经看到陈子锟横死当场。

    许国栋踌躇了一番,还是没说话,身为外城警署的头头,他本应制止这种私斗的事情,不过他今天来也是怀了私心的,如果陈子锟有勇无谋的话,那保他也没啥用,只有智勇双全的好汉子,才配做我许国栋的贴身护兵。

    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天光比刚才又黯淡了一些。

    “许是要下雪。”一些年纪大的人这样说。

    陈子锟已经站到了场地中央,他不像于占魁那样托大,早把外面的棉袄脱了,上面一件单布小褂,下面是黄呢子马裤,皮头洒鞋,他个高腿长,内行人一看就说:“这小子腿上功夫绝对不赖。”

    武术界有句话,南拳北腿。

    北方拳法,脚法上的套路比较多,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弹腿四只手,人鬼见了都发愁,于占魁的功夫就以查拳、弹腿见长,而这个年轻人听口音看身材,分明也是个北方人,个头又那么高,学武的时候肯定师父要刻意加强腿上的功夫。

    再看场地里,两个人已经拉好了架势。

    “请!”

    “请!”

    话音刚落,于占魁已经欺身上前,他可没因为对方是晚辈而放松警惕,虽说让了一只手,只用左手过招,但依然凶猛无比,只听砰砰砰一阵响,陈子锟已经连中数招,被打得节节败退,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魁爷好功夫!”马老二带头猛拍起巴掌来,一帮闲汉也跟着叫好。

    武行的朋友们却暗暗吃惊,这小子虽然被打得倒退十几步,但步伐丝毫不乱,分明是走的南拳里铁马硬桥的路子。

    第二十七章 自古英雄出少年

    于占魁一阵猛打,看似大占上风,其实他心里明白,今天遇上硬茬子了。

    虽说那几招拳拳到肉,但是从拳尖传来的感觉却如同打在钢板上一般,于占魁经验多老道了,立刻判断出这小子曾经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护体硬功。

    武谚说,力不打拳,拳不打功,就是说只有蛮力的大不过精通拳术之人,而精通拳术之人在金钟罩铁布衫之类护体硬功面前也只能望洋兴叹。

    至于步法上的门道,他自然更加清楚,这小子下盘相当扎实,腿力沉厚,步伐稳健无比,很像南拳硬马风格。

    这货分明是扮猪吃老虎啊,没有十几年的苦练,绝不可能有这么深厚的功力。

    于占魁心中大怒,拳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陈子锟确实是被于占魁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招数抵挡、还击,至于旁人眼中的脚下功夫扎实,其实他自己根本没意识到,完全是下意识的一种行为。

    被连续击中,陈子锟也急眼了,硬生生刹住后退的脚步,双拳齐上,见招拆招,和于占魁打到了一处。

    两人一交手,内行们立刻又看出了门道。

    “魁爷使得是查拳的路子,那小子用的是……不像是南拳,倒像是迷踪拳的架势。”

    会使迷踪拳的人很多,沧州一带至少上千人练这种拳法,所以陈子锟使出迷踪拳来倒也不是很令人吃惊。

    人群中倒是有个干瘦的老头嘀咕了一句:“像是霍家的迷踪啊。”

    人声噪杂,谁也没听见他的低语,只有站在旁边的秀气青年听见了,扭头问道:“那个霍家?”

    “精武门的霍元甲。”干瘦老头说。

    “哦。”秀气青年点点头,似乎并不吃惊。

    不知不觉间,十招早就过了,陈子锟忽地跳出圈外,道:“十招过了,给钱!”

    于占魁咬牙切齿道:“少不了你一个子儿,有本事咱就接着练!”

    陈子锟道:“好!不过这里不够敞亮,我施展不开。”

    “哪里敞亮?”

    “那里!”陈子锟一指小湖,湖面早已结冰,光滑如镜,再开阔不过了。

    “好,就依你。”于占魁身子一拧,燕子般飘落在湖面冰封上,身姿俊朗飘逸,轻功了得。

    陈子锟也上了湖面,看客们沿着湖岸站满了,四下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小顺子见陈子锟居然能和于占魁分庭抗礼,不禁懊恼道:“亏大了!”

    宝庆问:“怎么,你没押锟哥赢?”

    “押了,押了一半,剩下的都押于占魁赢了。”小顺子垂头丧气。

    “你还想两头通吃啊。”宝庆鄙夷的白了他一眼。